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我聽得有點愣,信息量有點大啊!這父子倆還有這麼糟心的事情?我們看到這父子的時候,總覺得他們憨厚又可愛,可是誰想到,卻背負著這樣的家仇?也許我們看到的每個人,都只是他的表面罷了,誰的心底有過什麼故事,我們永遠不得而知。就歡樂如同這父子倆,殺父之仇,喪母之痛,誰又想得到呢?釋刑天是誰啊,聽起來好屌。
  「可是,我……」孫杏林猶豫了,「我捨不得這小個泡,我放心不下啊……」
  「爹,」孫不留還是坐在地上,但是竟然表情莊重的叫了一聲「爹」,「我想跟著崗崗,學些本事。最開始,我想跟著莫大爺學,但是莫大爺只喝酒,我學不會。我覺得崗崗是好人,那天,崗崗給我吃的咧!」
  那孩子天真的說著,我卻覺得鼻子有點發酸,他大概也十四五歲了,只是給他一塊糖,他就能如此信任我麼?如果說他涉世不深,多年來只是跟著孫杏林生活在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也不對,八歲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記事兒了,喪母之痛,怎麼會不讓一個孩子成長呢?
  「孫先生,讓他跟著我吧,」我哽咽著說道,「我沒什麼本事,教不了不留什麼,但是我和這孩子,有緣分。我吉野和你保證,只要我活著,我不會讓他收到傷害的。」
  「就這樣吧,」許久不說話的老瞎子插嘴道,「去找魔陀釋刑天,絕對是危險重重的,雖然跟著我們也不見得安全,但是你家世代單傳,你還能把他托付給誰。你父親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疑點太多,你再考慮考慮吧。」
  「小個泡,翅膀硬了,」孫杏林那張胖臉擠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不想跟著老子了就滾吧,你那麼能吃,老子早就不想養你了。快點滾蛋,看你就心煩。」
  「爹,我以後會賺錢養自己的,也不會讓你餓死的,你也很能吃。」孫不留說出這句話,我們所有人都動容了,不知道他是小,不會說話,還是故意這樣安慰孫杏林。
  「我也跟你們走。」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是屠重,「我,我沒地方去……而且,那些滿人……我……」
  「一起吧,你負責幫我看好這個小胖子。」我笑了笑,一下子似乎感到肩上有了責任,這群人,是在跟著我?對,是在跟著我,包括要報仇的老陳和屠重,他們都有自己的能力和勢力,其實可以借助別的手段嘗試報仇,跟著我,也許是最快,卻也最艱險的一條路吧。
  「那就這樣吧,休整一下,明天出發。」老瞎子一錘定音了。
  「有點情況……」李森看著韓三九,面露難色的對我說。
  「咋了?這要回家了,還有啥事?」本來激動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了。我心裡不斷的祈禱,不要再有人受到傷害,一個都不要有。
  「是這樣的……」一向嘴皮子很溜的韓三九也變得支支吾吾,「之前我們制定『假死計劃』,是和家裡商量好的,當時這件事情,是你二叔吩咐給我們的,他是整個假死計劃的最高負責人。但是你也知道,事情發生了變故,我和森子都被暗算過,當時我們都覺得,出了內鬼……現在可以證明,我和森子都不是內鬼……」
  「我二叔?」我真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了,「他可是三腳踹不出倆屁來的性格啊!整天悶悶的不說話,還會制定計劃?」我二叔在我的印象裡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和我爹那種成熟男人的謹言慎行不同,他就真的是悶,就是不愛說話。
  「你二叔聽見非得抽你,」李森說道,「他就是不愛說話,可是在整個吉家裡,他負責的事情,恐怕比你爸還多,尤其是你爸去世了之後,基本是他一手撐起了吉家和僕家,這些年苦心孤詣的,只是沉默了點……三腳踹不出倆屁……你去問問僕家的人,誰不對二叔敬畏三分啊!」
  「那他也不至於是奸細啊!」我聽著他倆的意思,是在懷疑我二叔麼?
