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但凡人行事,總要有個因。
現在,白樘已經看見了這個「因」。
一切,就如宋氏質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害我。
倘若蔣統領在發現宋氏跟人有私情之時就把她攆出府,蔣府或依舊安泰無事。
然而他偏對宋氏鬼迷心竅似的,這種逾越了常規的「偏愛」,對某個人來說,自然更是最大的威脅。
何況蔣統領曾放話說休妻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讓他們兩敗俱亡。
只怕這才是那個人的最終目的:敵人盡去,一了百了,而她卻兀自好端端地,甚至是以一個「受害者」的姿態,坐守蔣家,教養幼子,沒有暴戾成性的夫君要挾,也沒有狐媚魘道的小妾逼鬥。
白樘想通了這所有,只是欠缺證據,唯一能坐實他這些推理的,是蔣勳方纔的一句話,確切說來,是蔣勳沒說明白的一句話。
如是,讓白樘疑惑的,卻又換作清輝為何及時地攔住了蔣勳。
白樘等了許久,並不見清輝回來。白樘因起身出門,攔下一個丫頭問起來,那丫頭道:「方纔好似看見少爺在花園內。」
白樘信步而去,來至花園,繞了片刻,終於看見白清輝站在一叢月季跟前兒,那月季開的有半人高,夏日陽光之下,盛放燦烈,格外明媚。
清輝的小臉兒在花朵輝映下,卻竟白若雪色,依舊透著清冷。
白樘正欲走到他身邊,卻見清輝舉手,便把其中的一枝半開的正好的月季奮力掐了下來。
他因太過專注看著月季花,不留神被底下的刺兒紮了一下,小孩兒的手指何其嬌嫩,頓時便流出血來。
白樘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如何這般冒失?」
白清輝抬頭看了看他,並不答話,白樘看一眼落在地上的花兒,道:「你若喜歡,叫丫頭給你剪就是了。」正欲俯身替他撿起來,白清輝卻攔住他,反而抬腳過去,正踩在了那花兒上,頓時把一朵花踩得扁了。
白樘愕然,眉頭皺起,眼底透出幾分不快:這花兒開的正好,若他是因為喜歡而摘,自然無妨,但竟是這樣肆意糟蹋……
白清輝忽然道:「父親為什麼問蔣勳那些話?」
白樘其實正要跟他說此事,見他自行提起來,便反問道:「你為何要攔著他答?」
白清輝道:「父親從來不肯多管我的事,今日卻一反常態,父親方才問蔣勳,就像是審問他一般。」
白樘見他竟看的這樣清楚,便道:「不錯,我是想問他,因我疑心,蔣統領被害之事,另有隱情。」
清輝道:「動手害人的那兩個不是都在牢中了麼?」
白樘淡聲道:「然而有罪的卻可能不止兩人。」
清輝仔細想了會兒,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仰頭同白樘目光相對,片刻才說:「蔣勳現在過的很好。」
這回換白樘不解了,清輝卻不再說下去,看了看手上的傷,轉過身便往外走去。
白樘才要喝止他,目光一動間,看見地上被清輝踩扁了的花兒,一看之下,卻見花瓣竟瑟瑟抖了抖,他定睛再看,心頭便慢慢地有些寒意升起。
原來正自那花瓣之下,正緩緩爬出一條細長青蟲,方才清輝那一腳並不曾踩死它,此刻便從花蕊中爬了出來。
白樘忘了喚住清輝,只盯著這一幕,他的目光也算是格外銳利的了,方才竟完全不曾留意過這半開的花兒裡頭竟藏著蟲,且這花兒從外頭看,花朵完好,因未全開,花瓣又將花蕊緊緊包裹起來,一眼看去,自全無異樣。
這會兒日影偏斜,清輝已出了花園,白樘心底卻驀地想起嚴老先生那句話,他道:「我心頭有個猜測……想要試一試……」
忽地又道:「令郎資質過人,萬中無一……」
這「萬中無一」的稱讚,當初白樘只覺老先生喜歡清輝故而誇大罷了,此刻想想,卻彷彿別有一番意味。
白樘抬手扶額,徐徐地吁了口氣。

第51章

且說雲鬟因落水,病了幾日,知縣黃誠聞訊前來探訪,卻被永寧侯崔印接著,兩人便在廳內說了起來。
不料崔印見了黃誠,相見恨晚,一直竟說了半天,才帶黃誠去看雲鬟,可巧雲鬟因吃了藥,才睡著了,黃誠便不欲打擾,只說改日再來。
崔印因愛他的氣質談吐,且相處這半日,更覺投契,便也說好了會去縣衙相見。
黃誠知道他是京內貴人,又是雲鬟的父親,卻也不敢怠慢。
夜間,崔印臨睡便去看顧雲鬟。
雲鬟傍晚醒來,只吃了半碗米粥,又喝了藥,正有些昏昏沉沉,見崔印來到,卻撐著起身。
崔印扶著她肩頭,叫她坐著,先問了幾句她身子如何等,便又把今日黃誠前來之事同她說了。
崔印說罷,便道:「前日我問你那小六的事兒,你只說跟公事相干,我還不懂何為『公事』呢,畢竟你小孩兒家的,今兒聽了黃知縣所說,才總算解了心頭疑惑。」
雲鬟聽黃誠已是說了,好歹勝過她自己講述,倒也罷了。
崔印卻又道:「為父又聽黃知縣說起你的行事,似是對你很是喜歡,且他今日竟特來探望你……先前為父在京中,屢屢聽聞這黃知縣能幹了得的名聲兒,萬料不到,鬟兒竟跟他也有這般緣法兒呢。」
雲鬟見他很有喜色,便道:「不過是湊巧的一些事兒罷了,本不值得一提的。」
崔印聽她聲兒虛弱,抬手在她額頭上輕輕按了一把,覺著額頭竟有些微涼,崔印便把被子給她拉了拉,溫聲道:「好鬟兒,這兩年讓你一個兒呆在這,的確是委屈了,等你病好了,爹便即刻帶你回京去。」
雲鬟正因他忽然的動作而有些愣怔,聞言眨了眨眼,忙道:「父親……」
崔印不等她說,便道:「好了,你身子弱,就早些歇息罷,為父就不攪擾你了。」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