第26節

  吳承恩點頭,整個人朝著半空一躍的同時,從袖口中甩出十幾張宣紙,上面各書一個「刀」字——那黃袍蜈蚣縱是身軀靈巧,卻依舊略顯巨大,猝不及防被吳承恩的宣紙貫穿了肉身後牢牢紮在了地上。
  而青玄一個箭步邁到了蜈蚣精的腦袋旁邊,右手攙起念珠,左手輕輕搭在對方的腦袋上。黃袍蜈蚣見機會難得,張嘴便啃——
  「土。」青玄開口。
  霎時間那黃袍蜈蚣頓覺頭上頂了一座高山,整個身子被死死碾壓,陷進了土裡將近三寸。這下別說啃人,就連抬頭喘氣都做不到。一下子,那蜈蚣開始亂甩著自己的尾巴,似乎想要逃命。
  吳承恩走上前去,從懷裡掏出了火銃頂住了那蜈蚣精的腦袋,同時小聲對自己肩膀上的杏花仙說道:「摀住耳朵。這聲響,大著呢。」
  眼見得似乎勝局已定,李棠卻突然喊道:「住手!」
  吳承恩聽完之後一愣,轉頭看著李棠,似乎想要責怪幾句。突然間,一柄鐮刀砍在了吳承恩的肩頭上——怎麼回事?
  吳承恩幾乎被砍翻在地,倒下之後一個翻滾,托住了差點摔在地上的杏花仙後大口喘氣——還好,砍得是另一邊的肩膀;不然這靈物估計就一命嗚呼了。
  青玄也即刻向後躍了幾步,似乎剛才的一擊也全然沒有預料。
  怎麼回事……
  黃花鎮的村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聚在了一起,手裡拿著鋤頭、鐮刀等農具作為武器圍住了李棠等人。吳承恩扭頭看去,剛才砍傷自己的,赫然就是白天裡吃飯聊天的飯莊老闆。
  「上仙英明!」飯莊老闆眼神飄忽,嘴裡來來去去嘟囔著這麼一句話,繼續朝著吳承恩走來。其他的村民,則也是念叨著相同的語句,一擁而上開始動手扒弄著禁錮著黃袍蜈蚣的那幾張宣紙。那宣紙本來鋒利無比,幾個上手的村民一下子皮開肉綻;但是自打那宣紙染了人血後,一下子又變回了柔脆的本質,三下五除二便被村民撕碎。
  頃刻間,那蜈蚣精又重新盤了起來。
  李棠捏著自己的武器,卻不曉得如何是好:這兵器可著實厲害,如果剛才自己上去幫吳承恩一把,那些村民自然是不在話下。只是這柄唐刀實在是過於鋒利,而那些村民似乎又絲毫不懼於死亡,自己冒然出手,估計死傷會不計其數。
  只不過,沒想到自己片刻的優柔寡斷,卻害得吳承恩身受重傷。
  在一旁的青玄一下子看穿了李棠的遲疑,只能俯身先將吳承恩拉出了人群。確實,如果剛才自己是李棠的話,即便機會千載難逢,也是不會出手的。
  那蜈蚣咬牙切齒,正欲再次襲來,遠遠的卻傳來了一聲雞叫。黃袍蜈蚣愣了愣神,不可置信的抬頭看看天色,最終還是收了身子,攀浮著朝著自己的道觀爬去。
  夜空之中,本來纏繞著的黑色粉霧已經散開,露出了將要圓整的明月。
  而那些包上來的人群,彷彿得了號令一般,紛紛作鳥獸散,各自回家,關門。只是門口擺放的草鞋,已經悉數不見。
  黃花鎮頃刻間重新安靜了下來。李棠頓了頓,本想拎著唐刀追過去,卻被幫著吳承恩包紮傷口的青玄喝住:「窮寇莫追。」
  李棠咬咬嘴唇,最終還是把刀收了起來。
  吳承恩捂著自己流血的傷口,語氣倒還輕鬆,逗著手裡的杏花仙;李棠急忙一把將杏花仙護在手裡:「她都嚇壞了,你還逗她!」
  吳承恩笑了笑:「說起來,剛才那妖物為什麼這麼恨你啊?看他的模樣,說要吃了你都不足為過啊……」
  那杏花仙愣了愣,抬頭看了看眼神關切的李棠,然後又看了看面前輕輕喘氣的吳承恩,終於忍不住「哇」的一下子哭了出來……
  黃花鎮另一頭,西北五里,黃花觀。
  黃袍蜈蚣敏捷地爬行著,竄入了道觀之中,撞翻了不少香火後在地上抽搐。身上的傷口或淺或深,真是好久沒有傷得這麼重了。
  沒想到……自己大意了……一招不慎竟然傷得這麼重……這三人到底是何來歷,竟然頗有一套?
  那黃袍蜈蚣翻了翻身子,將胸前掛著的紅錢放在了嘴邊,輕輕舔舐著這枚散發著血光的銅幣。
  不過,不妨事。黃袍蜈蚣止住了疼痛,重新思量:只要自己調息一晚,明天取他們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到時候,倒要讓你們見識見識我金目大仙的厲害!到時候,你們便會……
  黃袍蜈蚣突然一驚,然後屏息細細聆聽。
  沒錯的,腳步聲……有腳步聲在漸漸接近自己。
  莫不成,那些人追來了?哈哈哈,看來自己剛才被小瞧了,不過也好,這三人倒是自投羅網!
  唔……不對,腳步聲只有一個人……
  那黃袍蜈蚣急忙重整身姿,盤窩於漆黑的牆角隱了身子,臉面正對著道觀的唯一入口。
  藉著月光,卻見得一個花臂紋身的高大身影背著一張大弓,信步走進了黃花觀之中,走到那香爐面前,上了一炷香。
  「牆角的,鬼鬼祟祟你在幹嗎?」那花臂紋身的漢子看也不看,抬手在案台上放下了兩枚紅錢,張口說道:「要是聽得懂人話,便麻煩出來與我聊聊……」
  與我聊聊,你們口中一直說的桃花源,究竟是個什麼玩意……
  
