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為了增加人氣,我們在啟事下面鏈接了一個網頁,定時發佈法醫工作中的一些趣聞,很多是用真實故事改編的,但改了當事人的姓名。第一則故事就是董建國和司馬雨兩個人差點打起來的那件事,沒想到點擊率挺高的,看來對這些感興趣的人挺多的!只是,誰也沒問過那具屍體是怎麼回事!但因為上網的時間不多,回貼太慢,還因為我不能跟他們深入地討論法醫上的事——這是工作紀律,讓網友有些不滿!感覺是做了件費力不討好的事!
第三十一章 無休止的死亡(一)
  給小念找父母的事被一件突如其來的兇殺案所打斷。
  我們平常就是這樣,始終無法安心地專注於同一件事,有時甚至一天能遇到幾個不同的案子,以致於心裡時常掛著幾件事!
  潘雲這天通知我回單位,說要交辦一個任務給我和李智林。
  「今天凌晨,在市區的一家醫院門診部裡發生了一起謀殺案,受害人是門診部的值班醫生。兇手還在牆壁上留了幾個大字!……」潘雲對我和李智林說道。
  又是殺人案!我的心不由得縮緊了起來。
  但潘雲說的那個地方並不屬於我們的轄區,按說不需要我們過去!
  「案子有些特殊,得弄清真相!不能只局限於轄區了!」潘雲說,「還記得那個鬼旺嗎?」
  「是砍了別人幾刀後裝瘋的那個鬼旺?」我有些驚奇。
  「是的!」潘雲點點頭。
  「他出獄了麼?」在我的印象裡,似乎他砍了別人幾刀的事並沒過多久。
  「出獄了。當時只判了兩年,已經出來一年多時間了!」潘雲說。
  想想還真是,鬼旺砍人是三年前的事了!
  時間就是這樣,流逝得讓人不知不覺。就像被打散了的零錢,揮霍得不明不白,使完還不知道都花在哪兒了!
  「案發以後,分局的同志通過走訪調查,找到一些線索。有凌晨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看到鬼旺從門診樓的窗戶爬了出來,初步懷疑是他作的案。」潘隊長說,「分局的技術人員已經進行了勘查現場,但我心裡老大不踏實,不太相信會是鬼旺殺人!他也主動打電話給我,說不是他幹的!雖然這不是我們轄區的案子,但已經請示了領導,他們同意我們派法醫去看看。所以你們去一下現場,實事求是地把情況弄清。」
  我忽然明白,鬼旺拿刀砍人的那件事,潘雲為什麼沒在鬼旺前出現了。——鬼旺是他的線人!
  我快速地聯想起以前的事,從側面印證這個猜測。一次刑偵隊抓住了一夥吸毒人員,鬼旺也在裡面。通常抓到這些人後,我們都會要求他們排出一些尿液,再通過毒品成分的測試條來檢測尿液,如果呈陽性則說明他們剛吸過毒。而這些檢測結果,就做為處罰他們的證據。當我正在對他們進行尿檢時,潘雲到了那裡,將我拉過一旁,悄聲對我說不用給鬼旺做檢驗了。他把鬼旺帶到外面僻靜處談了一陣,還把幾張鈔票塞到鬼旺的口袋,然後讓他走了。幾天後,潘雲帶我們搞了一次抓捕行動,根據線人舉報在一個旅社內抓住了一個販毒多次的犯罪嫌疑人。過後不久鬼旺又來了一次潘雲的辦公室,進去了好一陣才出來。
  我明白舉報毒販的線人就是鬼旺!
  這件事我是不能說出來的,這是我們的紀律!
  我第一次認識鬼旺,還是因為姍姍和別人打架的那件事。
  老實說那次並沒有吃太大的虧,我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記住了教訓,從此把警官證帶在了身上,以備別人的報復。——說實話,我並不確定亮明身份後會發生什麼。但後來鬼旺的出現,打消了我心裡的顧慮。
  那是打架後不久,有人找到我的辦公室。來者體格弱小,形容猥瑣,一張削瘦的臉上顯出臘黃的顏色,在我們公安的眼裡,這是一副標準的「癮君子」的形態!
