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鍾(二)

摩根並不是很痛快地就同意馬克辛娜的請求的。他知道面臨的將是一場“歷史性事件”,並且由衷地相信馬克辛娜的保證:“小伙子不會礙手礙腳”。但是,他擔心這項前所未有的新試驗會發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煩,持別是在進入大氣層的最後一百公里的飛行途中。另一方面,他知道馬克辛娜是可以信任的:無論是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或者是搞得一敗塗地,她都不會利用事件本身來製造轟動一時的頭條新聞。

同所有的名記者一樣,馬克辛娜•杜瓦爾對於她所觀察到的各種事件是不會漠不關心的。她從來沒有歪曲過或者遺漏過重要的事實,但也決不干方百計地掩飾個人的感情。她之所以欽佩摩根,是出於她對具有真正創造性天賦的人的真誠景仰。從直布羅陀大橋建成之後,她一直在等待著摩根的下一步行動;在這一點上,摩根沒有讓她失望。可是,他也沒有使她對自己真正發生好感。對事業的堅韌毅力和不計個人名利的品質,使摩根在社會上贏得了很高的聲譽,但同時又使他變得有點缺少人情味兒。人們很難不把摩根同他的助手沃侖•金斯裡作一番比較。是的,沃侖確實是一個和藹可親而又處事得體的人(有一次摩根曾經說過:“作為一名工程師,他也比我強。”這絕非戲言)。但是,外界卻很少有誰知道沃侖其人;他永遠只是忠實地依傍在光輝奪目的明星身畔、然而自身卻不會發光的衛星……

正是這位沃侖,他耐心細緻地向馬克辛娜介紹了極其複雜的降落機構。初看起來,再也沒有比從靜止地懸著的衛星上把某個物件投到赤道上更為簡單的事情了。然而,天體動力學是充滿了反常現象的;要是你打算施加制動作用,結果卻會使運動加速。如果你選擇的是一條最短路線——結果你會消耗更多的燃料。當你設法向右轉彎的時候——結果卻飛向了左方……當然,這一切都得歸功於引力的作用。而在眼前的情況下,需要做到的是把一個後面拖著四萬公里長尾巴的探錘投到地球上……在進入到大氣層的上部之前,一切都是嚴格按照預定程序進行的。幾分鐘以後,它就要進入降落的最後階段,人們將從斯裡康達山上對它進行操縱。要是說在這個時候摩根的神經會變得緊張起來,那是一點兒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范,”馬克辛娜通過專用頻道小聲地、然而毫不含糊地說道:“別把手指頭含在嘴裡。您已經是個大人了。”

聽到這種雖然親熱、但卻頗為令人難堪的教訓,摩根的臉上先是顯出了發火的樣子,繼而又露出了吃驚的神態。隨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謝謝。我並不喜歡在眾人眼前出洋相。”

他沉思地看了一眼被割傷得很厲害的手指頭。真是笑話!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攔住了別人,可到頭來自己反而被同樣的超級纖維割傷了手!老實說,實際上倒並沒有什麼痛楚,甚至連特別的不舒服也感覺不到。也許確實需要找個時間把這點傷給治一下,可眼下要讓他為了那個倒霉的關節而在關節癒合器旁邊整整坐上一個星期,那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高度二五洞,”從帳篷裡傳出了安詳而恬淡的聲音。“探錘速度每秒六洞米。引線張力——百分之九十額定值。降落傘兩分鐘後打開。”

有那麼一瞬間,摩根產生了精力衰竭的感覺,現在,他已經重新打起精神並集中了注意力。“正像是拳術家面對著陌生而危險的對手一樣。”馬克辛娜的頭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這樣的聯想。

就在此時,摩根突然向空間站發問:“起風了?”

傳來了回答的聲音,可現在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安詳恬淡了:

“簡直難以置信!季風預報站剛剛發佈了颶風警報。”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摩根焦急地說道。

“他們沒有開玩笑,我已經得到了證實。”來自空間站的聲音答道。

“可是他們保證風速不會超過每小時三十公里,是不是?!”摩根面對意外的險情仍然懷著一線希望。

“預報站剛剛把風速的最高限提高到了六十公里——修正量可達八十。好像什麼地方有什麼事情出了毛病吧?……”

“可不是!”從通話線路中聽到了這一切的杜瓦爾低聲含糊地說了一句。然後,她轉向了自己的千里眼和順風耳:“悄悄地溜走吧,眼下你對於他們是多餘的,可是什麼情況也別漏掉。”

