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宋蔷出车祸的照片，还有一小段视频资料。
　　这是我特意要来的，又让杨楠加了不少“料”进去，原本只是造成骨折的样子，现在单看照片，连我都于心不忍。
　　简直可以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八个字来形容。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方面，杨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她只是在照片的基础上进行了“加料”，所以说唐一德很容易就能认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掏出手机递过去，看见他颤抖的用手翻阅下一张。因为我已经把原本的照片删除，并将这些照片的归类放进相机里，所以他没有看出来。
　　唐一德猛的抬手，他的双手都被牢牢固定在椅子扶手上，这样的激烈挣扎，很快将手腕磨得血手模糊。
　　“那个小兔崽子敢这么对她！你们还楞在这儿干什么啊！怎么不去查啊，把那个开车的蠢货找出来，老子要宰了他！”
　　李林峰想要阻止他狂暴的行为，却被我递了个眼色制止。他这个状态大概维持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些筋疲力竭的倒在沙发上。
　　整个人似乎全然被掏空了一般。
　　很好，我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
　　人的情绪一般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很容易产生疲乏感，整个人的警戒系统会不由得降低，是个审问的好机会。
　　“接下来的问题，我全都找到了支撑的事实依据，你应该清楚，其实你的口供能够起到的作用很小。但是只要你诚实应答，我能给你争取到一个探病的机会。”
　　这个方法其实大多数时，是家长用来对付不乖巧的小孩子的。先是给一个巴掌，再来点甜头诱惑，是个很有用的办法。
　　如果没有宋蔷出车祸的事情，大概李林峰从容不迫的状态能够维持到上法庭那天。即便他真的是顶罪，我们也无可奈何。但正是这几张照片和这场来得及时的车祸，虽然给了宋蔷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却也给了唐一德致命的一击。
　　一直除了自己的供述概不回答问题的唐一德终于低下头来。
　　“好，你问吧！”
　　
第四十五章 唐一德的漏洞
　　
　　唐一德会低头，是我预料之内的事。
　　在来的路上，傅菁和我交代了很多问题，包括他对唐一德的猜测。
　　唐一德虽然将每个问题都回答的细致，看似是认真的坦述罪行的，但是很多关键性的问题，他都选择了避而不答。
　　例如尹乃川现在的下落，例如我的梦游问题，还有尹乃川直播里出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行为，在我看来更像是顶罪，他急于替人开罪。
　　“唐一德，你为什么要杀害两个被害人？”
　　听见我的问题，他双手慢慢交叠在一起，力量逐渐向掌心靠拢，沉思一会儿才回应道:“我喜欢宋蔷小姐，所以这些人都该死。”
　　我不置可否，并不承认自己到底相不相信他的说法，接着问道:“你喜欢宋蔷多久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从耳根开始慢慢泛红，和刚刚的犹豫并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是一种名叫向往的美好情绪。
　　“我认识她四年了，她经常在家里弹钢琴，声音很好听。我经常巡视她家的范围内，所以偶尔从窗口瞥见她几次，她很漂亮。”唐一德的表情放松下来，干净纯粹:“后来有一次，她在小区里运动伤了脚踝，我送她回去，宋蔷小姐还亲自给我送了粥作为谢礼。”
　　“唐一德，你知道这样是多大的罪吗？”我盯着他的脸，逐字逐句的问道:“你在挟持我时，是想通过挟持我，让他们枪毙你吧？”
　　他的表情凉下来，我不敢挪开眼睛，继续逼问道:“你主动承认了两条人命，又是杀人未遂，枪毙你也不过分。如果不是我提起你父母，你根本不会分神。”
　　唐一德垂下目光，恢复到之前傅菁提及过的情况。
　　不言，不语，不理会。
　　我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不下点猛料，恐怕很难掏出实话来。
　　翻出手机里的视频，将视频资料声音慢慢调大，放在桌面上。
　　宋蔷疼痛的呻吟声在审讯室里响起，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才显得手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唐一德原本垂下的头，缓缓抬起。这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泪流满面，声音沙哑的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尽快定罪吧，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看来，唐一德用情，远比我想象的更深。他放低姿态的样子，是之前接连审讯里没有出现过的。我静默的看着他，如果唐一德看见宋蔷现在的情况，肯定会看出宋蔷没有我说的情况那么严重，我们就失去了一张王牌。
　　如果凭着这个一直吊着唐一德，我却觉得有些不忍心。
　　看起来，我的确不是一个做警察的料。
　　我起身，没有回答他，率先走出去。唐一德长叹一口气，有些失望。在我的手搭在门把上时，唐一德沉闷的叫了我一声。
　　“霍木白。”
　　我停下脚步，回头用余光瞄着这个男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是我想要杀你，是我对不起你。”他的眼睛紧紧闭上，扬起头抿嘴道:“你——替我保护好宋蔷，好吗？”
　　迎着灯光，他的眼角似乎有亮晶晶的泪水留下。我推开门，第一次觉得，推门居然是如此沉重的一件事。
　　“嗯。”
　　关上门时，我轻轻的回答道。我猜唐一德是听见了，因为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他开怀大笑的声音。
