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沒看出來啊,懂的還挺多。」大和尚笑笑,「沒錯,咱們現在就在這裡。」
  我又喝了一口水,努力回憶:我們之前似乎在東北的一個小鎮上……好像是……白城?那時我身邊不止有我和大和尚,還有……小妖!小妖呢?小妖……死了!
  「看來是想起來了啊!」大和尚對我的怒視根本就是無所謂,「你最好不要瞪我,你現在情況很不穩,發脾氣對你自己沒什麼好處。」
  果然,他的話音還沒落完,我就覺得太陽穴像是要爆炸。
  「來報仇吧,本來是想能有點師徒情分,現在看來,沒什麼指望了,」大和尚歎了一口氣,「不過作為我的徒弟,本來就不該有什麼情分。現在,我們要換一種模式了。你跟著我好好學本事,然後才能殺了我。」
  「我一定會殺了你。」我努力不帶情緒的說道,但是卻真的很難心平氣和的說出這種話。
  「好啊,」大和尚笑了笑,似乎這九仙山的靈氣讓他心情也很好,「想要殺我,你吉家的本事不夠,你跟著別人學,除了幾個根本不理世事的人,也學不到能殺我的本事。再說了,要是大和尚想躲起來,你也根本找不到我,饒是莫庭尊天下無敵,不也拿我沒辦法麼!所以啊,想殺我,就在我身邊好好呆著,我每天給你殺我一次的機會,你要是沒殺掉我,我就殺一個人,你要是一年殺不掉我,就要死三百六十五人!十年殺不掉我,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人!三十年殺不掉我,就要因你而死上萬人!」
  我沉默不語,我曾經用盡全身的力量想要殺掉他,卻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別絕望嘛!」大和尚笑的很和藹,很少看到他一直這麼開心,「你最近身體狀態太差,我也不為難你,等我把你身體調理好了,你再安心殺我,或者我安心殺人。」
  大和尚說完就走在前面,我只能跟著他。他所言非虛,我的肉身,我能察覺到應該沒什麼問題,除了胸口有點疼,喘氣時候有點困難。但是我的靈魂狀態真的很不穩,有點不受我的控制,眼前也經常恍惚。
  我跟著大和尚,實話說,身邊的景色真的是很不錯,我心裡能記起的東西真的越來越多了,我知道不止叫桔子,我也叫吉野,我曾經去過一個地宮,那裡有石棺,有巨大的蛇,似乎還有很多人;我好像有個叫「吉人曾」的祖先,是個和尚,他創辦了什麼護佛宗……但是也就僅此而已,別的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但是很多似乎無關緊要的東西,我記得很清楚,就比如眼前的這九仙山。在我記憶裡,九仙山的名氣不算很大,但是卻真的是值得一看的景色,整個山上,漫山怪事,遍野清泉,野味兒鮮果,各種藥材,數不勝數。每到夏天,從山腰向上,雲霧繚繞,雲蒸霞蔚,看起來神秘而又誘人。
  「看樣子你來過這裡?」大和尚邊走邊看我,「那你知道這裡的神話不?」
  「知道,」我似乎曾經經常向別人介紹景色,自然而然的說道,「傳說很久以前,王母過生日,在瑤池大擺筵席。眾仙來賀,萬國來朝,王母比較開心,喝得多了點,結果睡著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九個侍女不見了。原來是那個九個仙女跑到人間玩去了,看到一座山很美,就留在了這裡,一邊修煉,一邊接濟百姓,忘了回去。王母震怒,讓她們回去,她們卻留戀這人間景色和人情,抗旨不歸。王母一怒之下,把他們變成了九仙山的九座山頭,就有了九仙山的這個名字。這九仙山最有名的就是各種怪石,怪石奇巖,光怪陸離……」
