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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圖一聽良辰講話的氣派,定過神來,知道小鬼頭要上大洋當,連連擺手。
  那中年人氣定神閒:「連建築物,一億英磅。」
  巴圖早知會有那樣的結果,這時也不擺手,也不施眼色,只是看兩個小丫頭怎麼應付,看她們怎麼下台。可是巴圖卻大失所望,因為在良辰美景的心目中,根本不存在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也覺得沒有什麼下不了台的,她們只是實話實說,半秒鐘也沒有考慮,就道:「太貴了,我們買不起。巴圖叔叔,走吧。」
  她們一面說,一面反倒向巴圖眨了眨眼睛,巴圖會意,向那中年人道:「如果你不介意,請你自己回去,我們在車中,要商量點事。」
  那中年人神情難看之極,但一老二少,不等他有任何反應,早已急急離去,上了車,疾馳而去,三人都抿著嘴不出聲,直到駛出了好遠,才齊齊吁了一口氣,良辰美景的聲音尖得很:「真有一幅成了精的畫。」
  巴圖喃喃苦笑:「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真有這樣的事。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他的話,良辰美景不是很聽得懂,但是也沒有問,因為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駭人了。她們的腦筋轉不過來,只是說了一句:「什麼叫什麼時候進去的?」
  巴圖也沒有回答,事實上,巴圖的思緒也亂了套,他把自己攝進一幅畫中的事,套了上去。不過當時他這樣想,也大有道理,那女教師和那些小學生,可能是許多年之前,被「魔法」攝進畫中去,忽然又離開了一下,結果又回到了畫中。
  也有可能,是所有曾見過他們的人,在見到他們時,根本也被魔法攝進去。
  凌亂的思緒,使大家都不想講話,又過了好久,巴圖才問:「準備怎樣?」
  這句問話,聽來無頭無腦,良辰美景自然可以明白是「準備怎樣把那幅畫弄到手」的簡化。她們立時道:「偷,今晚就下手。」
  巴圖「唔」了一聲:「看來不會有什麼困難。」
  良辰美景豪氣干云:「就算畫被鎖在國家銀行保險庫,也得把它弄出來。」
  巴圖想了一想:「這樣簡單的事,我看由我一個人去單獨進行就好了。」
  良辰美景十分認真地想了一想,一起搖頭:「不好,那女教師十分美貌,要是離開了畫,和巴圖叔叔談起戀愛來,巴圖叔叔一往情深,要給她做畫精,跟著她跑進畫裡去,那就不好玩了。」
  兩人在說這番話時,一人一句,說得就像一個人。巴圖聽了,又不禁臉上變色,叱道:「小鬼頭再胡言亂語,馬上押你們回去。」
  兩人互扮了一個鬼臉:「叫人說中心事,老羞成怒了。」
  巴圖閉上眼一會,想起自己見到過那女教師,的確十分美麗動人,若她是一個真實的人,兩人年齡相去甚遠,他自然不會動什麼綺念,可是如果那女郎只是「畫妖」,或是好久之前被攝進畫中去的,可能比他更老,那也就不存在年齡的隔閡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不禁起了一陣畢生之中,從來未曾有過的異樣感覺,有點空空洞洞,飄飄忽忽。他年輕時,正是戰爭最吃緊的歲月,他擔負的工作又重,後來,各種古怪的工作都幹過,各種經歷都有,就是未曾談過戀愛,這時他看起來,雖然仍精壯得像一頭牛,可是自己想想,毫沒來由地,忽然有了這種怪感覺,不禁自已了起來,對兩人的話,語氣也溫和了許:「也不是太胡言亂語,人進畫中去,也不是絕不可能。」
  良辰美景不知他真有所指,所以也只是聽過就算。巴圖忽然間變得興奮,話也多了,回到了住所之後,忙進忙出,準備了「夜行人」所需要的一切,準備去把那幅畫偷出來。
  他還根據記憶,把那建築物的平面圖,畫了出來。地窖只有一個出入口,要進入建築物,也不是什麼難事。良辰美景也是興高采烈,一連串的行話,什麼「剛才該好好踩一踩盤子」,「總要有一個人把風」,「風緊了就各自扯乎」,那本來是她們說慣了的話,卻聽得巴圖目瞪口呆。
  只嫌時間過得慢,到得天黑,巴圖開始喝酒——他本來就喝酒相當多,這次重新出現之後,似乎喝得更凶,我不知道他在接下來的七年之中又發生了什麼事,但就是那三年在草原上兜圈了,人可能在一幅畫中的經歷,也夠刺激他多喝酒的了。好在他酒量甚宏,也醉不倒地,他在臨上車的時候,還撿了大半瓶威士忌在手,看得良辰美景直搖頭。
《謎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