安排攝像師執行這些自相矛盾的指示之後,馬克辛娜把線路調換了一下,接通了她那個非常出色的信息服務系統。用不了半分鐘,就知道了是哪個氣象站負責塔波羅巴尼區域的天氣情況。不過,氣象站對詢問並沒有作出回答,這當然使杜瓦爾失望,可是卻並沒有使她感到意外。

把摸清情況的任務交給有經驗的助手們以後,馬克辛娜又“回到了”斯裡康達。就在這麼一段很短的時間裡,試驗現場的情況已經大為惡化。

天空正變得越來越昏暗,拾音器收到了從遠處傳來的、暫時雖還微弱但卻越來越迫近的船風吼聲。馬克辛娜對天氣的這種突變並不陌生,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因此而在海上快艇賽中得到過好處。可那是在海洋裡!眼下的情況真是糟透了,她怎能不為摩根而深感惋惜呢?——這場完全意外的、本來不可能遇上的颶風正在威脅著他的理想和希望,使它們面臨著付諸東流的危險。

“高度二洞洞,探錘速度每秒五米,張力百分之九十五額定值。”空間站在繼續報告數據。

這些字眼的全部含義,說明緊張狀態正在不斷增強。試驗是無法停下的。摩根只有一個辦法——繼續進行下去並寄希望於情況的好轉。馬克辛娜很想同摩根說上幾句,不過,在這樣的緊急關頭最好還是不要去打擾他。

“高度九洞。速度——洞。張力百分之一百零五。第一把降落傘正在打開……打開了!”

總之,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探錘成了地球大氣層的俘虜。還剩下的那點兒燃料將用於控制探錘的方向,使它落入架在山坡上的網內。在風壓的作用下,栓網的纜索已經發出嗡嗡的聲響。

摩根從帳篷裡走出來向天上望了一眼,然後朝著電視攝像機的鏡頭轉過身去。

“不管最後的情況如何,馬克辛娜,”他緩慢地說道,一邊挑選著字眼:“實驗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五。不,應該說是百分之九十九。我們已經通過了三萬六千公里,剩下的只有不到二百公里了。”

杜瓦爾沒有回答。她知道摩根的這些話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衝著坐在帳篷旁邊的雙輪安樂椅上的那個人。安樂椅暴露了自己主人的身份:只有從其他星球來的客人才需要這種設備。現今的醫生早就能夠治癒所有的肌肉病,然而物理學家們卻至今還沒有學會“治療”重力引起的“病症”。

在這座山峰上總共聚集了多少種力量和人物!大自然本身的力量……人民火星的強大經濟實力……范涅華•摩根(這本身就是自然界的重要現象)……還有那些居住在四面招風的高山絕頂之上而毫不妥協的僧侶們。

馬克辛娜•杜瓦爾低聲發出了命令,隨即鏡頭就向上掃視。現在看到的正是廟宇的白牆。此時此刻,沿著胸牆一帶到處都是在風中臘臘作響的橙黃色托加。不出所料,僧侶們正在觀看實驗。

為了能夠辨認出人們的面容,她一下子把影像放大了許多倍。儘管她還不曾有機會同瑪哈納雅蓋•泰洛見面(接受採訪的請求曾被婉言謝絕),可是她也能十分有把握地從其他人當中把他辨認出來。但是,哪兒也沒有看到長老。大概,他正在廟宇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坐禪,全神貫注地施行著自己的無邊佛法……。

然而,馬克辛娜•杜瓦爾並不相信摩根的主要對手現在正幹著諸如祈禱之類的天真活動。要是他真的祈禱過這場超自然的風暴,那麼,他的懇請倒是得到了上蒼的俯允。山上的諸神從睡夢中甦醒了。25.最後時刻的臨近

“高度五洞,速度九十五。隔熱屏板已經拋掉。”空間站繼續報告著測定的數據。

這就是說,探錘已經順利地進入大氣層並減低了速度。但是,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前面需要通過的路程不單是一百五十公里的垂直距離,而且還有三百公里的水平距離;由於風暴正在咆哮,這段路程的情況已經變得十分複雜。雖然探錘上還有燃料可用,但它的機動能力畢竟是有限的。假如在山峰著陸的第一次嘗試不能成功,那麼,就再也沒有第二次嘗試的機會了。

“高度二洞。大氣層沒有影響。”

