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這吉家,是個厲害的家族,也是個可憐的家族。因為他們本來不該來這紅塵歷劫,但是這劫數他們也是躲不過去的。你是齊齊哈爾人,你總是知道鍾靈禪寺的吧?」
  「這個必須知道啊!著名景點啊,我們旅行社的齊齊哈爾的旅行路線裡是有這個景點的。」要說這個寺,我還真不陌生,且不說我小時候就跟著家裡人溜躂過,當導遊的時候也把這個寺的資料背的滾瓜爛熟。
  「鍾靈禪寺,始建於上世紀初,坐落在五大連池風景名勝區老期火山藥泉山的火山口中平曠的地方,距火口垣尚有十左右,在火山口裡建寺廟在世界上是唯一的,所以鍾靈禪寺又號稱火口第一寺。這寺原名鍾靈觀,好像是因為沒有道士維持,來了一批和尚直接改成了寺廟,改名為鍾靈寺。
  鍾靈寺的代表文物就是那尊青銅古鐘了。全鍾鐫刻1,500個陽文篆字,記載了這尊大鐘鑄造的全過程。此鍾造型優美、工藝精良。這座古鐘作為青銅文明和高超的冶煉技術,在北方地區實屬罕見,具有較高的觀賞和研究價值,鍾靈寺遂成一處地方勝景。」我說的不疾不徐,用導遊那種帶著些驕傲而又十分平靜的口吻介紹了一下這寺,沒想到已經很多年不親自帶團了,當初背的東西還記得這麼清楚,到底是家鄉的景點感情深啊!
  老瞎子被我說的一愣一愣的,沒想到我還有這麼一手,「哎呦,你小子嘴皮挺溜啊,沒跟我學點貫口行走江湖真是可惜了。你剛才那套說辭也挺有意思,沒想到俗世是這麼解釋的。」
  「難道不是這樣嗎?我剛才說的東西可是官方認證的啊!」
  「官方?官方的話有幾句當的真?不過歷代朝廷倒是都有扭曲事實的能力。這世界哪有絕對的黑白,也沒有絕對的真假。真真假假穿插在一起,讓你假的不敢放,真的不敢信,才是最厲害的。」老瞎子老神在在的說到。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他還是個憤青,不對,應該說是個憤老頭,還是憤瞎老頭。
  「你想想覺得合理嗎?那樣一塊寶地,道士為啥子不好好維持?佛道的理念不同,道士走了,禿驢們就會欣然接受這個地方然後翻新成一座廟?誰信啊!道士怎麼走的,和尚怎麼來的,官方有沒有告訴你啊,小朋友?」
  老瞎子說的我還真有點發毛,想想還真有點道理呢。不過這種東西,過去的時間久了,誰有能說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你說得對還不行,可是鍾靈禪寺和那啥龍城吉家有啥關係?」
  「你別心急啊,聽我慢慢說。吉家的故事太過傳奇了,版本也太多了,不過知道的人也只是圈內一部分人而已,因為吉家的故事畢竟很遠了,人們偶爾提到他,也只是當個故事罷了。這吉家其實原本不是個家族,而是龍城一個古寺內的三個和尚的後代。那個寺廟有多悠久,誰也不知道,它沒啥子名氣,以至於現在人們都不知道這所寺廟的名字了,但是它在當時中國的佛教內地位超然,每年都有很多有大德的僧人來這裡討教佛法。那是個禪修的寺廟,不注重香火,但是周圍的人們也總是去供奉。我們知道,佛教起源於印度,傳到了中國,日本,泰國等很多地方,因為流傳和地域不同,造成了佛教理念的不同,而中國佛教是整個佛教不容忽視的一大宗。」
  「那時明朝明太祖剛剛打下天下,由於遭遇戰爭和天災,許多人家家破人亡,十戶九空。吉家先祖一共三人,本是龍城這座寺廟附近村子裡的三個親兄弟孤兒,他們被寺廟的和尚收養,卻沒想到他們兄弟三人天賦異稟。他們性格不同,但是天賦極高,心智都極為堅定。吉家老大以慈悲聞名,總是接濟百姓,治病救人。吉家老二悟性極高,精通佛理,成為極有名望的禪師,吉家老三則非常能受戒吃苦,成為武藝高超的武僧。」
  「在當時的泰國,大成王朝取代素可泰王朝,曾興建佛陀最勝寺、巴考寺,佛教極為興盛。泰國國內一個著名的寺廟組織了一批僧人,到中國國內討論佛法,以求更進一步,輾轉就來到了龍城的這座寺廟中。故事也由此開始。」
  「僧人也是人,名為研習,實為切磋。龍城這座寺廟招待了泰國這批僧人幾天,臨走時,泰國這批僧人裡為首的僧人提出比試,寺裡的僧人百般拒絕,最後也推脫不過。於是先文後武,泰國的僧人無論是佛理禪機,還是拳腳功夫,都敵不過吉家的老二和老三。寺裡的人本以為比試就此結束,沒想到泰國為首的僧人竟然提出,久聞你們寺裡有人以慈悲聞名,今日我們便比一比慈悲。」
