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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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魯諾·貝爾德看著空中小姐,沉思起來。在那灰藍的平靜且自信的眼睛後面,他的頭腦在快速地估量情勢,在考慮著種種可能性,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了。他鬆開了姑娘的手臂。
    「哦,我們還不忙下結論,」他說道,他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接著,他更加利索地說道:「你去找我的旅行袋,盡快。我去看望蔡爾德太太之前,得先跟機長說句話。」
    他重又轉回。這時飛機已升到湍流的上面作平飛了,從駕駛員的肩頭望去,能看到茫茫的月色使下面的大片雲毯看上去似同無際無垠的白雪皚皚的田野,其間不時可看見有些雲塊酷似崎嶇的山巖,如冰山山頂般崢嶸,它們的周圍雲濤洶湧,氣勢澎湃,令人見了如同進了夢境一般。
    「機長,」他在副機長空著的座位上俯身喊道。鄧轉過頭來,他的臉在月色下顯得很呆板,很蒼白。「機長,得快些,後面好幾個人病得很厲害,他們需要護理。」
    鄧馬上點了點頭。「好的,醫生,怎麼啦?」
    「我想你是在副機長之後吃的飯吧?」
    「是的,是這樣。」
    「在他之後多久?」
    鄧瞇起眼。「大約半小時,也許不止,不過不會晚很久。」醫生所提的問題突然使他明白了什麼。他驀地坐起身,手心拍了一下操縱桿的頂部。「哎呀,正是這樣,我吃的也是魚。」
    「你感覺還可以嗎?」
    機長點點頭。「是的,我感到還好。」
    「那就好,」從貝爾德的話音可聽出他鬆了一口氣。「我一拿到那只旅行袋就給你服點催吐劑。」
    「藥會把那玩意兒吐出來嗎?」
    「可以吧。你不可能一下子全消化掉的。不管怎麼說,並不是凡吃魚的人都會中毒的——邏輯在這等事上不適用,你也許就是個例外。」
    「最好是這樣,」鄧低語道。此刻他正注視著前方的月色。「現在請聽我說,」貝爾德說道。「有什麼辦法能把機上的操縱系統固定住嗎?」
    「啊,有的,」鄧說道。「有自動駕駛儀,不過降落不行……」「我說你還是把自動駕駛儀打開,不管怎麼樣,還是以防萬一好。如果你也覺得不舒服了,趕緊喊我。我不認為我能做很多事,不過一旦出現症狀的話,發展起來還是很快的。」
    鄧的兩手緊握著操縱桿,手指關節都白得發亮了。「好的,」他輕聲地說道。「本森小姐怎麼樣,那空中小姐?」
    「她很好,她吃的是肉。」
    「呢,那就好。看上帝的分上,快點給我服催吐劑吧,駕駛著這飛機,我可不敢冒險呀。」
    「本森正急著在拿。如果我沒搞錯,後面至少有兩個人己重度休克了。還有一件事,」貝爾德直視著機長說道,「你是不是絕對肯定我們除了繼續前行之外,別無他路了?」
    「是的,」鄧立即答道。「我核對了又核對。在山的這一側烏雲瀰漫,地面上空大霧迷茫。卡爾加裡、埃德蒙頓、萊斯布裡奇等機場全已關閉。凡地面能見度是零,機場全得關閉,這是常規。在正常情況下,我們不用著急。」
    「可現在我們卻很著急。」
    醫生正待走開,鄧突然對他說:「請等一等。」醫生止住腳。「我是一機之長,因此我必須瞭解所有的情況。請坦率地說,我中毒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貝爾德很不高興地搖了搖頭,他一時有點火了。「我不知道,」他很不客氣地說道。「這等事很難根據慣例來衡量。」
    還沒能離開駕駛艙,他又一次給喊住了。
    「啊,醫生。」
    「什麼事?」
    「你在機上我真高興。」
    貝爾德沒再說什麼就走了。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著剛才說的話,想著能採取些什麼行動。在他的飛行生涯中,他不只一次地經歷過非常恐懼的時刻,只是這一次,他才意識到,他所負責的這龐大的飛機和近六十條人命的安全突然帶上一點令人心寒的災難的先兆。這是不是就是那回事?老一輩的飛行員,那些曾在戰爭年代作過戰的人,總是認為這種活幹得太久了,最後總得有這一下的。像平日那樣,照例這麼飛著,載著一夥興致勃勃的足球迷在空中正常地飛了半小時,怎麼會一下子變成發生在離地面四英里高空的一場惡夢呢?怎麼會驀地一下變成百家報紙頭版聳人聽聞的頭號新聞呢?
