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節

  那麼這些新鮮踩踏的痕跡,應該是這些亡魂家屬們在下午祭奠來的。他這麼一想,仔細晃動手裡的打火機,蹲身細看。果然在雜草叢中,有些燃盡的香燭和冥幣。
  倏然,陰風陣陣鍾奎不用看都知道是他們來了——河灘下,河水咆哮,河面上人影憧憧。模糊之後逐漸清晰,接著,一個個暗影,低垂頭,蒼白著臉,慢吞吞的從河裡走向岸邊。
  這就是吳老漢家裡短尾巴狗低聲咆哮的真相,他們到了半夜三更時就會在吳老漢家門口徘徊。要不是大門上張貼的門神還在,加上有鍾奎在屋裡,他們早就進入吳家。其後果,可想而知!
  汗一個先!要是平常人看見這一幕,還不嚇得魂飛魄散?
  鍾奎屹然而立,凝目專注,一隻隻蠟燭的火苗在風中掙扎,忽而弱小,忽而屹立。五帝錢繞指一圈,鍾馗劍挑起一摞冥幣,在蠟燭上燃燒——冥幣紙灰,翩翩起舞在風中。
  文殊真言,具備安魂之用。鍾奎以善來安慰亡魂們;微微動嘴,輕聲呢喃:「嗡、阿、微、拉、吽、卡、佳、喇——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宿命如此安能怨誰。安心修身,來世輪迴,速速聽令!」
  那些張牙舞爪的鬼魅們,在貪婪吸食到來自鍾奎焚燒的香燭氣息,看見堆積在坎下的冥幣時,有的呆呆看著愣住在原地。其中,最為囂張,面目猙獰,有著惡劣習性的賈一林。蠢蠢欲動想要上前來,卻是忌憚他手中的鍾馗劍。遲遲未動的亡魂慘然一笑,領到冥幣,各自悄然離開。還有的不捨離去,久久佇立在原地,凝望遠方家的方向。
  這是他們唯一可以不受限制,不受束博隨意回家看看的日子。大白天的光線強烈,一直不敢露面。只能是夜深霧重,陰氣旺盛時刻出來遊走。
  鍾奎仔細清點一下人數,剛好是那天一船淹死的亡魂。逐用他和黑白無常慣用的聯繫方式,點燃一炷召喚香——黑白無常如期前來,沒有多餘的客套話,各自心照不宣。領帶著這些亡魂們,一瞬間消失在空間裡。
  鍾奎沒有看見肖旭!自從那天救下孩子之後,她就沒有出現過。鬼也具備靈氣,說不定她已經到地府了。
  辦理好一切,鍾奎打道回府。
  回到吳家,吳老漢屋裡還亮著燈!
  聽到大門有響動,以及短尾巴狗兒撒歡,親暱的叫聲。驚動了屋裡的人,窗戶推開,探出一顆頭來是吳老漢的老伴兒。
  「鐘師傅,我老頭子呢?」
  「他不是沒有跟我去嗎?」鍾奎抬頭,答覆道。
  「去了的,你前腳走,他後腳就跟來了。我擋不住——」她很著急,緊張的樣子說道。
  鍾奎乍一聽,腦袋,嗡!一聲。眼皮「噠——噠」蹦躂兩下。暗自道:不好,要出事!就二話沒說,折身就回轉。
  吳老漢一路追,他奇怪,為什麼老是沒有追到鍾奎。也就是前後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雖然自己的腳力,不能給人比,可也不會慢到這個地步吧!
  一邊走,一邊追。熟悉的路徑卻感覺很遙遠,老也看不見河邊,視線所到之處,霧濛濛一片。淡白色的霧霾,阻隔著他探看前方的路線。
  走了好一會兒,一陣嘩嘩的流水聲傳進耳膜。同時看見前面好像有一抹身影,吳老漢心中一喜道:「大兄弟,你走得好快。」
  那一抹身影沒有理會吳老漢的招呼,依然背對著他。
  吳老漢,忽然感到好冷。就像隆冬那種氣候,冷得他情不自禁的打抖,急忙抱住老胳膊。心想,也許鍾奎太過專心,沒有聽到他說的話把!就勢靠近那一抹身影。
  「大兄弟,你——」就在他再次招呼時,身影慢慢慢的扭頭看向他。
  吳老漢近距離的定睛一看,暗自罵道:丫的,認錯人了,對方分明就是一個女人,那裡是什麼鍾奎。
  「大叔,我想要過河,你可以幫我嗎?」女人忽然開口道。其聲音無比淒楚,令人不得不心生憐憫之情。
  「姑娘,這深更半夜的,你不回家呆在這裡去河那邊幹嘛?」
  「我娘病重了,我想去看看。」女人歎息道。蒼白的面頰,眼淚就要滴下來似的。
  「唉!這裡不能趟水的,很深——」吳老漢解釋道。
  「不會的,你試試這裡的水不深,大白天我看見有人從這裡趟水過去。」
  是啊!這一條河流如是沒有強降雨季節,河水清澈見底。清澈得河底石頭上的斑點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特別是那些小魚兒,自由自在的暢遊在石頭縫隙裡,不時還可以看見一隻橫著走的螃蟹,快速移動在浮游生物間。