探錘從天而降的情形,就像是一隻把自己的蛛絲梯子旋轉得飛快的蜘蛛。“但願它的線夠長,”杜瓦爾想道:“要是它在離目標一公里的地方把線用完,那可就太惱火了!”三百年前敷設水底電纜的時候,曾經發生過這樣的悲劇。

“高度八洞。下降情況正常。張力百分之一百。有輕微的阻力。”

好吧,既然大氣層已經在起作用,就讓安裝在這套小設備上的那些超敏儀器來對付吧。

在帶有全套檢測設備的汽車附近,裝著一架不大的望遠鏡,它現在正自動追蹤著肉眼還看不見的探錘。摩根向那邊走了過去。攝像師如同影子般地跟在他後面。

“看到什麼沒有?”幾秒鐘之後馬克辛娜低聲問道。

摩根正注視著天空,他沒有回答她。

“高度六洞。偏離方向靠左。張力百分之一百十。”

“情況總算還正常,”杜瓦爾想道:“可是在那兒,在靠近同溫層的那邊好像已經出現了什麼。摩根一定已經看到了探錘……”

“高度五五,修正量二秒。”

“有了!”摩根提高了聲音說道。“我看見排出的氣體了!”

“高度五洞,張力百分之一百零五。很難保持航向,有顫振現象。”

簡直無法相信,在通過了接近三萬六千公里的路程之後,探錘會在距離目標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終止自己的旅行。可是,又曾經有多少架飛機和宇宙飛船是在最後的幾米內墜毀的呀!

“高度四五,有強力陣風,探錘又被副偏了,修正量三秒。”

“看不見了,”摩根敗興地說道:“有雲。”

“高度四洞,有強力顫振,張力一百五十。”報告在繼續。

情況不妙!馬克辛娜•杜瓦爾知道,張力達到百分之二百時就會斷線。只要再有一陣猛力的衝擊,整個試驗就得“壽終正寢”。

“高度三五。風力正在加強。脈衝週期——一秒鐘。燃料幾乎用完了。張力一百七十。距離三洞……”氣氛愈來愈緊張了。

“有了!”摩根高聲說道:“它已經穿過雲層。”

“距離二五。航向無法恢復。著陸地點將偏離目標三公里。”

“不管它!”摩根喊道:“在哪兒著陸都行!”

“好的,盡力而為。距離二洞。風力繼續加強。探錘已經失去穩定。”

“鬆開制動器!讓線自己下來!”摩根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已經照辦。”說話的聲調完全是安詳而恬淡的。要是馬克辛娜•杜瓦爾事先不知道邀請了有經驗的宇宙運輸調度員參加試驗的話,她說不定會以為這是機器人在說話呢。

“線放不出來了。探錘在旋轉。每秒五轉。大概是線被纏住了。張力百分之八洞,九洞,二洞洞。距離五。張力二洞,二二洞,二三洞。”

“這種情況不會拖延很久的,”杜瓦爾想道:“總共只剩下十來公里了,可是討厭的細線競纏到了旋轉著的探錘上。”

“張力洞。”

完了,線斷了,它隨即像蛇一樣彎彎曲曲地游動起來,慢悠悠地向著星際飛回去。毫無疑問,“阿紹卡”空間站上的人們會把它全部收起,但就連馬克辛娜也懂得,這是一件多麼費時而複雜的工作。至於探錘,肯定將落在這裡附近的某個地方——塔波羅巴尼的原野上或者熱帶叢林裡。但是,正像摩根所說的那樣,試驗已經獲得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成功。等到下一次沒有風的時候……

“瞧它!”有人喊了起來。

雲層底下亮起了一顆星星;它很像一顆流星。彷彿是為了嘲笑探錘的創造者們,上面亮起了便於最後一段路程上進行控制用的標燈。也好,它反正可以派上用場。尋找它的著陸點時可以方便得多……

攝像師緩慢地轉動著攝像機,讓馬克辛娜能夠看到亮閃閃的星星是怎樣從身邊飛過並消失在東方的。大概,探錘將落在離斯裡康達五公里左右的地方。

“接通摩根博士的線路。”

馬克辛娜打算對摩根說幾句讚揚稱頌的話,——要說得響亮些,好讓火星人的部長能夠聽到,以表達對下次降落一定能絕對順利地完成所懷的信心。正當杜瓦爾在心裡默默地編排自己那份贊詞的時候,突然之間,她的頭腦裡出現了一片空白。事過之後,她曾經無數次地回憶起在那以後的三十秒鐘內所發生的各種事件,以至於達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只是她從來也沒有能夠完全地肯定,她對於這些事情是否真正有了透徹的瞭解。26.國王的軍隊

