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還沒有鬼傀,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樣的約定,但是姥姥說這事兒看機緣,該有的就會有的。我總覺得做鬼傀是件很吃虧的事兒,馮媽卻說不是,這是積功德的事兒,積的陰德多了,來生可以投個好胎。我於是問她,所以還是有輪迴這件事兒了?她就不搭話了。她不說我也不問了,這是我和姥姥學的,到底是人鬼殊途,有些事情不要太較真。
姥姥給了我一個很舊的工作日記,還是那種豎著翻的,上面記了不少人的電話號碼,還有分類,公安,稅務,紀檢,我甚至還看到有一個分類是中南海。難不成是賣煙的?當時我可沒想那麼多,草草的看了一遍。姥姥讓我把所有這上面的號碼都存起來,但是不要打,說那都是些難纏的小鬼。我看著上面的名字,覺得有幾個很面熟,後來一查竟然都是當時的高官,嚇出了一身冷汗。媽媽咪呀,姥姥您難不成是特工?!姥姥沒給我解釋那麼多,她說她懶得浪費嘴皮子,讓我有什麼事兒就去問雲爺爺,這都是後話了。
最後姥姥拿出一個很漂亮的水晶小瓶子,有點像眼藥水的瓶子那麼大小,雕成了一種鳥的樣子,那鳥長得很好看,但又說不出名字,有點像天鵝,但是比天鵝貴氣。裡面盛著淡淡的藍色的液體不知道是什麼。姥姥親手給我帶上,馮媽在一邊不停的囑咐,小丫頭,可不許摘啊,這可是你們家的命呢。我仔細打量那小瓶子,沒有什麼接縫,也沒有開口,不知道這液體是怎麼進去的。
家人們走了之後,我開始在上海籌備長輩們交代的事情。購置了一處外灘的古樸的歐式洋樓,一樓是個茶室,老爸回國的時候在這裡約見一些老主顧,研究進貨出貨,他們大人的行當,我是沒有興趣的。老爸老媽都是普通人,自然不會做下地的事兒,但是經商手段確是一流。二樓我裝修的很時尚,弄成個酒吧一樣的所在,成立了一個工作室,專門幫人除鬼。
我本來就有陰陽眼,又有自由搏擊的世界資格證書,再加上馮媽私下裡的傳授,藝高人膽大,就幹起了替人除鬼鎮宅的行當。很多主顧看我年輕,辦公室又不像一般的神戶那樣貼滿八卦和符咒,大多不信。但是咱這行是靠本事說話的,我超度過被墮了胎的鬼嬰,鎮過害怕拆遷的百年老宅的魂魅,也降服過坍塌了的古廟下獨自成精的魑鼠……時間久了,名聲也響了,本來就家底殷實,現在又有了自己的「事業」,看看我的那些還苦苦掙扎在尋找工作邊緣的大學同窗們,有時候睡覺我還真的會笑醒。
一晃時間就過了半年,2013年年初,我又整理姥姥給我的那個電話本,看見了一個名字:雲老頭。
禁不住笑了,雲爺爺總是惹姥姥生氣,也難怪姥姥在電話簿上也不肯寫他的大名。不過姥姥之前有交代過,讓我有事兒就去找雲爺爺,也算是替她問候故人,事不宜遲,剛好我也有幾件事兒想問他,挑了一壇二十年的竹葉青,開車去了位於老城區的雲府。

第三章 關於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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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家的宅子位於老城區,雲老爺子是個會享受的人,自家的宅子以前是法租界,後來被雲老爺子看中買了下來,門口的大門原本是一個歐式的拱門,因為雲老爺子喜歡綠植,所以門前種了一株葡萄,這麼多年下來竟然剛好繞住了拱門,老遠就能看到那棵葡萄拱門,綠意盎然,成了老城區的一道風景線。
我把車子開到後門,管家馬伯伯老早就等在那裡了,他是雲老爺子的遠方親戚,因為年幼的時候家裡窮被送到了雲老爺子家做小工,被雲老爺子看中做了自己的管家,一做就是三十多年。馬伯伯很早就把車庫的大門打開,我把車停了進去,就跟他進了雲家的宅子。
雲家的這個歐式小樓前面有個院子,裝修的很有年代特點,我第一次去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情深深雨濛濛》裡面林心如住的陸家別墅。從正門進院子就可以進到一樓大堂,現在一樓大堂被借給了上戲用作拍攝影視劇的時候取景,從後門有一道後來搭建的小樓梯,可以直接上到二樓。我就是沿著這個小樓梯進來的,二樓是一個客廳,裝修成歐式的風格,還有一個書房和一個小廚房,馬伯伯說雲老爺子在三樓等我。我心裡一陣竊喜。雲老爺子的臥室就在三樓,一般見客都是在書房或者是客廳,上到三樓的人,在雲老爺子看來那就是貴客。
我心裡非常清楚,我受到這樣的禮遇全是托了姥姥的福,據說雲老爺子和姥姥認識的很早,早些年也一起盜過不少鬥,我大膽的推測,雲老爺子和我姥姥一定是有故事的,只不過後來……也許就是錯過了吧。
