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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6        列传第六

王镇恶 朱龄石 毛修之 傅弘之 朱修之 王玄谟

后随叔父曜归晋,客荆州,颇读诸子兵书,喜论军国大事, 骑射非长,而从横善果断。宋武帝伐广固,镇恶时爲天门郡临 澧令。人或荐之武帝,召与语,异焉,因留宿。旦谓诸佐曰: “镇恶王猛孙,所谓将门有将。”即以署前部贼曹。拒卢循有 功,封博陆县五等子。

武帝谋讨刘毅,镇恶曰:“公若有事西楚,请给百舸爲前 驱。”及西讨,转镇恶参军事,使率龙骧将军蒯恩百舸前发。 镇恶受命,便昼夜兼行,扬声刘兖州上。毅谓爲信,不知见袭。

镇恶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蒯恩军在前,镇恶次之, 舸留一二人,对舸岸上竖旗安鼓。语所留人曰:“计我将至城, 便长严,令如后有大军状。又分队在后,令烧江津船。镇恶径 前袭城,津戍及百姓皆言刘藩实上,晏然不疑。将至城,逢毅 要将朱显之驰前问藩所在,军人答云“在后”。及至军后不见 藩,又望见江津船舰被烧而鼓声甚盛,知非藩上,便跃马告毅, 令闭城门。镇恶亦驰进得入城,便因风放火,烧大城南门及东 门。又遣人以诏及赦文并武帝手书凡三函示毅,毅皆烧不视。 金城内亦未信帝自来。及短兵接战,镇恶军人与毅下将或是父 兄子弟中表亲亲,且斗且语,知武帝在后,人情离懈。

初,毅常所乘马在城外不得入,仓卒无马,使就子肃取马, 肃不与。朱显之谓曰:“人取汝父而惜马,汝走欲何之?”夺 马以授毅,从大城东门出奔牛牧佛寺自缢。镇恶身被五箭,手 所执矟于手中破折。江陵平后二十日,大军方至,以功封汉寿 县子。 及武帝北伐,爲镇西谘议,行龙骧将军,领前锋。将发, 前将军刘穆之谓曰:“昔晋文王委蜀于邓艾,今亦委卿以关 中,卿其勉之。”镇恶曰:“吾等因托风云,并蒙抽擢,今咸 陽不克,誓不济江。三秦若定,而公九锡不至,亦卿之责矣。”

镇恶入贼境,战无不捷,破虎牢及柏谷坞。进次渑池,造 故人李方家,升堂见母,厚加酬赉,即授方渑池令。方轨径据 潼关,将士乏食,乃亲到弘农督人租。百姓竞送义粟,军食复 振。

初,武帝与镇恶等期,若克洛陽,须待大军,未可轻前。 既而镇恶等至潼关,爲僞大将军姚绍所拒不得进,驰告武帝求 粮援。时帝军入河,魏军屯河岸,军不得进。帝呼所遣人开舫 北户指河上军示之曰:“我语令勿进而深入,岸上如此,何由 得遣军。”镇恶既得义租,绍又病死,僞抚军将军姚赞代绍守 嶮,衆力犹盛。武帝至湖城,赞引退。

大军次潼关,谋进取计,镇恶请率水军自河入渭,直至渭 桥。镇恶所乘皆蒙冲小舰,行船者悉在舰内,泝渭而进,舰外 不见有行船人。北土素无舟烜,莫不惊以爲神。镇恶既至,令 将士食毕,便弃船登岸。渭水流急,诸舰悉逐流去,镇恶抚慰 士卒曰:“此是长安城北门外,去家万里,而舫乘衣粮并已逐 流,唯宜死战,可立大功。”乃身先士卒,即陷长安城。城内 六万馀户,镇恶抚慰初附,号令严肃。于灞上奉迎,武帝劳之 曰:“成吾霸业者真卿也。”谢曰:“此明公之威,诸将之力。” 帝笑曰:“卿欲学冯异邪。”

