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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我歇了一阵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刚刚光顾着跑,也没注意方向,现在更是连方向也辨不清楚了,而林子里本来也没有路,只有长得一蓬一蓬的杂草,我明知道自己这样乱走只会越发走到不知道的地方去,可是我不得不走,因为停留在原地更让人恐惧,只有不停地走才能打消一部分心上的恐惧感。
  而且我乱走乱走的,竟然来到了一条山路上,也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有了路那就是说无论从那边都会有出口,只要沿着路走总会有一个出去的地方,于是我就顺着路一直往下,我觉得我们是上山来的,下坡路的话能走到下面去,说不定就走出去了。
  我走了百来十步,忽然看见前面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一队人正走上来,我只是看了一个大概,不明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走上来,于是不敢再呆在路上,而是走进树林里的杂草丛里躲了起来,一直盯着这队人马,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那一队人很快就走到了我刚刚站着的这里,他们近了,我才发现他们的队伍很有序,前面有一个带头的,提着一盏白皮灯笼,但是那里头的光感觉一点都不亮,他戴着一顶斗笠,而后面的人就不像他这样的装扮,都是一些寻常的衣服,只是双手却搭在他肩上,再后面的又把手搭在前面的这人的肩上,一共有十来个人,所以远远地看才看着是一队人。
  但是我看到他们这样的走姿的时候,却暗暗心惊,因为这根本就不像人的走法,严格来说,不像正常人走路的姿势,而且它们都垂着头,好像根本就不用抬头,只用跟着最前头的那个人走就可以了。
  我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忽然中间有一个人猛地抬起了头来,然后就看向了我藏身的这个地方,顿时我就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把头压低了一些,以为自己刚刚太过于专注所以被发现了,可是接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个人怎么越看越像父亲。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抬头看着我藏身的地方,一直看着,如果我能看清楚他的表情的话,他的脸上绝对是诡异之极的笑容和表情。
  我于是就觉得这队人有古怪,就在他们走远了一些之后跟着上了去,他们在前走,我在后头跟着,倒也没有被发现,后来我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宅子,然后这队人就进了宅子里,这是一座隐藏在树林当中的宅子,看着就阴森森的,我到了宅子外面,想着要不要进去看个究竟,究根追底,我还是想知道父亲他为什么会在这支队伍里头,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至于他们进了这座宅子之后,就再没有半点声音了,我在外面观察了很久,最后决定自己也进去看看,我从门缝里把身子挤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竟然也是一座四合院,四面房子围成一个院落,我看见那盏白皮灯笼被挂在门口不远的一棵树上,也不知道是一棵什么树,总之在夜里看着就是支丫八叉的斑驳一片。
  我往里头看了看,并没有见有任何人的踪迹,正要进去看个究竟,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已经把我紧紧地钳制住,我立刻剧烈地挣扎,然后就听见那人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石头,是我!”
  这是先生的声音,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先生继续和我说,他松开手,但是我别叫喊,我点点头,先生这才松开了手,我被松开之后呼吸了几口,然后用很小而且异常惊讶的声音问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却抢我一阵白说,他还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呢,然后就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摇摇头自然说不知道,然后先生才故意问我说,我脚上穿着的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救援
  说到这里,先生还不等我回答,就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穿了死人的鞋子,死人躺在棺材里当然不可能起来穿着到处跑,那是谁在穿,它能穿着去哪里?”
  我被先生这么一说心上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然后惊讶地环顾了一遍周围,有些不可思议地说这是另一边?
  先生才点点头说是,要不我以为我能在哪里,然后就责备我说连什么时候走到了另一边都不知道,万一在这边迷失了,那在我们那边就算是死啦。
  再英勇的人对死亡都充满了畏惧,更何况还是这种稀里糊涂的死,听先生说完,我问先生他是怎么过来的,还有就是这是我们老家祖坟的地方,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回镇安去了吗?