范涅華•摩根已經見慣了各種挫折甚至事故,至於眼下發生的這件事故,在他看來完全算不上有多麼的嚴重。當眼睜睜地看著閃爍不定的亮光在山坡後面消失的時候,他擔心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萬一人民火星部長認定自己的錢是白花了呢?坐在雙輪安樂椅上的觀察者向來是特別不愛說話的,彷彿地球的重力使他的舌頭也變得跟身體一樣地不靈活了。但是,他現在卻首先對工程師說起話來。

“請容許提一個問題,摩根博士。我知道這場風暴是沒有先例的,只不過它還是刮走了您的探錘。要是在空問軌道塔建成之後一旦出現風暴,那情況又會怎樣呢?”

摩根的思緒在急劇地起伏。要馬上作出正確的回答是困難的,再說,他還沒有來得及對已經發生的情況進行徹底的查核。

“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只好在短期內停止運輸,‘軌道’也許會發生不大的變形。但即使是最強烈的風,也不至於對這樣的塔構成嚴重威脅。”

摩根希望他在倉促中所說的這些話能夠切合實際情況。事實上,再過幾分鐘沃侖•金斯裡就可以說明事情究竟是否如此。使他感到寬慰的是,答覆顯然是讓部長滿意的。

“謝謝您。這已經夠了。”

但是,摩根卻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說完。

“不過,這樣的問題在蒙特•帕沃尼斯是根本不會發生的。那裡的大氣層密度小於百分之一……”

摩根突然沉默了。現在,他耳邊迴響起了幾十年前他所聽到過的聲音、然而這決不可能是什麼錯覺。蓋過了風暴怒吼聲的莊嚴號召,把工程師帶到了我們這個星球的另一個半部,帶到了艾雅•索菲亞大教堂的拱門之下。他重又滿懷虔敬的喜悅望著已在十六個世紀之前死去的人們的創造,而他的耳邊則迴響著嘹亮的鐘聲,很久以前,它曾經召喚過崇尚正統信仰的教徒們前去祈禱。

關於伊斯坦布爾市的記憶暗淡了;摩根重又回到了現實的斯裡康達山上,但卻陷入了更加迷茫的混亂和困惑不解之中。

僧侶們曾經講過什麼呢?是不是卡裡達沙的不受歡迎的禮物沉默了許多個世紀?因為只有在發生重大災難的時刻才會讓它發出聲音。可是,現在發生了什麼樣的災難呢?相反,僧侶們對試驗遭受的挫折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摩根向著寺院望去,正是從那裡,巨鐘向風暴發出了挑戰。在胸牆的後面,連一件橙黃色的托加也看不到了……

有一種軟軟的東西觸到了他的面頰上。摩根機械地把它拂開了去。空中傳來的一陣陣哀傷的鐘聲,震得腦袋像挨了錘子敲打般地發懵,在這種情況下,要集中思想是很困難的。摩根決定到山上的廟裡去,找瑪哈納雅蓋•泰洛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

又是一種軟軟的、彷彿絲綢觸到臉上一般的感覺;這一次,他的眼角看到了某種黃顏色的東西。摩根的反應向來是很快的:他用手抓了一下,於是……

他手裡抓住的是一隻黃色的蝴蝶,它剛剛度過了自己短暫生命的最後時刻。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這隻小小的昆蟲竟使人們所熟悉的世界開始動搖了。無法解釋的失敗變成了更加不可思議的勝利,可是,摩根卻並沒有洋洋得意之感,他所感到的只是困惑和驚奇。因為他現在記起了有關金色蝴蝶的傳說。它們成千上萬地像一陣颶風沿著山坡向上飛撲,到頭來卻只是為了在山頂上死去。卡裡達沙的軍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實現了復仇的宿願。27.結局

“究競發生了什麼事?”部長問道。

“這個問題我是永遠也回答不了的。”摩根心裡這樣想,可嘴裡卻說道:

“斯裡康達山歸我們了;僧侶們正在離開這裡。真是不可思議……為的是——個流傳了兩千年之久的神話……”他表示完全無法理解地搖了搖頭。

“要是神話被許多人相信的話,它就成了真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發生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們就應該懷著感激的心情接受它。”

“我接受,”摩根想道:“可是它違背了我的本意。世界—亡的事情真叫我無法理解,幾隻死蝴蝶竟然在秤盤裡抵得上十億噸重的空間軌道塔。”

