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

  我心中滿是憤怒和不甘願,惡狠狠的望著他,咬著牙對他說道:「你比我倆強又能怎樣,不過是一個壞到家的老雜毛罷了!」
  那袁枚一聽我這麼說,也不惱怒,他反問我:「你說我壞麼?那我問你,好人和壞人又有什麼區別?」
  我瞪著他,咬著牙說道:「當然有區別!像你這樣專門害人的,劉雨迪跟你有什麼仇恨,你公司裡的員工跟你有什麼仇恨,你為什麼要害他們?你說你不壞,這個世界上還有壞人麼?」
  那袁枚聽我這麼一說。愣了,然後對我說道:「說你年輕你還不相信,你真的什麼都不懂,我告訴你,從你嘴裡說出來的,不過是你的一念之詞而已,殺一人就是壞人。殺十人也是壞人,那殺一百人殺一千人呢?」
  我惡狠狠的對他說:「當然也是壞人!!你有什麼資格去剝奪別人的生命?難道他們的命就不如你值錢麼?操!!」
  我心中滿是怒火,連髒話都脫口而出,那袁枚見我罵他,竟然還不惱怒,反而笑了,他那有些蒼老的聲音在這空曠的海邊傳的很遠,只見他笑完後對我說道:「好好好!好一個他們的生命也值錢,那我問你,以前打仗的時候,那些所謂的兩軍交戰,死了多少的人,其中難道就沒有無辜的百姓?而這勝利一方之中殺人殺的最多的,又叫什麼?」
  我愣住了,沒有想到他竟然問我這個問題,他見我沒有回答,便大聲的對我說道:「叫英雄!!!殺一百人一千人都是壞人,殺一萬人呢?就成為了英雄,你說以前的那些大英雄們,難道殺的就都是壞人?」
  我望著袁枚的嘴臉,心中充滿了厭惡之情,於是我便對著他說道:「呸!你少跟我玩兒這一套!誰跟你說以前了?以前的人是因為亂世紛爭才會為自己的信仰而戰,可不是像你,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
  那袁枚冷笑的對我說:「好一個一己私慾,年輕人,一看你就沒有吃過多少苦,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所以你根本無法理解我的痛苦。」
  袁枚說出此話後,歎了口氣。似乎在想些什麼,但是此時他在我心中,無疑就是萬惡的源泉。這個害死了那麼多人的傢伙,有什麼資格歎氣,有什麼資格故作悲傷?
  於是我也冷笑著對他說:「不要廢話了,你想殺就殺,我告訴你,你也就只有命好一些,如果我有你那命的話,我會比你更強!!」
  聽到我這句話後,袁枚的身體忽然一顫,儘管在黑夜之中我的可視度很低,但是我也察覺到了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對,嘴角顫抖著,眉宇之間似乎閃過了一絲的哀傷。他愣了一會兒後,又歎了口氣。等在說話時,儼然語氣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強橫了,反而有些悲哀。
  他用一種有些激動的語氣對我和老易說道:「你說我命好?好吧,既然你說我是作惡之人,那我就告訴告訴你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吧!」
第二百三十章 人心險惡
  自古正邪不兩立,這句話以前我曾經在無數本武俠小說上見到過,但是無論錯與對,始終是正義的那一方飄逸獲勝,就跟升級殺怪似的,臉譜到不行,照理來說袁枚這老孫子應該就是我遇到過的最壞的人了吧,算起來他搞七死斂魂不知道幾年了,殺的人應該在兩位數以上,基本上是屬於惡貫滿盈的主,拖到菜市口砍頭砍半個小時都沒人哭的主,他有什麼好講的呢?