  先生才说他跟着我们来的,他一直觉得我们家祖坟怪异,无奈大姑奶奶是嫁出来的,从没来过,也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对于先生跟着来的这件事,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因为我觉得这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也不知道奶奶是在隐瞒什么,一直不让外人——甚至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我有很多的疑问想问先生,但是现在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之后我才知道,先生跟着我们到了祖坟这边,却没敢进来,而是藏在外面的林子里,为的就是怕奶奶发现,他发现这片林子阴森的很,先生说这片林子曾经可能是一片乱葬岗,否则没有这么重的阴气和怨气,然后才和我说即便是白天走在里头,也是会迷路的,无它,就是那些东西在作祟,把人困在里头,就是俗称的鬼打墙,你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始终就在里头绕圈圈。
  所以奶奶在来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叮嘱,让我们不要乱跑,怕我们在林子里迷路。先生说林子的诡异之处还在于此,那就是入夜之后,每一棵树后面都躲着一个“人”,你要是不小心闯到了他,或者说冒犯了他,就会被他遮住,一般来说因为活人身上有阳气,这些东西是不敢轻易近你身的,所以只要你不惹他,他也是不会轻易招惹你的,当然了这只是一般情况,对于一些怨气重的来说,就算你不招惹他,他也会来招惹你。
  就像人一样,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之分,那东西也是这样的,而且乱葬岗上的亡魂,有些本来就是冤死的,先生说我和父亲走失那一段,就是因为父亲闯到了主动招惹我们的,它不敢害我,就遮了父亲,这也是为什么我和父亲走着走着父亲就不见了,被鬼遮身之后相互之间就看不见了,也听不见相互之间的声音,而且遮你身的这东西会引着你往生远偏僻的地方走,让你越来越找不到出去。
  还有就是,被鬼遮身的人,只要遮你的这东西不主动离开,别人就永远找不到你,像开阔的地方到了阳光出来的时候它就会自己离开,但是像这里这种林子密阴气又重的,即便白天它也不会离开,所以要找被鬼遮身的人,就必须到另一边来找它,就是我们常说的过阴。
  先生现在就是在过阴,否则它也找不到我们,它说父亲是被鬼遮身了,只有到了这边才看得见他,我们那边是看不见的,但是他的人却是在我们那边的。而我则是因为穿了死人鞋子,相当于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过阴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如果在一定的时间回不去,阳气在这边散尽,那就算是死了。
  先生说这边不能补充阳气,而每当有那东西靠近我的时候,阳气就会被它吸走一些,我则吸入它身上带着的阴气,这完全是不自主情况下就发生的事,我没地方补充阳气,扥身体里阴气越来越重的时候,身体就开始冰冷,最后逐渐僵硬,就算是死了,但我在这边却感觉不到。所以有些过了阴的人不知道自己过阴了,也不知道自己死了,等重新回去的时候会以为自己还活着。
  先生告诉我,用我们那边的时间来算我已经到了这边半个来时辰,在这边则就是一个时辰,先生说这边的时间比我们那边要慢一半,这主要是阴阳失衡导致的。
  至于先生是怎么找到我的,先生说那只黑猫,那只黑猫是他放出来的,为的就是找我,因为他知道我和父亲进了林子,他说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就躲在远处看着我们,鉴于他身份的特殊,所以他不能露面。
  至于奶奶和母亲,先生说她们不在林子里。然后我才知道先生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先生说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们看见的那个“奶奶”一直在村口,包括那声凄厉的惊叫声,都是她故意发出来的,为的就是能把我们引出来,至于井沿上那两双鞋子的事,先生说他没看见,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母亲和奶奶还在四合院里,只是可能被鬼搬人给搬走了,就像父亲被搬到了床底下那样。
  我说这些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先生说趁夜里的时候他进来四合院看过,然后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我在窗子边上看见的人影竟然是先生的,那时候还白白吓了我一大跳。
  先生也知道这个“奶奶”是假的,为的就是把我们引到林子里来,我就不解了起来,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林子里,先生说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他说那既然是奶奶的“债”,那么就应该是要拿我们来做偿还了。
  可是先生说他来找我,我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他现身,然后先生才说在途中他跟猫跟丢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干扰到了他,故意不让他找到我,后来他找到猫的时候是在我看见的圆坟那里,他发现了一些痕迹,于是又跟着猫过了阴到了这边。
  连先生都能被迷惑住,那就是说这片林子的确是诡异的很,我问先生怎么办,先生说先把父亲找出来,他说我刚刚看见的是父亲的生魂,预示着父亲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父亲可能会死。
