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金算子是典型的唯物主義,他只當個故事聽了,但阿爸話頭被吊了起來,平時話不多,現在話匣子一打開,就跟洩洪似的,金算子為了討老丈人的歡心,也跟著天南地北的侃,結果一不小心耽誤了時辰。
  草原的秋季,一到六點就黑的沒影兒,牛羊入了夜,便分作好幾堆窩在一起睡覺,金算子和阿爸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們趕到一處,一眼瞟過去阿爸就發現不對勁,說道:「羊少了。」
  阿爸對羊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來,但金算子沒察覺什麼不對勁,三十多隻羊,黑壓壓一片,哪裡分的出來,為了確認數量,兩人打著火把,在黑暗中一隻一隻數,結果一數,竟然差了三隻羊。
  二十年前的三隻羊,賣出去,夠一家人四個月的生活費,這一丟阿爸急了,讓金算子趕著牛羊先回帳子去,他得把丟的羊找回了,不然等到了天明,羊在外面一天就野了,闖進其它人家的羊欄裡也分不出來,到時候就徹底丟了。
  金算子騎馬都是剛學會不久,更何況在黑漆漆的草原上趕三十多隻羊回家,雖然不想讓老丈人瞧不起,但這活兒確實接不下來,保不準,連這三十多隻羊都得弄丟了,只得腆著臉說明了。
  阿爸一想,也是這麼回事,便不勉強金算子趕羊回家,於是對金算子說:「等找了羊,回去也晚了,今晚上就在這紮了。」
  阿爸是個老手,他趕羊只需要打口哨,羊聽熟了口哨,哨子往哪兒走,就跟到哪兒。阿爸說:「走散的孤羊,聽到羊群的叫喚,自己就會跑過來。」金算子舉著火把照路,一路上,牛羊的叫喚聲此起彼伏,兩人足足走了一個時辰,也不見有孤羊的蹤跡。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阿爸望著遠處,憂心忡忡,道:「別是被草梭梭抓去了。」
  金算子覺得奇怪,道:「這個……草還能吃羊?」他本來想說太他娘扯蛋,但對老丈人說話,還是要客氣些,斟酌了用詞,便問出這麼一句。
  阿爸說:「你看,再往前走,草就長進沙子裡去了,是沙漠的邊緣了,嘎什達變成草梭梭以後,怨氣大的狠,草梭梭下的沙子裡,有好多梭梭鬼子,遇到梭梭鬼子餓的時候,遇上什麼就吃什麼。」
  金算子覺得有些好笑,但看阿爸憂心的神情,便道:「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在這兒先紮了,我再往前找一段,要真找不到,也沒辦法了。」
  啊爸聽得直歎氣,他也上了年紀,便帶著羊就地紮了,金算子趕了五隻羊繼續往前走,羊也累了,走一段便想臥下去,金算子就拿鞭子抽,羊叫的慘兮兮的,咩咩的聲音在風裡發顫,有些滲人。
  他舉著火把沿著周圍又找了大半圈,腳已經踩進了沙漠裡,這裡有很多草梭梭,再往前走,連梭梭都看不見了,金算子想:那羊也不會那麼傻,總不會自己往沙漠裡面走,沙漠裡又沒有草。
  梭梭草是苦的,而且沒有水分,羊從來就不吃,就算金算子是個外行,他也知道,牛羊不會自己往沙漠裡跑。他歎了口氣,摸摸鼻子,準備放棄,心想:這下回去該被古麗罵了,第一次放羊,就丟了三隻,想起老丈人臉上蹙起的皺紋,金算子心煩意亂,眼見火把燃到了頭,金算子正準備趕著五條羊去跟阿爸匯合,結果晃眼間,似乎看見火光的盡頭,似乎有一隻羊。
  金算子大喜,舉高火把瞇起眼看,真是一隻羊,隔的有些遠,居然跑到沙漠裡去了。
  金算子罵了聲:「蠢畜生,去沙漠裡啃沙子還能增膘不成。」他罵完,趕緊舉著火把,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沙漠深處去。沙漠和草場交界的地方,由於位置關係,有很大的不同,有些是硬土,上面有一層薄沙,有些出了草場就是深沙,據科學家說,這是由於地底地熱不同而產生的差異。
  阿爸則認為,硬土薄沙,是因為草原在逐漸擊敗沙漠,當然,金算子沒有辦法說服阿爸,他也壓根不打算去說服。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到羊所在的位置,金算子覺得不對勁,這好像不是自己的羊。
  這羊太瘦,幾乎可以說是皮包骨。
  雪白的羊毛在火光下很漂亮,但體型去是太瘦了,金算子已經走到了離羊不到一米的位置,羊也不見醒動,都說羊機敏,面前這頭羊卻跟傻了一樣。
  金算子用腳踢了一下,準備把羊踢醒,結果一踢就踢到了一根硬硬的東西,好像是骨頭。
  奇怪,怎麼一點肉感都沒有?
  金算子趕緊上前一步,俯身看去,頓時覺得自己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只見這隻羊,四個蹄子都陷在沙裡,皮下的肉卻彷彿被啃光了一樣,只剩下一層羊皮批在骨頭上,金算子這一俯視,正對上那張皮往下掉的羊臉,在火光下顯得分外滲人。
  金算子嚇了一跳,這羊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這時,他發現那羊耳朵上有個鐵環環,這不就是自己羊的標記麼?難道以前還走失過羊?
