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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街头的疯癫乞丐和尚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布袋和尚已经在岭中各地云游了近十年。

这些年来,他居无定所,行无踪迹,仪形不齐整,处世少规范;袒腹含笑,隐德如痴,言语盖天盖地,举止非圣非凡;实而不虚,混而不凿。所以,世人不知其何许人也。

那一年,岁在庚申,是为唐昭宗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布袋和尚在闽中既久,有思归两浙之想。他取道武夷山,顺路去看望那个曾经布施给他大量木材的陈达须居士。自然而然,陈达须对他敬若神明,招待甚谨。临别时,陈居士恋恋不舍,问他何故舍岭中而归两浙。布袋和尚居然像常人一样说是故土难离。陈达须笑道:“既然故土难离,当初何必来到岭中?”

布袋和尚说道:“当年岳林寺重建,因为我井中出木,惊动了世人,有以神异惑众之嫌,所以只好远走他乡。再说,若不是我跑得快,师父闲旷老和尚一定会让我接替住持之位。我一个闲散人,如何能受得那份烦恼,所以趁早溜之大吉。这一溜,就溜达了千里万里云水、十年八年光阴。”

陈达须问道:“和尚何姓?何年月日生?法腊几何?”

布袋和尚反问:“怎么,你问这么详细,要把我当祖宗供奉吗?”

陈达须也开玩笑道:“谁有你这样的祖宗,算是倒八辈子霉!我是觉得,你老人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踪去无影,所以十分好奇。”

布袋和尚说:“你莫道我姓李,二月八日生,只这布袋与虚空齐年。”

陈达须修禅多年,所以慧心如炬,了了分明,一笑道:“既然不能说你姓李,那么,你一定姓张;不是二月八日生,一定是……”

布袋和尚急忙打断他的话:“知道就得,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陈居士笑着说:“好、好、好。和尚此去,若再有人问,你这么回答就对了,不可堕入他人的是非中。”接着,陈达须又问:“弟子愚鲁,如何得见佛性?”

布袋答曰:

 

即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

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

 

陈达须又说:“和尚回到两浙之后,必须要在寺院挂单常住,千万别再露宿街市了,对您的身体不好。”

布袋仍然以偈回答:

 

我有三宝堂,里空无色相。

不高亦不低,无遮亦无障。

学者体不如,求者难得样。

智者解安排,千古无一匠。

四门四果生,十方尽供养。

 

陈居士明白他是在借事说禅,启发自己,所以合十作礼道:“谢谢和尚开示,愿和尚再留一些时日,以便我尽弟子恭敬之意。”

然而,当天晚上,布袋和尚将一首偈子写在了陈居士家的门上,扬长而去——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块泥土,无一点彩色。

工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净常皎洁。

虽然是一躯,分身千百亿。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明州奉化县城街头,出现了一个沿街行乞的和尚。他踢踏着一双破草鞋,敞着怀,露出一个圆圆的、大大的肚皮。他肩头扛着一根曲曲弯弯的木柴削成的禅杖,杖头挑着一只布袋。他言语含混不清,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讲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所以人们总是不知其所云。他或桥头,或当街,随处坐卧,夜间随便找个房檐、门洞,就是他呼呼大睡的地方……

有一天,时逢奉化城里的集日。大肚子和尚来到街衢,见到集市上人们南来北往,挤来挤去,人头攒动。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奔南走北欲何为?日岁光阴顷刻衰。

自性灵知须急悟,莫教平地陷风雷。

 

集市上的老百姓如何明白他话里的禅机,照样忙活自己的生计,做自己的买卖,没人理会他。他又指着人群念诵道:

 

趋利求名空自忙,利名二字陷人坑。

疾须返照娘生面,一片灵心是觉皇。

 

他每日这样在街头唠唠叨叨,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反正他总是说个不停。

有人问他:“和尚,你的法号叫什么?”

他把那只布袋拿出来,半吟半唱道:

 

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

打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

 

一位书生问他:“为何时常背着布袋?”

