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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尖叫声

    在整个过程中周寒潮一直很平静,倾听着叶萧的讲述,尤其是关于那只木匣的来历,以及如何找到幽灵客栈的。最后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叶萧。你现在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请注意休息,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的。”

    叶萧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病房。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周寒潮一个人了,他深呼吸了几口,回忆起了昨天濒临死亡时,脑子里掠过的那些东西,人们管这种经历叫“濒死经验”。

    是的,在生与死的一刹那,他确实看到了大海边的幽灵客栈,也看到了那个人……

    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但记忆中的一切,却仿佛还发生在几小时前,清晰地浮现在周寒潮的眼前,甚至伸手就可以触摸。

    他触摸到了一双柔软的手。

    不,那并不虚幻。瞬间,记忆中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了起来。

    在三十多年以前,他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和无数同龄人一样,他离开了自己生长的城市,来到陌生的农村,成为千千万万知青中的一员。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离城上火车的那一幕,当许多年后读到一首诗时,依然会让他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周寒潮插队落户的地方,就在K市的西冷镇。他在那里度过了五年,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岁月,蹉跎在了那片荒凉的海岸上。那时候还不叫K市西冷镇,正式的名称是K县西冷公社,接收了许多插队落户的知青,大部分都来自与周寒潮同一个城市。

    但倒霉的是,他被分到了一个叫荒村的地方,顾名思义,这里是附近最荒凉的村子。全村就只有他一个知青,孤独注定与他相伴。在这个半封闭的环境里,他变得既木讷又忧郁。尽管,他用了足足两年时间,终于掌握了当地人的方言,但他与当地村民之间依然无话可说。知青的生活艰苦而枯燥,每日在农田里拼命地劳动,天一黑就上床睡觉。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这里读不到任何书籍,每一个漫漫长夜都是一种煎熬。

    漫长的五年过去了,周寒潮已经长到了二十四岁,他只觉得自己像个流放的犯人一样,在这荒村中里蹉跎着青春。这一年夏天,从公社里下来一个洪队长,他在荒村附近的海边转了一圈,发现有大片的土地全都荒废着,于是突发奇想地做出决定——开垦海边的空地。

    洪队长不是西冷镇人,他并不知道关于这片荒凉海岸的种种传说,于是便选定荒废了的幽灵客栈作为民工的宿舍。但村民们对于这个决定非常反感,他们从小就对海边感到恐惧,但无奈洪队长是“上头”来的人,谁都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作为村中唯一的知青,周寒潮自然也被派去海边开荒了。

    虽然已经在荒村呆了五年,但周寒潮从来都不敢靠近幽灵客栈,因为他不断地受到村民们的警告。关于客栈的种种传说,甚至成为了他度过无聊长夜的消遣。然而,当他真的要住进客栈时,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

    周寒潮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幽灵客栈的那个黄昏。他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进入一处黑暗的大堂中,他的身后还有十几个村里的青壮年,但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周寒潮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走上了一道漆黑的楼梯。他终生难忘那一刻的感觉,就仿佛有一双眼睛,始终都在背后盯着他。他不断地回头去看,用煤油灯照耀着身后的黑暗,却什么都看不到。独自在客栈里转了半个小时后,周寒潮终于把外面的人都带了进来,他们带着草席和铺盖,就在二楼的房间里,互相颤抖着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们把这栋荒废已久的房子打扫了一遍,从此就开始长住在幽灵客栈里了。

    而周寒潮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也即将来临……

    叶萧:但愿你一切都好。

    可是,现在我不好,我非常地不好,我是指我的内心。天哪,我亲爱的朋友,我究竟该怎么说呢?昨天上午给你写完信以后,我就匆匆地跑了出去。但我跑到走廊上,就听到一扇门里的吵声,这立刻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听出了一个沉闷的男声是画家高凡,另一个委婉的女声是清芬。我并不是那种偷窥狂,所以不敢太过分地偷听,只是依稀听出他们正为某件事而争论,但实在听不清具体的细节。尽管如此,我却隐隐感到了清芬和高凡间的暧昧关系,这也许正是清芬痛苦的原因。

    突然,我看到一个人影从门边掠过,原来在阴影里还藏着一个人呢。我赶紧追了上去,终于在大堂里抓住了他的肩膀,原来是清芬的儿子小龙。

    但他并不说话,眼睛里射出两道仇恨的目光,这少年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趁着大堂里没有其他人,我轻声地问他:“为什么要逃跑?”

