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癢死了,都是首領了,還這麼調皮。」陳天頂被狼王舔的滿臉皺紋都舒展了開來,敲了敲它的腦袋,笑道。
  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都來都沒有如此開朗過。
  或許是因為看破了家族爭鬥的兄弟相殘,同室操戈,他才更為注重這份絲毫不添加任何名利色彩的純真感情吧?
  相信別人,是幸福的。
  七年前,陳天頂第一次遇見小黑的時候,它也是這般模樣,翻著肚皮,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讓陳天頂破天荒的將這個小崽子摟在了溫暖的懷裡,用小皮帽包著,行走在寒冷的大風中。
第一一八章 狼圖騰,最後的舞蹈(25)
  「嗚……」陳天頂不說倒也罷了,這一說,黑背狼王卻是愈發調皮起來,抖著脖子上的鬃毛,使了勁的在他的身上蹭來蹭去,活脫脫像個撒嬌的孩子。
  「該打!」陳天頂裝腔作勢的再次敲了下它的腦袋,可下手卻是軟綿綿的。狼王順勢鑽進了陳天頂的懷裡,伸出兩隻前爪摟住了他的脖子,那模樣憨厚至極。
  若說是七年前,陳天頂倒還能抱得住那隻小崽子。
  但七年後,這隻小狼崽已經茁壯成長,個頭甚至到了陳天頂的肩膀,體重更是比這個老摸金校尉要重的多。陳天頂又哪裡還能抱得住?
  身子一晃,這一人一狼便摔倒在了雪地裡,惹得陳天頂一連串的罵罵咧咧,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大笑。不過狼王摟住陳天頂脖子的前肢,就是沒有鬆開的意思。陳天頂無奈,只得也跟著伸出手,摟住對方的後背,輕輕地拍打起來。
  「小黑,想我了沒?」陳天頂喃喃,也不管狼王聽不聽得懂。
  「嗚……」狼王舒服的瞇著眼睛,懶散的回應了一聲,頗通人性。
  聽見了狼王的呻吟,陳天頂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因為我也同樣忘不了你。只可惜你到底還是一匹狼呀,不然咱們就結拜成兄弟了。」
  「嗚!」狼王眨了眨眼,像是露出了些許遺憾。
  將狼王的表情收入眼底,陳天頂搖了搖頭:「傻孩子,叫什麼。不是人也好,如果你是人的話,始終都會被帶壞的。因為這世界上,早就沒有不自私,不貪婪的人了!」陳天頂感歎道。
  「嗚……」狼王至始至終,都在輕柔的鳴叫著。但陳天頂能看得出來,它的每一聲鳴叫,都代表著不同的感情變化,有快樂,有悲傷,有懷念,也有追憶。遠比人和人之間的勾心鬥角,違心之言要樸實的多。
  「怪我狠心,把你帶到大興安嶺外圍,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怪我,怪我呀!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幸好,老天有眼,讓我在當年的地點,再次和你相遇。」陳天頂說到此處已是熱淚盈眶,抱著狼王失聲痛哭起來。
  「小黑……兄弟!」
  「嗷……」狼王閉上眼,發出一聲悲愴的嗥叫,這聲嗥叫將雪坡上的眾人代入了這一人一狼的感情世界中,也將陳天頂代入了七年前的最後一段回憶。
  彤雲密佈。雪花像玻璃屑一樣堅硬,隨著山風旋捲。白樺樹在風的壓力下呻吟。一切都彎折、蜷縮、顫抖、多音地呼嘯著。
  這是陳天頂來到大興安嶺的第五天,上山的時候,一共有十一個人。但第一天,一名同伴死於淺雪區棕熊的巨掌之下。第二天,又有三名同伴死在了和雪狼群的斡旋中。然後是第三天,第四天,到了今天,原本熱血沸騰的十一個兄弟,只剩下他和老兩個人了。
  羊皮卷丟了,所謂的契丹王墓更是捕風捉影。陳天頂不止一次的指天罵地,痛訴著這該死的羊皮卷,該死的貪婪,該死的騙局。但一切都為時已晚。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什麼法子,可以活著走出大興安嶺。
  大興安嶺活著進去容易,但想要活著出來,就有難度了。這是老的原話。
