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這……」老叔子登時被他這一番話給說懵了,一下子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當時,便杵在原地,眼巴巴地望著葛布。
  「咕咕……」就在這時,葛布又學著禽類的怪聲叫了幾句。我雖然聽不明白,但心裡面還是知道的,他是在呼喚自己的那具血屍昆奴。
  果然,這怪聲剛落,忽然間就刮來了一陣陰風,其中還夾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陰風吹面,叫人一陣寒冷。我們幾人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身子,情緒還未適應過來,只見一具暗紅色的屍體已經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這是一具血屍,從屍體的種類來分是屬於高危害等級的。血屍在我們陰店商人眼中,一般較難馴服,而且還會對我們人身造成威脅。因此,如果我們在獵捕屍體的過程中遇到了血屍,最常採取的手段就是將其格殺。既然獵捕不到,也不能放任他繼續害人。
  葛布是布衣門的傳人,在我們道上享有很高的名望。但他可不像其他老字號門派一樣,只會吃先人留下的老本,他的的確確是有些本事的。能降服眼前的這具血屍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放眼整個道上,拿血屍作為寵物的也僅僅只有他一人而已。
  昆奴也跟著咕咕叫了幾聲,然後彎腰伸出舌頭跪添著葛布的鞋面,舉動甚是親密。教旁人看起來像是寵物狗與主人示好一般。
  「昆奴,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這兩個人。」葛布伸手摸了摸昆奴那赤紅色的毛髮說道。他語氣很嚴正,像是用了一個下達命令的口吻。
  「咕咕……」血屍昆奴聽了之後,又連連叫了幾聲。他的叫聲很高昂,更連帶著點頭,聳動著他那一套赤紅色的毛髮。我們長期從事屍體生意,自然也能看出昆奴想表達的意思。他是在說,自己一定會遵從主人的意思去辦的。
  「老夥計,你就和我這個侄子去屋外過一宿吧。」葛布接著又說道:「哦,對了。屋外嚴寒,你從我的床鋪上卷一層鋪蓋出去。」
  「不必麻煩了叔父,我和劉一前輩在車子裡能過夜的。」葛狀說完,率先走出了屋子。
  劉一說見狀,只是腳下微微挪動了幾步,並向我投來了眼光。我則是對他眨了眨眼睛,彷彿是在告訴他:老叔子,你出去吧。我這裡會沒事的。
  咨詢完了我的意見後,老叔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又猶豫了片刻,便邁著大步走了出去。這樣一來,整間屋子內就只剩下我和葛布兩個人了。
  「葛布老人,他們都出去了。」我跟著提醒了這老兒一句。
  「嗯,娃子你跟我坐到床沿上,我慢慢與你說道。」葛布點了點頭,然後拉起我走了過去。
第五章 往事
  我們兩人坐在了床沿邊上,葛布就像爺爺給孫子講睡前故事一般,開始娓娓道來。
  事情發生在三十年前,那時的他正值壯年,雖然沒有了少年時期的那一腔熱血,但對於得道成仙的事業心還是與日俱增的。他尊崇先祖爺爺布衣祖師的做法,遊戲人間,走遍大江南北,尋找能讓自己成仙的道根。那會兒的他跟老叔子年少時的性格像極了,這也就為什麼後來兩人能夠成為至交了,正是因為性格相近,相互之間能夠投其所好。當初老叔子出門闖蕩的時候,惹下了一屁股的麻煩。而這葛布也是不例外的,他遇到的事情雖然沒有像老叔子那麼大,但卻比老叔子要棘手的多。
  當時,他正好在蘇州遊玩。正如古人所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那優美的景色深深吸引了自己,於是便尋思著暫住一段時間。要說這蘇州城中除了典雅的林園之外,還有昆曲和蘇繡等民間瑰寶。這個葛布雖然是個方外人士,但卻對聽曲情有獨鍾。他在嘉興的時候常聽越劇,有時候也會聽點京劇。可南方人的口味畢竟清淡,京劇有太過粉墨,聽不太習慣。然而,越劇唱來唱去就是那麼幾出,即便是經典中的經典,但也是會膩的。昆曲相對而言,唱腔倒是要圓潤許多,故事也精彩許多。於是,葛布便愛上了聽昆曲。那會兒,城裡正好來了一個戲班子。唱戲的前台老闆,也就是所謂的「角」,是個十六七歲的女人。此人不但戲唱得好,而且長得還十分的標誌。她這雲袖一揮,婀娜的身段盡現,再加之亮嗓子開唱,可是迷倒一片聽眾。所以,凡是這個戲班子的戲,那是場場爆滿。聽戲的人可是裡裡外外把戲園子擠得水洩不通,葛布捨得花錢,專挑了一個好座位,細細地來聽人家唱戲。