  「這慈悲有什麼可比的?又怎麼能是拿來比的呢?一向沉穩的吉家大哥考慮到泰國僧人已經連輸了兩場,怕他們由此結下心結,影響修為,便答應了他們,心裡已經打定主意故意輸一場,萬萬沒想到厄運也由此而至。泰國那為首的僧人竟然拿出兩隻蠍子,笑道『佛祖割肉喂鷹,我們今日便喂餵這蠍子,看看誰更慈悲吧!』於是他把蠍子放到手上,也遞給了吉家大哥一隻。那和尚真是呆,竟然就這麼接下了。沒過一會兒,吉家大哥的臉色便隱隱發黑,明顯是被蠍子咬了。那泰國僧人卻毫髮無損。終於,吉家大哥還是倒下了,那泰國為首的僧人道『你果然更慈悲些,不過我的蠍子也更慈悲些,今日小僧輸了。』寺內眾僧大怒,卻被吉家大哥攔下了。顯然其他的泰國僧人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念了幾句佛號之後匆匆離開了。吉家大哥死前令眾僧不得尋仇,否則自己永墜地獄。本來就是些心地善良的僧人,聽得他發如此重誓,內心悲切,卻也只得作罷。」
  「然後呢?」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時而著急時而憤怒,完全沉浸在這個故事裡。
  「然後啊,那些泰國僧人差點全被殺了,只跑掉幾個人!」老瞎子臉色一沉。
  「啊!怎麼可能!誰殺的?」
  「吉家老三!」
第十四章 吉家(中)
  講到這裡,老瞎子久久沒再說話,即使只是個故事,也讓人覺得很難受。吉家老三會做出這樣血腥的事?其實我們自己想想,又不覺得意外。作為一個孤兒,尤其是三兄弟中最小的那個,他從小就事在兩個哥哥的照顧下長大,尤其按照老瞎子的說法,吉家老大性格溫潤,對這個小弟肯定更加寵愛,吉家老三對自己大哥的感情怎麼會不深厚?進入寺院之後,每日接觸的佛學理論都是為善,都是因果,如今終生行善的哥哥卻這樣慘死,心懷叵測的壞人卻全身而退,讓他如何信他終日念的那佛?他本來就是個武僧,內心的境界不一定能配得上身上那一身功夫,在失去至親和信仰坍塌的雙重衝擊下,做出這樣偏激的事情來也不意外了。
  「然後呢?」可能我是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又或者根本就是個不懂什麼大道理的2B青年,我甚至覺得吉家老三殺的好,殺的對,只是我希望他的結局不要太慘。
  「然後當然是捅破了天了!這吉家老三也真真是個強悍的人。那批泰國人中不乏高手,但是他一路狂追到這幫匆匆趕路的人,當時並沒有動手,而是繞到了他們前面的必經之路,等待他們到來。吉家老三利用一片樹林做掩護,挖井下套,無所不用其極。少數逃回去的泰國人,說那個晚上他們遭遇到了修羅的屠戮。吉家老三就像鬼魅一樣,時而出現,時而離開,每次離開時,一定要帶走一條人命。不少泰國僧侶聚在一起,想以此保護自己,但是每次人稍微聚得多了一點的時候,等待他們的不是山上滾下的巨石就是飛來的用樹木削尖了做的木排。天亮了,泰國人急急趕路,連同伴的屍首都不敢取。第二天晚上,同樣的事再次發生。到了第五天,泰國的僧侶已經只剩五個了,是五個身手極好的人,五天的時間他們也摸清了吉家老三的套路,總是能死裡逃生。最後他們也果然回到了泰國,逃開了追殺。其實我曾經聽人說過另外一個版本,是吉家老二帶著寺裡執法堂的十八名武僧一路追了過來,把吉家老三強行帶走,這五個人才逃得一條性命。」
  「這件事在整個修行、江湖、甚至國家範圍內都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但是明太祖是如此強勢一個的人,和佛教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時的大成王朝當然不敢說什麼。但是這件事有關國家顏面,當然也不能如此作罷。明太祖當時的態度非常強硬,但是也答應不干涉宗教和江湖內部的事情,但如果大成王朝敢動用國家力量,明朝會讓他們知道啥子叫做以卵擊石。」明朝是漢人最後一個王朝,也是漢人在封建時代的餘暉,有時候我會嚮往那個時代,我大國天威,爾等孰敢進犯!
