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這把鑰匙肯定會有用的,阿光,你可要記好喲。」
  「對了,肯定是這麼回事。」
  她好像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自問自答地點點頭,把我拉到角落裡,在我耳邊低聲說:
  「這回我可知道野末秋子的企圖了。她給老太婆當傭人時,盜走了這本聖經和地圖,想把財寶佔為己有,所以她才會這麼清楚這裡的情況。不過現在房子讓舅舅買下來了,她就不能隨便到這裡來了。於是她就想和新主人一家套近乎,物色個同夥。阿光,你可要當心,可別上了大當。」
  榮子的嫉妒心讓她這樣胡亂猜疑,但她腦子反應倒是很快。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來否定她的猜疑。年紀輕輕的女子,孤身一人跑到傳說中的幽靈房間,僅此一點就讓人覺得有些怪異。況且,秋子還說她有什麼使命,也許她的使命就是要盜出財寶,她去參拜和田銀子的墳墓,也許是去祈禱讓她平安達到目的。
  但是,美若天使的秋子難道是這樣用心險惡的女人?我不相信,我無法相信,這絕不可能。但是各種情形似乎都在證實榮子的猜疑,我越想越糊塗,心裡悶悶不樂。終於,看房結束了,我們乘人力車回到了旅館。下午,我們乘火車返回了長崎市。那一整天我都像啞了一樣沉默不語。
  
第六章 大魔術
  回到長崎之後,舅舅聘請了專門的技師,開始維修幽靈塔。然而就在工程尚未完成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我不可不寫的大變故。
  事情是由一封請來引起的。發請柬的是一位名叫輕澤的富翁,住在長崎市北郊。
  輕澤繼承了祖先的大筆遺產,又在公司裡擔任董事,生活富足,無憂無慮。他有很多愛好,聽說最近他又對西洋戲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花高價買了許多魔術表演的道具。表演技藝練得差不多了,於是就要舉行一場西洋大魔術的表演,還張揚地向親朋好友們分發請柬。
  舅舅對戲法之類的東西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如果要是請柬上沒有那幾行字,他是絕對不會出席的,但是請來上卻附有這樣的內容:
  「當晚特邀閨秀作家野末秋子小姐出席,秋子小姐將登台獻藝,彈奏鋼琴。歡迎閣下光臨。」
  看到這些,舅舅和我當然不會拒絕了。
  「這麼說秋子還是個小說家呢,你不知道嗎?」
  舅舅面露喜色。
  「我可真的不知道。知名的女作家中好像沒有她的名字。」
  秋子是小說家,讓我很意外。後來我才知道,其實秋子並非小說家,說她是女評論家更合適。最近,東京一家著名的出版社剛剛出版了她的一本隨筆集,名叫《上海》,憑此書她在文壇上嶄露頭角。她曾在上海待過一段時間,此書便是根據她的親身經歷著述而成。
  總之,我們接受了輕澤家的邀請。或許是要監視我們吧,榮子也提出一同去參加。
  到了那天晚上,我們三人乘人力車前往。來到離輕澤家不遠的地方時,卻突然被警察擋住了去路。出事了。
  「馬戲團的老虎衝破鐵籠跑了出來,好像是跑到對面的山上去了,現在我們正搜山圍捕。如果你們要是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情,為安全起見,還是請回吧。」
  警察來到我們的車前,好心地提醒我們注意安全。四下一看,街上確實已行人稀少,青年團員和消防隊員們正手持棍棒和獵槍,忙忙碌碌如臨大敵。
  我們在車上商議了一下,覺得都已經來到輕澤家眼皮子底下了,就此返回實在遺憾,最終決定還是去一趟。
  要是普通的邀請,我們肯定毫無異議回去了,這回是野末秋子的魅力,才讓我們這麼勇敢。我甚至幻想萬一秋子有什麼不測,我就會像中世紀的騎士一樣,來個英雄救美。
  於是,我們以有萬分緊急的事情為由,拒絕了警察的好意,繼續驅車前行。不多久,就來到輕澤家的大門前。