  ☆、第十二章 大仙
  
  那黃袍蜈蚣看著眼前這個花臂漢子,不得不說內心之中有幾分不安。只是因為,這人的一言一行都太過從容,擺明了自己是個不容小覷的角色。
  再加上他背上披掛著的那張引人注目的蛇皮大弓,單看弓弦的粗細……略略揣摩,也得是把九石弓吧;這種兵器,試問世間能夠拉得開的人有幾個?況且,擲在案面上的兩枚紅錢,也能說明幾分此人的實力。
  自己此時有傷在身,硬拚之下,未必佔得了便宜。
  不過這人進了自己的道觀之後,先上了一炷香——這是表明了自己不抱敵意嗎?思及於此,那黃袍蜈蚣索性聳了聳身子,幻化成了道人形象,將紅錢藏在了袖裡後,才從陰暗的角落裡信步而出:
  「施主深夜來我道觀,所為何事?只要力所能及,小仙願意一聽。」
  花臂漢子也不客氣,尋了張椅子坐下,抬手拿過旁邊立著的神位放在面前瞅了瞅,淡淡念道:「金目大仙……」
  黃袍道人忍不住咬了咬牙,險些本能地一撲而上:這舉止,可頗為有些不敬了。
  只不過,讓黃袍道人恢復了理智的並不是那花臂漢子本人,反而是他身上的那一片紋身。
  藉著月光,黃袍道人瞧得此人胳膊上的紋身隱隱發出銀亮色,看起來煞是漂亮。細細端詳,此人紋身大體應該是隻狼的樣子;那狼口的獠牙,紋得更是精細,並佈於那人的五根手指上。尤其是那隻狼的雙眼,簡直栩栩如生,一直瞪視著自己。
  與那雙狼眼略微對視,便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揮之不去。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