时关中丰全,镇恶性贪,收敛子女玉帛不可胜计,帝以其 功大不问。时有白帝言镇恶藏姚泓僞辇,有异志,帝使觇之, 知镇恶剔取饰辇金银,弃辇于垣侧,帝乃安。

帝留第二子桂陽公义真爲安西将军、雍秦二州刺史,镇长 安。镇恶以征虏将军领安西司马、冯翊太守,委以扞御之任。

及大军东还,赫连勃勃逼北地,义真遣中兵参军沈田子拒 之。虏甚盛,田子退屯刘因堡,遣使还报镇恶。镇恶对田子使 谓安西长史王修曰:“公以十岁儿付吾等,当共思竭力,今拥 兵不进,贼何由得平?”使反言之,田子甚惧。

王猛之相苻坚也,北人以方诸葛亮。入关之功,又镇恶爲 首,时论者深惮之。田子嶢柳之捷,威震三辅,而与镇恶争功。 武帝将归,留田子与镇恶,私谓田子曰:“锺会不得遂其乱者, 爲有卫瓘等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惧王 镇恶。”故二人常有猜心。时镇恶师于泾上,与田子俱会傅弘 之垒,田子求屏人,因斩之幕下,并兄基弟鸿、遵、深从弟昭、 朗、弘,凡七人。弘之奔告义真,义真率王智、王修被甲登横 门以察其变。俄而田子至,言镇恶反。修执田子,以专戮斩焉。 是岁,义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追赠左将军、青州刺史。及 帝受命,追封龙陽县侯,諡曰壮。传国至曾孙叡,齐受禅,国 除。

朱龄石字伯儿,沛郡沛人也。世爲将,伯父宪及斌并爲西 中郎袁真将佐。桓温伐真于寿陽,真以宪兄弟潜通温,并杀之, 龄石父绰逃归温。寿陽平,真已死,绰辄发棺戮尸。温怒将斩 之,温弟冲请得免。绰受冲更生之恩,事冲如父。位西陽、广 平太守。及冲薨,绰欧血而死。

龄石少好武,不事崖检。舅淮南蒋氏才劣,龄石使舅卧听 事,翦纸方寸帖着舅枕,以刀子县掷之,相去八九尺,百掷百 中。舅畏龄石,终不敢动。舅头有大瘤,龄石伺眠密割之即死。 武帝克京城,以爲建武参军。从至江乘将战,龄石言世受 桓氏恩,不容以兵刃相向,乞在军后。帝义而许之。以爲镇军 参军,迁武康令。县人姚系祖专爲劫,郡县畏不能讨,龄石至 县,僞与厚,召爲参军。系祖恃强,乃出应召。龄石斩之,掩 其家,悉杀其兄弟,由是一部得清。后领中兵。龄石有武干, 又练吏职,帝甚亲委之。平卢循有功,爲西陽太守。

义熙九年,徙益州刺史,爲元帅伐蜀。初,帝与龄石密谋 进取,曰:“刘敬宣往年出黄武,无功而退。贼谓我今应从外 水往,而料我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必重兵守涪城以备内 道。若向黄武,正堕其计。今以大衆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 水,此制敌之奇也。”而虑此声先驰,贼审虚实,别有函封付 龄石,署曰至白帝乃开。诸军虽进,未知处分,至白帝发书, 曰:“衆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朱枚于中水取便汉;使羸 弱乘高舰十馀,由内水向黄武。”谯纵果备内水,使其大将谯 道福戍涪城,遣其秦州刺史侯晖、仆射谯诜等屯彭模,夹水爲 城。十年六月,龄石至彭模。七月,龄石率刘锺、蒯恩等于北 城斩侯晖、谯诜。朱枚至广汉,复破谯道福别军。谯纵奔涪城, 巴西人王志斩送之,并获道福,斩于军门。