  她說的也未嘗不可——吳老漢遲疑著,探頭看向河坎下。果然看見河水淺淺流淌,在流淌的水流間,一枚枚菱角形的石頭清晰可見。
  「哦,這幾日沒有來河邊,河水退了不少。好吧!我這就背你過去。」
  女人很輕,輕得甚至於誤以為她沒有在背上。吳老漢這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背起一個年輕女人趟水。
  河灘退去的水位,留下黏糊糊的青苔,青苔就像膠水粘貼在石頭上。光著腳丫子踩在石頭上,腳板心有疼痛感。
  河水,好冰,就像山上融化想雪水那麼冰。要緊牙巴骨,一步步顫巍巍的下水,在背起女人到河中央時,他驀然想起一件事。
第022章 草木皆兵
  吳老漢怎麼可能忘記,他利用自己是小組組長的職業之便。與外地采砂船勾結,賣掉三分之一的屬於他們這一組的河面,任由外地人來違規采砂,從中牟取暴利。對外稱說是做好事,把河底淤泥掏空,其名曰是為了避免山洪爆發階段洪水氾濫,才把河面擴寬,把河底掏深——
  之後在當地政府的干涉下,為了掩人耳目,拿出極少的一部分紅利,在家門口修建了一條簡易的機耕道,一直通向河邊。這樣下來兒子買船擺渡的願望也順理成章辦成,那些不想繞道的村民樂意乘船過河去,擺渡生意出乎預料的好。
  可就在擺渡不久之後,河裡淹死了兩個孩子,都是朱家孩子。兩孩子,不知道河裡的水有多深,下午放學偷偷的溜出來,忍耐不住酷暑的炎熱,一個縱跳跳躍下河裡就再也沒有起來。直到河水漲潮,把沉澱在河底的屍體衝起來,才看見兩個孩子已經淹死了。
  身邊的河水忽然暴漲,特別詭異的是,無人濺踏,白花花的水花,倏然跳起老高——吳老漢心驚膽戰,可以說是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試著踩踏在看似很淺的水流裡。
  背上的女人,一聲不吭,就像一塊冰似的壓住在他身上。水花越跳越高——水花濺起那一刻,除了水聲,好像還夾雜有孩子的歡笑聲。不對,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有孩子在這裡玩水?冷風撲面,瞬間清醒的吳老漢,才知道自己被鬼迷心竅,不能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身陷在河中央——他努力掙扎著,在冰冷的水裡胡亂撲騰著。
  他是會水的(會游泳)在慌亂之間,居然忘記怎麼游水。甚至於連最簡單的狗刨式游泳方式也給忘記了,水漫至他的大腿,腰身、脖子、可以說是一一種駭然的氣勢見風漲——河面就像煮沸的開水,咕嘟咕嘟的翻騰,任憑吳老漢活這麼大一把年紀,他也沒有經歷過如此恐怖的場面——他嚇傻了!驚愕的感覺到,周圍都是鬼,好多重疊的影子,影子就是那兩個淹死的孩子,還有女人。女人是投河自盡的,也來索命!他想大叫,水侵進口裡,不能叫,一張口,髒污的河水就肆意的進入喉嚨。
  河水變得就像血液那般紅,這種顏色給山洪爆發時那種顏色有點相像。不過在吳老漢清醒的意識裡,他知道這不是山洪爆發,而更像是人的血液染紅了河水。
  鍾奎趕來,他看見的是,吳老漢一個人在河面上撲騰。表面現象是這樣,實質上,在水的下層,有髒東西在作怪,把吳老漢往下拖拽。
  他也是懂得在水裡救人的,只是情況緊急,不能單靠人力去拼博——好一個鍾奎,倏然抽出鍾馗劍,凝聚正氣之力。伸出食指,毫不遲疑一下「哧——溜」劍刃見血,惡聲大怒道:「呔!孽畜,看我不收拾你——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就在他念叨殺鬼咒,對著河面凌厲的刺去時,沸騰的河面霎時安靜下來。嚇暈了的吳老漢就像一塊木板漂浮在河面上,隨著波浪一掀一掀的。
  鍾奎收好鍾馗劍,快速的踏入河水裡,游向吳老漢——就在他一把抓住吳老漢時,一種磁力突然凝固住他的舉動,深切的感應接踵而來。
  血腥的一幕幕出現在腦海,暗黑的夜,肖旭在奔跑,她渾身是血——後面緊跟來的是一個男人——男人獰笑著一步步逼近已經跑得筋疲力盡,到河邊的肖旭。
  河那邊有一艘船!絕望至極的肖旭,拚命的對著那艘船舞動雙手。口裡大叫:「救命——救命——」在大叫的同時,還不忘記回頭張望那個追來的男人。
  那艘船終於動了,並且對著她站立的位置撐來。船頭昏黃都馬燈下,佇立著一個女人,女人面無表情的看肖旭。
《陳年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