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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哗……
水面突然一抖,我的头皮也跟着一麻。
水面的倒影似乎更清晰了几分,这一瞬间,我一下子看见我的背后,趴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影子。
那条影子虽然很淡,却也看的见,白惨惨的脸,点点的水银斑,身上披着一件血红血红的婚衣,赫然就是侯家那个跟我结阴亲的女人。
影子一直趴在我背上,两条胳膊死死的缠着我的脖子。我心头一阵雪亮,难怪这些天始终觉得身子死沉死沉的,还觉得喘不上气,原来,我背上背着一个“人”!
“这!这怎么办!”
“有人想把这个女人,硬绑在你身上,所幸时间还不久,无碍的。”老乞丐放下水盆,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捏了捏,三下五除二,也不知道从皮肉里还是什么地方,慢慢的抽出来几根乌黑乌黑的头发。
紧接着,老乞丐伸手在我的额头拍了一下,他的力道并不大,可是却拍的我身子一震。唰的一下子,我浑身上下一阵轻松,就好像脱下了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说不出的惬意。
呼!!!
这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窝棚外面呼呼的风声里,好像夹杂着一道不甘又凄惨的叫声。我猜想,那一定是侯家的孙女被老乞丐给赶走了,这也是个苦命人,可我没法子。
“她走了,以后也没法再跟着你。”老乞丐把那几根头发燃火烧掉,说:“我年轻的时候,学过一点点称骨相命的小把戏,老弟,你的命数是很怪很怪的。”
“命数?”
“命数这东西,与生俱来,人一辈子的运势,机遇,都跟命数相关。你的骨轻,命数本来是极差的,可你身上,又有大气运。”老乞丐解释道:“我瞧得出,这大气运不是你的,是旁人给的,只是现在,这气运还不属于你,若将来有一天,这股气运跟你真正融为一体,小兄弟,不是我吃了你的饼去恭维你,你真有做皇帝的命。”
“气运,皇帝……”我听晕了,像我这样孤苦无依的乡下小子,能吃饱肚子已经是造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出息。
“但你肯定得罪人了,所以,有人在故意难为你。”老乞丐话锋一转:“刚才趴在你背后的那个女人,天生八字极阴,一百年都不出一个,你跟她由锁心扣缠着,就一直跟着你,时间长了,必然破你的运。”
老乞丐这样解释,我顿时就想到了棺中人。候老婆子本来只想拿我的皮做灯笼,要不是棺中人提醒,她可能就没有结阴亲的念头。拿脚后跟想想也知道,跟我为难的,必定就是棺中人。
继而,我又想到了在侯家后院遇到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天雷,老乞丐说的很清楚,我自己的命数很差,只是因为有人给了我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大气运。人的命格是注定的,但凡改命就属逆天,上天会降责罚。
“老伯,你能看出是什么人在跟我为难吗?”
“看不出。”老乞丐摇摇头,他也不是万事通,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明白。
我有一点沮丧,不过随即一挺身子,侯家孙女被赶走了,如今一身轻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以后小心的避开侯家人就是了。
“老伯,多谢你帮忙,现如今我觉得身子轻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我想了想,从身上拿了块大洋:“这点钱你收下,好歹这半个月都能吃饱肚子的。”
“不不不。”老乞丐不收钱,仅存的一只眼睛一眯,神色也凝重起来:“小兄弟,我不想瞒你,你有大灾,有性命之忧,而且,我也救不了你。”
第八章 狭路相逢
听着老乞丐的话,再看看他的神情,我的心就像坠入了冰窖,凉透了。
“你身上有毒。”老乞丐闭上了那只好眼,此刻,他那只瞎了的眼睛里,陡然有一缕迫人的精芒,盯着我说道:“要是我没看错,该是很罕见的尸毒。毒已经附到你的骨头上了,幽绿幽绿的。”
“幽绿幽绿的……”我的后背一阵寒意,一下子想起了当时老油惨死时的情景。不用多想,这幽绿幽绿的毒,肯定拜棺中人所赐。
“这毒,我解不掉。”老乞丐瞎眼里的光芒敛去了,有些惋惜:“一时半会,不会要你的命,但日子拖的越久,毒越猛烈,会从里往外溃烂。”
我打了个冷战,老油惨死的样子,我忘不掉,整个人都烂成了一滩发绿的烂肉。果然就和棺中人说的一样,她不想叫我死的那么痛快。