  「阿吉啊,你是不是傻啊!我們不是懷疑他啊,」韓三九難得的嚴肅起來,「剛開始,我的確是誰都不相信的,包括森子這逼。我和森子最開始的判斷是一樣的,就是不聯絡家裡,我們是懷疑,二叔也遇到了什麼暗算,因為不管你二叔是真的叛變還是遭到暗算,這時候聯絡他,都可能會暴露你。不過後來,你還陽之後,我和李森商量了一下,覺得現在的你,相對靈魂狀態,還是安全很多的。所以我們決定開始聯繫他,但是你二叔……還是失去聯絡了……」
  「問題不在這,」李森打斷到,「不止是你二叔,你家裡其他人,包括我家裡,還有三九家裡,整個和吉家有關係的所有人,都聯絡不到了。一個都聯繫不到。」
  「啥?!」我大吃一驚,本來我是想,不管這吉家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都不和我媽說我靈魂離體七天的事情,我根本不打算告訴她。我心裡可能有一種期待吧,就希望我媽媽,就是個普通人,就是那個生氣了會罵我,我難過了會陪著我,我回家了,會做我喜歡的菜餚的媽媽,那個思念兒子也總是默默在家裡等待兒子回家的媽媽。
  「明天回家,現在就訂機票!」我心裡一下子著急了,撥了幾遍我媽的電話,也沒打通。
  「不能訂機票。」老瞎子打斷到,「訂了機票,我們的行蹤一下子就暴露了。我們開車或者坐客車回去,這樣保險一點。雖然最終都會被人發現,但是還是越晚被發現越好。」
  「老陳,你不是在上海有些門路麼?能不能想想辦法幫我打聽一下他們的消息?」我已經六神無主了。
  「這、這個,我也沒辦法啊!我去弄車子,咱們早點走!對不起了阿吉……我這點小勢力,只在上海有點用……」老陳為難的說道,我心裡也有點內疚,不該這麼為難別人,可是,難道這些修者勢力間的規則,不包括保護普通人麼?為什麼還要牽連到家人?還是說,我媽媽真的就不是普通人?
  老瞎子說明天一早就走,車開的快點,一天一夜多點也就到了,讓我們趕緊休息。這一夜我輾轉反側,根本睡不好,只是希望快點到家裡。
  第二天一早,我們草草的吃了點東西,就開車走了,趙文和趙武一人開了一輛車,兩輛越野型的廣本,車子比較大,倒是把我們這一群人都裝下了。家裡的鑰匙我交給了端木姐姐,至於端木姐姐安慰我什麼,馬大叔囑咐我什麼,以至於孫杏林和莫庭尊的告別,我都沒心思多注意了。我只是想盡快趕回家,盡快見到家人。
  車開的很快,一路基本都是超速的,趙文趙武韓三九和李森四個人換班開,車子除了加油,基本沒停下來過。他們也許很疲憊吧,幾次我想換他們休息,我來開車,都被他們拒絕了,大概是看我的精神狀態不太對,不敢讓我開車吧。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車子開進了齊齊哈爾一個二級小城市裡,我家住在這個小城市稍微偏一點的地方,算是比較安逸吧,除了每天到離我家不遠的地方的一座寺廟上香的人,這裡幾乎很少有外人來。車子一停,我就飛奔下車了,家裡的門竟然就那麼大敞四開著。
  我衝到這個熟悉的小院子裡,但是熟悉的人真的不見了,家裡的陳設都是整齊的,沒有打鬥過的痕跡。
  「嗡!」我聽到我家後門那個方向有車子的發動機啟動的聲音!
  追過去!