  金算子覺得有些滲人,正準備往回走的時候,耳朵裡突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於此同時,他發現地上的草梭梭似乎都動了起來,彷彿要從土裡鑽出來一樣,金算子嚇的後退一步,想起了老丈人剛才說的話,再加上漆黑的沙漠裡只剩下他一個,因此有些膽怯,便轉身就跑,草原邊上那五隻羊也彷彿受了什麼驚嚇,咩咩叫著,四處奔跑。
  金算子怕羊跑丟,嘴裡叫道:「畜生們,安靜點。」羊當然不會聽他的話,不一會兒跑的沒了影兒,金算子急的跺腳,他在北京賺了好些家當,到不在乎這羊,但老丈人就不一樣了,這些羊可是老丈人的命根子,自己一下子又搞丟五隻,老丈人還不得被氣死。
  正當金算子後悔不跌時,他突然聽到了一陣淒厲的慘叫,是羊的叫聲,彷彿再被人活活啃一樣,聲音很滲人。
  羊什麼時候跑到自己身後了?
  金算子趕緊回頭,只見一隻羊不知何時跑進了沙子裡,四個蹄子彷彿被什麼固定住一樣,牢牢陷在沙裡無法動彈,身體卻在劇烈的擺動。
  與此同時,沙子突然拱成了一條線,彷彿下面有什麼東西在爬動,於此同時,那隻羊在慘叫過後,也軟軟的倒在地上,金算子看的發毛,因為那隻羊身上的皮,也突然軟下去了,跟剛才發現的那隻,一模一樣。
  沙子底下,到底是什麼東西?
  就在金算子額頭見汗時,沙中的那些細線,突然開始向他游過來,越逼越進,金算子這才發現,自己的腳竟然還踩在沙裡,他趕忙往草地上跑,那些細線一到草地的範圍,立刻軟了下去,沙子恢復平整,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金算子說到這兒,看著我倆,道:「當時我就想,難道那個胡大的傳說是真的?」
  胖子趕緊罵道:「大半夜的,我還以為你能講出個牛郎織女來,結果盡他媽的牛鬼蛇神,你存心嚇唬我們小吳同志吧,安的什麼心。」
  金算子在前頭引路,道:「我看小吳聽得靜靜有味嘛,被嚇到的是你吧,死胖子,這麼多年不見,還是膘肥膽小。」我聽這話覺得有意思,胖子這人,我可從沒覺得他膽子小過,不由問道:「怎麼,這死胖子以前膽子很小?」
  胖子一聽就急了,道:「天真,你怎麼跟著這隻金毛吼瞎起哄,胖爺我上天能抓鳳,入海能擒龍,粽子見了都要叫聲爺爺……」
  胖子還沒說完,直接被金算子忽視了,金算子笑道:「小吳,你是太年輕,這胖子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那會兒也剛下鬥,他那慫樣你是沒見著,他娘的,我跟你講啊,當時啊,我們……」
  胖子一聽老底要被抖出來,趕緊吆著駱駝上前,坐在駱駝上就踹了金算子一腳,罵道:「金毛吼,你安的什麼心,誰沒有過一段慫的歲月?你他娘的再滿嘴放炮,你當年那點破事,胖爺我全給抖出來,不就是侃故事嘛,胖爺比你能侃。」
  我看胖子是真發飆了,又是好奇又覺得好笑,於是對金算子道:「咱們到此為止,這胖子的慫人事跡,有空咱們私下交流。」
  金算子一聽,咧出一口白牙,道:「行,到時候請你吃正宗的烤全羊,咱們邊吃邊侃。」
  胖子在旁邊氣的沒轍,猛的在我和金算子的駱駝上,一人踹了一腳,駱駝受驚,頓時撒開四蹄在沙漠裡狂奔起來,金算子到是很快就穩住了,可憐剛學會騎駱駝,它這一狂奔,就差沒把我腸子給抖出來,金算子趕緊吆喝著駱駝追上來,教我怎麼馴服,我臨時抱佛腳,半天才穩下來。
  我們倆輪番對胖子進行精神攻擊,胖子招架不住,賠禮道歉才算完事。
  聽金算子這一說,我突然覺得這趟沙漠之行可能不會太順利,下意識的看了眼腳下的沙子,黑漆漆的一片,在手電微弱的光芒中,顯得隱隱綽綽,更遠一些的地方,則完全是一片黑暗。
  接下來我們便一路聊天打屁,騎著駱駝趕路,夜裡一直有風,剛開始還會拍一拍身上的沙粒,到後來就懶得理了,當我們在黑暗中趕了接近四個時辰時,翻過一個沙丘,不遠處的地方,出現了一片橘黃色的火光。
第十一章 紮營
  金算子比了個手勢,示意我們下駱駝,接著,他道:「看,前面那片低地就是胡楊林,那隊人馬應該在那裡紮營。」
  我瞇著眼睛看去,由於距離太遠,除了那團微弱的火光,便什麼也看不清楚,到處都是黑的。
  金算子道:「咱們今晚就現在這裡紮營,我也只能送到這兒了,明天就回去,不然老婆大人該發威了。」胖子撇撇嘴,道:「有了老婆忘了兄弟,你剛才還說,這沙漠裡又是什麼噶什達,又是什麼鬼梭梭的,咱兄弟兩個勢單力薄,你也不幫襯兩把,姓金的,你可不仗義。」
  金算子正要說話,胖子一拍我的肩膀,道:「出發的時候還說,吳邪從今以後你罩了,他娘的,你就這麼罩著?瞧這小胳膊小腿,風一刮就倒的樣子,你太他娘的狠心了。」
  我一聽,這都什麼跟什麼,又拿我說事,他娘的,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小胳膊小腿了,小爺標準的國人身材,怎麼一到這胖子嘴裡,就成了三級殘廢,再這麼發展下去,我下次是不是該坐著輪椅倒斗了?
《盜墓筆記續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