帝之伐蜀,将谋元帅,乃举龄石。衆咸谓龄石资名尚轻, 虑不克办,论者甚衆,帝不从。乃分大军之半,令猛将劲卒悉 以配之。臧熹,敬皇后弟也,亦命受其节度。及战克捷,衆咸 服帝知人,又美龄石善于事。以平蜀功,封丰城侯。

十四年,桂陽公义真被征,以龄石爲雍州刺史,督关中诸 军事。龄石至长安,义真乃发。义真败于青泥,龄石亦举城奔 走见杀。传国至孙,齐受禅,国除。

龄石弟超石,亦果锐。虽出自将家,兄弟并闲尺牍。桓谦 爲卫将军,以补行参军。后爲武帝徐州主簿,收迎桓谦身首, 躬营殡葬。

义熙十二年北伐,超石爲前锋入河。时军人缘河南岸牵百 丈。有漂度北岸者,辄爲魏军所杀略。帝遣白直队主丁旿率七 百人及车百乘于河北岸爲却月阵,两头抱河,车置七仗士。事 毕,使竖一长白毦。魏军不解其意,并未动。帝先命超石戒严 二千人,白毦既举,超石赴之,并齎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 设彭排于辕上。魏军见营阵立,乃进围营。超石先以弱弓小箭 射之,魏军四面俱至。魏明元皇帝又遣南平公长孙嵩三万骑肉 薄饱营,于是百弩俱发。魏军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别 齎大槌并千余张矟,乃断矟三四尺以槌槌之,一矟辄洞贯三四 人。魏军不能当,遂溃。大军进克蒲阪,以超石爲河东太守。

后除中书侍郎,封兴平县五等侯。关中乱,帝遣超石慰劳 河洛,与龄石俱没赫连勃勃,见杀。

毛修之字敬文,荥陽陽武人也。祖武生、伯父璩并益州刺 史。父瑾,梁、秦二州刺史。

修之仕桓玄爲屯骑校尉,随玄西奔。玄欲奔汉川,修之诱 令入蜀。冯迁斩玄于枚洄洲,修之力也。宋武帝以爲镇军谘议, 迁右卫将军。既有斩玄之谋,又父伯并在蜀,帝欲引爲外助, 故频加荣爵。

及父瑾爲谯纵所杀,帝表修之爲龙骧将军,配兵遣奔赴。 时益州刺史鲍陋不肯进讨,修之言状,帝乃令冠军将军刘敬宣 伐蜀,无功而退。谯纵由此送修之父伯及中表丧柩口累并得还。 后刘毅西镇江陵,以爲卫军司马、南郡太守。修之虽爲毅 将佐,而深结于帝,及毅败见宥。时遣朱龄石伐蜀,修之固求 行。帝虑修之至蜀多所诛杀,且土人既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 自固。不许。

修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房庙。时蒋山庙中有好牛马,并 夺取之。累迁相国右司马,行司州事。戍洛陽,修立城垒。武 帝至,履行善之,赐衣服玩好,当时评直二千万。

王镇恶死,修之代爲安西司马。桂陽公义真败,爲赫连勃 勃所禽。及赫连昌灭,入魏。修之在洛,敬事嵩高道士寇谦之。 谦之爲魏太武帝信敬,营护之,故不死。修之尝爲羊羹荐魏尚 书,尚书以爲绝味,献之太武,大悦,以爲太官令,被宠,遂 爲尚书、光禄大夫,封南郡公,太官令、尚书如故。

后朱修之俘于魏亦见宠,修之问朱修之,南国当权者爲谁, 答云殷景仁。修之笑曰:“吾昔在南,殷尚幼少,我归罪之日, 便当巾韝到门。”经年不忍问家消息,久之乃访焉。修之具答, 并云:“贤子元矫甚能自处。”修之悲不得言,直视良久,乃 长叹曰:“呜呼!”自此一不复及。