他回答说:“包纳乾坤。”

问话的书生在苦读孔老夫子的“之乎者也”的同时,也曾经翻阅过很多禅宗语录,所以对禅的机锋颇为了解。他追问道:“意趣若何?”

大肚子和尚以偈回答:

 

圆觉灵明超太虚,目前万物不差殊。

十方法界都包尽,唯有真如也太迂。

 

不用说,这个会说偈子的大肚子僧人,就是布袋和尚。

其实,就算他原来不叫布袋和尚,现在也是布袋和尚了——他出家离开县城一带已经二十多年,形象大变,已经无人知道这个大腹便便的邋遢和尚,就是当年长汀村的那个英俊少年。因为人们总见他杖荷布袋,就都称他为布袋和尚。

他那只布袋,的确叫人好奇。

他所有的用具,不管是水瓶瓦钵、木鱼念珠,还是破衣裳、烂草鞋,统统贮于袋中,似乎应有尽有,永远掏不完。他沿街游走,无论见到什么东西,也不管有用没用,经常会讨要一些,然后一股脑儿塞进他的布袋里,却总也装不满。

 

这身边一具布囊,若能包得住古今未来,

何不将它打开,也好叫大家瞧瞧稀罕;

那手中半根木杖,业已撑不起上天下地,

应该索性放下,别只顾自己嘻嘻欢笑。

 

初夏的一天,一个居住在县江岸边的年轻小伙子胡三江,从江中摸到了一条红尾大鲤鱼。中午,他刚刚将做好的鱼端到餐桌上,还没动筷子,忽然看到布袋和尚从街东边走来。胡三江喜爱恶作剧,又见布袋和尚什么东西都乞讨,心中暗暗决定要戏耍他一番。当布袋和尚走到他家门口,胡三江喊道:“布袋和尚,我家的菜做好了,你要不要?”

布袋和尚自然来者不拒。然而,胡三江递给他的,竟然是一条红烧鲤鱼!

中国汉传佛教的僧人,为了体现大乘佛教的慈悲精神,从梁武帝时期开始,完全食素。出家人食用荤腥,被视为破戒,会被毫不留情地摒出寺院!

胡三江将香喷喷的红烧大鲤鱼送到了布袋和尚的鼻子底下,脸上露出得意的坏笑。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布袋和尚一把拿起红烧鱼,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一笑,将整条鲤鱼塞进布袋,扬长而去。

 

碧落片云,长天孤月。

能栖物外,妙兮幽绝。

惯隐市廛,奇哉英杰。

随行兮唯有禅杖布袋,

充饥兮何妨酒肉腥血。

别,别,玉殿琼楼更加雪。

 

胡三江辛苦了半天才摸到的大鲤鱼,忍了半天嘴馋才烧好的美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没了踪影,装进了疯和尚的布袋里!本来想戏耍人家,却反而被人家当猴耍,他就像王八碰到桥墩上,说没地说,怨无处怨,一整天连饭都吃不下去——肚子里早气饱了。

第二天早起,胡三江发现自己昨天没吃的白米饭变了味——夏日天热,米饭存放了一整天,早已馊了。他刚要倒掉,忽然想到了什么,诡异地一笑,原封不动地放到了太阳下暴晒起来……

等到中午,布袋和尚又从门前经过。胡三江又喊道:“和尚,米饭要吗?”

布袋和尚咧开大嘴笑了:“胡施主,你总是这样乐善好施。”

“那你将布袋口张开。”胡三江说着,将馊米饭端了出来,藏在背后。

布袋和尚很听话,果然将布袋打开了。胡三江猛然把馊米饭倒入了他的布袋中。

那本来就馊了的米饭,经过一上午的暴晒,腐败得十分厉害,不但长出红丝绿毛,而且散发着一种又臭又酸的气味,几乎能把人熏一个跟斗!

