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她將幾個茶盅擺好,纖手拈起幾片乾枯的茶葉放進茶盅,然後水壺嘴畫出一個銀亮亮的曲線,將沸水倒進茶盅裡。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甚至帶著幾分舞蹈的姿勢。看得馬晉龍有些發呆。而馬中楚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微笑而又鎮定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馬晉龍心下想道,這個女人不簡單!
  「不過她泡的茶蠻好喝的。有機會你可以去嘗一下。」馬晉龍對爺爺說。
  讓馬晉龍驚訝的不只有泡茶,女人炒的菜也非同一般。那次晚餐就是女人下廚做的。馬晉龍說,自從不唱戲以後,他的飯量從三碗減少到半碗,可是那次晚餐他居然吃了四碗!等到第四碗吃完,再去揭開飯鍋蓋時,他才發現飯鍋已經見底了,連塊焦皮都沒有剩下。
  馬晉龍吃飽喝足,肚子裡的氣也就消了許多,於是覺得一個這樣漂亮又賢惠的女人喜歡上乾兒子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爬到自己的老床上呼呼的睡了。
  馬傳香是在馬晉龍睡熟之後回來的。馬傳香熟悉他老爹的作息時間,料定老爹此時已經睡下才敢抱著一個破爛的麻袋往家裡趕。
  可是他走到家門前一看,不對勁!家裡的燈還亮著,並且有嘩啦啦的水聲!
第043節 澡盆中的女人
  馬傳香心裡納悶,像這樣的夏天,父親習慣在魚塘裡游泳了事,根本不會呆在家裡洗澡。他自己則習慣在水井旁邊洗淋水澡。為了防止蟲蛀,木澡盆早就掛在火灶上熏烤了。
  可是屋裡傳來的洗澡聲聽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難道有誰趁父親睡著了偷偷溜到家裡來洗澡?馬傳香撓了撓頭皮,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悄悄將破麻布袋放下來,小心翼翼的。
  窗簾已經拉上,燈光從窗簾與窗欞之間的間隙洩露出來,靜靜的撲在馬傳香的腳面上。馬傳香屏住呼吸,將眼睛湊到燈光洩露的間隙,窺視屋裡的情景。
  當女人雪一般的肌膚暴露在眼底下時,他吃了一驚。
  女人背對著他,正在擰一塊澡巾,水從澡巾中滲出來,滴落在凝脂一般的皮膚上。她坐在他再熟悉不過的木澡盆裡,頭髮盤在頭頂,宛如一朵出水的芙蓉。木澡盆旁邊放著兩把椅子,一把椅子上放著衣物,一把椅子上放著香皂。
  馬傳香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連忙縮回了頭,雙手撫著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呼出。然後,他再次將眼睛湊近那個縫隙。
  這時,女人已經放下了澡巾,她拿起了香皂在身上滑動。馬傳香恨不能立即變成那塊濕滑的香皂。
  「麗麗,你洗完了嗎?」突然另一個聲音傳來。
  馬傳香連忙將頭一縮。
  女人答道:「就快了,你別進來!」
  那不是兄弟馬中楚的聲音嗎?好幾年不見他了,難道他今天回來了?馬傳香心裡一喜,前些天發現了一個古墓,剛好缺一個搬運的幫手。
  可是,這個女人是誰?馬中楚的女朋友?不對。這樣漂亮的女人,可以選擇的對象多的是,絕對不會傻到要跟馬中楚過日子。
  屋裡又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馬傳香舔了舔嘴唇,又朝那個縫隙看去。女人已經從澡盆中站起來了,她正彎了腰去抹大腿上的水。
  馬傳香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立即被扭曲的表情佔據。
  「媽呀——」馬傳香驚叫一聲,後退不迭。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爆裂出來。身後的破麻布袋被他絆倒,發出叮叮噹噹的瓷器磕碰聲。
第044節 掩飾
  「誰?」屋裡的人大聲喝問道。隨即,門口閃現出馬中楚的身影。
  馬傳香見躲藏已經來不及,立即轉變表情,張開兩隻有力的胳膊向馬中楚走過去:「哎呀,中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怎麼之前也不通知哥哥一聲,好讓哥哥給你準備點酒菜啊!」