  「是鄧警官嗎?」他問。
  「你是誰?有什麼事?」平常叫我警官的很少,大多稱呼「鄧法醫」。
  「叫我鬼旺就行了!是疤哥讓我特地向你道歉來的!」他說。
  「疤哥是誰?」我有些奇怪。
  「就是和你上次在一家早餐店為一女子打架的那個人!人稱『刀疤』。」鬼旺說。
  我想起那個紋身男子。
  「他要我跟你說,他上次有眼不識泰山,請你多原諒!」我正疑惑刀疤怎麼知道我的身份時,鬼旺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有些放肆地看著我,「這是疤哥給的湯藥費,說不成敬意,還請鄧警官收下。」
  我看看信封,厚度不小。
  「行了,那件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我說,「只要以後別再找那個女孩子麻煩就行了!大家都不容易!」
  「疤哥讓你放心,他絕對不會再找那個女的麻煩了!只是這錢你得收下,不然我交不了差。——實話跟你說,我收了疤哥跑腿費的!」鬼旺裂嘴笑了,笑得很難看,表情明顯謙卑了下來,「如果鄧警官有什麼顧慮,請放一百個心,我是知道你們的規矩,這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妨告訴你,你們潘隊長和我還是朋友呢,不然我也不會打聽到你這裡!」
  「是我膽小,這樣的錢不敢收!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笑著說道。
  我們的職業就是這樣,好人平常不會在意,而那些惡人則趨之若鶩,唯恐交之不及。如果一個人光明正大,大可不必如此謙卑跟我們說話!越是謙卑,越說明此人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不收下,我可就倒了霉!」鬼旺哭喪著臉,將信封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我是在疤哥面前打了包票的,沒辦好非得挨揍不可!」
  「他不再找別人麻煩,我就很滿足了!」我把錢推開,「如果你不拿走這個,我可不客氣了!」
  「既然這樣……」鬼旺把錢拿了回去,「萬一疤哥問起來,你可要替我擋著。」
  「你放心,我不會和他有什麼交道的!」我說。
  自那以後,鬼旺給我的印象還是一個八面玲瓏、替人了難的社會小混混。但他個子瘦小,膽小如鼠,如果要懷疑他殺人,確實不太令人信服。所以潘隊長不相信他殺人是有道理的!——當然,是不是他殺的人還得看證據。
  潘雲安排我和李智林去替一個小混混澄清事實,並不是因為和他的感情有多深,而是職業道德使然。那是一種責任,可以無形中將人拔高!正如董建國所說,他年少無知時曾跟著別人在街上瞎混,直到當了警察,才走上了「正道」。後來還親手抓過當年的兄弟,甚至有一個人後來被判了死刑!董建國心有餘悸地說,如果當年一直混下去,現在不知會怎樣!
  所以,我們不會認為,因為黑過就永遠不會白,白過就永遠不會變黑。
第三十二章 無休止的死亡(二)
  我無意把自己刻畫得多道貌岸然,只是站的位置高了,出發點自然也就高了些而已,並無值得炫耀之處!角色對號入座是人的一種本能,有怎樣的角色就有怎樣的行為,尤其當角色被賦予了正義的顏色時,自然會變得大義凜然!如果你不瞭解,是因為你沒有站在這一個角度!
  當然對於潘雲來說,可能還有另一層原因!我始終認為,做每件事,都會有其潛在的價值和目的!
  明白任務後,我和李智林準備了法醫檢驗的一些工具,然後開警車前往案發現場。
  到達市醫院的門診部時,裡面的東西已被清理好了,物品都按原來的位置擺放,一副照常上班的架勢。只有牆上用鮮血蘸寫的幾個鮮紅大字依然讓人觸目驚心:嗨,你好,我在這裡!
  先到的分局民警站在門診裡面,我認識為首的是一個姓楊的副隊長,以前一起辦過案。他們一邊抽煙一邊談笑,還時不時地把煙灰彈在地上。
  看了那情形,我心裡很不悅,對於一個案件現場來說,最重要的是保護好原來的概貌,如果這點做不到,我們技術員怎麼勘查現場收集證據?還有一點,在我的潛意識中,認為他們的這種擅自處理現場的行為,是對技術人員明顯的不尊重!但能夠理解的人不多,有一次潘雲聽到我滿腹牢騷,說我有些太敏感,其實這跟尊不尊重無關,根本用不著如此多疑!但我不這樣認為,對別人工作的漠視就是對別人的不敬,因此遇到這種情況一般誰也不會給面子,這給他們留下了很刻薄的印象!
  當聽到別人說我刻薄時,我毫不在意。刻薄是把柳葉刀,好壞不在刀的本身,而在於你是用來救人生命還是割人喉嚨!——我的刻薄絕無害人之心!
《法醫的死亡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