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眼見老趙一個勁的打自己耳光,我感到十分於心不忍,後悔自己剛才說了那些話。我也真是的,人死都死了,還責怪人家父親幹嘛?
  海叔連忙拉起老趙道:「趙老弟,事情已經發生了,責怪自己也沒用。咱得說眼前的事兒,你看我們這超度的法事做還是不做?」
  「做法事超度我兒子自然是好事。」老趙抹了抹眼淚,吞吞吐吐道:「只是我兒子要是轉世投胎去了,沒人折騰他們,這……這賠償款和喪葬費他們還能給嗎?」
  「老弟,你這說的是氣話了。」海叔道:「死者為大。你親眼看著你兒子就在這裡,你就忍心見他這副模樣?」
  老趙老淚縱橫望了望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又哭出聲來。
  「區政府到底說要賠你們多少錢?」我問老趙道:「商量不妥嗎?」
  「人家那個死了的公務員家屬得了七八十萬。」老趙邊哭邊道:「我這孩子是個沒編製的臨時工,連個勞動合同都沒簽,周副區長說最多給十萬。欺負人啊!一百萬也買不回我的兒子啊……」
  我點點頭,心說也難怪他們談不妥,同命不同價,一個編製差了好幾十萬。這不扯嗎?放誰身上誰也是不幹。
  「唉。」海叔歎氣道:「老弟,實不相瞞我昨天見到了吳區長,吳區長說最近要和你好好談談這善後的賠償問題。聽老哥一句話,各退一步爭取把事談成,咱孩子已經沒了,可活著的人還得繼續過日子啊,總這麼鬧下去什麼時候算是個頭?」
  「多少錢也買不回我兒子的命啊!」老趙頓足捶胸道:「我家兩代單傳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海叔道:「我這話就是和你們爺倆說的了,現在起壇超度,先送小趙走。然後回去我也幫你家催催吳區長,希望他能和你家早日談好賠償問題。老趙你看這樣可好?」
  「唉,好吧好吧,也只好這樣了。」老趙擦擦眼淚,回頭對小趙說道:「兒啊!只盼你來世投胎在當官的人家,這輩子爸爸叫你受苦了!」
  我趕忙扶起剛才被摔翻的桌子,老趙也幫忙七手八腳的擺好貢品、法器。海叔抓一把紙錢向空中一撒,口念道:「寂寂至無蹤,虛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誰測此峙遐,一入大乘路,孰計年劫多,不生亦不滅,欲生因蓮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羅,真人無上德,世世為仙家,幽冥將有賴,由是升仙都……」
  說也奇怪,在這悠悠經文聲中那小趙不再流血,殘肢斷臂竟也慢慢完好如初。
  海叔又念道:「青華長樂界,東極妙嚴宮,七寶芳騫林,九色蓮花座,萬真環拱內,百億瑞光中,玉清靈寶尊,應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濟,大千甘露門。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隨機赴感,誓願無邊,大聖大慈,大悲大願,十方化號。普度眾生億億劫中,度人無量尋聲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晹上帝。稽首皈依東極宮,太乙尋聲救苦尊,左手碧盂盛甘露,右手楊枝灑靈津,大聖大慈濟世界,大悲大願度亡靈,我今稽首皈命禮,志心稱念太乙尊……」
  一本《救苦誥》堪堪就要念罷,再看小趙身上縛著的金繩已不見了蹤影,週身乾乾淨淨沒了傷痕血跡。小趙雙眼垂淚喊了一聲「爸!」,老趙應了一聲又驚又喜。頭頂上猛然金光閃亮,海叔打稽首朝天空拜了幾拜,小趙飄飄悠悠直升天際,身隨金光而去。
  「兒子啊!兒子啊!」老趙仰面望天哭道:「你一路好走!不用牽掛爸媽!」老趙哭聲不止,直到天空再也看不見小趙,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顫抖低聲抽泣。
  海叔將桌子上的紙錢、素頭於火盆中焚化,紙灰包成一包,遞給老趙說道:「找一處東流水,將紙灰撒於水中,算是送你兒子最後一程吧。」
  老趙拭掉淚水,千恩萬謝,懷揣紙包翻牆走了。
  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耽誤了這麼多天,這次超度完小趙,「公司」終於又正式開門營業了。海叔起早就給王老闆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超度完畢,讓王老闆轉告吳區長可以放心。
  今天不是週末,太子妹沒課,所以也來公司上班了。實在不知道韓劇有什麼魔力,連女漢子也愛看。太子妹坐在電腦前看韓劇,范胖子嬉皮笑臉的拉把椅子坐在太子妹身邊。
