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行了,行了。我不喝了,不喝了!」我最怕女人這一招,連忙說道。
  「這就對了!」她頓時又笑靨如花,「我幫你再盛碗飯,今天我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你可要多吃點。」
  看她往廚房走了進去,我趕忙跑到藏酒的地方狠狠地喝了幾口。再回到飯桌旁時,只覺渾身舒坦。只是待謝小婷回來後,再不敢和她近距離講話,生怕她又聞出酒味。
  李智林知道我回了單位,一天下午打電話給了我,執意要請我吃一頓飯。
  「今天沒什麼事,下班找個地方聊一聊天!」李智林說。
  「不用破費!」我說,「你參加工作不久,以後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需要錢花,也不差請你這一頓!」李智林在電話裡笑著說,「你是我師父,再怎麼說謝師宴是要請的!而且,上次跟你講的那個案子破了,過程曲折!還幸好得你的指點呢。你就不想聽我說說破案經過?」
  這小子賊精,知道如何吊住我的胃口。
  「好吧,我還真想聽聽!」我說,「去什麼地方?」
  「望江樓吧。」李智林說,「那裡環境不錯。」
  通完電話,我對謝小婷說了外出吃飯的事,叫她不用給我做飯了。
  「不許喝酒!」謝小婷聽了之後,板著臉說。
  「知道了,哪有像你這樣管男人的女孩子?」我笑著說,「以後誰做你丈夫不是挺倒霉?」
  謝小婷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就是這樣的女孩子,誰做我丈夫誰就得聽我的話!」
  我聽出她語氣暗含幽怨,只好呵呵地笑了幾聲,不敢再說什麼。
  去望江樓時,李智林已經等在那裡了。
  這個酒樓臨江而建,窗外對著江邊的一排排楊柳,此時正值初春,微風吹過,柳浪此起彼伏。抬頭看過柳浪,便能看到江裡匆匆而過的大船小船。
  我和李智林選擇了鄰窗的一個位置坐了來,邊觀賞江景邊聊了起來。
  「我真想不到局裡會讓你去巡邏!」李智林說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把局裡的業務放在心上!聽不得不同意見,耍一些見不得人的小權術!」
  我詫異地看著他,說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憤世疾俗了,這可不好!你還年輕,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學那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老油條!」
  「我只是實話實說,替你打抱不平罷了!如果連我們自己的事都不敢說,還怎麼去為受害人仗義執言呢?」李智林說。
  「好了,我知道你的俠骨義膽了!」我笑著說,「還是說說那件案子吧,後來是怎麼偵破的?」
  「呵呵,我就知道師父對案子最感興趣!」李智林賣了個關子,「我們還是先點菜,邊吃邊說吧!」說完叫來了服務員,拿菜譜點好了幾個菜。
  「你知道嗎?說起來還是一件殺妻奇案呢!」等服務員走後,李智林開始對我說道,「女孩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嫁給了南山市一個富商。誰知道那富商不是個東西,原來還有一個老婆,沒有生育能力,娶那個大學生就是為了能生個兒子。所謂的娶其實不過是包養罷了,富商怕那女的不依,在社會上辦了一個假結婚證騙過了她。哪想到那女子懷了孕後,還沒生下來就流了產,更糟的是從此落下了習慣性流產的病根,懷了幾次孕都流了產。那富商見借腹生子的目的沒有達到,又玩膩了那女大學生,索性對她攤了牌,告訴她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那女大學生聽了自然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靂,大鬧了一陣,可哪裡是富商和他老婆的對手?搞得最後精神就不正常了!當地婦聯聽說了這件事,和派出所聯合做富商的思想工作,對他不道德的行為進行了譴責。迫於壓力,富商把那個女的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療,就是我們之前說的那家南山市第三人民醫院,也叫南山市療養院。開始還好,到後來便撒手不管了,那女子跑出醫院幾次,到富商家裡鬧過。」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這樣的死亡有沒有個頭(二)
  「最後一次吵鬧是今年春節時候,富商見她糾纏不休,就乾脆下了毒手,用繩子在家裡勒死了她,生怕她還活著,又用錘子敲了頭部幾下,然後偽裝成被人野外姦殺後棄屍江中!我們接到報案時,屍體已經在江中泡了兩個月了,高度腐敗,很難認出本來的相貌。幸好有你指點,根據身上的衣服,我們找到南山市第三人民醫院,但醫院死活不承認是他們的病人。我們只好找到當地派出所瞭解失蹤人口情況,派出所剛好有一個曾經參與處理糾紛的民警在場,根據我們描述死者的大概年齡,隨口就說了富商家那件事。根據他反映的情況,我們又找到醫院,要求見那個接受治療的女子,見掩飾不住,醫院的醫生終於說了實話,那個女子春節前從醫院跑了出去,一直沒有回來。後來那個富商到醫院找過她一次,醫院無法交待,連連道歉。未曾想富商並沒有計較,只是交待醫院不要對別人提起那個女人的事,如有人問就說醫院裡沒有這個女病人。醫院本來生怕他找麻煩,聽了這話當然求之不得,當下答應不迭。這樣說來,那個富商的行為可就變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們順籐摸瓜找到他,那個富商並不否認以前的事,也不否認交待醫院的那些話,但他的解釋是怕女子的家人來找他麻煩!他說他也不知道那女子到哪裡去了!我們當然不信他的解釋,經過搜查,在他家的浴室裡發現了人體組織,經檢驗正是那女死者的。於是馬上抓了那個富商。那富商沒經過這樣的場面,一審訊就交待了殺人的經過。」