  我看到了!我媽媽坐在一輛轎車的後座,車玻璃正在緩緩的上搖,她應該也看我了,但是她沒有說任何話,只是給我做了個口型:
  「跑!」
第七十五章 貓王
  跑?會有一個人看到自己母親被人抓住的時候選擇逃跑麼?我做不到,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情況發生。我三步變兩步,直接衝上去追那輛車。
  車裡的媽媽神色還是那樣平淡,既不著急,也不擔憂,難道車裡的人不是敵人?不,我本能的感覺到車裡的人有一種威脅的敵意。媽媽還是對我搖著頭,做著「跑」的口型。車子跑的飛快,已經不是我一雙腿可以追上的速度了。
  「慢著!」我大喊一聲,但是車子絲毫沒有降速的意思,眼看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了,「噌!」,在我極度悲傷憤怒又非常著急的情況下,我的靈魂竟然又一次離開了身體,但是這次卻不同,我能感覺到,我對自己的身體還能掌控。脫離了重力的束縛,我的速度變得飛快,離那車子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了。可是頭頂上的太陽立刻就讓我知道我在胡鬧,陽光直射在我身上,那種烈火直接灼燒身體的感覺又一次瞬間傳遍了我全身。
  「亂搞!」身後是老瞎子的大喊聲,但是他們離我已經太遠了,絲毫幫不了我。那灼燒的感覺由外及裡,我感覺我已經成了一個火人。車子裡的媽媽,表情再也不是淡定的神色,她激動的拍著車窗,但是被身邊的人狠狠推了一把。
  「孟章監兵,靈光執明,五獸圍繞,七星護體,急急如律令!」我用非常快的速度念了三遍,因為我已經深切的感覺到,我再多耽誤一秒,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情急之下,想起了老瞎子之前告訴我的什麼「五獸七星護體法」,這個咒語其實是保護身體不被邪氣侵擾的。五獸指的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獅子,七星就是北斗七星。而實際上,人怎麼會能驅動四聖獸呢?更指揮不了七星!恐怕驅使一隻獅子也費勁吧!五獸實際上指的是干氣、肺氣、心氣、腎氣、與丹田氣化顯出形態,在身為身神,用自身的罡氣護體。北斗七星,我們就比較熟悉了,這其實是對人體有較大影響的恆星了。北斗七星中的破軍星主天罡之氣,五獸七星護體法就是用人自身的內天罡,引起北斗外天罡的共鳴,保護身體。這個東西說起來玄妙,但是如果你對中國道家的都行有一點點涉獵,你會發現這個東西其實並不複雜,就像是說明書一樣,你需要的只是按圖索驥。但是實際上,你能不能感覺到這些所謂的氣,比如心氣,腎氣,什麼天罡之氣,就要看你的慧根了。
  但是之前老瞎子和我說過,這個咒語是防止邪氣入體,到底能不能防止太陽,我就不知道了。其實老瞎子當時說的很玄乎,這個咒法簡直是要靠幻象才能完成。你要幻象肝中有青氣,從左眼射出,化作一條青龍,立於身體左側,肺中白氣華為白虎,從鼻孔裡出來,立在身體右側,心臟中紅色的氣息華為朱雀,從嘴裡出來,在頭頂低飛,腎中黑色的氣息華為一直玄武,大概是龜背上盤著一條蛇的形象,從左耳裡出來,守護在身後,最後是一股黃色的氣息從肚臍出來,化為一隻雄獅,站在自己身前。當時我覺得這法門就是扯淡,我五臟六腑裡哪來的這麼多顏色?雖然作為天朝人,我身體裡湊齊個元素週期表是沒問題的,但是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這尼瑪都快湊成一個稀有動物展覽廳了啊!而且我幻想這些氣化形成的動物,就真的可以?那我直接想一些奧特曼多簡單。但是我現在才真正的明白,很多東西不是我們做不到就真的不存在。
  雖然這一刻我想了很多,但其實只是零點幾秒的事情,我看了看四周,什麼都沒有啊!這次真的是被老瞎子坑死了,但是突然我頭頂上多了一片陰雲,我抬頭一看,竟然是一隻肥肥的大烏龜!不過它的頭和蛇很相似,它似乎不是實體,更像是有顏色的小水珠通過陽光的折射形成的一個形態。它通體是黑色的,此刻正好擋在我頭上,遮蓋住太陽。為什麼是玄武?我也不明白這個邏輯,按照法決裡說的,玄武是腎氣所化,難道是因為我的腎比較好……
  有了這麼個遮陽傘,我沒了顧忌,沖的速度變得更快,這種感覺其實很奇妙,你受到的重力的束縛很少,也不用用體力去奔跑,全憑你一股精神力支持,就能告訴的向前衝,唯一讓你感到的力量,是來自大地的排斥力和你離身體越遠感覺就越明顯的吸引力。
  普通人應該是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我頭上的大烏龜,但是挾持我媽媽的人,一定不會是什麼普通人。在這麼明顯的情況下,很快就發現了我。他們竟然沒有加速,而是一個急剎車直接停下來了。呵呵,還敢停下來?正合我意,一個都別想走了。
  右側的車門一開,副駕駛座位上走下來一個人,看樣子大概和我差不多大,不到三十歲的樣子,不過他的打扮和裝束看起來明顯要過得比我精緻。年紀輕輕,髮型有點背頭的意思,梳得整整齊齊,不知道是用了什麼發膠,顯得油光水滑。因為戴了一副蛤蟆鏡,我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大夏天的,竟然還戴著貂皮的護肩,穿著純白的襯衫,袖子處的口子顯得非常閃亮,胸口的幾個扣子基本都沒繫上,下身是闊腿的白色西裝褲和一雙白色的皮鞋,這個造型讓我覺得有點眼熟,我想了想,這活脫脫一個中國貓王啊!
