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是的。就這一塊地面是這樣的。園丁告訴我,他每天都要到這裡用水罐從水槽裡盛水,所以這裡經常被踩成一片泥濘。他們通常是從井裡打水上來把水槽注滿,然後用水罐從水槽裡盛水。今年地面的情況尤其糟糕,所以他們幾周前在這裡鋪了一層新的沙子。」
  「真可惜,他們沒有再費點兒力氣把整條路都鋪上。」溫西勳爵咕噥著說,他正站在一條窄窄的帆布上試圖保持身體的平衡,「好的,這證明傑拉爾德只走到這裡。那是誰的?」
  「哦,巡警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這個橡膠鞋底踩出來的腳印是克雷克斯的。他的腳印到處都是。這個弧形的腳印是阿巴斯諾特先生穿著室內拖鞋留下的。這些都可以略過不看。但是,這裡,你看,從門口過來的這一排腳印,踩得比較深,是女人的腳印,後來被證實是瑪麗的。這兒也有,就在井邊。她出來查看過屍體。」
  「一點兒都沒錯,」彼得說,「後來她又進來了,鞋底沾了一些紅色的細沙。完全正確。」
  花房外圍是一些放置小型植物的花架。架子下的地面潮濕陰暗,一些仙人掌之類的植物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中間零星點綴著一些鐵線蕨,被一排正在怒放的大大的盆栽菊花遮住了。
  「你看出什麼了?」帕克看到彼得專注地盯著這幽暗的地方,便向他詢問。
  溫西勳爵從兩個花盆之間縮回鼻子,說:「誰在這裡放過什麼東西。」
  帕克快速走過去。在仙人掌中間確實有一個清晰的有稜有角的長方形痕跡,因為隱藏在花盆後面,所以沒被發現。
  「很高興傑拉爾德的園丁不是那種盡職盡責的討厭的傢伙,那種人甚至不會任由一棵仙人掌在室外過冬,」溫西勳爵說,「或者會將這些下垂的枝葉輕柔地扶起來——哦!該死,這些惱人的帶刺植物就像深紅色的刺蝟一樣。你來量一下。」
  帕克開始測量那痕跡。
  「兩英尺半長,六英吋寬,」他說,「非常深。這裡明顯下沉了,而且把植物壓壞了。會是橫木之類的東西嗎?」
  「我想不是。」溫西勳爵說,「你看這邊的痕跡比另外一邊的深。我想這個東西的重心在這一邊,它斜靠在玻璃上。如果你問我的個人觀點是什麼,我猜它是個手提箱。」
  「手提箱!」帕克驚訝地喊道,「為什麼是手提箱?」
  「為什麼不是呢?我想我們可以猜測它在這裡沒被放很長時間。它應該很顯眼,如果是白天應該會被發現。有人將它塞在這裡,便於取到——假設是凌晨三點——而且不希望它被人發現。」
  「那麼它是什麼時候被拿走的呢?」
  「我想,幾乎馬上就被拿走了。不管怎樣,是天亮之前,否則巡官克雷克斯不可能看不到。」
  「我猜它應該不是醫生的醫藥箱吧?」
  「肯定不是——除非醫生是個傻子,因為無論憑著直覺還是出於方便,都會把箱子放在身邊。為什麼會把箱子放在這麼髒亂潮濕而且非常不恰當的地方?不,除非克雷克斯或者園丁亂放東西,它應該是星期三晚上被傑拉爾德或者卡斯卡特——再或者是瑪麗,我猜——塞進去的。我想沒有其他人會想要隱藏什麼東西了。」
  「有的,」帕克說,「有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還未確定的人。」
  「他會是誰呢?」
  作為回答,帕克先生驕傲地向前邁到一排被蓆子小心地遮蓋著的木架子前,像主教為紀念物揭幕一樣掀開了蓆子。這時,一些呈V字形線路的腳印露出來了。
  「這些,」帕克說,「不屬於任何人——呃,我的意思是,不屬於任何我們曾經見過或者聽說過的人。」
  「好哇!」彼得說,「『從陡峭的山坡上奔下,他們追尋著細小的腳印』——只是這些很大。」
  「沒這麼幸運,」帕克說,「現在更類似於這種情況:『他們從積雪覆蓋的岸邊趕來,腳印一個接著一個,一直延伸到木板中央,再遠一點兒一個都沒有!』」