  我有些不解,先生才解释说,我们现在所处的这边,是一个中间地带,并不是真正的死人呆的地方,如果真的算起来,这边应该算是一个边缘地方,既不属于我们那边,也不属于真正的死人地方,但是要是父亲过了这边真的从鬼门进去了,而且在鸡叫第一遍之前还没有回来,就永远都回不来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先生没有在这里遇见我,我跟着他们也进去了,我也是一样。
  所以这种情况又称为过假阴,很多半吊子先生不知道这些,往往以为到了这里就以为是已经过阴了,因此不但自己误导了自己,也白白害了很多人的性命。
  而我们现在在的这儿地方是一个驿站一样的地方,是给这些人落脚的,因为它们也算是赶路,用我们的观点来说就是现在到了它们该休息的时候,我说那东西也会累,也要休息吗,先生说鸡叫第一遍开始阳气回升,阴气回落,如果再继续在外面就会导致阴气涣散,亡魂也好,生魂也好,说到底就是一团阴气,阴气散了,魂也就散了。
  所以先生说趁着它们休息的时候,我们先把父亲的生魂给带走,装进符袋里,等找到了奶奶她们,再叫回来就可以了,先生说父亲的身体不知道在林子里的什么地方晃荡,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回天无力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离魂
  我和先生潜进宅子里,进去之后只见里面鬼气森森,门全部都是关着的,我心想果然阴魂呆的地方都是鬼气聚集,让人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先生给我前后胸都贴了符,他说这样能保住我阳气不散,否则这样的阴宅,我的阳气很快就会被吸干净。
  先生说东为主,西为客,北为大,南为宾,刚刚进来的那一队人应该在西南两间房里,然后和我说我们分头去找,先生让我注意安全,找到了就将符袋往父亲的头套下去,扎紧不要松开就可以了。
  于是先生进了西面,而我进了南面。
  我推开门进去,这里的驿站和旧时候的客栈很类似,进去是一个客堂,然后就是楼梯往上而去,里面寂静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尽量不让自己走路发出声音,然后上了楼去,上面就是一格一格的房间,可是却并不大,很小,我试着推了一扇门进去,只见整个房间小得可怜,而且里面什么也没有,是空的,只供着一个香炉,香炉上插着一炷香。
  我见没有人,于是就走进去看个究竟,但我进来之后,门就合上了,然后我就觉得背后有人,于是回头去看,只见果真有人贴在门背后,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吓得我浑身一哆嗦,但是它却没动,好像是被挂在了门上一样,我见不是父亲,于是就让过他,伸手去拉门,他也没什么反应,我就拉门出去了。
  于是就这样一间房一间房地找,最后将楼上找了个遍也没见父亲的踪迹,而里头就只有二楼,我估摸着可能父亲不在南面,就往楼下来,只是来到楼下的时候,只见客堂里面忽然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最中央,我于是就藏在二楼的扶手下面看着它,不敢轻易下去。
  可能是他察觉到了我,就转头来看,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哪知道竟然是郑老秋。我不解他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他也是这队人里面的一个不成,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们这一队人总共也就十来个人,可是刚刚我就进了将近二十来个房间,而且每个房间都有,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一个房间是空的,那么也就是说这里不单单只有我看见的那一队人,第二则是郑老秋不是被安置在这里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站在客堂里?我躲在上面好久一直看着他,就是不见他动半分半豪,后来我好像是听到外面有动静,忽然见他往外面走,走到门外就不见了,直到这时候我才敢下来,下来以后也是往门口这边走,才出来就看见先生站在外面,先生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就把郑老秋站在客厅上的事说了,先生也是惊讶,说是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了,然后他说也没看见有人出来,之后这件事就没有再提了。
  我问先生找到父亲没有,先生说找到了,然后说我们先离开这里,于是我们就从这里离开,从我们进来到离开,一切都很顺利,也没遇见什么阻挠。
  出来之后先生就领着我往林子里钻,对于先生来说似乎这个林子根本就是形同虚设的存在,他很轻易地就能知道我们该往哪走,该怎么回去,只是怎么找父亲,先生说他有办法,他拿出符纸放在地上,然后用震子敲了三下,就说我们在这里等着,大约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就听见有猫的声音从草丛里发出来,先生说我们跟着它,接着我就看见猫一直往林子里头钻。
  最后跑了很远,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总之这猫忽然就不动了了,一直在一棵树边上绕着转,先生说就是这里了,于是他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树上,然后念叨了什么,接着我就看见一个人影哗地闪进了草丛之中,接着就看见父亲坐在树边上,背靠着树,先生又用朱砂在父亲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印,这才说我们快回去。
  我说父亲呢,先生说他和我们不在一边上,等回去了再来找,就在同一位置。先生一直带着我走,最后我觉得路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觉,只见林子也开始变得稀疏,再接着只觉得一阵恍惚,我就猛地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发自己躺在地上,就像刚刚睡醒的那样,而先生就在我旁边,我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脚上的鞋子已经不见了,又看看先生,说先生帮我脱了鞋子?