  一上午來了兩份給孩子取名的,這買賣歸海叔做,我在一旁仔細聽著,捉摸著多學點兒是點兒,藝多不壓身。名字弄完了也到了中午,海叔捋了捋剛收來的六七百塊錢笑道:「孩兒們想吃點啥?今天咱吃點兒好的!」
  話音還沒落,一貓腰從外面進來個男人。這男人五十幾歲,紫紅臉膛、酒糟鼻子、睡眼惺忪,穿一身運動服,手拎塑料袋裝著兩瓶五糧液,乍看之下倒像個不得勢的足球教練。
  「您有什麼事嗎?」我趕忙招呼生意。
  那男人不答言,滿屋子看了看,朝太子妹道:「太子,我來了。」
  太子妹背對大門看韓劇正入神,聽見有人叫她回頭一看,奇道:「爸,你咋來了?」
  太子妹她爸?這可新鮮,我還一直納悶,啥樣的父母能生出這麼漢子的丫頭來?這回好了,今天看見活的了。范胖子一聽來人居然是太子妹她爸,頓時緊張起來,趕緊起身拉椅子讓座,一時間手足無措。
  「哈哈,是老楊啊。」海叔起身相迎,滿臉是笑道:「我和太子她老姨當鄰居可有些年頭了,今天咱老哥倆可是第一回見面。」
  老楊把五糧液往桌子上一放,也笑道:「我這人嘴笨,感謝的話也不會說。聽孩子她老姨說太子這丫頭全是靠你陳大哥照顧,正好我徒弟送來兩瓶酒,今天就找你老哥喝酒來了。」
  「你要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太子妹撇嘴道:「還真不錯,這才中午酒就醒了?」
  「這孩子跟他媽一個脾氣。」老楊笑道:「也是被我慣壞了,說話沒大沒小的,她海叔以後可得多擔待。」
  「你這說的可是啥話?」海叔連忙說道:「丫頭乖巧著呢,我都稀罕的不得了。」
  太子妹連忙向她爸介紹我和范胖子,我叫了聲「叔」,老楊連忙和我握手,再三說要我多照看太子妹。太子妹嗔道:「爸你不用跟他們客氣!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還用得著他們照看?」范胖子憋了半天憋得滿臉通紅,不知道哪根神經錯亂,居然也跟著太子妹張嘴叫了聲「爸」。把老楊叫得一頭霧水,范胖子話一出口就察覺不對,趕忙又改口叫「大叔」。太子妹一拳打在范胖子胸口,老楊哈哈大笑道:「愛叫啥叫啥吧。小子,你會喝酒不?」
  「會!」范胖子腦袋上見了汗,一個「會」字說得咬牙切齒。
  「會就喝!」老楊道:「咱們哪兒都不去了,就這兩瓶酒,就在這兒喝。」
  范胖子趕忙叫飯店炒了幾個菜,又叫鄰居孫哥烤些羊肉串、大腰子,我們五個人圍坐在海叔的桌子旁推杯換盞喝起了老楊拿來的五糧液。海叔和老楊都是好酒的人,酒友相逢喝了個棋逢對手。
  「孩子他媽死得早。」老楊手持酒杯晃了晃道:「我就是一個下崗的臭工人,沒錢沒勢,挺好一個孩子讓我耽誤了。」
  「又有多少有錢有勢的?」海叔道:「滿地的窮苦人,到哪兒不是平民百姓多?咱家丫頭這就算不錯了,自己開班教課,滿身的本事。」
  「陳大哥你也別安慰我。」老楊抿了一口酒道:「我沒別的能耐,從小跟了師傅學少北拳。你也知道,咱小時候拳風很盛啊!哪像今天這些孩子?」
  「嗯。」海叔點頭道:「是啊,那些年學拳的可實在不少。」
  老楊繼續說道:「我窮得叮噹三響,能留給孩子的就是這少北拳了,太子這身本事就是我從小教出來的。她開班教課能賺幾個錢?那點兒學費我心裡有數,要不是你陳大哥拉巴,她能有今天這麼風光?太子,你站起來,當我面給你海叔鞠個躬。」
  太子妹見她爸滿嘴酒話,本來是有些不高興,但聽到她爸讓她給海叔鞠躬,想想這是應該的。忙起身鞠躬道:「海叔,謝謝您。」
  海叔連忙擺手止住,笑道:「這孩子三太子護身,那是威靈顯赫大將軍的庇佑,和我老頭子可沒什麼關係,謝啥?」
  「太子神打的本事可不是我教的。」老楊向前探探身,問海叔道:「我有個事想不明白,正好問問陳大哥。陳大哥,你給說說這神打到底是咋回事?」
第十二章 老師
  眼瞅著兩瓶五糧液見了底兒,范胖子在超市搬回一箱啤酒。海叔起開一瓶啤酒,用舌頭舔了舔啤酒沫,吧嗒吧嗒嘴說道:「要說這神打可就分新說法和老說法了。」
  我奇道:「這東西還分新版本、老版本?」
  「科學、現在不講究科學了嘛。」海叔道:「按新說法神打其實就是自我催眠,假想有某位神仙附體,等到自己把自己弄的信了,就無往而不利了。」
  太子妹聽海叔說到這裡不禁搖了搖頭。海叔道:「當然,這個新說法其實解釋不了老問題。老說法就簡單了,請神靈附體,這事幾千年前的史書上就有記載,也不新鮮。」
  我問海叔道:「滿天下請三太子的人總是不少吧?一會兒你請、一會兒他請的,那大將軍豈不是要忙壞了?濟公羅漢也是一樣啊,請他老人家的恐怕也很多吧?」
《關東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