我提著陶瓷的罈子,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踏著實木的旋轉樓梯上到三樓。三樓別有洞天,佈置的古色古香,牆上掛滿了字畫,一上樓梯的地方就是一個會客茶室,雲老爺子已經坐在茶座前等我了。
他一見我上來,就迎了過來,卻不是前來接我的,一把就接過了我手裡的陶瓷罈子。
「我的寶貝丫頭喲,踩著個高蹺鞋可別把我的好酒給碎了,二十年的竹葉青喲。」
我禁不住搖了搖頭,「雲爺爺,你可真是的……難怪我姥姥總叫你酒鬼。」不過我心裡確實歡喜的,看來這個禮物算是買對了。
「不提你姥姥啊,咱們祖孫倆開開心心的,不提那老太婆。」雲爺爺一邊說一邊衝著我還擠了擠眼睛,一副老頑童的樣子。「來來來,丫頭,坐下,你好口福,我剛剛起出來一塊二十五年的普洱,和你一樣大啦,來來,嘗一嘗。」
我對茶沒有什麼研究,但是眼前這一杯香氣濃郁,還沒有入口就已經覺得是進入了仙境。邊喝茶邊觀察雲老爺子收藏的字畫,關於古董鑒賞,每個「大家」都有自己最擅長的品類,如果說到對古董傢俱和木雕的鑒定,我姥姥在業界絕對排的上前三甲,古董界人稱「隗婆婆」的這號人物就是我姥姥,但是如果說起對字畫的研究,雲老爺子絕對是界內一哥,人稱「雲瘋子」,據說只要是有他看中的字畫,他可以收羅回來,不吃不喝的對著一副字畫研究三天三夜。
茶喝光,字畫也看的差不多,我坐回茶桌前,和雲老爺子開始說正事。
「雲爺爺,其實今天來,我有事情要請教您。」
「說吧丫頭,這二十年的竹葉青,可是很對你爺爺我的胃口。」
「雲爺爺,你知道這個是什麼麼?」我一邊說著一邊把脖子上的項鏈取了下來,在下午的陽光下,那水晶掛墜裡的淡藍色液體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充滿了神秘感。
「哦?!老婆子已經給你做了護符了?厲害的婆子,這幾年就得了這個護符,丫頭這就是你的命!」
「我的命?」「沒錯,這是一個命符,做這個命符用的石頭是一種古玉,一般只在古代帝王皇室裡面大人物的枕頭裡才有那麼一塊。古玉通靈,用人的頭髮引火,用九孔銅爐煉製,就可以看到這人的程命之物。有些人的程命之物,所謂人的性格性格,這性指的是本性,這格指的是命格,命格越是硬的人,程命之物也就越是驚奇。」
「雲爺爺,那您看我這個是什麼,難不成是只天鵝?」
「古語道:雞頭、燕頷、蛇頸、龜背、魚尾、五彩色。你可知說的是什麼?」
「那不是……鳳凰?」
「鳳凰有三種,鳳、凰、鸞,你這只承藉著這瓶中的液體,幽幽泛青,所謂玄風為鳳,赤炎為凰,青池為鸞,你這只應該是鸞。那可是上古神獸啊,丫頭,你這輩子,注定不是個凡人。你姥姥為了你也是下了血本了,你可知道這古玉已經是難尋了,可是這九孔銅爐,世上只怕也找不出幾個了。我竟然不知道她還有件這樣的寶物。」
「那這和我的命有什麼關係?」「有句話叫,油盡燈枯,說的是人將要死時就像是油燈的油燒盡了一樣,看見這瓶子裡的東西了麼?這是弱水,你知道弱水的來歷吧。」「聽說弱水是天界的護城河,飛鳥不得過,上有弱水,下有黃泉,不過都是些傳說裡的話。」
「人的見識永遠的淺薄的,看不見的就說是迷信和傳說,就用唯物主義的那一套畫一個圈把自己圈起來。」雲老爺子指了指我。「丫頭,你能看見的那些東西,是科學能夠解釋的麼?所以啊,這水就是弱水,沒錯,恐怕這是那東西幫老婆子弄來的。」
我猜想得到,那東西指的就是馮媽,不過雲老爺子沒有陰陽眼自然不會知道馮媽的樣子。我沒有打斷他,聽他繼續往下說。
「這弱水和黃泉是相互吸引的,這弱水的水也就是人的命數,你這一生走完,你的這一瓶水便也就全數流進了黃泉,你看看你這個青鸞的瓶子,裡面的液體應該不是滿的,這水只能裝進去這麼多,並且它會越來越少。」
我拿起瓶子搖了搖,發現,確實是,青鸞頭部的部分是空的,這個瓶子並不滿。「丫頭,仔細看好這東西吧,關鍵時候可以保命,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你姥姥應該心裡都有計較。」
我聽得雲裡霧裡,心裡把姥姥埋怨了一千遍,說好的來找雲爺爺就能知道,合著雲爺爺也是個一知半解的。
2
「雲爺爺,我聽說你以前和我姥姥一起……倒過鬥?」我問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誰知道雲老爺子倒是笑了。
「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愛聽這些,不過也不瞞你,甭說是我和你姥姥,就說咱們國內這些個古董的行家,老余,武九,還有閻羅孔,還不都是有點不光彩的底子的?那個年代啊,餓的草根樹皮都吃光了的時候,誰沒下過幾次地?再往前推一推,你說盜墓的人最初就是盜墓的麼?」我搖了搖頭,還真是被問住了,盜墓這個特殊職業,一定不是原本就有的但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盜墓之人呢?