  嘩啦啦的海浪聲,不曾間斷,似乎海邊的夜晚也就不會安靜,我背上的腳還沒有撤開,十鬼死死的踩著我,身下的沙灘也並不是書本上講述的那麼柔軟溫暖,相反的,很潮濕,我吐出的唾沫裡都夾雜著沙子,旁邊的老易更慘些,現在的他還不能說話,只是和我一樣氣呼呼的瞪著那袁枚,而袁枚則沒有理會我倆火一般的眼神,自顧自的對我倆講出了他的故事。
  袁枚說,他從小在東北長大,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從小家裡就有錢,祖上有產業,到了他父母那代,家中還剩良田五十畝,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地主家庭,但是他父母卻並不像小說故事裡的那些地主一樣的沒有人性,像是周扒皮這種人,中國是有,但是也有很多善良的地主,他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父親袁有誠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白派弟子,和老易一樣,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經常幫那些窮苦人家相墳地,哪家有個什麼紅白喜事找他,準沒錯,而且他都是無償的幫助他們,不圖一分錢,但是要說白派弟子其實也是有規矩的,雖然名義上說是白派,但是也要有報酬,這是此行的規矩,替人消災本就是逆天道而行之事,所以也要收一些錢,多少看那家的誠意,所以袁枚的父親立下了個規矩,無論別人求他啥事兒,只要在家中的神龕前放上一分錢意思意思就行了,即使是這樣,在袁德和袁枚懂事兒以後,神龕前的箱子裡已經存了將近十塊錢。
  袁枚說,他家之所以當時那麼有錢,是因為祖墳葬的好,他家的祖先有一個人是當道士的,很有名,外號叫「三目上人」,是他為自己選了塊兒好地,使得自己死後三代子孫富足,無病無災,說來也真巧,到了袁枚父親那代剛好是最後一代。
  袁枚講到這裡,然後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本來一切都那麼安穩,但是直到有一天,一戶逃荒的人來到了村子裡,他家的噩夢便開始了,袁枚說,那戶人家是打西邊兒要飯過來的,到了他們村子裡時,一家老小都快餓死了,當時袁枚的父親在村子裡的地位就跟村長一樣,眼見著這家人這麼可憐,便收留了他們。
  袁有誠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說世道不好大家都不寬裕,但是既然碰見了就不能讓人家餓死,再說了行善積德也是白派弟子的本分,於是便出前在村子裡又蓋了一間小草房給這家人住,自家的地也讓出一塊兒白借給他家種,好讓他家能活下去。
  聽袁枚講到這裡,我和老易有些摸不到頭腦,這老孫子跟我倆講他家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幹啥,是不是他腦袋秀逗了?於是我便惡狠狠的對他說道:「你能不能挑重點!我倆來不是聽你講這些廢話的!!」
  袁枚皺了皺眉頭,然後揮了揮手,踩在我和老易後背上的腳力道又加重了些,疼的我和老易直吸冷氣,頓時沒了言語,而袁枚對我說:「年輕人不要這麼沒有禮貌,給我安靜的聽著,聽完你自然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真是人在屋簷下,哪敢不聽故事,我和老易頓時安靜的下來,那袁枚見我倆這個樣子,便繼續說道:「可是這一切,都被文化大革命給毀了。」
  文化大革命?怎麼又扯到這件事兒上了呢?我的腦子中忽然想到了什麼,確實,十年浩劫對於我們白派弟子來說,簡直就是真正的滅頂之災,難道他家也沒有逃過去麼?袁枚點燃了根煙,然後對我倆說道,你們這一代人根本無法瞭解,什麼才是真正的是非不分,在那個年月,是沒有人跟你講道理的,人都瘋了。
  聽袁枚這麼一說,我心裡也能大概明白是什麼意思,畢竟沒吃過豬肉,我也見過豬跑,想想以前聽我奶奶爺爺說起那個年代的故事,我都不怎麼去願意那是真的,我爺爺以前跟我說過,在那個年代,所有「成分」不良的人,哪怕是你作風再好,貢獻再高,只要被翻出來,就會被關進牛棚,終日扣著大高帽遊街,以前龍江醫院有個大夫,是多年的老中醫,醫術相當高明,但就是被查出了祖上有地主成分所以被關進了牛棚,直到有一天,一個連長的媳婦兒難產了,這到醫院沒人能整,才想起牛棚裡的這位老中醫來,那連長在牛棚裡找到了他,發現他都已經餓得站不起來了,於是慌忙通知炊事員給這老傢伙弄了一大盆饅頭讓他吃,那老中醫見了饅頭就跟不要命似的,竟然都給吃了,最後還沒來得及去看病就被脹死了,這是真事兒,是現在不愁吃穿的我們所想像不到的。
  袁枚對我倆說道,在那個年月,但是地主成分就已經夠遊街的了,他家的地全被收走,一家人被趕到了牛棚,但是這些卻並不是讓他兄弟二人絕望的原因,因為他的父親是標準的白派弟子,明白上天降大任於斯人也的道理,諸多磨難便權當作是上天的考驗了,雖然那時的人都瘋了,但是好在村子裡面的人都還是有良心的,紅衛兵來抄家之前,袁有誠早已把佛像和祖傳的書籍都藏到了後院兒的草垛裡,紅衛兵們多數都是從縣城裡面來的,所以沒人告訴,他們也就不知道冤家還有封建迷信巫醫神漢的成分。
  但這裡說的是人性,本身就是醜惡的,袁有誠雖然心中堅信那些平日裡受過自己恩惠的鄉親們不會告發他,但是做夢都想不到,這件事情竟然還是敗露了,而且,告發他的竟然是住他家的房種他家的地,受他家恩惠最多的那一家人,沒錯,就是那戶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那一家人!
