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就在甄雪第三次撞向木門的時候,黑暗的房間裡驀地響起了一個低沉的男音:「沒有用的,你撞不開門的。」
  甄雪驚訝地轉過身,發現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那人的臉孔隱藏在黑暗中,並不分明。倒是他那雙紅色的眼睛,格外惹眼。
  甄雪駭了一跳,頓感手腳無力,她頹然地癱坐在地上,腦海中忽然想起了穆天溢的話:「他長著一雙紅色的眼睛!他不是人!」
  「你是……蕭凌虛?」甄雪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受到巨大的衝擊。現在她開始有些相信穆天溢的話了。
  男人並沒有回話,而是低聲念起了奇怪的咒語。
  「九光十絕,青木赤火,黃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藍風,靈幡命魔,莫敢拂逆。」
  伴隨著那些咒語,門縫中的青色火焰,忽然像一棵大樹一樣,生長了起來。青色的枝葉如爬山虎一般,在黑暗中慢慢延伸,聚集在了甄雪的周圍。
  當男人吐出最後一個字,圍繞著甄雪的青光剎那間像被關閉了的霓虹燈一樣,全都熄滅了。
  有一到兩秒的時間,解剖室內一點兒光線也沒有,又回復了到了之前的黑暗。只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就像昆蟲在地上爬過的聲音一樣。
  與此同時,一個陰井蓋大小的青色光出現在了甄雪的面前。一隻大如車輪的蜘蛛赫然從光洞中升了起來,爬向了甄雪。它的頭上有一雙閃著異光的大眼睛,背上有著樹狀的花紋,上面隱隱閃動著的青色光芒,讓它看起來怪異而神秘。
  甄雪驚懼地退了一步,那隻大蜘蛛趁機跳到了她的身上,八隻帶刺的長足抱住了甄雪的身體。甄雪嚇了一跳,拚命地搖晃著身體,想擺脫那隻大蜘蛛,卻怎麼也甩不掉它。
  「怪物,離我……遠一點!」甄雪本能地叫道,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到幾乎就要聽不見了。
  「別動!」男人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怪物身後響起,同時,他輕輕一躍,來到了甄雪的面前。
  藉著從大蜘蛛身上發出的青光,甄雪總算看清楚了男人的臉。慘白的面龐,稜角分明的五官——那人真的是蕭凌虛!
  甄雪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她恐懼地向後退去,直到背脊抵到瞭解剖室冰冷的木門上,「你不是死了嗎?你是人是鬼?」
  蕭凌虛沒有應聲。他逕自走到了甄雪的面前,右掌猛然一收。但見一陣青光閃過,大蜘蛛的八隻腳立刻脫落下來,飛到了他的掌中,化成了八根纏繞著青光的長針。
  蕭凌虛將那八根青針依次插入了甄雪的咽喉。一滴滴鮮血,從甄雪的喉嚨處落下,掉到了青針上。那青針如嘗到了血腥的章 般,延伸出了一簇靈活蠕動的青色觸鬚,插入了甄雪細膩柔滑的肌膚之中。
  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襲擊了甄雪。甄雪感到喉嚨像被撕裂了一般。她大驚失色,本能地抓住了蕭凌虛的手,拚命地向後扯,想要拉開他握著青針的手。可是,那隻鐵手卻有如被卯上了螺絲一樣,恁憑甄雪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它也紋絲不動。
  漸漸地,甄雪感到身體越來越冷,她的反抗越來越弱,求生意志也一點點地消逝了。到了最後,她完全放棄了抵抗。就連聞北都敵不過的蠻力,她一個弱女子的綿薄之力又怎能與之抗衡呢?