「盜墓這種事情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行當,不是逼到了生死的份上,誰會幹這種折壽的行當。最開始是一些建造墓地的工匠,窮瘋了打起了死人的主意,後來走投無路的靈媒,當鋪裡的朝奉,你把現在古董界的大家往祖上挖三代,哪個不是窮苦人,有錢人誰會幹這個,只有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限的。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設計的機關之下,有多少人因為不得法門再也沒有見過天日埋在了死人堆裡,盜墓這個行當是悲劇的代名詞,現在的南派北派,那是多少盜墓先人的鮮血和生命總結出來的經驗。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研究字畫麼?」
我疑惑的搖了搖頭。雲老爺子又押了一口茶。「日出而息,日沒而作。你知道是什麼職業麼?」
「趕屍匠人!」
「聰明丫頭,不枉老婆子那麼疼你,我家祖上歷代都是走腳的匠人,後來到了我曾曾祖父的那一輩日子過得越發的不好了,錢掙得不多,活越來越貧,大多都是些窮苦的讀書人客死他鄉,才會找我們趕屍。我曾曾祖父發現,其實讀書人也並不都是窮的,你知道迂腐的讀書人最講究的就是道義,即使餓死也不賣聖人書。我家先人有一次送一個窮苦的書生回祖籍,送完了差事,家裡卻拿不出壓腳錢,這家的書生老娘拿出了一卷金帛古軸,說是書生留下的說什麼也不讓賣,現在人也走了,就拿這個抵了壓腳錢。從那以後我家先人就開始收集各種古籍字畫,有時候走一趟腳分文不取,就只專要那些書生留下的墨寶和古書,時間久了我們家也就靠著這些興旺了起來。再後來,朝代更替了,到處都是戰事,家裡倒了,我們家憑著祖上傳的趕屍匠人的三十六功法,投奔了倒斗事業,我們本就不怕死人,更可況那些粽子有的還不如個死人,也就是這樣,我們家也幹起了盜墓的勾當。」
雲老爺子說完,歎了口氣,走進了自己的臥室,過了很久才出來,手上多了一個卷軸,我只瞄了一眼就知道,那就是他先人得來的金帛古軸,他小心翼翼的展開卷軸,我以為會是一副碑帖或者古代序文,卻發現那竟然是一幅畫。畫是用浮雕鏤空的手法刻在金帛上的,畫的是一個妙齡少女,腳下踩著祥雲,手裡拿著一個不知是什麼的寶物,我看不出那是什麼寶物,是因為手裡寶物的位置是凹陷下去的,應該原本還有什麼東西嵌在上面,現在卻不見了。
「雲爺爺,這裡……」我用手指了指那個位置。雲老爺子點了點頭。
「眼睛好毒的丫頭,就是這裡,究竟是什麼我也沒有弄清楚,這樣的大小,這麼薄,我想不出能是什麼。如果說價值,這副純金的卷軸,已經是價值連城,難道這一小塊東西比那卷軸還值錢不成?」我仔細端詳那個空缺的位置,形狀並不規則,像是個不規則的六邊形,一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雲老爺子和我又研究了一會兒,看看天色已晚,雲老爺子便收起了畫軸,撥了個電話。我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麼,總之掛了電話回來的時候雲老爺子滿眼是笑。
「丫頭,晚上吃了飯再走,知道你姥姥為什麼讓你來找我麼?那是讓我給你做一樁大媒!」雲老爺子說著湊到我的耳邊,神神秘秘又略帶欣喜地說,「我大孫子回來了。」
「啊!他……」我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第四章 關於太歲
《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