  先生说是我自己放回去的,我才刚醒来,怎么可能自己去放,先生说我的身体是这边的,是不能过去的,所以问我现在明不明白了?而且还告诉我,从我穿上这双鞋开始,我就已经离魂了。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从我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之后我就已经不是我自己了,之后再遇见那个腐尸一样的人,也是离魂之后看见的,包括最后逃进树林里,难怪我醒来会看见坟上有人上过香,可是现在却又根本没有香存在过的痕迹,原来自始至终这都不是同一个“地方”,怪不得先生说有些人连死了都不知道,我今天要是不遇见先生,恐怕我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先生说他找到了我,是来到坟边上看到了我的身体,但是我的生魂已经穿了鞋子去了那边,所以先生也才过阴去找我。说着先生让我看了看布鞋,只见上面全是灰和松针杂草之类的东西,预示着我的确是穿过它,只是不是真实的那个我。
  先生拿到了符袋,然后和我说我们先去找父亲。于是先生按着我们在另一边的找到父亲的位置,去到了那棵树下,果真看见父亲靠在那里,似乎是熟睡过去了,先生说这是丢了魂嗜睡,先生把父亲喊醒,让我扶着父亲,碰到父亲身体的时候,我发现父亲的身体冰凉异常,似乎已经没有了体温一样,先生说我们再去迟一些估计父亲就没得救了,还好心口还有一口气没有灭,只要这口气吊着,生魂回到身体里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我只觉得父亲醒来之后昏昏沉沉的,好像和一般的丢魂还不一样,先生说人有三魂,丢的不同影响自然也不同,父亲这回丢的是命魂,命魂主生命,离开的时间久了人就会死。这和民间说的鬼吹灯是一样的,民间说人有三盏灯,头上一盏,两肩各一盏,如果晚上有人在背后叫你,你回头它就会吹灭你肩上的一盏灯,然后人就会丢魂。如果三盏都灭了,人就会死。
  但是如果被吹灭的是头上的这一盏,一定时间内叫不回来,人也会死去。
  这三盏灯就对应着三魂,头上的这一盏就是命魂,而两肩的分别是天魂和地魂。命魂是人之本,丢了就会殃及性命。
  先生说我以往丢魂,和父亲这次丢魂还不一样,就包括刚刚我穿了死人鞋到了那边,丢的其实都是地魂,也就是阴魂,阴魂主因果,丢了阴魂人的因果就会断掉,所以人就会痴傻,不问世事。如果丢了天魂,也就是阳魂,天魂是良知,如果丢了就会发疯发狂,做出自己也想象不出来的事情来。
  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才说所以你别看奶奶叫魂简单,就是三炷香一碗水,其实内里学问大得很,一般人丢的都是阴魂,阴魂会被指引着往阴间去,这是因果的归宿,所以奶奶绝大多数时候叫的都是阴魂,但也有例外的时候,这些我可能并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章 扑朔迷离
  就比如我知道的,老成他儿子不是丢魂而是丢魄的情形,奶奶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也能叫,只是叫法不同,就说明奶奶是精通的,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只是从来不和我们多说而已。说了这么多,然后先生才说出了他最大的一个疑惑,好像是一路上都没有想通的问题。
  我问先生是什么,先生才说,一般来说人三魂,天魂归天路,囚在天牢内,地魂鬼地府,归于因果是非中,命魂徘徊人间,受子孙祭拜,安于祖德之上。可是父亲丢的是命魂,为什么会往阴间去,这让他想不通,也是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想的问题,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对于这些我并不是太懂,但还是听懂了先生的意思,于是就想到了那个戴斗笠执白皮灯笼的人来,我问说会不会是他有问题?先生说他在那边的时候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他只看见白皮灯笼被挂在树枝上,却没看见是谁挂起来的。
  而且说到这里的时候,先生特别说了一句,他说那只灯笼是人皮做的,所以火光在里头才不亮,只是看着蒙蒙的,就是因为人皮不透光的原因。
  我们三个人几乎在林子里折腾了一宿,山里亮的晚,更别说我们还是背靠东边的山,所以等我们回到山村边上的时候,天才灰灰亮,只是鸡叫第一遍的时辰已经过了,守在村口的那个“奶奶”也已经不在了,这时候我还特地留意了井沿边上,那两双鞋子已经不见了,接着我们回到了四合院里,奶奶和母亲依旧不在,整个四合院里是一片死气,话又说回来,里面住的本来就是死人,有常年荒废着,不是死气又能是什么呢。