  「這話說得一套一套的,難道你以前是個導遊?」大和尚看看我,說道,「沒錯,這九仙山最有名的就是石頭,不過它最奇特的一種石頭,卻沒人提到。」
  「什麼石頭?鳳凰石?孔子石?」我問道。
  「三、生、石!」大和尚一字一頓的說道,說完也不再理我。我們又一起爬了很久的山,有一處山中小閣,小閣上有一個牌匾,上面三個瘦金大字「清石軒」,閣子後面是一間小房子。閣子的長廊上,坐著一個女孩,她身材中等,閣子不高,帶著黑框眼鏡,圍著一個紅色的圍巾,在這青山綠水之間,很是顯眼。她整個人就不那麼顯眼了,很沉靜,似乎已經和這安靜的山水融為了一體,讓人覺得,她就該在這裡,她就是該這樣的安靜。
  「請問,你們找誰?」這個姑娘開口說話了。
  「我找蘇清明,要一塊石頭。」大和尚說道。
  「這裡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姑娘說道。
  「你說了算嗎?」大和尚問道。
  「只有我一個人,又哪有什麼算不算呢?」姑娘說道。
  「呵呵,倒是個妙人,」大和尚笑呵呵的說道,「洒家我要三生石,麻煩拿給我。」
  「不給。」姑娘果斷的說道。
  「啊?」大和尚明顯愣了。
  「好話不說二遍。」這姑娘還挺有脾氣的。
  「我是釋刑天!」大和尚吼了一聲,嚇了我一跳。
  「是誰也不給。」這姑娘依舊淡定,絲毫不畏懼,語氣中似乎還有點火氣。
  「大和尚我要的東西,還沒人敢不給!就算蘇清明在,也不敢不給。」大和尚說道。
  「他是他,我是我,蘇清明給,但是我蘇西不給。你殺了我,你也分不清哪個是三生石。給了你,你也不會用。」姑娘說道。
  「姑娘……」我打算勸勸這個叫蘇西的姑娘,我怕大和尚一個不爽,直接把她給殺了。
  「你們要石頭幹什麼?」姑娘對我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他靈魂出了問題,」大和尚還真的不發火了,「前世今生,千百世都在混在一起,我念了百字明咒,強行控制了一下,但是依舊不穩定,所以要用三生石。」
  「石頭給不給你們,我說了也不算,石頭說了算,跟我來吧。」蘇西說完,自顧自的走了,我和大和尚跟在後面,大和尚罵罵咧咧。
  她的屋子裡有點亂,和她給人的乾乾淨淨的形象完全不同,桌子上各種石頭,還有刻刀,印章,毛氈,毛筆,墨和硯都很亂,看到我們發現她的混亂,她還有點不好意思。
  她拿出一塊黃色的石頭,放在我的手心,這石頭十分柔軟,文理精細,只聽她說道,「人都說鐵石心腸,可是石頭就沒有感情嗎?石頭表達感情的唯一方式,就是等待,一顆石頭,是在山間,還是溪水下,或者是在王冠上,都只有等待被人發現。其實也不是石頭被人發現,而是當它遇到對的人,自己主動被發現。不過……」蘇西歎了一口氣說道,邊說邊點燃了一支香,「被發現之後,它們的命運也就到了盡頭,寶石被人發現,最終的結果,不都是被人開膛破肚麼?不過,那是它們自己的選擇。」
  「就看這塊三生石,是否選你吧,」香的味道溢出來,蘇西聲音有點讓人昏昏欲睡,「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姻緣恐斷腸。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
  隨著她讀完這首詩,我陷入了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我的眼前無數的畫面閃過,但是速度非常快,我穿著各個朝代的衣服,景色不斷的變化,但是卻有個細小的東西始終沒變!
  一隻貓!胖貓!
  阿福!