  如今的局面也從側面印證了老這句話的準確性。食物,能源,火種,這些賴以生存的東西已經徹底沒了,現在的兩人完全是靠著一股毅力,在白茫茫的大興安嶺左右亂轉。
  其實,一天前,兩人就知道迷路了。隊裡最精通地圖路線的南爬子死了,而殘存下來的陳天頂和老,都是路盲,瞎子探路般的在雪狼湖外溜躂了一整天,也找不到喇叭口的方向。
  老是河北人,後來才定居在陳天頂家鄉的,兩人從小玩到大,屬於發小的級別,除了陳家人之外,外姓人之中,只有老知道陳天頂就是當年孫殿英手下的鐵面生,陳天頂如魚得水時,老躲了起來,因為他並沒有什麼奢求。陳天頂失勢後,老站了出來,賣掉了自己的田產,跟著陳天頂白手起家,到處盜墓,毫無怨言,因為他知道這個兄弟此時最需要他。
  這裡說一句,陳天頂的口哨《蘭花花》得以吹得出來,便是拜老所賜。
  陳天頂有話咽在肚子裡,不明說。可他知道,老是個好人,更是個好哥們。
  但現在老不行了。
  曠日已久的寒風如刀子般一層又一層的刮掉了他的所有體力,而強烈的飢餓感,更是讓老整個肚皮都憋了下去。老的一雙手,凍成了饅頭,嘴唇兒也青紫青紫的。一個勁兒的說冷,冷。
  「哥們,堅持住!你不是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嗎?大哥回去帶你逛窯子,逛遍整個縣城,不,附近的縣城也給逛了。白花花的女人任你選,而且我還給你蓋一間磚瓦房,找媒婆說個俊俏的媳婦。」陳天頂一邊說,一邊扶住了老,鼓舞道。
  「陳大哥,我……我估計沒這個機會了。」老蒼白的臉煥發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不斷的抽著涼氣。
  「別說喪氣話,你才多大,三十來歲,正值壯年呀!就這麼忍心撒手而去了?」陳天頂說著彎下了腰:「來,兄弟,大哥背著你活著走出這大興安嶺。」
  可陳天頂聽見的不是老的回應,而是一陣沉悶的落地聲。
  噗通……
  穿著軍棉衣的老無力的摔在了雪地裡,胸口起伏的節奏慢慢變小,嗓子裡湧出白白的水蒸氣。
  「老,老!」陳天頂跪在了雪地上,將老扶了起來,一張臉滿是關切的神色。
  「振作,振作呀!」陳天頂用顫抖的手觸摸著老冰冷的面頰,焦急的說道。
  「呃……」老的喉頭哽了一下,瞧呼吸,便是有進氣沒出氣了。他緩緩地睜開眼,當看見陳天頂時,微微的笑了笑:「陳大哥,接下來的路,老不能陪你走完了,對不起。」
  說到這,老摘下自己的小皮帽,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揣進了陳天頂的懷裡:「這帽兒,就交給你了。」
  「嗯,嗯。」陳天頂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應承道。
  「好!」老抬起胳膊,一把攥住了陳天頂的手:「答應我,堅強的活下去,以後還要來這大興安嶺,把這帽兒還給我,放在我死去的地方。到那時候,不用你言語,老就知道陳大哥來看咱了……」
  「兄弟!」陳天頂伸開五指,捏緊了老那漸漸失去體溫的手掌。
  「快,陳大哥,把耳朵貼到我嘴邊,我還有話說,時間不多了。」老的整張臉由蒼白變成了淡紫色,那是凍傷導致的紫紺。
  看得出來,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但一股意念,還是促使著他堅持下去。很可能,如果他想說的話陳天頂聽不見,老必將死不瞑目。
  陳天頂依言偏過頭,將耳朵湊到了老的嘴邊。
  「陳大哥……」老僵硬的牽動著嘴部快要失去知覺的肌肉:「我的懷裡,還藏著一個沒用完的火種,一小瓶燃油,還有一把匕首。」
  「老,你……」聽了老的話,陳天頂的肩膀子一震,他實在沒想到,自己一向信任的好兄弟,竟會撒了謊。
  「陳大哥,這些東西是我偷偷為你留著的,咱們兩個人,只能活一個。」老淡淡的抿起了嘴,像是在笑:「有了它們,你就有希望活著走出大興安嶺了,就連食物我也為你準備好了,這哥們做的,夠義氣吧?」
《民國三十年靈異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