    他對自己如此婆婆媽媽感到非常厭惡,他逼著自己不再去想。有很多事要做,需要他思想高度集中。他抽出右手,把自動駕駛儀的開關一一開啟,等著每隻表上的指針都全部定位,各相應的指示燈都亮起來,這些燈一亮,就表明第二階段的各開關也可開啟了。首先是副翼的開關,補嘗盤稍作調節之後,副翼就全由電器設備控制了。然後是開啟方向舵和升降翼的開關,使位於儀表板頂部的四隻燈不再閃閃爍爍,而是穩定亮著。做完這一切以後,鄧望了一下航向指示計,手就鬆開操縱桿。他在座位上往後一靠,讓飛機自行飛著,自己則仔細地查看著駕駛艙。在外行人眼裡,駕駛艙這時正呈現出一種很怪的景象。就好像有兩個隱身人坐在駕玻員座位上似的,兩根操縱桿在稍稍向前向後又向前地動著。由於氣流會衝擊飛機,所以為補嘗這種衝擊,方向舵腳蹬也在動著,彷彿完全出於它自願似的。碩大的一塊儀表板上,兩套儀表共幾十根指針,每一根都有各自的使命。
    檢查完後,他取下掛在頭旁鉤子上的話筒。他利索地把它套在脖子上,調節了一下有鬆軟襯墊的耳機。他在這樣擺弄的時候,懸掛式話筒晃了起來,細軟的鐵絲差一點擦著他的臉。他狠命地吹了一下大鬍子,使吹起的鬍鬚差一點觸到自已的鼻子。這就行了,他這麼想道。
    開關撥到發話的位置,他平靜地、不緊不慢地說話。
    「喂,溫哥華控制塔,我是楓葉包機公司的714航班,我有急事報告,我有急事報告。」
    他的耳機馬上響起清脆的聲音:「楓葉包機公司714航班,請說話。」
    「溫哥華控制塔,我是714航班,請聽著,我們機上有三個重病人,估計是食物中毒,其中包括副機長,可能還會有別的人。當我們著陸時,我們需要救護車和醫療救護人員等候在機場,請通知機場附近的醫院。食物中毒可能是機上吃飯時供應的魚引起的,我們還沒肯定,不過我們是這樣認為的。在情況弄清楚以前,凡跟我們吃的魚屬同一來源的食物你們最好先禁止一下。我們記得由於我們晚點到達溫尼伯,食物不是從通常的航空公司食品包伙人那裡送來的,請查一下。聽明白了嗎?」
    他聽著對方的回答,兩隻眼睛則淒涼地望著下面和前面那一大片似乎是冰凍著的雲海。溫哥華控制塔的話音聽上去像往常一樣乾脆且冷靜,不過他完全想像得出,他給遠在西海岸的那個地方扔了一顆怎樣的口頭炸彈,他的這番話將使他們在那裡怎樣忙上一陣。等到講完話,他幾乎疲憊不堪了。他背靠椅子,身子感到特別的重,特別的乏,彷彿四肢灌進了鉛似的。他兩眼不自覺地在巡視儀表板的時候,儀表板似乎在退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感覺到額頭上正蒙著一層冷汗,他身不由主地突然一陣寒戰。在這麼一個危急時刻,自己的身體竟然如此不聽使喚,他不禁重又火冒三丈。他用盡全力使自已振奮起來,集中思想重新檢查了一下飛行路線、估計到達的時間、山區上空可能會有的側風以及溫哥華的跑道平面圖等。這番準備工作做完後,他想不大起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他拿起飛行日誌,打開,看了一下手錶。他思路遲鈍緩慢,為把晚間發生的各件事情的時間想出來寫上,他苦思冥想,盡力使勁著,就彷彿他在執行赫爾克裡士1式的任務似的。
    1赫爾克裡士:主神宙斯之子,力大無窮,曾完成十二項英雄事跡。