这一刻,我恍惚了,我才十几岁,一辈子过了一半儿都不到,沾上了这样无解的尸毒,不仅要死,还会死的很惨。
“小兄弟,莫丧气。”老乞丐看我神情恍惚,拍拍我的肩膀:“黄河滩那么大,藏龙卧虎,说不准什么时候,遇见了高人,就能救你。”
我只觉得肚子里的苦水一股一股的朝上冒,勉强笑了笑。老乞丐在旁边宽慰我,叫我四处走走,若是有机会遇到独参,赤茯苓之类的老药材,就想办法弄一些吃,这样的药治不了我的毒,却能吊着我的命,多活些日子。
“小兄弟,只有活下去,才能想法子自保,你是有大气运的人,定能时来运转。”
我凑合在窝棚里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告辞,临走之前,悄悄给老乞丐丢下了那块银元。
离开这儿,我就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混混沌沌的沿着河朝下游走了两天,到了云起渡口。那个年头,沿河的镇子不多,渡口就是最热闹的地方,我走了两天,水米没沾牙,闻到小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就觉得该吃些东西了。
走到饭馆门口,我又有些迟疑,身上的钱不多了,得省着些花,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一天没一天,留着钱也是白搭。心一横,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两个菜,又要了点酒。
走水的人为了祛湿驱寒,都喜欢喝上二两,我不嗜酒,就是觉得心里头苦,借酒浇愁。
天气是愈发热了,又闷又潮,一壶酒下肚,浑身冒汗,我脱了个光膀子,叫店家又拿了一壶上来。这壶酒尚未下肚,从馆子外头乱哄哄的涌进来六七个人,七嘴八舌的叫人上酒上菜。
这几个人带着凶气,一个个二大爷似的,粗着嗓子喝酒说话。莽撞汉子说话没遮拦,听了一会儿,我就听出了他们的来历。
这几个大汉,该是三十六旁门中陆屠夫一支的。这一支的祖上就是杀猪卖肉的屠户,干的年头久了,一把杀猪刀使的出神入化,是三十六旁门中少有的几个靠功夫开山立门的派系之一。
三十六旁门是河滩的霸主,这几个陆家的大汉又粗鲁无礼,普通走船人谁也不想触霉头,接二连三的结账走了。我不理会那么多,反正又没得罪他们,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找我麻烦。
桌上的一壶酒,又喝了一顿饭的时间,两盘菜吃的干干净净,酒足饭饱,我摸了摸兜里的钱,打算叫店家来算账。但钱还没取出来,我突然觉得小店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几个陆家大汉连吃带聊,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几个人都闭上了嘴巴,小店顿时静的鸦雀无声。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随即吃了一惊,我看见六七个陆家的汉子一个个直盯盯的望着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瞧着他们的表情,却非好意。我的心顿时砰砰的跳,站起身就叫店家来收钱。
“不忙!”一个胡子乱糟糟的陆家汉子抬手挡住店家,斜眼瞅瞅我:“小子,问你句话,庞刘王孙宋陈唐,你是这七家里头哪一家的?”
“什么?”我装着一愣,但本来就砰砰乱跳的心,一瞬间差点飞脱出去。
陆家汉子说的什么庞刘王孙什么的,我不懂,但那个“陈”字,却和针似的,刺到了我的心口。
我自小没有父母,是一个女沙匪把我带大的,她叫燕白衣。我六岁那年,燕白衣得了重病,临死之前,她跟我说了些话。这些话,本来她不想说的,只是命悬一线,她只觉得再不说出来,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告诉过我,我姓陈,叫陈六斤,我家祖上不知多少代,都是河凫子七门的人。我根本不知道河凫子七门是什么,也不知道河凫子七门是干什么的。可燕白衣千叮咛万嘱咐,她说,河凫子七门在大河滩有很多仇家,尤其三十六旁门,那是河凫子七门世代的死敌,所以,燕白衣告诫我,出门在外,一定不能跟人说我姓陈,否则漏了家底,多半会被三十六旁门盯上。
此时此刻,我真诧异了,我在这里吃饭,一声不响,陆家的粗鲁汉子怎么就能猜得出我或许是陈家的人?
“不要装糊涂。”络腮胡子一摆手:“再问你一遍,庞刘王孙宋陈唐,你到底是哪家的!”
“我听不懂你说的啥啊。”我绝对不会承认,一缩身子就退到了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