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

  「有何問題,王司徒請說。」
  王朗也笑了起來,笑得很有氣度——辯論的第一要點,必須要在氣度上和氣勢上壓倒對方。最先失去從容的,就是輸家。
  所以王朗微笑著說道,「公既知天命、識時務,有未卜先知之能,行那仙人之事,本該潛心修行,如今為何要與那劉玄德等人興無名之師,阻攔我大軍進程?」
  辯論要訣第二要點,起手先扣帽子,把對方打成理屈詞窮的一方,然後再佔據道德的制高點揮舞道德大棒肆意鞭打。
  只可惜李雲飛很顯然不會乖乖就範,王朗的指責中,他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反問道。
  「劉豫州乃皇叔之尊,在許昌城中天子親自出迎,稱他皇叔,身份尊貴。曹賊則在許都城內作威作福,欺辱幼年天子,而行世所共知,所以劉皇叔在許都城內時,曾受天子之詔討伐曹賊,只可惜力不能及敗於曹賊。」
  「如今曹賊自恃勇武,出兵犯我荊襄之地,行那竊賊強盜之事,以下犯上。我等為求自保,率軍抵抗,可謂是奉詔討賊,何謂之無名?」
  王朗心裡咯登一聲,心說這李雲飛果然不好對付,這一套反扣帽子的本事居然直指他的要害——那就是曹操的確名不正言不順。
  不過這傢伙好歹也是混跡多年的老油條,並沒有因此而亂了方寸,而是祭出了辯論要訣的另一招——轉進如風。
  在別人扣帽子質問自己無言以對的時候,立刻轉換話題吸引對方的注意,把談論的焦點換到另一個事情上,讓自己從困窘之中解脫出來。
  所以李雲飛的質問之中,王朗裝作不屑一顧的搖頭笑了起來,似乎是在笑李雲飛胡說八道。
  「玄機仙人此言差矣。」
  他看了身旁的曹操一眼,笑著說道,「正所謂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
  孤山上的李雲飛哈哈大笑,「曹賊犯上,霸佔中原,何稱有德之人?」
  王朗不屑一笑,「玄機仙人此言不當,要知道自桓帝、靈帝以來,黃巾猖獗,天下紛爭。社稷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值此危難之時,曹丞相迎難而上,掃清六合、席捲八荒;萬姓傾心,四方仰德。就連這荊襄九郡也非仰仗我軍刀兵之利,乃是荊州之主自願獻降,我軍自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也。」
  抬起頭看著孤山上的李雲飛一言不發,王朗不屑一笑,心說這麼點壓力就啞火了?玄機仙人果然口才不行,看我乘勝追擊,辯得你無地自容。
  於是在曹操等人的注視下,王朗繼續大笑著說道,「如今荊襄九郡盡歸丞相,就連那東吳也將不堪一擊。曹丞相將立不世之基業,建千古之大功,九州天下統一在即,這,豈非天心人意乎?」
  孤山上的李雲飛,繼續沉默不語。
  這下子不止王朗,就連圍觀群眾都開始以為這位玄機仙人無言以對了。
  一旁的曹操更是攥緊了韁繩,心中欣喜無比,幾乎已經看到李雲飛為自己忠心效力的場景了。
  而王朗則在一群人看勝利者的崇敬眼神中,哈哈大笑著,繼續乘勝追擊,指著李雲飛,直接開始訓斥了起來。
  「今公蘊大才、抱大器,才能冠古絕今,何乃強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豈不聞古人云:『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然後王朗微微一轉身,指著這孤山四周重重包圍的無盡大軍,哈哈大笑著說道,「今我大軍帶甲百萬,良將千員。諒爾等腐草之螢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你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國安民樂,豈不美哉!」
  微笑著說完,王朗還攤了攤手,一臉的誠意,似乎在歡迎李雲飛加入己方的陣營。
  而見他終於說完了,孤山之上的李雲飛突然翻開手中那本厚厚的書籍,哈哈大笑了起來。
  看了手中的書籍一眼,李雲飛似乎洞徹了一切一般,搖頭失笑著,收起了這本《三國演義》。
  指著下方平原上表情愕然的王朗,李雲飛笑得很嘲諷,像是在笑一個胡言亂語的愚夫。
  「我原以為你身為漢朝老臣,來到陣前,面對兩軍將士,必有高論,沒想到,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微笑著,李雲飛抬手示意了一下四面八方的曹軍,讓他們安靜下來。
  「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然後,在王朗錯愕困惑的注視之中,李雲飛再次看向了他,臉上已經帶上了冷然嘲諷的冷笑。
  「正如王司徒所言,昔日桓帝、靈帝之時,漢統衰落,宦官釀禍;國亂歲凶,四方擾攘。黃巾之後,董卓、李傕、郭汜等接踵而起,劫持漢帝,殘暴生靈。」
  頓了頓,在眾人困惑的目光中,李雲飛繼續說道,帶著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在為那天下蒼生的疾苦而悲歎。
  「因之,廟堂之上,朽木為官,遍地之間,禽獸食祿;以致狼心狗行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
  一臉悲痛的歎息了一聲,李雲飛看向了下方的王朗,不屑一笑,「值此國難之際,王司徒又有何作為?」
  平原上的王朗一怔,心說這傢伙什麼意思?是想指責我?可是……可是在那種情況之下,我王朗又非神人,如何能扭轉大局安定天下?
  而王朗還沒有反應過來,孤山上的李雲飛又再次開口了。
  「王司徒之生平,我素有所聞。」
  王朗一呆,心說這李雲飛莫非認識我?
  而孤山上的李雲飛,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並且話語越來越嚴厲、聲音越來越冰冷,最後幾乎成為了冷眼以對的不屑唾棄。
  「你世居東海之濱,初舉孝廉入仕;理當匡君輔國,安漢興劉;何期反助逆賊,同謀篡位!罪惡深重,天地不容!」
  王朗一呆,下意識的憤怒了起來。
  「你……李雲飛匹夫,你敢……」
  「住口!」
  猛地開口打斷了王朗的話,李雲飛大聲怒罵道,「無恥老賊!豈不知天下之人,皆願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饒舌!」
  馬背上的王朗猛地咳嗽了起來,下意識的摀住了胸口,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李雲飛則看都不看他一眼,如棄敝屣,一臉慷慨的對著天空說道,「今幸天意不絕炎漢,皇叔於許昌繼承帝意。我等今日奉獻帝之旨興師抗賊,你既為諂諛之臣,只可潛身縮首,苟圖衣食,怎敢在我軍面前妄稱天數!」
  然後李雲飛冷冷的看向了下方因情緒過於激動、而一口氣喘不上來不斷痛苦的咳嗽著的王朗,大聲叱罵道,「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你即將命歸於九泉之下,屆時,有何面目見漢朝二十四代先帝?!」
  王朗又氣又怒,拚命的喘著氣,試圖爭辯,然而那聲音卻被李雲飛激昂憤慨的怒斥聲完全蓋了下去,無人聽到。
  「二臣賊子!你枉活五十有六,一生未立寸功,只會搖唇舞舌,助曹為虐!一條斷脊之犬,還敢在我軍陣前狺狺狂吠!」
《無盡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