  「不錯,這個案件破得還算漂亮!」我欣慰地笑著說,「法醫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
  「只是,那個死者的身份還沒有查清。據富商說那個女的叫劉娜,結婚證上寫的也是劉娜,只是那張結婚證早已被富商毀掉了!說起來那個女的和你還是老鄉呢師父!但那個富商只知道她是你家鄉那個市的,具體地點不清楚。我們查過了,你們那個市並沒有這樣一個叫劉娜的,所以只好發了協查通報,可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屍體都已經火化了,骨灰現在還放在殯儀館。那些殯儀館的人比我們還急,問情況的電話都打了幾個!找不到家屬他們不知問誰要錢去!」李智林笑著說。
  「這樣的屍體來源的確很難查找!」我說道,「沒有照片你們怎麼發的協查通報?就寫上她DNA檢驗數據嗎?」
  「說來還真是幸運!」李智林笑著說,「我們去精神病院調查時,那裡接收醫人都要照相的,所以剛好有死者生前的一張照片。什麼時候我也給你看看,說不定你會認識自己的老鄉呢!」
  「好啊。……」我正要說先看看,李智林的手機卻響了,於是停住了話題。
  李智林低頭接電話,表情嚴肅地「嗯嗯」了幾聲,然後掛上電話,帶著抱歉的表情說:「師父真是對不起了,潘隊打電話來,說又接到報警在江裡發現一具屍體,還不知道是不是兇殺。我得馬上趕過去!」
  「沒事,你去吧!」我笑著說,「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又不是不了解法醫工作!」
  「菜點好了,你最愛的酒也叫了的。我先把單買了,你慢慢吃,如果來得及我再趕過來!」李智林說。
  「不用你買單!」我說,「等下我來送錢就行了。」
  「那是怎麼說的!」李智林笑著說,「難道我放師父鴿子不成?!」說著走到服務台買好單,道了一聲別就走了。
  我重新選了一個朝著大江的座位坐了下來,這時菜已經端了上來,還有一瓶白酒。
  見了酒,我早把謝小婷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打開瓶蓋自斟自飲了起來。
  窗外的柳樹揚起了柳絮,如雪花般飄飄而下。
  又是一個春天,可是有多少人已經看不到這個季節了呢?「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我們這些法醫,一定是看到「花落人亡」故事最多的人了!我想到李智林剛才說到的案子,不由在心裡感歎。可是有誰會在意這些故事呢?每個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前行,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最終會化為塵埃,被遺落在了時間的長河裡。時光推移,物是人非,誰會記得那個曾經的誰?
  不覺間已喝了幾杯,天漸漸暗了下來。李智林打電話來說死者不是被人謀殺的,但因為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所以來不了了。我索性坐在窗前,看起外面的夜景來。江邊的燈已經亮了起來,發出泛黃的光。江裡的船隻依然來往繁忙,如同飄忽在夜色裡的螢火蟲,川流而過,一切都顯得生機盎然,但誰又知道那江面下的暗流湧動?在這江水中,每年需要法醫檢驗的屍體不下於數十具,有名的、無名的,自殺的、他殺的,一個個原本鮮活的生命,都在江水的奔湧中黯然消逝。對我們法醫來說,這成了工作中的常態,以致於如果長時間沒有從江裡撈出一兩具屍體來,反而令人感到意外!「師父,這樣的日子有沒有個頭呀?」一次在江邊檢驗屍體時,李智林這樣問我。我當時回答他說:「如果你再干久一點,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是的,當一個人週而復始地重複同一件工作時,勢必會感到麻木,那怕是面對生死!果然,後來李智林再沒問過相同的問題!
  然而今天,當我離開法醫工作,坐在這裡對江獨酌,回想起以前的事時,竟不由得感慨起來。
  「是呀,有沒有個頭呢?」我想。
  酒已微醉!我離開酒樓,踱步江邊小沐了一會兒清風,才慢慢走回家。
  謝小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樣子在等我。看到我回來,她站了起來,搖了搖頭說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喝酒的!廚房裡煲了湯,我端出來,你喝點,暖一下胃!」
  我見她端出一碗雞湯,香味撲鼻,忍不住喝了起來。
  謝小婷站在旁邊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你能為那個女人戒煙,就不能為我戒酒麼?」
  我不由一愣,抬起頭時,她已經走進房間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這樣的死亡有沒有個頭(三)
  舒心的日子沒過幾天,彭帥又找到了我——當然還是為了他們的案子!
《法醫的死亡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