但是,布袋和尚却毫不生气,反而眯眯笑着说:“谢谢,谢谢胡施主的香米饭。”

胡三江一脸的坏笑,说:“既然是香米饭,那你就快些享用吧!”

布袋和尚说:“不急、不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过了一会儿,布袋和尚果然将布袋里的米饭取了出来,并且真的吃了起来。

那是败坏了的馊米饭啊,吃下去会胃痛拉稀闹肚子的!然而,布袋和尚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像那米饭新鲜无比,极为美味可口似的。

果然,周围散发着新鲜米饭的清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几个馋嘴的小男孩,争相向布袋和尚讨要香米饭。布袋和尚就分给了他们一些,小儿们也吃得兴高采烈。

本来在一旁窃笑的胡三江看傻了眼,等到布袋和尚他们吃完饭走远了,他还在门口愣神。

过了几天,胡三江与几个青年伙伴找来一张粘网,又来到江边打鱼。他们的运气太差了,折腾了老半天,活鱼一条也没捞到,渔网上反而挂了不少死鱼。

这些鱼肚子发软,鳞片脱落,也不知死去多久了。

“妈的,这些死鱼若是能活过来多好,咱们就可以美美地饱餐一顿了。”胡三江一边从渔网上摘死鱼,一边说道。

这时,他一抬头,远远看到布袋和尚的身影。胡三江与几个伙伴耳语了几句之后,其中一个小伙子冲着布袋和尚喊道:“布袋和尚,江水里可好玩啦,过来戏水吧。”

布袋和尚还真的走了过去,放下布袋,挽起裤腿,下到水里与他们相互泼水嬉戏起来。胡三江趁他不注意,悄悄溜上江岸,将那些死鱼尽数装进他的布袋之中。

布袋和尚大概只顾着呵呵欢笑了,对这一切浑然不觉。闹够了,也累了,人们纷纷上了岸。布袋和尚拎了拎被死鱼坠得沉甸甸的布袋,疑惑地说道:“奇怪,我放在这里的时候明明是空的,此时怎么鼓囊囊的?”

胡三江他们躲在一边,捂着嘴偷着乐。

布袋和尚打开布袋口,看到半布袋死鱼,傻乎乎地说道:“你们这些调皮捣蛋的鱼儿,不在江里游水,跑到我的布袋里干什么?”

“它们到你的布袋里结夏呢!”胡三江调侃说。

布袋和尚居然点点头说:“是的、是的,我们人能跳进江里戏水,鱼儿自然也就能钻到布袋里睡觉了。”

他有些疯疯癫癫地对那些死鱼说:“喂、喂,山僧我已经从你们的江水里出来啦,你们也不能再赖在我的布袋里了!”

自然,那些死鱼不肯从布袋里出来——就算是活鱼,也听不懂他的话。布袋和尚像是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既然你们觉得布袋里好玩,愿意和贫僧做伴,那就在里面待着吧。”

说着,他像是得了什么宝似的,背起半布袋死鱼,笑眯眯而去。

胡三江等人抓耳挠腮也弄不明白,这个疯疯癫癫的布袋和尚居然不嫌死鱼腥臭,难道他的布袋里有什么玄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那一天,在城里的十字街头,胡三江他们一群小伙子围住布袋和尚,非要看看他的布袋里装的都是什么货色,到底有什么机关,隐藏着怎样的造化神奇。

没想到,布袋和尚倒是很大方,当着众人将布袋抖了个底朝天,只见从里面滚落的有吃剩的饭团、干粮,有日用的针头线脑,也有佛珠木鱼、袈裟裹腿。他指着这些东西说:“看看,看到眼里都不见。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

他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破东烂西一个个拿起来,一一问人们:“这个是什么?”

说来也怪,本来都是一些寻常物件,因为拿在他的手里,似乎就别有寓意,人们都不知如何回答。不等人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放回到布袋里。

 

都卢一个布袋,里面讨甚奇怪?

困来且得枕头,携去亦无妨碍。

有时闹市打开,多是自家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