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我呼出一口氣,隨意的一瞥,卻讓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有翻起了驚濤駭浪。
在我們不遠處的手術室門口,一地的煙蒂異常刺眼。
第53章: 夢生夢死
牆上的掛鐘停在了十一點鐘,困擾了我半夜的滴答聲戛然而止。
我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愣愣的看著已經停止不動的表針。
似乎是沒電了。
深夜裡醫院的溫度驟降,我感覺就好像躺在停屍間的冷凍櫃裡一樣。
我穿著又變得寬大的病號服坐到床邊,或許是已經太晚的緣故,我周圍的病人已經全部睡著了,他們直挺挺的平躺在床上就好像真的變成了屍體。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覺很不是滋味。難道那真的不是夢嗎?醒目的煙蒂似乎被大家刻意的無視了,即使保潔員也沒有將其打掃,直到現在,它依然存在於手術室的門口。
雖然心裡頗多疑惑,但我確定現在自己很清醒,我叫陳磊,來自一個有著永寧街的「世界」。
我拿出了手機,但手機上面卻是顯示完全空格的無信號,這手機看來真的要換了。
整個病房冷颼颼的,不是溫度,是一種陰寒的感覺。寬大的病號服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床鋪上也只有一條被單,我站起身走到了病房門口,深夜除了走廊上亮著寥寥無幾的燈,空無一人。不過這裡的溫度倒是很正常,從病房出來一陣熱浪,頗有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我穿過走廊,腳下很滑,好像是有人剛拖過地一樣。然後我在拐角處發現了一個中年女人正在打掃衛生,她穿著環衛工人的衣服,不住的將掃把伸進角落,然後掏出很多煙頭,我走近了看著她,可她並沒有發現我,只是不停的揮動著掃把,她大汗淋漓,嘴裡在不停的嘀咕著「為什麼這麼多,為什麼還沒掃完」之類的話。我看不清楚她的臉,但是她不停滴下的汗珠已經將地面殷濕了一片。
我自己好像變的遲鈍起來,明明感覺有問題,我或許又沉浸在了某個夢中,可就是無法醒來。
我走過這個女人,來到的窗戶邊,天竟然濛濛亮了起來。為什麼天這麼快就亮了。難道是掛鐘早就停了嗎?我亂七八糟的想著,忽然來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我這才發現,這間醫院似乎已經不是我所在的醫院了。原本我所在的特護病房應該在四樓,緊挨著的就是手術室,雖然這樣的佈局很是奇怪,但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裡還有一地的煙頭。
可面前的手術室門前異常乾淨。
現在雖然不知道這是幾樓,但在手術室的旁邊,卻再也沒有特護病房的門牌了,雖然有一扇半掩著的門,但我肯定那不是病房。
而且這裡面竟然亮著燈。我走了進去,屋子很小,除了兩邊櫃檯擺滿的瓶瓶罐罐,還有中間的很小的一張床,就只剩下了濃重的福爾馬林味道。這房間是幹什麼的?我並不知道。我想伸手去翻看那些瓶子的時候,門被打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著我,似乎很是驚訝,然後他不由分說的把我趕了出來。說這裡是私人的工作場地。
醫院裡為什麼會有私人工作的地方呢?而且還是開在手術室的門前。
「叔叔。」一聲輕喚讓我全身僵直,隨即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聲音好像在耳邊輕喃,又好像從很遠傳來。我四周看了看,才發現周圍已經又不少人了。有病人也有護士,他們走過我身邊的時候,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就好像在看動物園裡的大猩猩。
我終於發現了站在面前的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兒,她看樣子只有十歲左右,穿著白色小花裙,額前的劉海還有兩個可愛的麻花辮,讓我忽然想起了夢中那個腦積水的小女孩兒。但此刻面前的這個如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卻很正常,沒有矮小的身高和她身體完全不相符的腦袋,也沒有穿著刺眼的病號服。她拽著我穿的病號服一角,正有些怯怯看著我。
她讓我想起了李霜,那個神秘的小女孩兒,此刻……她又在哪裡呢?