  「大城王朝當然又不缺心眼,自己的政權本來就是好不容易奪來的,怎麼會去做影響自己的時局穩定的事情,當即派使臣帶了禮物來到明朝,表明沒有絲毫的不臣之心,這件事只是誤會,希望不要造成更壞的影響,希望大明王朝風調雨順啥子的。」
  「國家做事畢竟是有限制的,明太祖這樣做已經算是做到了極致,大概也是報答自己當初快要餓死,也是靠做和尚維持生計的這一番恩情吧!但是太祖說不干涉宗教和江湖的事,卻無疑給人留了可以鑽的空子。」
  「吉家老三自殺人後就呆在寺廟,日日為自己大哥唸經超度,對任何人也不說話,包括吉家老二也變得沉默寡言。寺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不會如此簡單的完結,都發揮自己的本事,聯絡中國佛教和各派武學門派,來保護吉家老三。」
  「你也許會奇怪,宗教事件怎麼會牽扯到江湖門派,但是宗教和江湖永遠都是分不開的。少林寺是寺廟,也是江湖重要的門派,就連現在的黑社會,不是都也供養著關二爺呢麼!哪怕洪門掌門,也每年都要到龍虎山祭拜天地。更何況中國從來都是個人情社會,誰和誰還沒有點子關係勒!再說了,上中國人雖然愛內鬥,但是我欺負我們自己可以,外人想欺負我們的人,沒門啊!於是當時中原的不少門派的高手和宗教內的一些大德都到了龍城,這就叫人多勢眾。」
  「泰國那幫和尚這次也召集了不少人來,裡面不乏一些技擊高手和一些降頭師,來勢洶洶,估計本來是想以勢挾人,沒想到這邊等著他們的高手更多勒!這些人來的時候本來是放出大話,說寺廟的其他人沒有及時制止吉家老三,沒有保護好到訪的泰國僧侶,現在還沒把吉家老三正法,是極大的包庇和失職,人人有罪,要讓這整座寺廟的和尚來承擔責任,語氣那是相當狂妄,可是來了中國一看,發現自己很可能都走不出去龍城了,真是天真的緊。但是這些泰國人在本國內都是有些頭臉的人,這麼灰頭土臉的回去也絕對做不到。雙方一時僵持不下,最後這些泰國人別的沒法子,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法,他們認為害死吉家老大的人已經被吉家老三殺了,大仇已報,但是其他被吉家老三殺的人是無辜的,他們不會再犯吉家老三犯過的錯誤,不會牽扯到無辜的人,只要求交出吉家老三。當時被殺的泰國僧人的屍體都被寺裡的和尚收斂好,泰國人要求交出吉家老三,讓吉家老三一路唸咒超度,護送這些屍身回國,等到這些屍體入土為安之後,連念四十九天咒,算是讓逝者超生,也救贖自己的罪孽。這話說的合情合理,中國的各個門派雖然人多勢眾,但是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紛紛表示同意。龍城這座寺廟裡的和尚雖然覺得非常不妥,但是也是在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反駁。」
  「這時候吉家老二出來表態了,他是兄弟三人中天賦最好的,心智也無疑是最高的,據說天資聰慧,學什麼都非常快,為人行事也滴水不漏,每次安排廟裡的事情也都面面俱到,算無遺漏,三十出頭的年紀便已經在佛學領域成了宗師級人物,隱隱成了這寺廟裡的領頭人物。」
  「他的話自然是有份量的,只見他氣定神閒的說到,『人,自然不會和你們走。』這句話一出,結果其實就有了確定,有了他這句話,不管有理還是沒理,在場的人都不會讓泰國人帶走人。因為他是吉家老二,因為他這樣說了,其他人便這樣做,他就是有這樣的氣勢和能力。泰國人這段時間非常壓抑,隱隱的有些要爆發的意思,眼看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人,我們也不會留。』眼看雙發一觸即發,吉家老二又穩穩的說了這麼一句。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怎麼回事,人群中一個黑影一躍而起,像是一隻猿猴長舒猿臂,動作靈活又迅疾,等到眾人反應過來,早已不見蹤影。」