初,北人去来言修之劝魏侵边,并教以在南礼制,文帝甚 疑责之。朱修之后得还,具相申理,上意乃释。修之在魏多妻 妾,男女甚衆,身遂死于魏。

孙惠素,仕齐爲少府卿。性至孝,母服除后,更修母所住 处床帐屏帷,每月朔十五向帷悲泣,傍人爲之感伤,终身如此。

惠素吏才强济,而临事清刻,敕市铜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 御画,用钱六十五万。有谗惠素纳利,武帝怒,敕尚书评价, 贵二十八万馀,有司奏,伏诛。死后家徒四壁,武帝后知无罪, 甚悔恨之。

傅弘之字仲度,北地泥陽人也。傅氏旧属灵州,汉末失土, 寄冯翊,置泥陽、富平二县,废灵州,故傅氏悉属泥陽。晋武 帝太康三年复立灵州县,傅氏还属灵州。弘之高祖祗,晋司徒, 后封灵州公。不欲封本县,故祗一门还属泥陽。曾祖畅,秘书 丞,没石勒,生子洪。晋穆帝永和中,石氏乱,度江。洪生梁 州刺史歆,歆生弘之。

少倜傥有大志,历位太尉行参军。宋武帝北伐,弘之与扶 风太守沈田子等七军自武关入。弘之素习骑乘,于姚泓驰道内 戏马,甚有姿制,羌胡观者数千,并叹称善。留爲桂陽公义真 雍州中从事史。

及义真东归,赫连勃勃倾国追蹑,于青泥大战,弘之躬贯 甲胄,气冠三军,军败陷没,不爲之屈。时天大寒裸弘之,弘 之叫駡见杀。

朱修之字恭祖,义陽平氏人也。曾祖焘,晋平西将军。祖 序,豫州刺史。父谌,益州刺史。

修之初爲州主簿,宋元嘉中,累迁司徒从事中郎。文帝谓 曰:“卿曾祖昔爲王导丞相中郎,卿今又爲王弘中郎,可谓不 忝尔祖矣。”

后随右军到彦之北侵,彦之自河南回,修之留戍滑台,被 魏将安颉饱围。粮尽,将士熏鼠食之。修之被围既久,母常悲 忧,忽一旦乳汁惊出,母号恸告家人曰:“我年老非复有乳汁 时,今如此,儿必没矣。”魏果以其日克滑台,囚之。太武嘉 其固守之节,以爲云中镇将,妻以宗室女。

修之潜谋南归,妻疑之,每流涕谓曰:“观叙无停意,何 不告我以实,义不相负。”修之深嘉其义而不告也。及太武伐 冯弘,修之及同没人邢怀明并从。又有徐卓者亦没魏,复欲率 南人窃发,事泄见诛。修之、怀明惧祸,同奔冯弘,不见礼。 停一年,会宋使至。修之名位素显,传诏见便拜。彼国敬传诏, 呼爲天子边人。见传诏致敬,乃始礼之。

时魏屡伐黄龙,弘遣使求救,修之乃使传诏说而遣之。泛 海,未至东莱,舫柂折,风猛,海师虑向海北,垂长索,舫乃 正。海师视上有鸟飞,知去岸不远,须臾至东莱。及至,以爲 黄门侍郎。

孝武初,累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修之政在宽 简,士庶悦附。及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反,檄修之举兵。雍土 时饥,修之僞与之同;既而遣使陈情于孝武,孝武嘉之,以爲 荆州刺史,加都督。义宣乃闻修之不同,更以鲁秀爲雍州刺史, 击襄陽。修之命断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退。修之率衆向江陵, 竺超已执义宣,修之至,于狱杀之。以功封南昌县侯。