  本來這聽聽戲沒什麼,可是直到有一晚上,那戲園子鬧了鬼。這便使得葛布和那唱戲的老闆結下了孽緣。當時的事情是這樣的,戲唱的是《夜奔》這一出,也就是我們常聽到林沖雪夜上梁山的故事。這齣戲極為考驗唱戲人的唱歌,尤其是清嗓子唱的那一段。不過,以這幾天大家對於那女人唱歌的瞭解,她應該會唱得十分惟妙惟肖才是。於是,一夥人都對此滿懷期待。可又誰知道,那女人在清嗓子唱的一刻,突然間聲音就變得沙啞起來了。咳咳了幾聲後,乾脆就直接啞巴了。
  這時,只見她整個人在台上晃動起來,然後又劇烈咳嗽起來。不多時,便乾嘔出一灘鮮血。接著又是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她四腳朝天,兩隻眼睛翻著白眼,口中更是吐出了一大堆白沫。
  「中邪了,中邪了……」底下稍有些經驗的老者見了她這般症狀,便驚惶失色地大聲喊叫了起來。
  就他這一聲驚叫,使得在做所有看戲的人紛紛騷動起來。那時候,改革開放沒多久,群眾的文化普及偏低,很多人心中還是裝著所謂的迷信。所以,有幾個膽子小的人立馬就撒腿往園子外跑去。這一跑還了得,底下的人紛紛學起樣來。於是,一時間整個戲園子就亂套了。人踩人,傷了不少老幼。
  在場只有葛布一人是行家,他不慌不亂,上台檢查了一番。當即得出了那女人的病狀,原來是撞客。撞客是農村的土叫法,不過我們道上也是這麼叫的,通俗點說就是被髒東西附身了。葛布出身玄門正宗,學道多年修習了不少布衣門的藏術。所以,撞客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小事,甚至不用他們布衣門高深的藏術,只要用些茅山宗尋常的辦法就可以解決了。
  於是,他很快就替那女人驅除了身上的髒東西,但令他意外的卻是附在那人體內的髒東西竟然是一團屍氣,而且極其骯髒。以他多年的經驗來分析,那一團屍氣可能出自一位難產而死的婦女。有屍氣也就意味著,附近存在著異變的屍體。
  我們陰店商人當時已經在道上普及了,雖然沒有發展成至今那麼繁華,但至少是能夠做成買賣的。正是基於這個原因,葛布尋思著將這具屍體給獵捕了。一來可以為當地的人民除去一個禍害,因為不管屍體生前如何善惡,異變了之後總會害人的。二來,他可以將這具屍體賣給陰店商人,換取點錢財。畢竟他遊歷大江南北,也是需要錢財傍身的嗎。
  他心中打定主意後,很快找到了這具屍體。這屍體正是潛藏在戲園子的一處無人問津的閣樓處,看她的年份應該已經有百八十年了,是民國時期的屍體。葛布見了第一眼後,就立馬看穿了這具屍體的火候,基本上已經長成。如果,再留她繼續活動下去,不久之後就會出去害人。所以,必須在此將她給收拾了。
  葛布當即就拿出了一張天師符,然後念動咒語,唰的一下將符咒打在了屍體的額頭。他當時的修為已經上了檯面,對付這百八十年的屍體那是綽綽有餘的。因此,符咒一出,那屍體就動彈不了。
  「嘖嘖嘖……」與此同時,葛布又感到了為難。他為難的是自己不懂得如何馴服屍體的方法,畢竟這門法子是趕屍匠專用的。一般人學不來的,這也就為什麼每個陰店都會僱傭幾個趕屍匠的原因了。直到後來,陰店店主們從趕屍匠手上學會了那門子絕活,這才漸漸在道上普及開來。
  葛布兀自搗鼓了一陣,發現還是琢磨不透,便只好狠下心誅滅了這具屍體。於是,他單手成掌,凌空一掌劈下正擊打在屍體的腦門上。只聽得啪的一聲,屍體發出呱的一聲尖叫,便摔倒在地上,當即損毀了。
  隨著屍體的損壞,屍氣自然外洩,周圍的氣溫也跟著驟降。這些葛布都是瞭解的,而唯一使他感到詫異的是,這具屍體的下體竟然流出了嫣紅的鮮血。
  「屍體怎麼還會流出嫣紅的鮮血?這分明是有生命的跡象……」葛布見了之後就慌了神,不知道眼下之事該如何處理才好。
  他隨後陷入了一陣沉思,但隨即又被啪的一聲脆響給驚著了。你猜他當時見到了什麼?那是一具沾滿鮮血的胎兒屍,正衝破母親的肚子鑽出了呢。
