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梁哲:「我也不知道。」
  鍾叔的手伸了出來,在半空中抖動了一下道:「看來我真的不應該來的。」
  梁哲:「不,你找我沒錯,錯的是我。」
  鍾叔輕吸了一口氣,他似乎想要站起身子,但雙腿一撐地面,身子搖晃了一下,黑色的手機從他的兜裡滑落了出來。
  鍾叔快速將手機撿了起來,塞進兜裡,然後重新窩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顯得無比疲憊。
  梁哲:「如果你還想說什麼,就跟我說吧。」
  鍾叔:「我年紀比你大這麼多,見過的人和事也比你多,我能看出來,你是一個好人,一個真正會為病人考慮的人。」
  梁哲:「謝謝你這麼說,其實不瞞你說,我害了很多人。」
  梁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忽然間,他有些後悔了,他閉上了眼睛,眉頭不停地顫動著,那個危險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讓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
  鍾叔似乎沒有理解到梁哲這句話裡面所包含的巨大的信息量,他的嘴唇輕輕蠕動,喃喃自語道:「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
  梁哲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說了,況且在此時說了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鍾叔不停地吸著氣,他的嘴巴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那張蒼老的臉上一條條溝壑如同蚯蚓一樣在不停地蠕動。
  終於,過了片刻之後,鍾叔用一種近乎悲傷的語調緩緩說了起來。
  「當初追我老伴的時候,你絕對想像不到,我最初的念頭只是想得到她的身子,可好幾個月了,我花了很多錢,付出了很多心血,依舊沒有得到,我那時都要發瘋了。」
  「終於有一天晚上,我下了一個決定,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內得到她,不管用什麼方法。」
  「我從網上買了藥……你知道嗎?迷姦的藥……」
  鍾叔的頭低了下去,一雙乾枯的雙手摀住自己的臉,聲音中帶著一絲悲痛的哽咽。
  「我和她出去吃飯,她依舊一副很開心的模樣,我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婊子一樣,我為她勞心勞力,自己連個蘋果都不捨得吃,換來了什麼……她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的單純和無知,利用我來滿足她的虛榮心……」
  「我越想越氣,越想越要發洩……於是,我在她上洗手間的時候,在她的飯菜裡偷偷放了迷藥……」
  「等她回來之後,吃下了第一口飯,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我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可我依舊那麼做了,看著她大快朵頤地吃著迷藥,我不僅沒有阻止她,心底竟然還有一絲興奮……」
  「當天晚上,我把她背進了旅館,脫下了她的衣服,仔細觀察著她的身體,觀察著她的臉,她的胸,她的雙腿,以及她雙腿間那一抹黑色的草叢……」
  梁哲忽然打斷了鍾叔的話:「你不要說了!」
  鍾叔猛然提高音量:「不!我要說!再不說我這輩子都說不出來了!」
  鍾叔連吸了幾口氣,繼續道:「我趴在了她的身上,親吻她微紅的臉蛋,在迷藥的誘使下,她微微喘息,發出飢渴的呻吟聲,雙手抱住了我,一雙眼睛中泛出迷離曖昧的光芒……」
  「我的雙手猛地揪住了她的胸脯,我終於就要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只差一步!」
  「我感覺自己像一頭禽獸,在她的身上舔著,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我進入了她的身子……」
  「當紅色的鮮血從那抹草叢中濺射出來的時候,那一瞬間,我驚呆了!」
  「她跟我說過,她不是第一次……那也是我為什麼會如此生氣的原因,可為什麼……為什麼,她竟然騙我……」
  「疼痛的叫喊哪怕在迷藥期間依舊讓她哀嚎了出來,在那個不到十平米的旅館內,鮮血和痛叫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知道我犯了罪,犯了一個需要一輩子來償還的罪!」
  「哪怕她不是第一次,我也是犯罪,可她竟然還是第一次!」
  鍾叔輕輕地啜泣了起來,一邊啜泣著一邊道:「那個夜晚是我一生的噩夢,在之後的無數個晚上,當我抱著她的身子的時候,我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那個場景,鮮血灑出來的那個場景……」
  「黎明來臨,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了旅館,我睜大了眼睛摟著她,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在一聲痛叫聲中,醒了過來……」
  「我緊緊地抱著她,在她的耳邊低語:我愛你,愛你一輩子。只有上天知道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懷著多麼大的罪孽……」
  「她將頭埋在我的胸口,眼圈泛紅,沒有說話,我能感覺到她的身子是冰涼的,像冰一樣涼……我的手也是冰涼的,我們像兩塊巨大的冰塊,就那樣一直躺在床上,等待著下一個夜晚的來臨……」
  鍾叔的聲音慢慢停歇,他整個人軟在沙發上,滿眼的淚花閃爍,雙手在膝蓋上不停地抖動著。
  梁哲的食指按在鼻翼上,雙眼望著茶几上的水杯,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之後,梁哲才問道:「那你愛她嗎?」
  鍾叔忽然輕笑了一聲,他望著自己的雙手道:「我的手上沾滿了她的鮮血,我是個罪犯,她就是我的牢獄……我愛她?……我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她……在我六十歲的年紀,我依然不知道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慾望的發洩,利用,救贖,還是孤單時候的陪伴,亦或僅僅是一種自私的佔有慾?」
  鍾叔和梁哲相互對視一眼,兩個人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上撇著,在此刻,兩個人的溝通似乎已經跨越了年齡的限制。
  過了好一會之後,鍾叔才擦了一把自己的臉,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一個決心,道:「我犯的罪豈止這一件……」
  梁哲伸出了手想要制止,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鍾叔就大聲道:「我曾經差點謀殺了我的第一個兒子!」
第157章 罪全書
  一個人躲在潮濕的強角落裡,頭頂是無盡的黑暗,身前一盞油燈在冷風中撲朔搖曳,他伸出雙手握著那點光明,油在慢慢消耗,燈光微弱,他將自己的手指放在了藍色的火焰中間,緩緩燃燒了自己的身體。
  通過點亮自己的身體,他發現了罪孽,那些罪孽在火焰中掙扎,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他用鮮血寫下自己過往犯下的罪,那些不可饒恕,不可告人的罪沿著血液一路滑了下來。
  他仰起頭,望著黑夜,身體的火焰映照在瞳孔裡,發出駭人的光芒,他的一生,背負著道德的枷鎖,物慾橫流的束縛,最後剩下的,唯有這本鮮血鑄就的——罪全書。
  鍾叔的一生,也是許許多多人的一生。
  在幾十億人的大世界裡,伸手一抓這樣的人有一大把,他們平凡,卑微,兢兢業業,嚴以律己。
  從下生的那一聲啼哭,到童年開啟的那一聲歡笑,他在被子上畫下了許多副中國地圖,他上學,讀書,打球,跑步,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他戀愛,失戀,他再戀愛,再失戀,或許,他玩夠了,結婚了。
《Psychology 精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