修之立身清约,百城贶赠,一无所受。唯以蛮人宜存抚纳, 有饷皆受,得辄与佐史赌之,未尝入己。去镇之日,秋毫无犯。 计在州以来,然油及私牛马食官谷草,以私钱六十万偿之。而 俭刻无润,薄于恩情,姊在乡里,饥寒不立,修之贵爲刺史, 未曾供赡。往姊家,姊爲设菜羹粗饭以激之,修之曰:“此是 贫家好食,进之致饱。”先是,新野庾彦达爲益州刺史,携姊 之镇,资给供奉,中分秩禄,西土称焉。

修之后拜左户尚书、领军将军。至建邺,牛奔坠车折脚, 辞尚书,徙崇宪太仆,仍加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脚疾不堪独 行见,特给扶侍。卒,諡贞侯。

王玄谟字彦德,太原祁人也。六世祖宏,河东太守、绵竹 侯,以从叔司徒允之难,弃官北居新兴,仍爲新兴、雁门太守。 其自序云尔。祖牢,仕慕容氏爲上谷太守,随慕容德居青州。 父秀,早卒。

玄谟幼而不群,世父蕤有知人鉴,常笑曰:“此儿气概高 亮,有太尉彦云之风。”宋武帝临徐州,辟爲从事史,与语异 之。少帝末,谢晦爲荆州,请爲南蛮行参军、武甯太守。晦败, 以非大帅见原。

元嘉中,补长沙王义欣镇军中兵参军,领汝陰太守。每陈 北侵之规,上谓殷景仁曰:“闻王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 意。”

后爲兴安侯义宾辅国司马、彭城太守。义宾薨,玄谟上表, 以彭城要兼水陆,请以皇子抚临州政,乃以孝武出镇。

及大举北侵,以玄谟爲甯朔将军。前锋入河,受辅国将军 萧斌节度。军至碻磝,玄谟进向滑台,围城二百馀日。魏太武 自来救之,衆号百万,鼓鞞动天地。玄谟之行也,衆力不少, 器械精严,而专仗所见,多行杀戮。初围城,城内多茅屋,衆 求以火箭烧之。玄谟曰:“损亡军实。”不听。城中即撤坏之, 穴地爲窟室。及魏救将至,衆请发车爲营,又不从。将士并怀 离怨。又营货利,一匹布责人八百梨,以此倍失人心。及太武 军至,乃夜遁,麾下散亡略尽。萧斌将斩之,沈庆之固谏曰: “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杀战将以自弱, 非良计也。”斌乃止。

初,玄谟始将见杀,梦人告曰:“诵观世音千遍则免。” 玄谟梦中曰:“何可竟也。”仍见授,既觉诵之,且得千遍。 明日将刑,诵之不辍。忽传唱停刑,遣代守碻磝。江夏王义恭 爲征讨都督,以碻磝沙城不可守,召令还。爲魏军所追,大破 之,流矢中臂。二十八年正月,还至历城。义恭与玄谟书曰: “闻因败爲成,臂上金创,将非金印之征邪?”

元凶弑立,以玄谟爲冀州刺史。孝武伐逆,玄谟遣济南太 守垣护之等将兵赴义。事平,除徐州刺史,加都督。

及南郡王义宣与江州刺史臧质反,朝廷假玄谟辅国将军, 爲前锋南讨,拜豫州刺史。质寻至,大破之。加都督,封曲江 县侯。中军司马刘冲之白孝武,言玄谟在梁山与义宣通谋。检 虽无实,上意不能明,使有司奏玄谟没匿所得贼宝物,虚张战 簿,与徐州刺史垣护之并免官。

寻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雍土多诸侨寓,玄谟 上言所统侨郡无有境土,新旧错乱,租课不时,宜加并合。见 许。乃省并郡县,自此便之。百姓当时不愿属籍。其年,玄谟 又令九品以上租,使贫富相通,境内莫不嗟怨。人间讹言玄谟 欲反,时柳元景当权,元景弟僧景爲新城太守,以元景之势, 制令雍土南陽顺陽上庸新城诸郡并发兵,欲讨玄谟。玄谟令内 外晏然,以解衆惑,驰啓孝武,具陈本末。帝知其虚,驰遣主 书吴喜公慰抚之。又答曰:“玄谟啓明白之日,七十老公反欲 何求?聊复爲笑,想足以申卿眉头耳。”玄谟性严,未曾妄笑, 时人言玄谟眉头未曾申,故以此见戏。