　　傅菁靠在墙上，地上丢着几个烟嘴却没有烟味，我看着他的嘴，果然在不断咀嚼着什么。
　　他平时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只有今天，弓着腰靠在墙上，有些颓痞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警察，倒像是一个流氓地痞。
　　“怎么样？”傅菁抬眼看我，眼里充满了血丝。这几天我想着“请君入瓮”，他这边更不敢放松警惕，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监察着我那边。
　　一边跟进案情，一边还需要看着我这边的情况，也是难为傅菁这家伙了。
　　“没什么新情况，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但是我觉得这一切，总和宋蔷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猜想傅菁和我的想法一样，他也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唐一德一手策划，不然也不会这么关注审讯的事。
　　“你应该休息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看你现在，像是个糟老头子似得。”
　　傅菁站直身体，将嘴里的烟草直接咽下去，苦笑道:“我本来是要休息的，可是有个人要见你。我没办法，你跟我走一趟吧？”
　　李林峰这时才带着唐一德从审讯室出来，和我们点了点头示意，便直接把人带走了。
　　警局似乎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安静下来的地方，不论什么时候，始终都会有人坚守岗位。看着大家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露出笑脸给彼此一个鼓励的微笑，就会让我觉得暖暖的力量逐渐涌动全身。
　　大概就是因为有了大家的并肩作战，才会不管什么困难我都愿意迎上去。
　　目的地是傅菁的办公室，里面除了沙发，多了一张单人弹簧床。
　　蠢蠢欲睡的小身影执拗的强撑着，看见我过来，才从弹簧床上做起来冲到我身边。
　　“哥哥！”
　　是尹嘉航。
　　真没想到，一直等着想见我的人，居然是他。
　　傅菁的办公室看起来和上次不太一样，除了满桌子的文件外，地上还摆着好几个装满零食的大袋子。
　　“特殊时期，我给佳航请了假，让他跟着我住。那些小女警听说了，就一直往我这儿送零食。”
　　“你吃饭了吗哥哥？”
　　尹嘉航热切的拉着我坐下，又跑到零食里翻出了好几袋面包牛奶塞到我手里来:“哥哥，这些东西你吃吧，都是我留着的。”
　　“好你小子。”傅菁佯装生气的笑道，坐到沙发上懒洋洋的笑道:“行，你们先聊着，让我睡会。”
　　他扣出两粒药片扔在嘴里，直接咽下去之后就躺在沙发上，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多久没睡了？”我摸着尹嘉航的头，有些担忧的问道。
　　“傅菁哥哥平时也是一个半个小时的睡。”尹嘉航坐在我旁边，声音悄悄压低了一些:“哥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要和你说。”
　　
第四十六章 没说出口的秘密
　　
　　尹嘉航是个不记仇的孩子，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对于那天他笑着替我开罪的行为，让我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好感。
　　我仔细的看着他脖子上的痕迹，虽然只剩下淡淡的红印不太明显，但是看起来还是让我有愧疚感。
　　“什么事？”
　　尹嘉航拆开一包薯片，坐在我旁边小声的吃。为了不让吃薯片的声音影响到傅菁睡觉，他小心翼翼的咀嚼，合上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来。
　　“哥哥，在来警局那天——我撞鬼了。”
　　即便是现在，提及这个话题，尹嘉航还是忍不住向着窗口的方向打量:“哥哥，我们家的窗口，那天有鬼。”
　　我低头看着他，仔细揣度他的表情。他是个孩子，他没有说谎，也没有和我开玩笑。
　　那段时间我一直休息不好，导致整个大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敏感度大不如前。
　　现在仔细想想，我们当初将尹嘉航的异常情况全都归在接线员的问题上，才导致我们忽略了一些情况。
　　忽略了这个孩子为什么大半夜还会出现在警局门口，就算是大雨倾盆，也要躲在警局。
　　忽略了为什么这个孩子哭的整个人颤抖，对我那么依赖。
　　因为他在害怕。
　　我揉着他纤细柔软的短发，尽力将语气放的柔缓:“有鬼？那鬼是什么样子的呢？”
　　尹嘉航瞳孔收缩，这是人在回忆自己惧怕的东西时本能反应。看着他的眼神，我忍不住将孩子揽在怀里，低声安抚:“害怕的话，我们就不想了，好不好？”
　　缩在我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猛烈的摇了几下，小手用力推开我，眼神明亮:“哥哥，我不害怕，我想和你们一起抓住坏人。”
　　他的表情带着孩子气的坚定，从弹簧床底下拖出一个小书包打开，拿出了一个正面用过的笔记本来献宝似得递给我。
　　“哥哥，我这几天都在想那个鬼长什么样子，能想出来的都记下来了。老楚说，只要记下来，你们总会用上的。”
　　我从他的手里接过笔记本，上面稚嫩的字迹标注着一排排回忆，看起来风格很像我看过的楚敬南的笔记。
　　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
　　他的记忆很零碎，虽然已经标注明确，但我的确也是看不出来什么主要特点来。
　　根据尹嘉航的记录，那个吓了他的“鬼”，是个女孩子。
　　从他的描述结合他的笔记，我大概了解了当晚的情况。
　　尹嘉航是个格外规律的孩子，加上尹乃川之前沉迷酗酒，所以偶然一次晚点回来，他也没有很在意。
　　为了和爸爸的约定，尹嘉航还是给自己定下了几个闹铃来，每个小时醒来一次看爸爸到底有没有回来。
　　那晚雷雨很大，就在一声惊雷后，他听见玻璃传来一阵敲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