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然而……就在所有的影子裡,有一道影子是不同的,那是一道,令人心悸欲死的影子。
雲鬟看看趙六,胸口起伏,並不再問他,只用力掙脫莊客們的手,往林子裡跑去,莊客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一時來不及反應,只聽趙六喝道:「攔住她!」
一個黑衣人領命,閃身而至,將雲鬟阻住。
卻正在這時,卻聽見一個有些陰沉的聲音道:「既然受了傷,如何不快些回去,又在這兒鬧什麼?」
說話間,有一個身形頎長面目寡淡的文士自路上走近了來,正是鄜州大營的監軍杜雲鶴。
眾人都看向杜雲鶴,攔住雲鬟的黑衣人不由地手上一鬆,雲鬟趁機閃身,撒腿便跑進了林子。
趙六忍痛回頭,皺眉道:「蠢材,還不追回來……」
一句話未完,杜雲鶴已經喝道:「追什麼,跟你有什麼相干?」
趙六一愣,杜雲鶴吩咐黑衣人道:「把他抬回去。」
趙六看杜雲鶴一眼,又扭頭看向林子裡,還欲說話,杜雲鶴走到近前,忽然抬手,閃電般點了他幾處穴道。
趙六萬想不到會如此,身子重跌回軟轎中,只死死地瞪著杜雲鶴而已。
杜雲鶴垂眸淡看他一眼,指揮黑衣人匆匆撤去。
一行人去後,素閒莊的莊客們才都反應過來,忙也隨著追入林中,眾人鬧騰騰地找了好久,才見前方不遠處,是雲鬟站在那裡,不知為何動也不動。
莊客們兀自不知發生何事,只齊齊地湧上跟前兒,便七嘴八舌勸道:「大小姐,不可亂跑,若是跌壞了可怎麼說呢?」
忽然有人因看雲鬟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也隨著看去,果然發現異狀:「那是什麼?」
有幾個莊客舉高了火把,大家仔細看去,待看清眼前所見,林中一片此起彼伏的驚恐慘叫聲響起。
原來就在眾人跟前,那棵大槐樹的旁側,靠樹坐著一個人,手足無力垂在地上,頭也低垂,散發在夜風中微微飄拂……
有個膽大的莊客摸到跟前兒,舉著火把看了會兒,駭然失聲道:「是青姑娘!她、她已經死了!」
雲鬟定定看著,腦中回想方才在林中跟趙六的一言一行,起初他不許她靠前,自然不是因為怕她看見傷口害怕暈厥,而是雲鬟倘若走到他跟前兒,必會看到他對面的青玫。
當她答應給他送信,另轉了個方向去的時候,他厲聲吩咐「不許回頭」,自是因為她轉的這個方向,一回頭,正好兒就看到原先被樹擋住的青玫。
——當時青玫還活著麼?還是已經死了?
然而……她千辛萬苦,費盡心機要保住青玫的性命,誰知道卻仍是一場空。
眼前火光逐漸蔓延,彷彿把青玫的身子亦裹在其中,烈焰熊熊,灼熱炙痛,雲鬟再站不住,往後便暈跌出去。
就在這一刻,有一人上前,恰接住雲鬟,順勢將她抱了起來。

第21章

原來這及時出現將雲鬟抱起的,卻正是白樘白四爺。
先前白樘跟任浮生在素閒莊上等候,不料左右不見人,陳叔跟林嬤嬤兩個急得如熱鍋上的蚰蜒,卻也無法,知道這位爺自有要事在身,勞他下降一趟已經是極難得的,可惜畢竟沒緣法兒,留不住活神。
白樘跟任浮生出了素閒莊,往回而返,卻不是去鄜州縣城,而是往軍營去的。
只因為鄜州大營鎮在此,故而間壁州牢之中,關押的並不止是鄜州縣的要犯而已,更有一些來自臨近敷城,洛川、直羅等各地各縣的囚犯,甚至有遠自京城發配過來的囚徒們,有些年輕力壯的便撥入軍中,做為苦役或者軍漢使喚。
這些囚犯只有在軍中才安寧,極少有重大事故出現,故而朝廷才對此次越獄事件如此重視。
幸而如今,逃走的囚犯捉回了大半,只剩下兩個棘手的在逃。
白樘來至大營轅門外,翻身下馬,因前日早已來過,故而門口的士兵是認得的,便請了進去,裡頭杜雲鶴迎了出來,入內落座。
杜雲鶴因問道:「四爺如何一去這半日?」
白樘道:「只在週遭走了一走罷了。」
杜雲鶴笑了一笑,唇邊橫出幾道紋來。白樘見浮生站在身旁,便使了個眼色,浮生會意,便對杜雲鶴道:「杜監軍,我想在營裡逛一逛,可使得麼?」
杜雲鶴便叫了個小軍來,吩咐領著浮生而去。
當下堂上只剩下兩人,白樘因道:「那往上的文書,你可想好怎麼寫了?」
杜雲鶴搖了搖頭,道:「嚴審了緝拿回來的囚犯,我越發疑心是有人裡應外合。」
白樘道:「什麼人竟這樣大膽?」
杜雲鶴道:「目下猜測,多半是花啟宗昔日的黨羽……」
白樘聽了,眉頭一蹙,杜雲鶴便停了口,道:「莫非不妥麼?」
白樘垂著眼皮,輕聲道:「花啟宗從來都是相爺的心頭之患,先前聽說是他逃了,已發了雷霆之怒,倘若再說是他的黨羽所為,只怕無法善了。」
杜雲鶴低頭想了會兒,道:「是,現在尚未查清,只怕另有人從中作亂也是有的。」
白樘並未搭腔,只沉默了會子,才說道:「不管如何,且記得避開相爺顧忌之處,上奏的時候圓的妥當些,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杜雲鶴點頭,道:「衡之,我這裡多謝了。」
白樘看他一眼,眼底微瀾乍起,卻又垂眸道:「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公事公辦罷了。」
杜雲鶴又一笑道:「我知道,這回相爺單派你過來查辦,只怕也想看你的言行罷了,我不會讓你再落嫌疑,畢竟十年前已經欠了你一條命了……」
白樘皺了皺眉,杜雲鶴便緘口不語。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