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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Ⅰ 地域歧视是一种“简化机制”

无处不在的鄙视链条

我们每天都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歧视别人,也可能会被他人无心或有意的言语、眼神伤害。我们不断划清“自己”和“他们”的边界,殊不知若有似无的歧视就在这些边界的缝隙中潜滋蔓长。“鄙视的链条”为何总也割不断?破除地域歧视的良方到底在哪里?真的需要佛法修行吗?还是依靠组织方可解决?本期《罗辑思维》跟大家好好聊聊这“治不好”的地域歧视问题。

如果让我说说怎么解决地域歧视这个问题,怎么让饱受歧视的族群重新扬眉吐气,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因为地域歧视这种文化现象有两个特点:第一,它是一种充塞在空气中的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环境压力。一旦回到真实具体的场景,摆在面上的地域歧视反倒容易变成一种善意的玩笑。

@犽羽獠XYZ 1:幼儿园的孩子经常拿自己家跟别人家比:我们家怎么样?别人家怎么样?小学生、初中生,会拿自己所在学校和别的学校进行比较:别的学校如何如何之类。高中生会在城市之间相互比较:那个城市发达,我将来要在那个城市工作、学习。走出自己的城市上大学或是工作之后会在各个省之间进行比较,这时就出现了地域歧视。如果此时认知发展停滞,那么这个人的思维与见识也就到那种水平了。如果之后,通过不断读书学习、出国旅行等手段增加见识、与各类人接触等,大脑继续发展,会出现国与国间的歧视:印度真差啊!日本人素质真高啊!诸如此类。再然后就是世界公民,这阶段已经差不多看穿人性了!再发展下去,就是看穿万物的圣人。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一点,是我还在央视当制片人的时候。有一次开制片人会,会议间歇,部主任指着我们一个山西的同事说:“你听过山西的一个段子吗?说山西人抠,夏天买一把扇子不舍得扇,把扇子摆在这儿然后摇头。”结果哄堂大笑。

这分明像是地域歧视,但是在那样的场景下,这反而是一个善意的玩笑,大家哈哈一乐也就过去了。往往是那些不太熟悉的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甚至是比较礼貌的方式制造的压力,那才是露骨的地域歧视,明显会让人感受到恶意。

地域歧视的另外一个特点:它是一个鄙视链条,大到国家,小到城市、省际,甚至省内之间都存在地域歧视。这有点像中国人的麻将,肯定有上家和下家,上家打出来的牌你得吃,你打出来的牌也会被别人吃掉,所以这似乎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像贪吃蛇一样的鄙视链条。

想把这个链条硬生生地从人们的文化认识上打断,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那到底有没有解决办法呢?自从我看到郑也夫先生写的《信任论》一书之后,我对这个问题几乎感到绝望了。书中的一个小章节讲到一个原理:任何生物包括人类在内,在这个漫长而残酷的进化战场当中要想生存下来,必须得有一种把世界简化的本领。

@zzilong123123:地域歧视一种是源于盲目的优越感,一种是出于对某些个人认同范围的厌恶感的简化符号。对于优越感这部分,你超越了他,他就会自卑或者找别的优越感。而厌恶感的产生我觉得就像盲人摸象。我们假设一个群体,他们想知道大象长什么样,就会有人去摸象,如果说有几个人正好摸到的是他们觉得厌恶的部分,那么他们就认为大象是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然后他们就会回馈信息给整个群体“大象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简化符号。所以,我们要做好自己,减少别人摸到自己令人厌恶的部分的几率。

世界到底有多复杂?举个棋类的例子来说明。在国际象棋、中国象棋和围棋这三种主要的棋类中,围棋是最复杂也是变化最多的。最简单的是国际象棋,走完一盘大概需要40步,而每一步都可能面对30种选择。匡算一下,一盘国际象棋可能牵扯到的符合规则的变化种类大概是10的120次方,甚至有的计算结果是10的240次方。如此庞大的数字,印证了中国古人的那句话,“千古无重局”。