后爲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常。及建明堂,以本官领起部尚 书,又领北选。孝武狎侮群臣,各有称目,多须者谓之羊,短 长肥瘦皆有比拟。顔师伯缺齿,号之曰齴,刘秀之俭吝,常呼 爲老悭。黄门侍郎宗灵秀躯体肥壮,拜起艰难,每一集会,辄 于坐赐灵秀器服饮食,前后相系,欲其占谢倾踣,以爲欢笑。 又刻木作灵秀父光禄勋叔献像送其家听事。柳元景、垣护之虽 并北人,而玄谟独受老伧之目。凡诸称谓,四方书疏亦如之。 尝爲玄谟作四时诗曰:“菫茹供春膳,粟浆充夏餐,瓟酱调秋 菜,白醝解冬寒。”又宠一昆仑奴子名白主,常在左右,令以 杖击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玄谟寻迁徐州刺史,加都督。时北土灾馑,乃散私谷十万 斛牛千头以赈之。孝武崩,与群公俱被顾命。时朝政多门,玄 谟以严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少帝诛顔师伯、 柳元景等,狂悖滋甚,以领军征玄谟,子侄咸劝称疾。玄谟曰: “避难苟免,既乖事君之节,且吾荷先朝厚恩,弥不得逡巡。” 及至,屡表谏诤,又流涕请缓刑去杀,以安元元之意 。少帝 大怒。

明帝即位,礼遇益崇。时四方反叛,玄谟领水军前锋南讨, 以脚疾未差,听乘舆出入。寻除车骑将军、江州刺史,副司徒 建安王休仁于赭圻,赐以诸葛亮筩袖铠。顷之,以爲左光禄大 夫、开府仪同三司,领护军将军,迁南豫州刺史,加都督。薨 年八十二,諡曰庄公。

子深早卒,深子缋嗣。深弟宽,泰始初,爲随郡太守。逢 四方反,父玄谟在建邺,宽弃郡自归。以母在西,爲贼所执, 请西行,遂袭破随郡,收其母。事平,明帝嘉之,使图宽形以 上。齐永明元年,爲太常,坐于宅杀牛,免官。后卒于光禄大 夫。

宽弟瞻字明远,一字叔鸾。负气傲俗,好贬裁人物。仕宋 爲王府参军。尝诣刘彦节,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孙,仆是公 子,引满促膝,唯馀二人。”彦节外迹虽酬之,意甚不悦。齐 豫章王嶷少时,早与瞻友。瞻常候嶷高论,齐武帝时在大床寝, 瞻谓嶷曰:“帐中人物亦复随人寝兴。”嶷言次忽问王景文兄 楷贤愚何如殷道矜,瞻曰:“卿遂复言他人兄邪。”武帝笑称 嶷小名阿玉,“汝兄愚,那得忽来王参军此句”。瞻曰:“直 恐如卿来谈。”武帝衔之,未尝形色。后历黄门侍郎。

及齐建元初,瞻爲永嘉太守,诣阙跪拜不如仪。武帝知之, 召入东宫,仍送付廷尉杀之。命左右啓高帝曰:“父辱子死; 王瞻傲朝廷,臣辄已收之。”高帝曰:“此何足计。”及闻瞻 已死,乃默无言。

玄谟从弟玄象,位下邳太守。好发冢,地无完椁。人间垣 内有小冢,坟上殆平,每朝日初升,见一女子立冢上,近视则 亡。或以告玄象,便命发之。有一棺尚全,有金蚕、铜人以百 数。剖棺见一女子,年可二十,姿质若生,卧而言曰:“我东 海王家女,应生,资财相奉,幸勿见害。”女臂有玉钏,破冢 者斩臂取之,于是女复死。玄谟时爲徐州刺史,以事上闻,玄 象坐免郡。

