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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並無意嘲笑他,但是我還是忍不住道:「這座古堡是屬於你的,你和這古堡有感情,也會這樣?」
  狄加度苦笑著:「你不知道,在寂靜的深夜中,這座古堡中,有多少怪異的聲音發出來!」
  我笑著,拍著他的肩頭:「你沒有看到甚麼?」
  狄加度的神情已漸漸回復正常了,他道:「我倒希望能看到些甚麼,不過沒有,我只不過被極度的恐懼,弄得神智不清了!」
  我望著在陽光下滿是籐蔓的那座古堡:「那麼你是不是還有勇氣,繼續搜索?」
  狄加度立時回答道:「當然,有你和我在一起,我才不會感到害怕!」
  我點了點頭,攤開了一條席,在草地上,一起吃著我帶來的食物,喝了差不多一瓶酒,才又走進古堡去。
  今天和昨天不同,有了我帶來的一些工具,探索起來,要方便得多,我們打開了所有房間的窗子,大多窗子,根本是在一推之下,便整個窗框,一起倒了下來的,可是時間慢慢過去,甚麼也沒有發現。
  最後,我們將希望寄在地窖中,那古堡有一個極大的地窖,地窖中有藏酒,有許多許多雜物,可是就是沒有我們想找到的東西。
  然後,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我道:「行了,我們明天再來!」
  狄加度像是完全忘了他今天早上,被我從書房中拖出來的那種半死不活的情形了,他竟然又道:「你一個人回去,我留在這裡!」
  我聽得他那樣講,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今天早上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半死不活,我不想明天早上,在這裡拖出一條死屍來!」
  狄加度固執地搖著頭,道:「不會的!」
  他那種不負責任的、固執的態度,使我冒火,我大聲道:「你留在這裡,除了使你逐步逐步變成瘋子之外,沒有別的好處!」
  狄加度卻對我惡顏相向:「我高興怎樣就怎樣,你無權干涉我!」
  這時候,我並不明白,狄加度的態度,何以忽然之間,變得如止惡劣,而且,照他今天上午的情形看來,他昨天晚上,分明並不好受,實在沒有理由,再堅持要在古堡中過夜的。
  一直等到這件事了結之後,很久很久,我和一些朋友,談起這件事來,講到了當時狄加度的情形,有一位心理學博士才分析狄加度當時的心理,是由於特殊的環境影響而成的,在他的內心深處,交織著家族的榮譽,他對這座古堡的情形,感到痛心,是以在潛意識之中,對古堡產生了強烈的愛護感,儘管他曾在一夜之中,飽受驚恐,但是卻仍然不願捨之而去。我不知道這位心理學家的分析是不是對,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當時我根本不及想到這一點,我只是冷笑著,道:「你不用大聲說話,今晚我一定要將你帶走!」
  我一面說,一面就抓住他的手臂,拉著他便走!
  他雖然掙扎著,但是他的氣力沒有我大,當時我們是在地窖中,他身不由主地被我拖走,一面大發脾氣,亂踢地窖中的雜物。
  我也不去理會他,將他直拉上了地窖,又拉過了一條通道,來到了大廳那尊人像附近,才鬆開了手。
  我以為他一定知道,強不過我,我鬆開手之後,一定會跟我走出古堡去了!
  卻不料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才一鬆手,狄加度便大叫了一聲,一拳向我擊來!
  這是我全然未曾料到的事,而且這一擊,對狄加度來說,一定是傾全力的一擊,力道十分之大,我下頦中拳,發出了一下憤怒的呼叫聲,身子已向後倒去。
  我無法穩住身形,身子向後一倒,恰好撞在那尊人像之上,當我想去反手在人像上扶住身子之際,「轟」地一聲巨響,那座人像,已然跟著被我撞倒,倒在地上。
  那座人像是石像,向下倒了下去,如果是在一座新房子中,那還不算甚麼,可是這時,卻是在一幢廢棄了數百年的古堡之中發生!剎那之間,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了一般,隨著人像倒下去的轟然巨響,一段樓梯,突然齊中塌了下來,緊接著,大廳上面的天花板,稀哩嘩啦,坍下了一大片來,上千蝙蝠,亂飛亂撲,天花板下榻,又影響到二樓的一些房間,我也不知道塌了些甚麼,只聽得乒乒乓乓之聲,不絕於耳,那種情形,就像是整座古堡,會在片刻之間,變成一片廢墟一樣!
  我當真嚇得呆了,我猜想狄加度一定也嚇呆了,我聽得他的一下呼叫聲,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卻無法聽得真切,我離他不會太遠,可是我根本無法聽得見他,因為天花板下榻之際,揚起的灰塵,濃得難以言喻,我只好緊緊閉著眼睛,雙手遮著頭,蹲下身子來。
  人像倒下,所引起的連鎖倒坍,足足在十分鐘之後,才停了下來,等到我聽不到甚麼聲響,重又睜開眼來時,才發現大門處的牆,也倒下了一大片。
《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