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趙六眼底透出銳色,緩緩道:「你不必驚,也不用怕,橫豎再等上一會子就知道了。」
王典先前差點兒被他誆騙,心中恨極,此刻雖然不信他所說救兵來到的話,然而看趙六臉上似笑似惱,卻半點畏懼膽怯都無,任憑他老辣狠毒,心底卻也不得不佩服,便看著雲鬟道:「這孩子是誰?」
趙六說道:「是我新收的侍童。」
王典再不肯聽他的話,便道:「既然是個侍童,殺了也是無妨的。」
趙六咬牙道:「我的侍童,就算殺也是由六爺動手,你算個什麼東西?」
王典看著他有些冷峻的眉眼,不由大笑:「好!」笑了聲,手上猛然用力,如此一拉,雲鬟雙足已經離地,疼得色變!口中不由悶哼了聲。
趙六不覺色變,略一遲疑,終於鬆開手。
王典即刻把雲鬟抱了,後退數步,得意笑道:「妙極了,看來這孩子果然是你心上的人,疼得緊吶。」
趙六嘴角一挑,眼底唇邊卻都是冷意:「死到臨頭,勸你不要自作聰明。」
王典捉著雲鬟,又回頭看看程曉晴,忽然想起:方才趙六故意流露種種暗示,讓他誤以為趙六跟程曉晴大有交集,然而細想,趙六不過是想讓他帶著程曉晴離去罷了。
趙六為詐他離開,竟想捨棄程曉晴,可見此女並不是他真心關切的,相反……
王典低頭看向雲鬟,因此刻雲鬟仍是個男孩子的裝扮,倒是讓他十分莫名,猜不著雲鬟的來歷。
正思量間,猛想起先前林嬤嬤等說鳳哥兒出門去了不在家等的話,王典大驚,回頭看向程曉晴——原本並沒在意,如今細看,卻見那女孩子面黃肌瘦,不管是裝扮還是氣質,並不似是個大小姐的模樣,何況聽聞素閒莊的小主子是有六歲,這女孩子看著似乎有些大了……
反倒是懷中的孩子,雖然看著小,但卻如明珠美玉,極為出眾。
王典一驚之下,便道:「這個才是鳳哥兒,我說的對不對?」
趙六嘴角一動,心中大怒,卻不言語,只是冷笑。
王典惱羞成怒,猛地回身,竟一把掐住了程曉晴的脖子,口中道:「小賤人,你是什麼人,也敢來哄騙我?」
這王典向來為非作歹,從來都是他戲耍別人、拿捏別人的生死,誰知這半晌的功夫,竟接連被兩個半大孩子哄的團團轉,一時之間怒髮衝冠,殺機四溢,手上縮緊,便要將程曉晴掐死。
曉晴掙了兩下,眼睛微凸,地上陳叔叫了兩聲,卻無能為力。
正生死一刻,忽然雲鬟道:「你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怪什麼別人,還不住手!」
王典手臂上刺痛,細看,卻是雲鬟手中握著一枚玉釵,正狠狠地扎向他的胳膊,雖然她人小力弱,這釵子也並非十分尖銳,但夏日衣單,仍是刺破了幾處。
王典手一鬆,程曉晴落在地上,動彈不得,只吭吭地乾咳。而他反手一揮,雲鬟握不住玉簪,那釵子落在地上,頓時跌碎幾段。
王典惱怒之際,便要打雲鬟,然而手一抬,就見趙六身形一動,他心頭警覺,忙喝道:「小六爺!」
趙六果然止步,只是眼神冷峭地瞅著他。
原先王典欲殺曉晴之時,趙六一聲不吭,此刻卻按捺不住,孰輕孰重,早已是分出來了。
王典如何看不出這情?此刻看著趙六稚嫩的臉容,想到先前被他不動聲色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樣年幼已經是這般心機,長大了還了得?