  甄雪哀怨地看著蕭凌虛,腦海中赫然浮現了聞北的面孔。他們就快要團聚了吧?想到這裡,甄雪悲從中心來,她憤怒地抬起頭,注視著蕭凌虛,低嘎地道:「真是……謝謝你……讓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蕭凌虛將甄雪哀傷的眼神收入眼底,雙手不由一顫。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動作。反而將長針更深地插入了甄雪的喉管。
  直到甄雪已經不再動彈了,他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手掌一翻,那八根青針立刻像一條條靈動的小蛇一樣鑽入了他的手臂。
  做完這些以後,蕭凌虛手掌一翻,伏在甄雪身上的大蜘蛛忽然張開嘴,吐出了一根拇指粗的白絲,緊緊地纏住了甄雪的脖頸……
第三章 亡者歸來(4)
  聞南提著兩份干炒牛河來找甄雪,卻發現她不在辦公室裡。於是,他掏出手機,給甄雪打了一個電話。
  手機剛一接通,便有一陣悅耳的鈴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了過來。聞南循聲走去,在解剖室的門口發現了甄雪掉落的醫用手套。
  「甄雪,你在裡面嗎?」聞南喊道,同時伸手推了推門,卻發現解剖室的大門似乎被什麼東西從裡面抵住了,推也推不動。
  聞南覺得情況有些不大對頭。於是他瞇著眼睛朝門縫裡望去,卻發現裡面一點兒光也沒有。
  聞南再次撥通了甄雪的手機。手機的鈴聲從解剖室裡傳了出來,卻一直無人接聽。不祥的預感像點燃的炮仗一樣在聞南的心裡炸開了。他一把扔下了手中的午飯,猛地撞向了木門。
  不用幾下,木門就被撞開了。屋裡一片漆黑。不但沒有開燈,窗簾也緊緊拉著。只有甄雪的手機,因為有未接來電而亮著微弱的光。藉著那點兒光,聞南看見甄雪一動不動地躺在門邊,氣若游絲。
  聞南駭了一跳,跨步上前,扶起了甄雪,並在她的脖子上摸到了一層滑溜溜的絨線。那些絨線一圈又一圈地套著她的脖子,像一塊勒得過緊的圍巾,又像皇帝賜死下臣時使用的白絹。
  看見那些白線,聞南的心頓時涼了大半。他狠命地扯拉著那些白線,想將它們從甄雪脖子上拽下來。可是那些線卻韌如蒲葦,他的雙手都被勒出了血痕,也無法掰斷它們。
  「該死!」聞南大咒一聲,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瑞士軍刀,開始切割那些白線。可是就連細鐵絲都可以割斷的軍刀也對付不了那堅韌的白線。
  眼看著甄雪的呼吸越來越弱,聞南心疼地抱起了她,一聲聲地喊著她的名字,語氣裡都帶上了哭腔。
  「甄雪,甄雪!」恐懼像漲潮一樣淹沒了聞南的心海。他很害怕,害怕甄雪會突然離開,就像當年她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一樣。
  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天氣也像今天一樣晴朗。她抱著一個大大的文件夾,安靜地走進了他辦公室。
  「我叫甄雪,是新來的法醫。」她淡淡地自我介紹,聲音像自己兒時吃過的棉花糖一樣,有點兒甜,有點兒軟。
  「哦!」他應了一聲,心底湧起了一陣濃濃的惋惜。這麼柔美的女孩子,怎麼會選擇法醫這樣一個和她的形象極不匹配的職業。她應該幹不長吧,他猜測,畢竟學校裡的理論知識和現場操作是不同的。
  可是,他錯了!她不但任勞任怨地在法醫中心呆了下去,並且幹得有聲有色,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漸漸地,聞南開始對她刮目相看。她或許不是最專業的法醫,卻絕對是最敬業的法醫!特別是她工作時的眼神,認真得好像一個絕緣體,彷彿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和她手邊的工作,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入她的眼。
  每當聞南看見那個眼神,他都會心臟忽然一冷,好像瞬間便被速凍了起來。不過那種冷並不是寒冬臘月讓人發抖的冷,而是炎炎夏日,舔著一根冰棍的那種冷。
  可如今,夏日還沒有結束,這讓他心曠神怡的冰涼,難道竟要消失了嗎?想到這裡,聞南鼻頭一悲,男兒淚就這麼無聲地滑落了下來,滴到了甄雪的睫毛上。然後,好像電影的最後一幕通常會出現的情節一樣,女主角竟然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
  「你為什麼哭?」甄雪輕輕地開口,聲音雖然細若蚊蚋,可說話不再那麼費力了。
  聽見甄雪的聲音,聞南破涕為笑,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男孩剛剛找回了他心愛的玩具:「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跟著聞北走了!」
  甄雪定定地看著聞南,腦海中忽然浮現了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脖子上的傷口,卻發現脖子上圍著一圈又滑又絨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甄雪驚叫著,一下子從聞南懷中彈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發現你的時候,它們就已經在你脖子上了。我試著把它們從你脖子上割斷,但它們的韌性實在太好了。我無能為力。」
  聞南的敘述,讓甄雪想起了那只車輪大小的蜘蛛。難道這些白色的線竟然是那隻大蜘蛛吐出來的絲?想到這裡,甄雪的胃一陣翻湧。噁心的感覺從她的腳底升起,然後節節攀升,最後像一隻頑皮的小鬼一樣撬開她的腦殼鑽了進去。
  察覺到甄雪臉上的不安,聞南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甄雪沒有回答。她先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又忽然點了點頭,最後,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蕭凌虛沒有死!他逃跑了!」
第四章 附肚童神(1)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