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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侧着头想了一会,道:“可以的,不过你要注意到,我现在运用力量,把你带到另一个空间去,带到时间不存在的境界之中。在这种境界中,人脑的活动所产生的微弱能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你看到你父亲过去的情形,一定是他人脑活动最剧烈,那种能力放射得最多的时刻。”
  乐天道:“我不明白,那种时刻的意思是——”那人道:“一定是他脑部活动最剧烈的时刻,例如极度的高兴,极度的悲伤,极度的愤怒之际,人的脑部,就会有反常的活动,在反常活动的时候,能量的放射,也比正常的时候为多。”
  乐天有点明白,他道:“请……”
  他本来想说“请施法术”的,但说了一个“请”字之后就住了口,神情多少有点尴尬,那人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一样,笑了笑,道:“语言只不过是表达一种现象之用的。我们掌握的力量,称之为法力,也没有什么不妥!”
  乐大又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人一扬手,乐天只感到身子突然震了一震,刹那之间,变得什么也看不到了,四周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只是极短时间内的事,紧接着,他眼前一亮,看到了景象。
  事后,不论乐天怎样拼命回想,都无法确定那时看到的景象是平面的:还是立体的。那是一种极其奇幻的感受,他自己仿佛像是也置身于那个景象之中,伸手可以碰到景象中的一切,但是他自己却又像是不存在的一样,当他伸手去碰景象中的一张桌子之际,他的手透桌而过,他并不存在于景象的那个空间,而是在另一个空间之中。
  乐天当时所看到的,是一间十分简陋、奇特的房间,那房间很小,很凌乱,堆了很多书,根本没有床,只是在地上,铺着一些被褥,有一张很旧的桌子,桌子上堆满了书和纸张,有一盏昏黄的灯。
  最令得乐天感到这间房间奇特的地方是,这间房间高度十分低,而且,天花板是倾斜的,一直斜向另一边墙,最低的墙,只有五十公分高,而且,整间房间,一扇窗子也没有!
  尽管乐天见多识广,但是他自小养尊处优,当然不知道这样的一间房间,其实不是房间,只是一幢屋子顶和下一层之间的一个空隙,一般来说,只是用来堆放杂物之用的,可以称之为“阁楼”;那就是当年,乐清和作为一个穷学生,在法国巴黎住的地方!
  乐天看不到那房间有人,但不一会,他就看到,地板上有一公尺见方的一块木板,被顶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这房间不但没有窗子,而且也没有门,地板上的那个方洞,就是进出之所。
  乐天看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他再也想不到父亲年轻的时候,生活过得那么苦。
  乐天当然不知道,他的家里有用不完的钱,而乐清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工厂一工人的儿子,家里人口又多,如果乐天看到他父亲童年时的生活,只怕在惊呆之余,他会痛哭失声。
  可是当时,乐大难过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令得他极度震惊。
  像疯子一般
  他看到那块木板被顶开,一个面目十分清俊的年轻人,从那个方洞中钻了出来。乐天看过他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当然认得出那就是他的父亲,他才看到自己的父亲时,心中喝了一声彩!好一个青年,难怪自己的母亲,那么出色的美人会嫁给他!
  可是,乐天立即注意到,乐清和的神情,是如此之可怕,别说他从来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有那么可怕的神情。
  事实上,这样的神情,就算是显露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脸上,也足以令人吃惊的。
  乐清和站直了身子——他的身子相当高,一站直,头就几乎碰到屋顶,那还是屋顶最高的部分,他如果要向前走一步的话,就非得把头低下来不可,要是走两步,那就得弯腰了。
  他站着,面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和扭曲,眼中射出一种怨毒,仇恨之极的光芒来,喘着气,咬着牙,陡然之间,张开口,大叫了一声。
  乐天只看到形象,听不到声音。
  随着他的一声大叫,他一伸手,自一张小几上,拔起了一柄尖刀来,那柄刀,看来是一柄相当锋利的童军刀,本来是插在那几上的。
  他一拔刀在手,那种仇恨恶毒的神情,更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乐天看得呆了,他绝不怀疑,如果父亲憎恨的对象,就在他身前的话,他一定会一刀刺了过去。
  乐天是如此吃惊,他不由自主,叫了起来,“爸,不要这样!”
  他不但叫着,而且伸手,想把他父亲手中的那柄刀,夺下来,可是他伸出手去,明明碰到了他父亲的手腕,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这时才想到,自己在当时,是并不存在的,除了看看之外,他不能做任何事!
  乐清和握住了刀之后,咬紧牙关,眼中的怨毒光芒更甚,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他高高举起刀来,用力一刀,向那几上刺去。
  乐天这才看到,在几上,有着一幅画像,那是一幅人头部的素描,铅笔素描。乐天甚至可以从那种优柔细腻的笔法上,认出那是他母亲的作品。
  可是那人像的脸部,却已经看不清楚了,因为画上不知被刺了多少刀,已经把他的脸,刺得模糊了,只依稀可以辨出,那也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素描。
  乐清和这时,像是疯了一样,一刀又一刀,向那张画像刺去。乐天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乐清和每一刀刺下去,他都忍不住心中抽搐了一下。乐清和不知刺了多少下,直到他的额上,青筋一根根绽了出来,汗水一滴滴落下来,他才用力插住了那柄刀,直起身于来,挥拳打向屋顶,一面不断在叫着一句话。
  乐天未能听到声音,可是乐清和在叫着的一直是这句话,乐天从口型上,“看”出了他在叫的是什么,那更令得乐天全身发颤。
  乐清和在叫着的是:“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乐天在那时,感到了一阵昏眩。一个人,如果怀着这样的怨毒,这样的仇恨,要一个人死的话,那么,他就真的一定会去杀那个人的了!
  那个画像上的人是什么人呢?一直在自己印象之中,如此温文儒雅,那么君子的父亲,曾经这样子恨过一个人?
  自寻烦恼
  乐天的心都快从口中跳了出来。乐清和叫了好几十声,才双手抱着头,压在铺着的被褥之上,他把自己的头抱得如此之紧,以致他的五官,挤在一起,令得他本来清俊的脸,看起来更是丑恶之极,但是自他脸上所透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神情,直透人乐天的心房,乐天再也想不到,一个人痛苦起来;竟然可以痛苦到这一地步!
  乐清和不但紧抱着头,而且,身子缩成一团,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把自己的身子缩紧,像是这样子做,就可以把头内的痛苦挤榨出来一样!但是,他显然未能达到目的,因为在他扭曲的脸上,痛苦越来越深,深到了乐天简直无法看下去了。乐天陡然地叫了起来:“不要,我不要看,那……不是我父亲!”
  当他遮起了眼睛之后,他就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你不要看,这就没有了!”
  乐天还有点不相信,喘着气,慢慢将手放了下来,果然,眼前什么都没有了,仍然只有那个看来神态相当滑稽的,穿着宽袍的人在。
  那人正凝视着他,问:“刚才你看到的情景,令你感到很不愉快?”乐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不愉快?那岂止不愉快而已!那人又道:“世人总喜欢追究一些事的真相,其实,只要不知道,有这件事就和没有这件事一样。拼命设法去弄明白了,知道了,有什么好结果?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乐天默默地想着那人的话,过了片刻,才道:“那么,如果我把和你相遇,当作是一种幻觉,那是不是没有必要竭力去求证它?”
  那人笑得十分欢畅:“哈哈,有点意思,你这小娃子有点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拍着乐天的肩:“走吧,我送你出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