  袁枚說道這裡,狠抽了一口煙,然後對我倆說:「你猜他們告發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我和老易都沒說話,我倆上哪兒知道去啊,那袁枚狠狠的說道:「僅僅就是為了他家的孩子能當上紅衛兵!」
  啥?我和老易沒有聽懂,只見那袁枚繼續講到,原來不管在什麼時候,人性的貪婪永遠是第一位的,在那個時代,人都是瘋狂的,小青年們都不上課了,成天背毛主席語錄,希望當上紅衛兵後能參加大串聯前往天安門等待毛主席檢閱,吃飯不花錢坐火車不花錢,只要有一個紅衛兵的小本本就是萬能的通行證。
  可是殊不知一般的紅衛兵都是學生出身,農村的孩子們基本上沒戲,但是看見那些「大城市」來的紅衛兵小將們一個個威風凜凜的樣子,村裡沒見過市面的農民們便把他們看成了大官之類的東西,變著法兒的想讓自己的孩子也加入紅衛兵,背毛澤東語錄是不可能了,畢竟大字都不識一個,唯一的辦法就是舉發。
  要說患難見人性,這確實是正確的,那一家人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加入紅衛兵,竟然讓自己的兒子去找「組織」舉報袁有誠一家,可憐袁有誠一家人,本來就已經住進了牛棚,收了莫大的恥辱和磨難,如今又雪上加霜,要說受罪,袁有誠不怕,但是他看見自己曾經救過的那一家人如今竟然換了副嘴臉,反過來害他們,就實在受不了了,自己的媳婦兒在一次遊街示眾時被人家扔來的石頭砸斷了腿,而自己看著那些平時受過自己幫助的鄉親們一副冷漠的嘴臉時,終於受不了了,他選擇了死。
  袁枚講到了這裡,竟然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瞪著我倆,然後對我和老易說:「你說我命好?那我現在問你,你還會覺得我命好麼??」
  我和老易忽然沒有了言語,望著眼前這個惡人,心中卻百味交集了起來,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和諧社會卻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是和諧的,望著袁枚,我倆已經無話可說,之前我倆的心中,他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反派的雜碎,可是沒想到,那些單純的罪人只能出現在電影電視劇裡,在我們的生活中,又有幾個人能如此的臉譜化呢?
  袁枚見我倆沒了言語,便冷笑著對我倆說:「所以我說,你們兩個根本就什麼都不懂,根本無法瞭解到我的痛苦!雖然我們都是五弊三缺之人,但是比起我,你們這一代的白派中人還是太幸福了!」
  也許他說的對,我歎了口氣,我們這代人都是這樣,總是在抱怨著自己的命不好,殊不知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雖然很慘,但是和年輕時的袁枚比起來,確實幸福了很多,起碼沒人猜疑沒人背叛,但是,這一切難道就是他作惡的理由麼?