  回到屋子里后,先生让我把父亲扶到床上去,把被子给他盖上让他身子能回暖,弄好之后我看见奶奶和母亲的床边放着她们的鞋子,只是鞋子上沾满了杂草灰尘之类的,看样子是行了远路,只是鞋子是在着了,人却依旧不在,而且我和父亲的鞋子却根本没有回来。
  我担心奶奶和母亲,先生说她们就在院子里,我问在哪里,然后先生说让我跟他来。先生走出去之后就一直往放棺材的这三间屋子里来,他领着我一间间地走进去看,因为三间屋子是不连通的,只见我们头晚天黑时候点的蜡烛已经完全烧光了,棺材头上都残留着蜡泪,先生就这样带着我一口口地看过去,最后我看见有两口棺材上的蜡烛没烧完,好像是被吹熄了,只烧了半截,先生指指这两口棺材说奶奶和母亲就在里头。
  我说这怎么可能,她们怎么会睡在棺材里面,先生说着就把棺盖给推掉了,我这时候才发现棺盖竟然没有被钉上,先生见我惊讶,才告诉我说这里所有的棺材都没有钉棺钉,边说着,只见棺材里头果真是奶奶和母亲,她俩分别各自躺了一口棺材,可是让我惊讶的还不止于此,因为我看见棺材里面是新的,即便放置了这么多年,可是内壁完全就没有停放过尸体的样子,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看着就是那种生棺的样子,很明显。
  我看向先生,说这是怎么回事?先生说还是先把母亲和奶奶叫醒,我说她们怎么这么能睡,刚刚我们这么大动静都没惊醒她们,然后先生说问我听过鬼封耳吗,我摇摇头从来没听过,然后先生说让我把她们耳朵上塞着的东西拿掉,她们自然就醒了。
  我于是照着先生说的去扒奶奶和母亲的耳朵,只见奶奶和母亲的耳朵里都塞了一颗泥丸,我把它抠出来,奶奶和母亲马上就幽幽醒了过来,等她们醒来之后察觉到自己是睡在棺材里面,已经很惊讶了,可是再一看发现先生也在,更是惊讶到不行,奶奶也没管自己是怎么躺在棺材里的,立马就坐直了身子,然后问先生说是他怎么来了。
  奶奶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她从棺材里站起来,一直念叨着说这下坏了,这下坏了,然后也没管我们就自己急匆匆地出去了,母亲见了赶紧追着奶奶去了,我和先生也是一头雾水,就跟着奶奶去,只见奶奶一直朝着供牌位的屋子进去,我们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等到了门边才看见奶奶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供着的牌位“哗啦啦”地就像是被扫射了一样地在往下掉。
  奶奶转头看着我们,脸上神色复杂,先生大约也不知道这事倒底是坏在了哪里,后来奶奶才说,先生带着的生人气冲撞了祖德,供奉的祖德都跑了。
  我想起昨天我上香的时候也倒过一块,后来奶奶就没让我上香了,奶奶说一块牌位就是一个祖德,倒一块就预示着少一个,现在牌位噼里啪啦地全倒完了,就是说祖德都跑光了。先生自己都不解,他说怎么会这样的。
  奶奶见事已至此,责怪先生擅自闯进来也是无用,就叹了一口气,说事已至此都是命,怪不得旁人。我只见这屋子里供着的所有牌位全部都倒光了,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四合院里有上百口棺材,可是供着的牌位才只有三十来块,数量明显不符。
  这时候奶奶似乎并不愿意说这事,就问父亲去哪了,然后我们才说了父亲的事,奶奶说那还不赶紧,趁着太阳没出来赶紧把魂叫进去,然后赶着在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让父亲在太阳底下晒着补阳气。
  只是这回帮父亲叫魂的事情依旧是母亲来做的,奶奶并没有插手做,之后父亲醒了过来,只是像先生说的那样,人很虚弱,而且身子依旧发冷,暖不起来,先生说这是阳气缺失,只要晒晒太阳就好了。
  本来想着晒太阳就能补阳气那是最方便的了,可哪曾想到,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只见天空忽然风云变色,风起云涌,很快猛烈的山风就吹了起来,而且天空之中的乌云翻滚,眼看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
  我们不曾料到会有这一遭,然后先生说眼下只得先用符纸给父亲镇着,以防有什么东西来害他,因为这时候父亲不但身体虚弱,就连魂也弱,稍不注意就会再次丢魂,按照父亲这样子,要是再丢魂,只怕是经不住折腾了。
  先生说的挺严重,我们听得也很揪心。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忽然看见母亲一直瞅着我看,似乎是在看我的脖子,我觉得母亲举止奇怪,然后母亲就问我说,我脖子上是戴着一个什么东西,她说他记得我身上没戴任何东西的,我自己低头看了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就说没有啊。