  馬中楚一見馬傳香,也喜笑顏開,連忙走下台階來迎接乾哥。馬傳香的兩隻胳膊像螃蟹一樣夾住馬中楚,手在後背上用力拍打,感歎道:「幾年不見啦!每年過年過節,老頭都望著你回來,一想你就要唱戲文。」
  馬中楚掙脫乾哥的擁抱,頗有興致的問道:「是麼?我剛來就被老頭刮了一巴掌呢。他哪裡會記得我!」
  馬傳香抓住馬中楚的胳膊,一邊搖晃一邊說:「我哪能騙你?他唱的戲文我都記下來了。」
  馬中楚笑問道:「老頭是怎麼唱的?你倒是學著唱幾句看看?不然我是不會相信他會掛牽我的。」其實馬中楚根本不會因為剛才的一巴掌而記恨乾爹,他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跟多年未見面得乾哥打鬧而已。
  但是馬傳香兩眉一皺,一本正經的學著父親悲傷的樣子唱了起來:「老程嬰提筆淚難忍/千頭萬緒湧在心/十五年屈辱俱受盡/佯裝笑臉對奸臣/晉國中上下的人談論/都道我老程嬰/貪圖那富貴與賞金/賣友求榮害死了孤兒/是一個不義之人/誰知我捨卻了親兒性命!親兒性命!/我的兒呀!/撫養了趙家後代根……」
  馬中楚打斷乾哥,笑道:「這哪裡是唱我啊?分明是唱的《趙氏孤兒》。」
  「我也這麼說,」馬傳香兩腿併攏,擋住背後的破麻布袋,「可是老頭覺得用了你寄來的錢,你卻不能回來,他就說自己是老程嬰哪。」他一面說一面將馬中楚朝屋內推。
  走進屋裡,馬傳香故意朝女人洗澡的房間瞅,「我說老弟,你在外這麼久,有沒有談個對象帶回來?」
  馬中楚立即靦腆起來,臉上含著笑,搓著手不說話。
  這時,女人提著木澡盆走到了門口。可能是因為熱氣的熏蒸,女人的臉顯出潮紅。頭髮濕濕的,隨意搭在肩上。女人打算洗完澡就睡覺,所以衣服穿得簡單而單薄,玲瓏的曲線在衣服下遮掩不住,平添了許多誘惑。
  馬傳香胸口已經突突的跳起來。他嚥下一口口水,假裝平靜道:「老弟,我還不知道你屋裡藏著人呢!」
第三章 半邊人臉
  【今天是他們的大喜日子,作為乾哥的他本應該到堂祝賀,但是,那個新娘的臉,那具新娘的身體,他都再熟悉不過了……】
第045節 另一種身份
  後來馬傳香告訴爺爺,他胸口突突的跳和嚥下口水都不是因為女人的嫵媚,而是和之前的驚叫有著同樣的恐懼理由。他之所以能夠在如此恐懼的情況下保持冷靜,全依賴於他另外的不為人知的身份——偷盜慣犯。他這個身份隱藏得極為隱秘,甚至連養了他二十多年的老爹馬晉龍都毫無察覺。但是有一個人卻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另外身份,但是那個人不會把這個秘密說給其他人聽,因為那個人的智力有問題。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人居然是酒鬼的弟弟。
  「這個是我女朋友,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準備結婚。」馬中楚笑得很甜,含情脈脈的眼睛朝女人身上瞟了好幾次。
  那個女人卻顯得大方多了。她將裝滿了水的木澡盆放下,朝馬傳香伸出手道:「你就是他的乾哥哥吧,他在我面前經常提到你,說你小時候護著他不讓別人欺負。」木澡盆裡盛著女人洗過身子的水,許多香皂泡沫漂浮著,引得人不禁浮想聯翩。
  馬傳香將手在衣服上擦拭許久,才握住女人的手,笑道:「你好!」他的手上還有黑色濕潤的泥塵。而在馬傳香心裡,這個女人跟這些泥塵有著不可割開的聯繫。他生怕女人在看見泥塵的同時認出他來。
  然而,馬傳香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女人不但沒有認出他,反而給他一個溫柔可人的笑容,然後收回手彎腰去抬木澡盆。
  女人的手很軟。
  馬中楚連忙幫女人抬住木澡盆的另一邊,協助她將泛著泡沫的洗澡水潑到台階下的排水溝裡。
  馬傳香咬了咬嘴唇,生怕他們發現了那個破麻布袋。可是不知是天色太暗,還是根本沒有注意到破麻布袋,他們倆抬著木澡盆回到堂屋。馬傳香竊喜,但不露聲色道:「很晚了,你們去睡覺吧。我洗個手臉也去休息。」
  馬中楚道:「乾哥,今晚讓麗麗睡我的房間,我就要跟你擠一個床了。」
  馬傳香瞪大了眼睛看看乾弟,又看看女人。
《剝皮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