  於是我便問他:「說了這麼多,你趕快進入正題吧,說你是怎麼得到三清書的,還有,你到底要跟我倆談什麼。」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復仇之心
  被自己所熱愛所幫助過的人背叛,是什麼感覺,我沒有嘗試過,我也不敢去嘗試,說到敵人的心真的是世界上最難猜的東西,我們無法去理解他人,正像他人無法理解我們一樣。
  有猜疑就會有隔閡,有隔閡就會有背叛,有背叛就會有紛爭,千百年來不變,我們自認為是萬物之靈,卻依舊逃脫不掉萬物的法則,互相仇視,互相背叛,互相猜疑。
  袁枚見我這麼問他,也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抽了口煙,然後平靜的對我說:「年輕人,不要打斷我。讓我講完吧。」說罷,他又繼續的講起了他以前的事情,而我和老易現在被人家死死的踩在腳下無法動彈,只能安靜的聽下去。
  袁有誠死後,袁枚的母親也沒有熬過多長時間,屈辱和背叛使她抬不起頭來,終於有一天,在極度營養不良外加心火攻心之下,撒手人寰。
  可憐袁家兄弟就此失去了父母。在他倆的眼中,此時已經對旁人沒有了一絲的信任,說實在的,不管什麼事情都有個退溫的時期,這袁有誠夫婦一死,那些永無畏懼的紅衛兵小將們便沒有時間再去管這兩個地主崽子,立刻馬不停蹄的再次奔向周圍十里八村的廣闊天地,進行如火如荼的斗地主活動中去了。
  說到這裡,袁家兄弟回到了家,自己的家已經被砸的不成樣子,祖上傳的地也沒有了,最令他倆感到氣憤的,還不是這些,而是村裡人們的白眼,要說以前的人普遍都沒有文化,奴役性太強,被『上邊下來的人』認定是壞的東西,那便是壞的。即使是以前對他們有過大恩的袁家也逃脫不掉,可憐袁有誠夫婦生前做了無數好事,可是死後就連一口薄棺都沒有留下,那時候正是打壓封建迷信最好的時候,全國人民的偶像都是偉人或者烈士,死了人不能土葬。於是那些村民便在『小同志領導』們的帶動下,隆起柴火就將那袁家兄弟火葬了,骨灰撒進了河裡。
  袁德和袁枚望著自己父母的軀體被火焰一點點的焚燒,而那些村民卻還好像理所當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時,心都流血了,想想也正是那時候起,袁枚的心中便起了要報仇的信念,眼見自己兄弟兩個在村子裡已經沒有了一席之地,所以兩人便從院子後面的草垛中翻出了祖上留下來的幾本書籍,還有那個自己父親曾經放在神龕之下的箱子。
  望著箱子裡那一分一分的錢,一共十多塊錢,兄弟二人都流下了眼淚。深感覺到天地不仁萬物不公,這正是人心險惡之源泉,正所謂世上有鬼,鬼不外乎於人心,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反而比那些有怨抱怨的鬼來的要更加恐怖。
  兄弟兩人擦乾了眼淚,拿著那些錢,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自己的故鄉,前往了哈爾濱,在兩個人看來。他們在外漂泊的日子儘管風餐露宿食不果腹,但是確是十分快樂是時光,袁德這個人天生的疼弟弟,基本上什麼苦都自己一個人去吃,一路上兄弟二人受盡欺辱和打罵,但是也活了下來,到了哈爾濱後兩人找到了一白酒小作坊的工作,管吃管住。於是兄弟二人便安頓了下來。
  可是父母之仇未報,袁枚不甘心這一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他從小就懂得權利和財富的力量,知道如果沒權沒錢的話,能活下去就很不錯了,但是要報仇簡直難上加難。於是他二人便等待著一個機會,可以離開這個小地方而飛黃騰達。
  事情就是這麼巧,那年是一九七六年,正趕上了知青下鄉的尾巴,所謂知青下鄉之前也已經提起過,毛主席當年下達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所以早在六零年代,便已經掀起了一股下鄉熱,此下鄉熱乃是強制下鄉,由不得你不去。
《我當陰陽先生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