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節

張一闌搖頭道:「我原本也不信,但他凶神惡煞似的,又並未見到別人,何況若不是他,他又如何要殺我?又如何逃走了呢?何況我們都被迷暈了,只有他清醒,我覺著必然是他事先趁人不備,在我們水壺裡下了蒙汗藥,水壺傳給他的時候,他必然是假意喝了口,其實並沒入喉,等我們都被迷倒了才動手。」
徐沉舟想了想,很是有理。回頭看雲鬟,卻見她仍盯著那面黑白熊繡品。
徐沉舟笑道:「敢情你不是來問詢,是來買東西的?」走過來,便將那繡品拿過去端詳,道:「瞧著還不錯。」
雲鬟見他又做這種奪人所愛之舉,也不做聲,只假作無意地走開。
張一闌趕過來,笑道:「徐爺若喜歡,我送你就是了。」
徐沉舟道:「這是蜀繡,怎麼能佔你便宜?」從懷中掏出一塊兒碎銀子,約莫有一兩多,便說:「可夠了?」
張一闌忙道:「受不起!」
徐沉舟道:「聽說你兒子才成親了?我如今也在公門裡,就當一點隨喜罷了。」
張一闌忙道謝,又親自將那繡屏仔細包紮妥當。
徐沉舟左右看看,指使霍植道:「給爺好生拿著,磕碰壞了,留神打你。」
當下張一闌便送了這幾個人出門,臨行之時,雲鬟才問道:「張老伯,聽說霍城連環刀甚是厲害,倘若是他犯案,如何只殺死一個捕快,反留下兩個活口?」
張一闌愣了愣,道:「我、我跟鏢行那兄弟都是重傷,算死裡逃生,或許是他心慌了下手不准?」
雲鬟點頭,也並沒多話。
一路雲鬟默然,霍植跟范小郎你瞪我,我瞪你,當著徐沉舟的面兒,卻也沒敢鬥口。
最終徐沉舟問道:「你心裡想什麼?」
雲鬟腳下一頓,道:「徐爺,明兒能不能上山一趟?我想去案發地親自看看。」
徐沉舟竟一口答應:「這有何難?那麼我一早兒來叫你如何?」
當下說定了,徐沉舟也並未囉嗦,轉身要去,霍植捧著那繡屏叫道:「徐爺,你的東西……」
徐沉舟頭也不回道:「不是我的。」
或者愣了愣,他倒也聰明,即刻回頭看向雲鬟,雲鬟張了張口,忽地想到元宵夜被他付之一炬的童子抱魚燈,便道:「拿回去吧。」
將到可園之時,范小郎眼巴巴道:「謝公子,明兒我也去,可使得麼?」
雲鬟道:「使得,你明兒來找我就是了。」
范小郎才放心自去,雲鬟目送他離開,正要轉身進門,心中一動,便回頭看向街角處,卻見薄薄暮色之中,那處空無一人。
是夜,霍娘子一家便留在可園之中,霍植自把今日所行種種都跟霍娘子說了,雖並無進展,霍娘子仍十分喜歡,私下叮囑道:「你爹出事之後,整個會稽的人都不待見咱們,不管是官府還是什麼有頭臉的人,一旦見了咱們,哪個不是喊打喊殺,或者不予理會,哪裡有似謝公子這樣的人,你們兩個記住,不管這件事最終如何,謝公子都是咱們霍家的大恩人,知道了?」
兩兄妹齊齊點頭,霍良兒病已好了些,道:「我以為天底下的人都不理會咱們了,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有謝公子一樣的好人。」
霍娘子抱緊一雙兒女:「只求老天庇佑……讓謝公子快點查出真相,不管是好是壞,娘就算死,也瞑目的。」
次日一大早兒,雲鬟便帶了霍植出門,才開大門,就見門口石鼓旁邊兒,有個小小地人縮頭蹲著,竟是范小郎。
雲鬟微驚,問起來,才知道他因怕被撇下,便早早兒來了,又不敢叫門,就在門口等候。
昨夜陳叔聽說,便早命人備好了馬車,還未上車,就見石板路上剔剔達達地來了一匹馬,細看,正是徐沉舟,懶懶散散騎馬而來。
雲鬟本要讓霍植跟范小郎隨著坐車,他兩個都不敢,於是便同旺兒跟在車旁而行,徐沉舟騎馬相隨。
不多時出了城,雲鬟便覺車上一沉,抬眸看時,竟是徐沉舟俯身進來。
徐沉舟對面兒坐了,一抖袍子,道:「許久不騎馬了,腿硌的生疼,對了,你會騎馬麼?」
雲鬟搖頭,徐沉舟笑道:「看你嬌滴滴的模樣兒,也不像是個會的。」雲鬟不言語,恍若未聞。
徐沉舟打量她片刻,忽地抬手入懷,掏了一會兒,便掏摸出兩本冊子,丟在雲鬟身上。
雲鬟垂眸,眼神微變:「徐爺……」
徐沉舟抱臂笑看她:「若心裡感激,也不必口頭上說,倒是有個實實在在的好法子報答。」
雲鬟聞言,就仍不做聲,只急忙低頭看去。
原來這兩本冊子,竟是縣衙的筆錄證供,並仵作的屍格。不想徐沉舟竟肯拿來,雲鬟知道此人多變,生怕他又改主意,忙先翻看起來。
雲鬟飛快看過了劫鏢案中張一闌跟那鏢師的證供,倒是跟張一闌所說並無出入,至於屍格上所寫,那范捕快一刀斃命,快狠準,正是連環刀的手法。
將案冊合上,雲鬟蹙眉細思,無意抬眸之時,卻見徐沉舟正盯著她瞧,神情異樣。
雲鬟還未出聲,就聽外頭道:「主子,到了!」
徐沉舟低低咒罵了聲。
當下下了車,卻見果然來至蘭渚山下,此刻因是初春,樹木尚是蒼蒼翠色,前頭有一塊長長青石,宛若天然長桌,范小郎指著道:「就是這裡了。」
雲鬟打量了會兒,心中浮現方纔所看冊子上鏢師跟張一闌的證詞,眼前亦彷彿出現當時的情形:那時候車伕在旁邊載鏢的車上休息,張一闌霍城等便圍著青石而坐,從左到右,依次是張一闌,霍城,鏢師,最後一個是死了的范捕快。
張一闌先喝了水,又遞給霍城,三人相繼喝過了,才要吃些乾糧,張一闌便頭暈欲倒,而據那鏢師所言,正也是差不多的時候,他覺得眼前發花,渾身無力。
藥效發作之後,眾人倒地,張一闌掙扎半晌,醒來後發現自己重傷,身邊兒是昏迷不醒的鏢師。
此刻范捕快已死,而霍城提刀站在范捕快身旁,發現他醒來,便提刀過來,兩人遂交鋒,驚醒了鏢師參與混戰,霍城逃。
兩人掙扎而起後,又發現車伕亦死,馬車跟鏢不翼而飛。
雲鬟歪頭看了半晌,憑著方纔所見,幾乎將當時案發現場重現,可畢竟不如親眼所見,只靠虛想,總覺得彷彿有什麼缺漏。
正范小郎跟霍植在身後又鬥起嘴來,徐沉舟彷彿有些心事,森森然道:「再聒噪,把你們兩個都扔到水裡去。」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