「怎麼了小妹妹。跟家裡人走散了?」我摸摸她的頭,蹲下來看著她。可是她依然不說話,有些畏懼的看著我,卻死死抓住我的衣角。「這樣吧,我帶你去找他們。」我站起來,牽住她的手,尋思著每層樓都走下去,看看能不能碰到她的家人,實在不行就去樓下大廳的前台問問,說不定她的家人找不到她也會到大廳去的。
沒想到她真的乖乖的跟我走了,我領著她走到電梯前,上面卻人滿為患,而且我看清楚電梯後才知道,這裡竟然已經是六樓了。電梯外面圍了這麼多人,小姑娘也有些害怕的躲在我的身後,看樣子她很怕生人。
但是她為什麼會如此的信賴我呢?在此刻,我覺得一切似乎又變得正常起來,現在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我決定從樓梯走下去,雖然下樓時不管我說什麼,小姑娘只是緊緊的抓著我的手,一句話也不說。難道她是殘疾人嗎?可是一開始她分明叫了我叔叔啊。
走到五樓的走廊時,小女孩兒在一間病房前停住了,我一愣,「怎麼了?看到家裡人了?」我彎下腰小聲的問道。她沒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著病房裡面。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在最外面的病床前,躺著一個女人,她的旁邊一個男人正逗著懷裡的嬰兒。無論大人還是孩子,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這是一個無比幸福的家庭。
或許是因為她懷念這樣的生活吧,我拍拍她的肩膀,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可是到了四樓,她卻又停了下來。
我看著她停在的病房門口,裡面只有一張病床,一個老人躺在床上,病床周圍是圍滿的家屬,他們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有淚光,老人顯然要不行了。我不忍心繼續看下去,遮住小女孩兒的眼睛拉著她繼續往下走。
然後,我們在三樓看到了一個已經即將康復出院的孩子,他的父母爺爺奶奶陪在床邊,孩子在床上擺弄著玩具。
在二樓,一個男孩握著女孩兒的手,女孩兒身上纏滿了繃帶,是重度燒傷。
在下樓梯的時候,我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裡就像蒙上了一層霧霾,黑洞洞沉甸甸的。這一路走來,這個奇怪的小姑娘領著我幾乎看遍了生離死別,悲歡離合,還有不離不棄。可我卻不明白,她的用意是什麼。
「叔叔,你帶我走好不好?」在一樓的走廊,馬上就要到大廳的時候,小姑娘終於說話了,可是她這次的語氣不再是平靜無波,而是充滿了祈求!
叔叔,你帶我走好不好!
我如雷擊般愣在那裡,這句話,這句話在之前夢裡那個腦積水的小女孩也是如此說的!
難道我現在依然在夢裡?
就在我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對面走過來幾名醫生,看到不停搖晃我的胳膊祈求的小女孩兒臉色有些怪異,可我並未放在心上,依然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幾個醫生在我身邊匆匆而過,在我發愣的時候,他們竟然將小姑娘一把擄走!
小女孩兒的哭喊將我驚醒,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進了電梯。看著她紅著眼睛哭著像我伸出手,直到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我在她本該靈動的眼睛裡,看到了絕望。
是的,是絕望,這種絕望讓我如墜冰窖。
看著電梯亮燈到六樓,我咬咬牙,直接跑上了樓梯,我不知道他們要將她帶到六樓幹什麼,可不詳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因為我已經記起來,六樓,分明就是手術室啊!
等我剛跑到六樓的樓梯口,卻被人攔了下來。幾個年輕的醫生抓住我的胳膊,將我牢牢的按在了牆邊。
我本來應該恢復的身體,此刻卻如此的虛弱不堪,甚至被他們牢牢的按在了牆壁上!
但我還是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兒,原本被拖在地上走的女孩兒看到我,又劇烈的掙扎起來,她掙脫了一次,向我跑過來時,卻又被拽了回去。一次又一次,最終他們將她……拽進了手術室旁的那間小屋!
小屋的門被敞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戴上口罩,看了一眼在樓梯口不停掙扎的我,然後淡淡的說了一句:「打麻藥,快點完事。」
打麻藥?他們為什麼要打麻藥?我看著躺在病床上不停哭喊的小女孩兒,然後看到了周圍的玻璃罐子,如此巨大的玻璃罐子是幹什麼用的?……我猛然想起,這分明就和解剖學實驗室裡的器官標本瓶子,一模一樣啊!我忽然意識到他們要做什麼了,頓時一陣天旋地轉,我的嗓子就像堵住了一團棉絮,好像有無數火藥在我的胸腔不停炸裂開來。
可無論我怎麼掙扎,幾個人依然牢牢的抓住我不放。我終於體會到那種絕望的感覺。
「你們救救她,救救她啊!都沒看到嗎?!」我對旁邊來往的醫生護士大喊大叫,可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都好像沒聽到一般匆匆而過,他們竟然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無視掉了。「我求求你們,你們放開我,放開我。你們不知道嗎?她要被解剖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被解剖了!她的器官身體都要被泡進罐子裡面被賣掉啊!」可無論我怎麼喊,怎麼祈求。他們依然無動於衷。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打了麻藥的小姑娘漸漸的停止掙扎,然後徹底安靜下來。
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拿出了手術刀。
《永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