第一百六十章 狻猊裔
  慢慢的,隨著我聞到的香味越來越濃郁,我眼前的畫面也越來越清晰,那些換面轉換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我發現,並不是所有的畫面都有阿福,剛才畫面轉的太快了,現在仔細看,還是有許多畫面沒有阿福的。我感到,自己變成了一陣風,我飛過高山,我飛過大海,我不斷變化著自己的形態,最終,我飛過了時空的界限……
  我身著蒙古皇族衣冠,父親是一個城池的將領,這個城池有許多寶貝。有一隻很名貴的貓,父親賜給我玩。這貓胖胖的,不過跟我關係很好,非常聽話,我和妹妹都特別喜歡它。父親要起兵造反了,母親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因為這件事的爭吵越來越多了。後來,母親向外公告發了這件事,然後他們交戰了,母親帶著我跑了,這貓兒也跟著我們一起跑了……
  我是一根竹子,一根青竹,我長在山間,我周圍還有很多竹子,我一點也不特別。我們所有竹子都一樣,不會說話,不懂悲喜,只是靜靜的聽風吟唱,聽雨細語。樵夫從我們身邊走過,挑選一些夥伴帶走,我不知道他們的命運最終會是什麼。野獸從我們身邊走過,有時候會在我腳底撒泡尿,表示這是它的底盤,我也沒法抗議。蒲公英從我身邊飛過,有的會蹭蹭我繼續飛走,有的會在我身邊扎根,慢慢成長。我有個好朋友,是一朵小花,她有七朵花瓣,每朵的顏色都不一樣,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存在,我們沒法交流,不過我知道,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好擔心冬天來臨啊,我可以熬過去,她卻過不去。沒想到,第一個冬天,她熬過去了,她成長的很慢。不知道過了多少個秋冬,我老了,要死了,她卻依舊美麗,芬芳,後來我被樵夫砍走了,她在原地看著我,似乎很難過,再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她,不知道她是否修成花妖……
  我是個孤兒,不過有兩個哥哥,哥哥說,家族出現了問題,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人相依為命了。家族什麼的,我不想知道,兩個哥哥對我很好,我很愛他們。對了,我還有隻貓呢,一直胖貓。它和我可親了,明顯比對我和兩個哥哥親呢,不過它有時候不怎麼聽話。哥哥說,明天我們要去廟裡當和尚,不知道廟裡讓不讓養貓啊。
  換面一轉,我是民國時候的一個教師,不過這個教師的臉,和我長得卻不是完全一樣了,只是稍微有點像罷了。我仔細看了看,只有蒙古貴族那一世,和吉家老三那一世,我們長得完全一樣,其他的都是有點像。當時世道非常混亂,軍閥割據,外國勢力肆虐,國內的黑社會組織也非常多,不過那個洪門不錯,看樣子挺愛國的,據說都是他們門裡有個什麼林靈都,非常厲害,不過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明天學生又要遊行了,希望孩子們不要出事,算了,我跟著去吧。第二天,軍閥阻止學生遊行,一槍把我打死了……
  後面再轉,我是一隻蟬,每天很清閒,叫啊叫的,勾引小姑娘,不對,是勾引小母蟬,大概我長得比較帥,勾引來的小母蟬總是比別的公蟬多。餓了我就吸吸樹木裡的汁水,日子過得好爽啊!後來冬天來了,我死了,媽蛋,老子凍死了……
  畫面再再轉,這一世,我是阿修羅。我們的頭領,是阿修羅王,我們每天都要和帝釋天帶領的提婆神戰鬥,不死不休,千百年來,我們就是這樣殺死彼此。阿修羅有美女沒有美食,帝釋天有美食但是沒有美女,所以我們經常搶對方的東西。阿修羅道,是六道裡三惡道之一,轉生到阿修羅道者,過去生雖無大惡行,但是輕慢心很重,非常的驕傲,不是瞧不起別人,就是忌妒別人比自己優秀。阿修羅的男性都很醜,但是女阿修羅都很美,經常到人道去迷惑別人。我是個沒什麼本事的阿修羅,沒其他人壯,也沒其他阿修羅聰明。我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這麼愛打架,不過大家都打,我不跟著打似乎不太好,後來我被一個對方的小兵一刀捅死了……
  畫面最終定格,我出生了,他們給我起名字叫吉野。我出生的時候,身邊有只黃色毛髮的胖貓一直在看我,看到我的一瞬間,它跳了過來,直接踩在我身上,差點踩死我。出生的一刻,我沒有哭,卻是一直盯著這只胖貓傻笑,這胖貓似乎也挺高興的,不過它後來被一個老頭抱走了。我才出生,一個男人就抽了點我的血,他很激動,家裡其他人也很激動,後來不知道又發生了啥,大家又都很失望。
  我慢慢長大了,其他人的面孔我都看不清,不過這隻貓卻很清楚,它一直陪著我,我小時候,它對我還是挺有耐心的,我越長大,它卻越來越不愛和我玩了。每天就蹲在達摩佛像邊上睡覺,家人燒香它也不躲閃,有時候還直接吃貢品呢!
  「三生溪橋話離別,孟婆湯後無人覺。」耳邊又傳來蘇西的聲音,我卻是醒了,腦子有點亂,不知道說什麼好,剛才那些畫面,實在是太詭異了。我手中還握著那塊石頭,石頭已經被我的手捂熱了,摸著非常舒服。
《七日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