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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叔連喝了幾口酒,才緩過氣來。
  當時,七叔已準備援手,自然也考慮了由此而可能產生的許多麻煩。
  他首先要弄清對方的身份,他正準備問,卻見那女子手臂一揚,拉開了大氅,緊接著,以極快的動作,把一樣東西,向七叔遞來。
  七叔自然而然,把那東西接在手中,那女子已極快地向後走去,一面走,一面把大氅甩脫。七叔看到她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緊身衣,他是行走江湖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那是極佳的一套「水靠」——專供泅水之用,可以防水,也能防寒。
  有了這樣的裝備,那女子泅水逃生的機會,自然大增,由此也可見,她是早有這打算的。
  這時,那女子已然走到了船舷,七叔正想說幾句鼓勵她的話,卻聽得她先道:「大哥,記得,她父親是——」那女子叫到這裡,忽然一陣風過,把聲音吹散,而這時,七叔也根本沒弄清楚自己接過手來的是什麼東西,所以根本聽不懂她的話。待要再問時,那女子已一個倒挺,向後翻去。果然水性極佳,「刷」地入水,水花不濺,轉眼之間,河水黝黑,便不見人影了。
  七叔愣了半晌,忽然覺出手中的東西,動了一下,還有些聲音發出來。七叔再也沒有想到那女子交給自己的,竟是一個活物,低頭看去,更是大吃一驚。
  只見他手中的,竟是一個女嬰!
  那女嬰全身包得嚴密之至,只有一張小臉露在外面,雙眼烏溜溜地看著人,小嘴像是在吸吮什麼,模樣兒可愛至於極點!
  這一下,七叔也不禁發呆,他心想,難道那女子本來是準備帶著這女嬰泅水的?那是絕無可能之事,縱使她可以逃生,女嬰也非死不可。
  那女子自然是女嬰的母親,七叔記起女子臨跳水之前,曾說了一句話,像是說明那女嬰的父親是誰,可惜一陣強風,沒有聽清楚。
  從種種已發生的事看來,那女子大有來歷,這女嬰的父親,只怕也不是等閒人。
  七叔見女嬰小臉通紅,抱起來臉貼了小臉一下,又涼又柔滑,女嬰竟在這時,向他展現了一個又甜又可愛的笑容。
  七叔大為感動,已經想了好幾個辦法,如何保護那女嬰。而就在這時,只見一陣機輪聲,「突突」地衝破黑暗,傳了過來,來勢極快。
  緊接著,一道強光射了過來,並且有密集的槍聲,和一陣吆喝聲。
  這一連串變動,首先驚動了船家,接著,船上的搭客也全醒了,只見一艘載了二十名士兵,和不少便衣的機動船,也駛進來,將客船逼到了岸邊。船上士兵,如臨大敵,端著槍,對準了客船。
  七叔心動,那定是搜捕那女子的軍隊了,他心中暗叫了一聲好險,心忖,那女子若不是把女嬰交給了他,不知會如何處理?總不成抱著女嬰跳河。若是一個猶豫,追兵已到,怎麼也走不脫了!
  七叔一個大男人,抱著一個女嬰,雖然看來異樣之至,但是他是地方上極有名望之人,那帶隊的軍官,和一個便衣人員,跳上船來,七叔一見便衣人員,便心中打了一個突。
  他認識那個人,本來也是江湖中人,後來從了軍,聽說他飛黃騰達,官位不低,怎麼也親自來抓人了?
  這時,船上的人都被趕出艙來,大呼小叫,再加上士兵的吆喝聲,十分混亂,七叔在人叢之中,大聲叫著:「胡隊長,什麼事竟勞動你的大駕?」
  那軍官循聲望來,見了七叔,滿臉堆笑:「奉上頭命令,抓一個人!」
  七叔「嘿」地一聲:「這人是三頭六臂?」
  那胡隊長笑,提高了聲音:「不,是一個美貌女子,有人親見她上了這船!兄弟和一船官兵,掉不掉腦袋,全靠找到她了!」
  胡隊長的話,顯然是說給全船人聽的,表示他要找到那女人的決心。七叔慣走江湖,自然更聽得出他話中有話,表示那是性命交關的事,誰也不能說情。
  七叔知道那女子已根本不在船上,樂得抱個看熱鬧的心,笑著道:「美貌女子?這世上,美貌女子,可是靠不住的居多啊!」
  那胡隊長顯然知道七叔是個人物,所以來到了他的面前,自然也看到了七叔懷中所抱的女嬰。
  這時,士兵和便衣,正一面吆喝著向船上的人詢問,一面開始搜尋,亂糟糟,鬧烘烘。
  胡隊長來到了七叔面前,半開玩笑中認真地道:「咦,七先生你是武林大豪,什麼時候當起奶媽來了?」
  七叔知道,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不能讓對方有半分起疑,所以他苦笑:「一個老相好,忽然說這孩子是我的,硬塞在我手上,風流一生,卻添了這麼一個累贅!」
  胡隊長打了一個「哈哈」,伸手在嬰孩的臉上,撥弄了幾下,皮笑肉不笑地:「這孩子長得俊,她媽媽準是個大美人吧!」
  七叔道:「可不是嗎——」他壓低了聲音:「就盼她惦念著孩子,連帶也念幾分舊情,這才有希望重敘哩!」
  胡隊長這才真的笑了起來——七叔抱孩子的理由充分,也釋了他心中的懷疑了。他反倒向七叔道:「執行任務,耽擱了七叔先生的行程了!」
  七叔連聲道:「說哪兒的話——」隨即又壓低了聲音:「搜捕的是誰?怎麼要勞動閣下親自出馬?」
  胡隊長卻沒有回答,只是作了一個古怪的神情,就走了。
《在數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