换句话说,即使是在棋盘这种规则、边界和时长都既定的博弈格局当中,变化都是无穷尽的,更何况我们人生。自然界的生物面对生存竞争这样博弈多变的环境,变化的种类恐怕更是难以计数。

所以生物在进化过程当中,一定要想出一种简化机制。对于人类来说,这种简化机制就是把世界完全符号化。

比如,面对千种红百种绿万种灰,如果你仅仅说出一个红字,别人还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红色。再比如说疼痛,到目前为止科学界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方法能够量化疼痛这种感觉。有一种说法是“女性分娩时候的疼痛是十二级”,后来我专门问了一些专家,他们告诉我疼痛根本没有标准的分级。因为疼痛是人类对世界感知的一种简化机制,它并不描述真实,它只能描述人们想象中的那个被简化过的世界。

康熙帝偷写日记歧视谁?

对于任何一个想准确把握外在世界的人来说,复杂性都是一个难题。

康熙大帝的御座旁边会贴一张纸条,写上全国各个省份督抚大员的名字,这个名单就是康熙对他所掌握的帝国建立的一个基本简化机制,他只用掌握到某个省是谁在管这一个层面就够了。美国有一个研究中国史的著名专家叫史景迁[1]。他在小书《康熙》里收录了康熙写的一篇日记,是康熙偷偷写的。史景迁先生认为这篇文章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地域歧视。

@飞翔VS鸟:这个就好像在我们家我和我妈妈算是一派,我弟弟和我爸爸是一派,有问题我们这两派也老是争执,可我们还是一家人,小节而已。你让一个外国人欺负一下河南人看看,全中国人都是他们的后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想解决这个歧视问题,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个价值观的问题。我们不如更加用心地去想一个问题:我们中国要前进,要发展,整个中国就应团结起来,集体对外。也许这样一个概念或许比你说的那个方法更加有效果。

比如,康熙看不起山西人,认为山西人抠门,不会照顾穷一点的亲朋好友。而且客人来了,主人连一顿饭都不留。其实就我个人跟山西朋友打交道的经历来看,抠门的人远没有到那个份儿上。但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他只能用这种符号化、脸谱化的简化机制来理解他治下的臣民。如果没有这种简化机制,康熙大帝就算再英明神武,坐在大殿御座上的他也难以掌控泱泱大国。

民间也有类似的经验,比如一个母亲给自己的女儿描述外面的世界时,会用一些非常简化的结论。比如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要小心;十点钟之前一定要回家;不要跟男人在外面待到十点钟之后,等等。这就是一个母亲跟女儿交流的时候,她对世界的简化。

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小时候的少年派拥有一项非常神奇的功能,就是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很多位,这也是现在很多小孩喜欢展示的一个技巧。圆周率之所以这么难背,就是因为这些数字排列得没有意义。可是你看中国古代一篇叫《千字文》的文章,很多上过私塾的人都会背,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等等,因为它有意义。

@123zhaozhou:简化机制并不是人的本意,而是人们的实践能力、认知能力、语言能力,无论从时间和空间上都是受限的。事实上人们根本无法解释那些“已经解释”了的问题。比如“1”这只是字面上的1,实际上所有的1都是不同的。宇宙永远是个谜,科学无止境。因此人们力图解释各类事物,并开办了各类大学。

人类怎么去把握如此复杂的外在世界呢?就是用简化机制赋予其意义,再通过意义去理解这个世界,而地域歧视就是一种非常典型的简化机制。因为我们无法去把握一个几千万人将近上亿人口的省份或者国家,太复杂了,所以干脆把它符号化。

回到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2]的一句名言,他说:“凡是能够言说的世界,就是我们能够掌握的世界。如果不能言说出来,也就是不能把它符号化、简化的世界,我们只好保持沉默。”

罗胖荐书:《信任论》

作者:郑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