  说着母亲就伸手从我领子下头拉出一条线来,然后一扯就从我脖子上扯出一块什么东西来,我只看见是一块玉环,但是奶奶见了脸色马上就变了,然后就问我说这东西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玉环又看着奶奶他们,说我也不知道啊,要是母亲没发现我压根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戴着这么一个东西。
  接着我就把这东西取了下来,奶奶拿着仔仔细细地看了,我看见先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就心虚地问这倒底是什么,奶奶这才接过我的话说,这块玉环她见过,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赵钱就是戴了这么一块玉环。
  然后奶奶把玉环用两拇指和食指捏着竖起来,放在迎光的位置让我们看,她说她记得这块玉环里头有一个就像是人脸的轮廓,然后我盯着一看,还果真有!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玉环
  说起这块玉环的来历,据说是赵钱盗了个墓偷出来的,而且大姑奶奶说这块玉环就是他的催命符,赵钱也是自从佩戴了这块玉环之后就遭遇了不测。所以说现在这块玉环出现在我身上,难免不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估计先生后来是详细询问过大姑奶奶赵钱的事,所以先生也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玉环。它从哪里来的,我还真不知道,我记得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的,可能是去到林子里才戴在身上的,而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我在那座圆坟睡过去之后,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段时间里我没什么记忆,而且把这东西佩戴在我身上也是易如反掌,我根本就无法察觉。
  奶奶拿着这玉环看了很久,最后将它又还给了我,大家看不懂奶奶在做什么,奶奶说我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就只能让我先戴着,这东西邪乎,如果强行拿走了反倒还会引出来一些别的事来,而且奶奶也说赵钱虽然是因此丧命,却也不是立即就一命呜呼的,所以暂时戴在我身上应该不会出事。
  于是我又把它戴在了脖子上,只是这回戴上去就总觉得怪怪的,大概是知道了它是什么东西,所以心上有所抗拒的原因。
  不一会儿,倾盆的大雨就哗啦啦地下了来,而且是越下越大,我们在的这四合院还好,只是我担心外面那些废弃的屋舍会不会被这雨给冲垮掉,也不知道是我们在山林里,还是这雨真的特别大的缘故,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猛烈得就像是直接一桶桶的水在往下泼一样。
  而且这雨下了一天都没晴,本来我们今天过后就要离开了,可是照这架势就算是现在雨停掉我们都走不掉,因为这么大的雨山路根本走不了,可是问题是,一直下到现在它都没有要晴的趋势,尽管雨势已经变小了许多。
  我们就被困在了屋子里一天,谁也没有出去,甚至就连这面房子都没有离开过,因为雨太大,也因为实在是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总不能跑到放棺材的那几个屋子里去转几圈又回来吧。
  说到放棺材的那三面房子,后来先生才说,其实这里放置的这上百口棺材都是空棺,没有一口里头是有死人的,先生这样说的时候,奶奶显然很惊讶,我想这里面的原委只怕奶奶也不是很清楚,先生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晚上他潜进来过,很可能查看过棺材里头倒底有什么。
  奶奶说来祭拜的人谁会将棺材打开,那是对祖先十分不敬的,所以不单是她不知道,就连爷爷甚至太爷爷也不知道。所以先生说,这百十来口棺材里面根本就什么都没有,都是生棺,什么是生棺,就是做好从来没有用过的棺材。奶奶说这不可能的,要是这百十来口棺材都是空棺,那么这些祖先又葬在哪里?而且祖祖辈辈供奉的人,就是在供奉祭祀这些空棺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