  這是一座木結構的西洋建築,外牆整個漆成綠色。它建於明治中期,是一位英國商人的府第。他回國時,輕澤從其手中買下了這棟建築。它的內部結構完全是一種日本式房屋所感覺不到的西洋風格,怪人輕澤引以為傲。
  一位身著洋裝、十分摩登的女傭把我們領進了大門旁邊的接待室,輕澤夫人出來迎接我們。
  「啊,歡迎歡迎。剛好大魔術馬上就要開演了,請趕快人場吧。」
  夫人待客總是那麼快活熱情。
  「夫人,路上聽說出了件大事,這附近有個馬戲團在演出,團裡的老虎跑了出來。」
  舅舅省去寒暄,急忙向她報告了聽到的嚴重情況。
  「嗯,我們也已經接到了通知,但是主人害怕驚擾了客人,所以還沒有跟大家講。不過,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槍具室的槍支全部都已子彈上膛了。」
  「那就好。演出沒結束前,還是不要向大家講明的好。」
  舅舅對主人的用意表示了贊同。提到槍具室,其實這也是輕澤的一大愛好,他花重金買來各式各樣名貴的獵槍,專辟一室收藏,冠名槍具室。
  隨後,夫人帶領我們走進了表演魔術的大廳。剛找到座位,屋裡的電燈就立刻全熄滅了,變得漆黑一團。夫人向我們小聲解釋:
  「現在表演就要開始了,待會兒舞台上會出現一位美人,你們可別吃驚喲。」
  輕澤到底想讓大家看什麼呢,我往舞台上一看,只見舞台的正面出現了一幅小小的幻燈片。上面是一個一尺來高的倡人一樣的活人的身影。由於太小看不清臉,但還是能分辨出是位身著晚禮服的年輕女子。
  不可思議的是,那女人的身影在一點一點不斷變大,二尺、三尺,眼看著在伸長。一會兒工夫她就變得和常人一般大小,面對台下的客人微笑致意。啊,原來是她。我差一點就要叫出聲來。是秋子,野末秋子。我感覺就像一整年都沒有見到她一樣,沒想到在這魔術的舞台又再次相遇。
  與前幾天樸素的和服不同,秋子今晚一身洋裝,依然那麼光艷照人。其美麗絕非俗氣的女優之美,而是那種社交場中貴婦人的典雅之美。不過,只有一處不太協調,今晚她的左手手腕上,戴著一隻鑲嵌珍珠的手鐲,有和服腰帶那麼寬,和她的裝束很不相配。
  輕澤的所謂大魔術,看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戲法。像幻燈變活人這一套,是很早就有的魔術。不過作為業餘愛好來說,能練到這個程度,技藝也是相當不錯了,而且有秋子這麼一個絕色美人站在舞台上,觀眾席上的喝彩聲頓時響成一片。
  在大家為表演喝彩的時候,電燈重又亮起來,舞台上霎時亮如白晝。這時,秋子向觀眾深施一禮,來到舞台右側的大鋼琴前坐下,輕輕彈奏起肖邦的小夜曲。
  我雖不懂音樂,但還是能聽出秋子彈的是一首很難的曲子。她高超的演奏技巧令在座的客人全都如癡如醉。啊,秋子是多麼才華橫溢啊!不僅是文章,你看她的鋼琴演奏技藝也是如此嫻熟,真是多才多藝。也難怪我對她的愛憐之情令我陶醉了。
  一曲終了,熱烈地喝彩聲又比剛才表演魔術時多出一倍,經久不息。客人們不停地鼓掌,很明顯是請她再彈奏一曲。秋子略帶羞澀,含笑再次登台,彈了一首輕快的曲子才謝幕。掌聲又似潮水般湧起,席間充滿了對這位才女的溢美之辭。
  等氣氛稍稍平靜下來的時候,秋子看到了我們,急忙向我們跑過來。舅舅要讚揚秋子的才氣,她卻搶先說:
  「那天真是太抱歉了,我的同伴突然急著催我走,因此沒來得及跟你們道別。還有,今晚又在這裡丟醜,讓你們見笑了……」
  秋子禮貌地問候我們。榮子這時又從一旁插嘴說;
  「啊,演出太精彩了。不說鋼琴,魔術簡直令我佩服極了。你是怎麼裝得那麼巧妙的呢?」
  她真是一刻不停地惹事。榮子肯定是懷著這壞心眼才跟我們來的。「裝」這樣的用詞,明擺著不是要挑戰嗎。
  但是,秋子並沒有介意,而是不露聲色地回答:
  「這家主人變魔術的手段高明,很內行。所以不是我裝出來的,而是幻燈裝置把我變得如此巧妙。」
《幽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