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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先生停了片刻,又道:「如果真有一些怪異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那麼,就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古托心中的疑惑,已經升到了頂點,他問:「什麼東西?」
  烈先生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密封著的,沒有人知道是什麼。」
  這時候,古托已經恢復了相當程度的鎮定。他緩緩站了起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烈先生,請你把那東西給我。確然有一些怪異莫名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烈先生望著古托,大約望了半分鐘左右,才道:「那麼,我就應該把那東西給你!」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把一個小小的信封,遞給了古托,信封也是密封著的。
  古托望向原振俠:「你猜他給我的東西是什麼?」
  原振俠作了一個「猜不到」的表情。古托道:「就是小寶圖書館的特別貴賓卡,第一號。」
  原振俠仍然沒有作聲,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他實在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意思──三十歲生日,一個信用超卓的律師,一張圖書館的貴賓卡,一個怪問題。這一切,看來全像是不規則的、支離破碎的「拼圖遊戲」,但是卻又全然無法拼湊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古托道:「當時,我真是呆住了!」
  古托接過那個小小的信封來的時候,心中還在想著:裡面不知是什麼?
  他經歷之怪,已經到了幾乎任何怪事,都不能再使他動心的地步了。但是當他打開信封,看到了那是一張圖書館的貴賓卡之際,他也不禁為之怔呆。
  貴賓卡製造得極其精美,質地是一種堅硬的輕金屬。真不明白一個圖書館,製造這樣貴重的借閱卡的真正用意何在。
  貴賓卡上印有多種文字,古托可以認出其中的許多種,但是第一行的中國文字,他卻不認識。他沒有學過中文,他只是知道那是中文而已。
  在那時候,古托已經知道,自己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也是早經安排的。甚至一早,就苦心地、並不直接地培養他對醫學的興趣,好讓他長大之後,自動地要求進入醫學院進修。
  這張圖書館的貴賓卡,是不是也是那個照顧他的人,所安排的呢?
  由於古托用盡了方法,都無法查得出那個照顧他的人是誰,他的心中,對那個人已經有了一種極度的厭惡感。所以,當他一看到信封中的東西之後,神情便變得十分難看,面色鐵青,厲聲問:「這是什麼鬼東西?是誰叫你交給我的?」
  古托的神態已經不客氣之極,但是烈先生卻仍然保持著標準英國紳士的風度:「第一,我根本不知道該交給你的東西是什麼。第二,我也根本不知我的委託人是什麼人!」
  古托陡然感到無比的憤怒,他的一生,從出生之後第七天起,就一直在接受安排,發生在身上的事,全然無法自己作主。那個安排者是什麼?是命運之神,可以主宰他的一切?
  這兩年來,他的生活不正常──無邊的痛苦一直在折磨他,他的心態早就有點不正常,他自己深知這一點,憑藉著他所受的高深教育,他竭力克制著自己,也真要憑藉著無比堅強的意志力,他才不致於變成一個瘋子。可是到了這一刻,他的忍受超越了極限。
  他是沒有理由對遠道而來,執行委託的烈先生發作的。但是一個人,當他超越了忍受的極限之際,是不會再去理會應該或不應該的了。
  他陡地大叫起來:「見你的鬼!」
  他一面叫著,一面把那張卡,向著烈先生直飛了過去。那張卡來得這樣突然,烈先生全然無法躲避,一下子就砸在他的額角上。
  烈先生向後退出了一步,古托一面發出狂暴和痛苦交織的呼叫聲,一面又把那只信封撕成粉碎,抓起桌上的裁紙刀,向烈先生直衝了過去!
  直到這時候,烈先生才大叫了一聲,來不及轉身,就以極快的速度向後退去。當他退到門口之際,一下子撞在聽到呼叫聲而趕來的管家身上,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烈先生那時,也顧不得他英國紳士風度了,他來不及起身,就在地上急速地爬了開去。
  古托衝到門口,仍然大叫著,把手中的裁紙刀用力向門上插去。門是橡木,十分堅實,裁紙刀又不夠鋒利,而古托的力量卻是那麼大,所以這一插的結果是,裁紙刀「啪」地一聲,當中斷成了兩截。
  古托的手中,仍然握著半截斷刀,抵在門上,不斷地喘著氣,汗水涔涔而下。掙扎站起身來的管家,嚇得不知如何才好。
  古托已鎮定了下來,他揮手叫管家離去,同時,他也發現,被他撕成了碎片,散了一地的信件之中,另外有一張寫著字的紙在。由於貴賓卡重,信封一打開,就跌了出來,所以未曾看到字條。這時,他才發現字條也連著信封,被自己撕碎了。
  管家遲疑著,還沒有退去,古托已直起身來,道:「將地上的紙片,全拾起來,一角也不要剩下!」
  管家虔敬地答應了一聲,古托自己則拾起了落在地上的貴賓卡。烈先生早已跑得蹤影全無,留下了他的小圓帽,一直未曾再回來拿。
  古托來到書桌前坐下,仍然在喘著氣。他抹了抹汗,等到管家把所有的碎紙片全都拾了起來,他才知道剛才不斷地撕著,將那信封至少撕成了超過一百片。
  等到管家把碎紙片全都放在桌上,躬身而退之後,古托把信封的紙張和字條的紙張分開來,拋掉了信封的部分,然後,把字條部分,小心拼湊著。幾十片紙片,漸漸地拼湊起來,在字條上,寫著一句西班牙文:「到圖書館去一次,孩子!」
  古托在事後,絕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可是當時,他一看到了那句話,就像是覺得有一個自己最親愛的人,一面撫摸著他的頭,一面在說著這句話一樣。對一個自小是孤兒的人來說,這種感覺尤其強烈。他只覺得心中一陣發酸,眼淚忍不住就簌簌地落了下來。他一直在流淚,落在桌上的淚水之多,竟令得有幾片小紙片浮了起來。
  古托無法拒絕這句話的邀請。
  「所以,我就來了,到那個圖書館去。那圖書館的名稱真怪,小寶圖書館!」古托的聲音聽來有點遲緩:「要不是我來,我也不會遇上你。可是,我被迫什麼也沒有看到就離去,因為我的腿上,又開始淌血了!」
  古托講到這裡,臉色蒼白可怕,他不由自主在喘氣,額上的汗珠滲了出來。
  他道:「我知道,每年到這一天,我的腿上……一定又會冒血,就是第一次……那傷口莫名其妙出現的那一天。可是我算起來,還有一天,才輪到那日子,誰知道……這傷口的時間算得那麼準,連美洲和亞洲的時差都算在內,一定是這一天,這一刻……」他講到後來,聲音尖銳之極。原振俠忙又遞酒瓶給他,可是他卻搖著頭,一面發著抖,一面自袋中取出一隻小盒子來,打開盒子,求助地望著原振俠。
  原振俠看到盒子中是一具注射器和一些藥液,不禁歎了一口氣,那是毒品!當然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振俠無法勸他戒毒,只好拿起注射器,替他注射。
  古托在一分鐘之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