  「偉大的詩人,華茲華斯(7)。」溫西勳爵說,「我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我們來看一下,這些腳印——一個穿著十號鞋的男人留下的;鞋的後跟有點兒磨損了,左腳鞋的內側留下了印跡——是從稍微硬一點兒的主路上過來的,但那裡沒有這樣的腳印。它們延伸到了屍體旁——這裡,就是這攤血跡所在的地方。我說,這就很奇怪了,你不這樣認為嗎?不是這樣的?或許吧。屍體下面有腳印嗎?不好說,這裡已經弄得亂糟糟的了。嗯,這個人走到這裡——這兒有一個深深的腳印。他僅僅是打算將卡斯卡特的屍體扔進井裡嗎?突然他聽到了聲響,嚇得趕緊轉身,踮著腳尖跑進了——灌木叢中,哎呀!」
  「是的,」帕克說,「腳印在灌木叢中長滿小草的小路上再次出現,最終也在那裡消失。」
  「啊,那麼,等一會兒我們跟著他的腳印去看看吧。它們來自哪裡呢?」
  兩個人沿著房屋周圍的小路查看。除了花房附近的那一段路外,其餘的路上的沙層都鋪了很長時間,非常結實,很難在上面有所發現,尤其是這兩天還陰雨連綿。帕克唯一能向溫西確定的是,這裡有過拖拉的痕跡和血跡。
  「什麼樣的血跡?已經消失了嗎?」
  「是的,大部分都消失了,那些卵石也被換掉了——你看,這裡有些奇怪。」
  在花園邊上的草本植物的旁邊,有一個清晰的被深深壓入泥土中的男人的手掌印,手指指向房屋的方向。沙土小路上被劃出了兩條長長的溝痕。花床與小路之間的草本植物上有血跡,草地的邊緣被破壞和踐踏了。
  「我不喜歡這些。」溫西勳爵說。
  「太可怕了,是不是?」帕克表示贊同。
  「可憐的傢伙!」彼得說,「他費了很大的勁兒在這兒掙扎。這就解釋了花房門口的血跡為什麼是那樣的。但是是什麼樣的惡魔將一個還沒有完全死去的人拖走的呢?」
  這條小路再往前延伸幾碼就與主路會合了,主路被灌木叢框界了出來。兩條路的交會處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痕跡,再往前二十碼左右它們就往一旁轉進了灌木叢。一棵大樹什麼時候被砍倒了,使得林中露出了一小塊空地,中間有一塊防水油布被仔細地鋪展開來,並用木釘固定好了。空氣裡夾雜著濃郁的菌類和落葉的腐朽氣味,讓人覺得沉悶、窒息。
  「悲劇的一幕。」帕克簡短地說,將防水油布捲攏起來。
  溫西勳爵帶著悲傷的神情,專注地凝視著地面。他穿著大衣,圍著厚厚的灰色圍巾,臉又窄又長,看起來就像一隻憂鬱的大鸛鳥。倒在地上的人拚命掙扎,把枯葉碾壓、刮擦得狼狽不堪,並在潮濕的地面上留下了凹陷的痕跡。一處顏色發暗的地方顯示這裡曾經被一攤血浸染過。一棵西班牙白楊正在患銹病,葉片還未染上秋天的顏色,已經發黃了。
  「這裡是發現手絹和左輪手槍的地方。」帕克說,「我試圖查找指紋,可是雨水和泥漬將這裡搞得一團混亂。」
  溫西拿出他的放大鏡,趴下來,開始巡視。他匍匐在地上,仔細檢查整個地面,帕克沉默地跟隨在後。
  「他在這裡來來回回地踱步,」溫西勳爵說,「沒有抽煙,正在思考某些東西,或者正在等待某個人。這是什麼?啊,你看,十號大的腳印再次出現了,是從遠遠的樹林那邊過來的。沒有打鬥的痕跡。這很奇怪!卡斯卡特是被近身槍擊的,是嗎?」
  「是的,燒焦了襯衫的胸口部位。」
  「應該是這樣。為什麼他會一動也不動地站著讓人開槍射擊呢?」
  「我猜,」帕克說,「如果他與『十號腳印』有約,而這個人是他熟識的,那麼這個人就能近身接近他,而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不管怎樣,在卡斯卡特看來,這是一次友好的約會。但是關於左輪手槍有一個疑點,『十號』是如何拿到傑拉爾德的槍的呢?」
  「花房的門是打開的。」帕克不太確定地說。
  「除了傑拉爾德和弗萊明,沒有人知道那個。」溫西勳爵反駁道,「另外,你的意思是,『十號』走到這裡,先去書房取了手槍,然後又返回這裡,殺死了卡斯卡特?這看起來可是個拙劣的辦法。如果他事先謀劃好要槍殺誰,為什麼不帶著武器來?」
  「看起來更有可能是卡斯卡特隨身攜帶著手槍。」帕克說。
  「那麼為什麼沒有打鬥的痕跡呢?」
《證言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