  「這又是吉家的什麼古怪?召喚小鬼?」這貓王男一臉不屑的看著我,回頭對著車子裡我媽的位置大喊,「家裡的陣法都攔不住我,現在召喚個小鬼來就能攔住我?真是個麻煩的女人,就不能老實點?看少爺我怎麼破你法術!」
  這哥們兒大概是有點愣,似乎是以為我是一個被召喚來的小鬼,你見過頂著玄武的小鬼嗎?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他發現我也是吉家的人,或者知道我就是他們日思夜想的吉野大爺,事情可能還要麻煩。我往身後看了看,正好看到老瞎子示意所有人不要過來,估計是老瞎子耳力夠好,聽到了這貓王說的話,也覺得所有人都過來會暴露我,最後只是韓三九戴了張人皮面具,往我這個方向走。
  「開飯了!」這貓王男也不管那麼許多,直接朝我面前的地方一甩,一股寒意立刻遍佈我的全身。他扔過來個啥啊?那似乎是個鬼,又似乎不是,那是個靈魂體的東西,但是只有頭,頭周圍都是黑氣,但是作為靈護體,它似乎並不怕直接面對太陽。對著我筆直的就衝過來了,它的面孔是人,但是已經分不清性別和年齡了,它的眼睛是紅色的,對著我直接張開了血盆大口,似乎是要吞噬我!
  「卡嚓!」那鬼一樣的東西正要咬我,但是我頭頂上的玄武一下子變大,並把我保護在體內,那鬼一下子咬了個烏龜殼,看樣子牙好像都掉了,原本瘋狂的表情變得有點糾結。它圍著玄武轉來轉去,但是卻不敢靠近,似乎剛才拿一下對它損耗很大。該怎麼形容它的狀態呢,似乎是冬天裡在外吹冷風的人,有點哆嗦,有點遲鈍,我感覺它周圍的黑氣都沒那麼濃郁了。
  「玄武護體?什麼人?!」貓王男才反應過來,他膽子倒也大,大步朝我走來,這時候我看到他手上戴著一對指虎,這指虎的造型有點眼熟,像啥呢?我思考了一下,很像當時趙文被木偶術控制的時候,手上戴著的那手套的樣子。
  「吉野!」當貓王男走近我,竟然認出了我,轉而仰天長嘯,「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找了你這麼久,你自己要過來送死,我當然笑納!你吉家,就當亡在我納威之手!」緊接著竟然使出了八極拳的拳法,這個拳法我還是認識的,老瞎子每天早上起來打拳,給我講述了各路拳法。他的速度不算快,但是整個身法非常流暢,幾步就到啊了我身邊,緊接著我就看到碩大的兩隻拳頭直接打到玄武身上,只是一下,那烏龜殼就裂開了,玄武也一下子破碎了,似乎從不曾存在過。原本那個蓄勢待發的想要吞噬我的靈魂體也一下子朝著我咬了過來!
《七日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