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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军校飞扬进行曲(十)感念一个教练

在飞行学院几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我的初级教练员。

当时我们叫学员,他是教员,两者的关系跟大学里的师生不太相同,不像大课堂那样,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在下面听,我们更接近于师傅与徒弟的关系。要手把手地带,一个教员带两三个学员。

我的教练是 1968 年入伍的老教员,带着我们三个学员。他的名字叫赵成良,安徽人。

他是个全才,吹拉弹唱都特别在行,还是多个运动项目的国家级裁判,篮球是一级裁判,当时的报纸上报道过他,称他是“穿着飞行服的国家一级裁判”。他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对我们要求也很严格,并不是嘴上说怎么样,而是更多地用他的行动,他的敬业作为表率。他告诉我们干一行就要去热爱它,为它投入,我这么老的教员带的学员不能比别人差,你们呢,也应该要强,应该努力进取,我们都应该比别人做得好,不能输给别人。

最初他带了我们四个学员——74、75、78、86,我的代号是 75。飞行员飞行时要报代号,不报名字,和现在战斗部队一样,不能说我杨利伟怎么怎么,而是报代号。这种制度被我们带入了平时的学习与生活中,学员的代号是不变的,教员、大队领导喊学员都喊代号。在同一个师傅手下的战友,互相之间也不叫名字。

78 号刚开始没多久就被停飞,赵教员之后带我们三个学员,三个人全部顺利毕业了。那时的停飞率很高,一百个人最多也就飞出二十几人,而我们三个都飞出来了,其中还有两个是第一批放单飞的,这真得感谢赵教员。

他在带我们做地面练习时,就做得非常扎实,正课时拿着飞机模型在那里一圈一圈走。到了周末,他也不回家休息。

那时不像现在的飞行学院有模拟机,可以像驾驶真正的飞机一样模拟各种飞行动作。为了让我们熟悉飞行动作,他用平板车做了一个简易练习器材,让我们三个坐到上边,他推着我们,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一圈一圈地走。他向左转或者向右转,指示我们手中的模型要立即跟上去。师长和学员的这种深厚感情,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他平时不太要求我们怎么样怎么样,但一有空余时间就带着我们打篮球,带我们玩。

我第一次驾驶飞机飞行,也就是最初的体验飞行,就是由赵成良教员带着。我在前面坐着,他在后面坐着,就像现在的汽车陪练一样,前后的操纵杆底下是连着的。他提醒我放松,让我把手和脚都放开,飞机还在平稳地飞着,他说你看,驾驶飞机其实很容易嘛,不用管就能飞平稳。其实,他在后面拿腿夹着操纵杆呢。他就是想先打消我的紧张心理,让我放松。

在技术上他却非常严格。比如最初练习降落的时候,跑道是 45米,中间有一条中心线,我每次降落都偏离中心线,这样很危险,一旦降落出了跑道,飞机就可能发生重大危险。赵教员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给我纠正,他让我从中心线右侧练习飞一小窄条,飞得更窄,就瞄着这一小块。这都能飞好,再瞄中心线就相当容易了。他知道我老盯着那条线,只顾机头不顾机尾,往往机头瞄准了,但机尾是歪着的,这样很容易出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赵教练对技术的严格要求,对我形成扎实的飞行功底起到了直接的、关键的作用,他带我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但还不仅仅如此,说心里话,除了飞行理论与技术,我从赵教员身上还学到了很多别的东西,他的忘我敬业精神,无私的投入,做人做事朴实无华但又处处好强的风格,对工作的悉心钻研,处理事情的方法和经验,都对我有潜移默化的影响,为我的飞行员生涯和航天员生涯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他后来转业到了安徽的一所大学,在档案室工作,不久前刚刚退休。

我和航天员战友们谈起过去时,都会牢记着一些旧日的师长、同事。在我们的学习与工作中,都曾遇到过对我们产生显著影响的人,他们自己未必在意,却让我们感念一生。我们深深感激在人生的前几步能遇上这样具有榜样力量的前辈,他们把优良品质传承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