  原來啊這具女屍死前剛好有孕,但夫家已經窮得叮噹響,不願意再讓她生下子女了。因此,丈夫命令她將胎兒打了。可是要知道那胎兒是母親身上的肉,怎麼能說打就打呢。於是,那女人在快要臨盆的時候,偷跑了出去。就躲藏在這個閣樓之中,想要不動聲響的把孩子生下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到時候送人就完事了。可是,人總有旦夕禍福。她因難產而死,由於生前遭到夫家的唾棄,死後又沒人收屍。因而開始異變成了屍體,而她腹中的胎兒基本上已成熟,所以也就變成了一具胎兒屍。
  只不過胎兒屍比起一般的成人屍又有些不同,他屬於半死的狀態,只要拿回去寄養在他人的身體內還是可以存活的。這就好比,當年地藏王菩薩將鬼公子寄養在我體內一般。葛布是個修道人,不忍心看著胎兒屍就這麼干晾在外邊。於是,心中的仁慈之心就氾濫了。畢竟,這具胎兒屍是自己招惹的,若是死了也會記在自己的頭上。現在,倒不如自己做個公德心,將他收養起來。
  如此一來,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他要養活胎兒屍,就必須要找母體。
  「你不會就找了那個女戲子吧?」我聽了之後,突然問了他一聲。
  「娃子,你真聰明。」葛布歎了口氣,點點頭告訴我道。
第六章 女屍
  「情急之下,我也找不到其他母體,便只好就近將眼前的那女戲子作為孕育胎兒屍的母體。」葛布歎了口氣,接著往下說道:「但你應該知道凡是屍體總歸有些煞氣的,儘管我想盡了辦法,用盡了手段,也不能將其完全去除。」
  「這樣一來勢必會導致那母體發生屍變的……」我聽了之後,略顯緊張,繃緊了神經說道。
  「正是因為擔心她會屍變,我才劫持著那女戲子返回了嘉興。後來,便將她囚禁在自己的家中。」葛布說著,顯露出慚愧的神色。囚禁一名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子,對於他一生而言都是一團不可抹去的污漬。
  「難道當時就沒人發現嗎?」我很好奇的問道,好端端丟了一個大活人,那還不引起轟動啊。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情太邪乎了,十有八九認定是邪靈所為,所以也就沒有人敢過問了。以免自己惹上無妄之災。」葛布解釋道:「那女人被我囚禁之後,僅僅兩個月的時間便去世了。隨即便發生了屍變,我本想就此誅殺了她,可是念及她體內的胎兒還活著,所以遲遲不敢痛下殺手。」
  「難道說你一直將這具胎兒屍養大成形?」我又問道。此刻,自己心裡基本上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不錯,這幾十年來,我用了許多屍體來供養這具胎兒屍。由於她是吸食陰氣長大的,所以現在才變得十分的暴戾。」葛布歎了口氣,恨恨說道:「都是我的錯,竟養了這麼大的一個禍害。」
  「怪不得,你問我們購買屍體的時候總要女屍多一點。原來是為了供養那個小祖宗啊。」我恍然大悟,想起了我們王家和他之間的交易情況。早知道,他進女屍是為造孽,我就不該將屍體賣給他。
  「誒……」葛布又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些年來為了彌補我自己造成的罪孽,我一直想盡辦法約束著這具屍體。所以,你們看到的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葛布。道上的人都以為我為了得道成仙,把自己給修煉成瘋子了。其實……其實,我有說不出的無奈啊!」
  葛布向我大吐口水,我能理解他的苦衷。人活在世上都會犯錯誤,但那不要緊,要緊的是得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對於這一點,葛布他已經做到了極致。你很難想像一個人自願禁足幾十年的感受。我想換做是我,一定熬不住,要不中途就放棄了,要不就成了瘋子。
  「葛布老人,你放心吧,今天大成會助你除去這具屍體的。」我站起身來,鄭重的告訴他道。
  「嗯,放眼天下,也只有你才能克制得了這具屍體了。」葛布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他話聲未落之時。忽然間一陣陰風撞開了房門,跟著飄進來一個極度淒厲的笑聲。頓時,屋內充滿了詭異的氣氛,讓人感到好生畏懼。
《我開陰店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