    小龙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用略显沙哑的嗓音回答:“我发誓他们都不得好死。”

    那声音一下子震住了我,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少年之口,一下子大堂里的空气有些窒息。

    我抓住少年的肩膀说:“小龙,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妄想,千万不要把它当真。”

    “不,处于妄想中的人,正是你自己。”

    他的口气变得异常成熟,而且还伸出手指着我的眼睛说。然后,他用力地挣脱开了我,立刻跑回了楼上。

    我长长地吁出了口气,虽然是一个少年的话,但给我的印象却是如此强烈。然后我摇了摇头,飞快地跑出了客栈大门。

    仰望着布满云朵的天空,我飞快地向荒村跑去,并以最快的时间抵达了那里。在我把信投进邮筒的瞬间,很奇怪我突然想到了父亲,他好像在轻轻地叫着我,嗯,这也许是父子血缘间的感应吧。

    回客栈的路上我放慢了脚步,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突然想一个人去海边走走。天空覆盖着厚厚的云层,似乎连风也一起遮挡了,中午的空气潮湿而闷热,天地间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我走到一处悬崖上,想要在高处吹吹凉风,但此时一丝风都吹不到,我全身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湿透了。我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小海湾,突然发现海边有几个人影在走动着。我再仔细一看,好像是三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游泳衣准备要下水。

    我立刻离开了悬崖,快步跑到了那处小海湾边上。我终于看到水月了,她正穿着一件游泳衣,露出一身白得耀眼的皮肤。她的下半身已经走进海水里了,旁边两个是琴然和苏美,她们看起来非常开心,一阵浪花打在她们的脸上,她们全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水月!水月!”我在海岸上大声地呼唤着她。这时候她已经游进浅水区了,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

    琴然和苏美也回头看着我,琴然站起来大声地说:“周旋,帮我们看着衣服好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海边的一块石头底下放着几个袋子,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大概塞着她们的衣服吧。我走到了那堆衣服旁边,看着海水里的三个女大学生。不过,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们看起来非常熟悉水性,泳姿也相当专业,至少要比我好得多。她们毫不费力地在海水里游着,完全是一副游泳健将的身姿。

    因为有上次的可怕经历,所以我再也不敢踏进海水里了,只能站在岸边注视着水月。她们三个越游越远,我渐渐看不清她们的脸了,海面上只露出一只只白嫩的手臂,如古人所说的“浪里白条”一般,我只能从游泳衣的颜色来分辨她们。

    忽然,我感到额头掠过一片阴影。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才发现天色渐渐地变了,厚厚的云层被染上了一层乌黑色,使得这片海天更显得阴郁。

    等我再去眺望海湾时,却发现她们三个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的海水。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眼睛一刻不停地在海面上搜索着。

    终于,我听到海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我的心也被那声音揪了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身影浮出海面,快速地向我这边游过来。从游泳衣的颜色来看,应该是那高个子女孩苏美。

    苏美以蛙泳的姿势伸展手臂,拼命地向前游着,很快就接近了海岸。我立刻脱下了鞋子,赤着脚跑到海水里。我从浅滩上拉起了苏美,她看起来惊慌失措,浑身冰凉而且不停地颤抖。

    我紧紧地扶着苏美,大声地问道:“水月和琴然呢?”

    “我……不知道……”苏美看起来吓坏了,浑身哆嗦着跑到了海岸上。

    忽然,一丝冰凉的雨点打到了我额头上,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我焦急地向小海湾里眺望,希望能够发现水月或是琴然的身影。

    半分钟后,我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从海里露了出来,然后拼命地向海岸游来。我赶紧走近了几步,海水都没到我的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