玄载字彦休,玄谟从弟也。父蕤,东莞太守。玄载仕宋, 位益州刺史。沈攸之之难,玄载起义,送诚于齐高帝,封鄂县 子。齐建元元年,爲左户尚书。永明四年,位兖州刺史,卒官。 諡烈子。

玄载弟玄邈字彦远,仕宋位青州刺史。齐高帝之镇淮陰, 爲宋明帝所疑,乃北劝魏,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房叔安进曰: “夫布衣韦带之士,衔一餐而不忘,义使之然也 。今将军居 方州之重,托君臣之义,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士宁蹈东 海死耳,不敢随将军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邺,发 高帝谋。高帝于路执之,并求玄邈表。叔安答曰:“寡君使表 上天子,不上将军。且仆之所言,利国家而不利将军,无所应 问。”荀伯玉劝杀之,高帝曰:“物各爲主,无所责也。”玄 邈罢州还,高帝涂中要之,玄邈严军直过。还都,啓宋明帝, 称高帝有异谋,高帝不恨也。升明中,高帝引爲骠骑司马、泰 山太守。玄邈甚惧,高帝待之如初。再迁西戎校尉、梁南秦二 州刺史,封河陽县侯,兄弟同时爲方伯。

齐建元初,亡命李乌奴作乱梁部,玄邈使人僞降乌奴,告 之曰:“王使君兵弱,携爱妾二人已去矣。”乌奴喜,轻兵袭 州城,玄邈奇兵破之。高帝闻之曰:“玄邈果不负吾。”

延兴元年,爲中护军。明帝使玄邈往江州杀晋安王子懋, 玄邈苦辞不行,及遣王广之往广陵取安陆王子敬,玄邈不得已 奉旨。建武中,卒于护军,赠雍州刺史,諡壮侯。 叔安字子仁,清河人。高帝即位,怀其忠正,时爲益州司 马、甯蜀太守,就拜前将军。方用爲梁州,会病卒。帝叹曰: “叔安节义,古人中求之耳,恨不至方伯而终。”子长瑜,亦 有义行,永明中,爲州中从事。

论曰:自晋室播迁,来宅扬、越,关边遥阻,汧、陇遐荒, 区甸分其内外,山河判其表里。桓温一代英人,志移晋鼎,自 非兵屈霸上,战衄枋头,则光宅之运,中年允集。宋武帝屈起 布衣,非藉人誉,一旦驱率乌合,奄兴霸绪,功虽有馀而德犹 未洽。非树奇功于难立,震大威于四海,则不能成配天之业, 一异同之心。故须外积武功,以收人望。及金墉请吏,元勋既 立,心欲挂旆龙门,折冲冀、赵,跨功桓氏,取斑昔人。方复 观兵崤、渭,陈师天嶮。及灵威薄震,重关自辟,故知英算所 包,先胜而后战也。王镇恶推锋直指,前无强阵,爲宋方叔, 其壮矣乎。朱龄石、超石、毛修之、傅弘之等,以归衆难固之 情,逢英勇乘机之运,以至颠陷,爲不幸矣。修之滑台之守, 有疏勒之难,苟诚节在焉,所在爲重,其取荣大国,岂徒然哉。 终假道自归,首丘之义也。玄谟封狼之心,虽简帝念;然天方 相魏,人岂能支。宋氏以三吴之弱卒,当八州之劲勇,欲以邀 胜,不亦难乎。蹙境亡师,固其宜也。观夫庆之言,可谓达于 时变。瞻傲佷不悔,卒至亡躯,然齐武追恨鱼服,匹夫惧矣。 玄邈行己之度,有士君子之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