王典心中冷極恨極,便笑道:「六爺,瞧不出你年紀輕輕,便如此慧眼獨具,竟是瞧上這細皮嫩肉的女娃子了不成?」
趙六隻是冷冷地覷著他,王典被這雙眸子一瞧,心中無端仍有些嗖嗖寒意,竟不敢再說些過分的話了。
王典略一思量,便道:「先前我說的極明白了,我不過是想引白閻王出來罷了,跟六爺你毫無關係……你倘若上心這女娃子,也罷,我賣個面子給你,我不傷這女娃兒分毫,只要你替我去傳個信兒,把白閻王引來,待我報了深仇大恨,我仍把這娃兒好端端地還給你,如何?」
趙六目光閃爍,尚未言語,忽聽雲鬟道:「不要去。」
王典皺眉,趙六也看向雲鬟,卻見雲鬟抬頭望著他道:「六爺不要去。」
趙六不答,只是冷冷地望著雲鬟,王典已經喝道:「閉嘴。」
雲鬟看了一眼地上的曉晴以及陳叔眾人,緩緩地吸了口氣,道:「你不要白費心機,他就算去也是空走一趟,……白四爺若是會受人脅迫,他就不是白四爺了。」
趙六雙眼微微瞇起,目不轉睛看著雲鬟,聽王典道:「你這小丫頭又懂什麼?」
雲鬟靜靜說道:「我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你既是逃犯,又曾是四爺的死敵,若四爺知道你在此處,他自然不會放過,必會親臨將你捉拿歸案,很不用你特意叫人去說。他如今不來,自是因為他不知道此事,另外……他昨兒已經離開鄜州城了,又哪裡找去?不信,你且問趙六爺。」
王典聽了這一番話,便看趙六,卻見趙六看著雲鬟,目光陰晴難辨。
他不等王典開口問,便輕聲道:「不錯,因逃獄之事已經告結,他昨兒黃昏早已出城,這會兒別說鄜州,只怕早也離了洛川了,可笑你還在做夢呢。」
王典不免猜測這話到底幾分真假,而雲鬟聽到「做夢」一詞,正要抬頭,忽然門外有人道:「是說誰在做夢?」
這淡淡地一聲入耳,瞬間,廳內眾人臉色各異!
趙六先是睜大雙眸,看一眼廳外,旋即又回頭看雲鬟,卻忽見雲鬟雙眸空茫,彷彿望空,不知怎麼樣。
而王典也已聽出門外來者何人,心頭巨震,只是還未開口,就見一道影子從外閃了進來,流矢一般迅速。
王典只當是來人偷襲,因他擒著雲鬟,不便動手,又忌憚來者之能,當即後退數步,順手抄起桌上一個茶壺,做暗器般丟了出去。
那茶壺不偏不倚,正砸在來人身上,剎那間瓷片四碎,而那人哼也不哼,便跌墜於地。
王典以為得手,先是大喜,繼而一驚,定睛一瞧,堪堪看清地上跌倒躺臥的,卻是另一個同黨之人!此刻動也不動,死活不知。
王典悚然,自知不好,卻早有另一人自廳外閃身而入,身形如風如電。
這人未現身,已經先給了一個下馬威,乍出現卻又是如此雷霆莫當之勢,如何不叫人心生畏懼?
王典畢竟是吃過虧的,哪裡敢直攖其鋒,心驚膽裂之時,再顧不得,便厲聲高叫:「白閻王,你敢過來,我即刻殺了這女娃兒!」說話間,手一搭,便捏在了雲鬟頸間。
然而這一招對此人來說竟全然無用,那道影子分毫不停,就如沒聽見這話的一般,近身兒之際,劈面一掌揮來,掌風凜冽,隱有風雷之勢。
王典料不到對方如此果決不容分說,又被那勁烈綿厲的掌風所侵,眼前發黑,胸口窒息,只得順勢急急倒退出去。
然已經後退無路,王典嘩啦啦撞翻貼牆的桌几,又撞上牆壁,牆上掛著的木匾額被震得晃了幾晃,也隨之跌了下來,有一塊兒竟斜斜地劈在雲鬟身上。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