然而,聖巴拉卡爾瑪卻扮演了一個何等地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劇角色!想必,他會感到自己成了某些同他作對的神仙的工具。他做成了被認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卻用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蝴蝶……

由於發生了這樣的事件,季風預報站的負責人心情十分沉重。摩根在接受他的道歉時,居然說了一些對他來說是極其難得的客氣話。當然咯,完全可以相信,像戈特貝爾博士這樣素負盛名的學者重返科學界之後,他一定能使微觀氣象學的面目為之一新……然而,事情十分清楚,誰也不真正瞭解他在預報站上搞的究竟是什麼名堂。同樣地毫無疑問,誰也沒有料到戈特貝爾博士會在進行這次試驗的時候變得神經失常……當然,不用說,毫無疑問地……

負責人向摩根保證,這種事件今後再也不會重演。摩根則表示,他本人完全出於真誠的希望,願戈特貝爾博士早日康復;並且暗帶譏諷地說:多虧負責人沒有扔掉官僚主義的本能,因此可以預料,季風預報站在今後定能作出相應的貢獻。負責人在干思萬謝之後掛上了耳機,毫無疑問,他對摩根這種從未有過的寬宏大量,一定會感到十分驚奇。

“順便問一下,”部長說道:“僧侶們往哪兒搬遷呢?我們倒可以為他們提供一個棲身之所。您知道,我們居住在火星上的那些人是非常熱情而好客的。”

“僧侶們要往哪裡搬遷我還不清楚。可是我問過拉扎辛哈,他說:用不著擔心。三千年以來一直放棄了各方面利益的‘僧侶會’,如今已經不至於那麼可憐了。”

“嗯……很可能如此,我們倒是可以為他們的財產找到適當的投資場所。您那份看起來簡單的設計方案,所需的投資越來越多了。現在,我們必需尋找某個含碳量豐富的小行星,把它遷移到靠近地球的空間軌道上去。這樣,可以使主要問題之一得到解決。”

“那你們自己的空間軌道塔所用的碳呢?”摩根問道。

“我們在火衛二上有用不完的蘊藏量。我記得好像我們已經談論過這件事。我們的人已經開始對最便於開採的地點進行地質勘探,不過,生產超級纖維這個過程本身卻要在火衛二以外的地方進行。老實說,這樣做的理由我還沒有完全弄明白。”

“這個問題倒是很清楚的。雖然火衛二的重力作用小得微不足道,但畢竟還是存在重力作用。超級纖維的生產需要在完全的失重狀態下進行。只有在這樣的條件下,才能保證形成所需的晶體組織。”

“謝謝您的解釋。能不能請問您為什麼要改變原來的設計方案?這一束由四根管子組成的軌道倒是挺合我心意的:兩根用於上升運動。而另外兩根用於下降運動。直截了當地說,對地下鐵退的隧道我還是能理解的……即使把它立起來放著也罷。”部長又提出了新問題。

“我們無非是囿於地球上的種種老概念而已。這跟最初製造出汽車的那些人差不多,他們當時所造出來的其實仍然是老樣子的轎式馬車,只不過不用馬拉而已。現在,我們所設計的是在每個稜面上鋪上了軌道的空心矩形空間軌道塔。您可以把它們想像作四條直立起來的鐵路。在空間軌道上,每一條這樣的道路有四十米寬;當逐漸靠近地球的時候。它就縮成了二十米寬。”

“就像是鐘乳……鐘乳……”部長在使用地球語言的時候顯然感到吃力。

“您說的是鐘乳石吧!從技術觀點來看,埃菲爾鐵塔倒是一個很好的相似體……只不過倒了一個個兒,並且展長了十萬倍。我們還有一座向上伸展出去的塔,它從同步空間軌道通到支撐整個系統的配重那裡。而在同步空間軌道的下面,在二萬五千公里的高度上。將設置一個“中央”空間站———它包括中繼站、功率強大的發電站和控制中心。我深信,到了某個時候,它會成為一處宇宙療養區,並將吸引大批的旅遊者。就在那個地方,我們將為您舉行隆重慶祝升降機開航的宴會。”摩根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和樂觀情緒。

“這一點恐怕未必能如願了。”部長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即使您的工程能如期完成,到那時我也該滿九十八歲了。對於自己屆時還能不能到那裡去,可就毫無把握了。”

“但是我一定能去。”范涅華•摩根想道:“現在我已經知道,要是真的有什麼神仙的話,那麼神仙也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天堂裡的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