  「走的人當然是吉家老三,泰國人紛紛讓吉家老二給個交代,只見他說,『我們若要放他,何必等到你們來。我今日本想在和你們交涉一下,估計是他怕在路上被你們害死,嚇得跑了吧。』泰國人當然不會相信他們眼中的地獄修羅會被幾句話嚇跑,只聽吉家老二又說,『如今他已跑掉,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我給你承諾的,他從今以後,和我佛門再無關係,要殺要刮,你們自行處理,我們絕不干涉。為了給逝者一個交代,我自今日起再不出本寺,每日悼念超度經文,直到圓寂之日。』」
  「泰國人沒辦法,只能答應了。其實這吉家老二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一直博弈到最後一日,看清雙方的所有籌碼,才用了這麼一招。雙發人都在,還有中原其他門派的人做了公證,也就洗清了包庇的嫌疑,的確啊,你們來了很多天,每天都能看到你們說的地獄修羅,今天他也是你們親眼看著跑掉的,我們沒有提供絲毫幫助,又怎麼能怪我們?只是可惜了這樣一個妙人,一生都再沒有出現在人前了。不然以他的風采和才智,江湖上一定會流傳他許多故事。」
  「吉家老三跑哪去了?」我已經完全聽懵了。
  「你傻啊,當然是創建了吉家啊。這吉家老三也是個有意思的人。大概不到十年的時間,龍城內出現了一個門派,自稱『護佛宗』,宗主人叫吉人曾,其實大家都猜到這人是吉家老二了,『人曾』不就是個『僧』嘛。這門派發展極快,短短十年已經弟子眾多,但是從來不離開龍城地界,平日裡習專心習武,勢力不大,實力倒是不容小覷。」
  「那不是挺好的麼?你怎麼說這個家族也是個可憐的家族。」
  「被人滅門了,難道還不是可憐的家族麼。」
  我感到一陣寒意。
第十五章 吉家(下)
  「你不是說勢力不小了嘛?怎麼會讓人滅了吶!」我像是個被人搶了糖果的小孩,不依不饒。
  「畢竟才十年,那些大門大派哪個不是上百年底蘊的?再說這護佛宗本身就是個奇特的門派,簡單說就是組織非常鬆散,只要是被認為是心地善良的就招收,也不管資質好不好,你在宗門裡一天,就要守著宗門的戒律。但是如果你要脫離門派,也絕對不攔你,你要做啥子,也絕對不管你。更何況這門派絕不離開龍城地界,與其他門派都沒啥子交往,即使名字叫護佛宗,也沒見怎麼和佛門來往。就算在龍城境內,也只是幫忙走鏢做點小生意,守這一方土地平安罷了,並沒有啥子太大的資產。」
  老瞎子的話我還是能理解的,資產很能決定門派的規模和門徒的多少,你這宗門懶得掙錢,每天徒弟們跟著師父一起喝西北風?除非你是丐幫啊!
  於是我試著理解說,「是不是這個意思,說是一個宗門,更像是一個老師不要錢的教一群學生,只要老師看著順眼的,就教你,你要學一天我就教你一天,你要走我也不攔你,我不收你學費,你也在我這得不得什麼金錢上的利好。老師死了,就由老師的後代繼續教,如果你的後代想繼續學,那也無所謂。」
  老瞎子想了想,說:「有點道理,不過這樣說也不盡然,從護佛宗走出的人,有的獨闖江湖,有的濟世救人,有的參軍入伍,的確出了很多精英,而且這些人的品行都不錯。這些人在社會上的口碑和地位都比較不錯,所有一些知道護佛宗的人,對它其實是比較欣賞的。如果當時有啥子審核制度,吉家的人應該都算得上是特級教師了吧!」老瞎子繼續說道。
  「雖然精英盡出,但是畢竟是組織鬆散,在遭遇危機的時候,很難將力量迅速聚集,雙拳還難敵四手呢。而且按照吉家的人的性子,即使真有了啥子要了命的事,也不會召集任何人。這也就造成了後來的悲劇。」
  「不對啊老林,你別忽悠我,你也說這是個勢力不大的小門派,但是實力也不錯,沒有人可以一下吃掉他們啊!而且在社會各界都有精英,口碑還不錯,誰又會對他們動手呢?退一步說,就衝著他們這與世無爭的樣子,也不會惹到什麼人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說你笨你還真笨啊,你是棒槌成精的吧?這麼快就把那些泰國人忘了?」老瞎子罵我罵的很爽,我估計他平時總是被人嫌棄被人罵,只有在我這才能找找平衡。
  「事情不是解決了嘛?再說泰國人難道還敢大張旗鼓的來中國滅門不成?扯犢子呢吧!」老瞎子的話明顯不能讓我信服。
《七日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