    在後面客艙裡,貝爾德醫生正在把幾條清爽的,干的毛毯蓋在蔡爾德太太的身上,把早先蓋著的已汗濕了的毛毯扔在過道裡。這女人身不由主地往後躺著,她兩眼緊閉,乾枯的嘴唇微微張開,顫抖著,在低聲地呻吟。她上身衣服都給玷污了,也讓汗濕透了。正當貝爾德望著她時,她突然又是一陣抽搐,她的眼睛沒有睜開。
    貝爾德對她丈夫說道:「經常給她擦擦汗,盡可能讓她保持乾燥,還要保持暖和,她一定不能著涼。」
    蔡爾德伸出手,抓住醫生的手腕。「看在上帝的面上,醫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病得很重,是嗎?」他的聲音都變尖了。
    貝爾德重又看了看那女的。她呼吸很急促。「是的,是這樣。」他說道。
    「那我們不能為她幹點什麼嗎?臀如說給她吃點什麼?」貝爾德搖搖頭。「她需要服藥,可我們沒有——抗菌素。此刻我們只能讓她蓋得暖和些,別的什麼也幹不了。」
    「那喝點水總可以吧。」
    「不行,她會嗆住的。你妻子幾乎已失去知覺了,蔡爾德。現在就這麼忍著點。」聽到這活,蔡爾德先生驚恐地坐起身來,他連忙補充說:「那是一種本能式的自我麻醉,不用緊張,她會好起來的。你要做的是觀察她,別讓她著涼,就是處在昏迷狀態,她也會嘔吐的。我一會兒再來。」
    貝爾德走到隔壁一排位子,看到一位中年男子衣領敞開著,兩手捧著肚子,癱坐在椅子裡,半隻屁股在外面,頭往後仰著轉來側去,臉上全是汗。他抬頭看了看醫生,由於疼痛,他齜牙咧嘴,很是難受。
    「這簡直是要命,」那人咕噥道。「我可從來沒像這樣過。」貝爾德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支鉛筆,放在那人的面前。
    「聽著,」他說道。「我要你拿住這支筆。」
    那人吃力地抬起手臂,他的手盡力想抓住筆,可笨手笨腳的,總是抓不住。貝爾德皺起雙眉。他讓那人躺得稍微舒服些,幫他把毯子塞好。
    「我支持不住了,」那人說道,「我頭像是給鉗子夾住了,痛得厲害。」
    「醫生,」有人喊道,「請到這裡來一下!」
    「等一下,」貝爾德回話道。
    「凡要看的,我會一一給看的。」
    空中小姐拿著一隻皮包匆匆朝他走來。
    「太好了,姑娘,」貝爾德說道。「就是這一隻。有了它,倒不是說能解決我什麼大問題……」他竭力在想著什麼,話就這樣收住了。「你們的有線廣播在哪裡?」他問。
    「我帶您去,」珍妮特說道。她帶路往後走到廚房,指著一隻小話筒。「醫生,蔡爾德太太怎麼了?」她問。
    貝爾德撅起嘴。「我們也不要自欺欺人-她病得很重。」他說道。「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還會有別的人馬上也會不好的。」「您現在還認為是食物中毒嗎?」珍妮特的臉很是蒼白。「可以這麼說。我敢說是葡萄球菌引起的,儘管有些症狀似乎表明情況更糟些。也可能是沙門氏菌引起中毒的。沒確診以前,誰說得準呢?」
    「您是不是打算給大家挨個服催吐劑?」
    「是的,當然已經倒下的人就不必了,我能做的也只是這些。我們所需要的可能只是象氯黴素這一類抗菌素,不過現在想那個沒用。」貝爾德拿起話筒,可停了一下沒用。「我建議你盡快叫幾個人幫著把那地方清掃一下,如果有消毒劑的話,多噴撒一點。哦,你對那些病倒的旅客最好再說一下,要他們上廁所時,廁所門就別關了,那套規矩這一回就忘了吧,我們可不想有人昏倒在那裡哩。」他想了想,然後按下話筒的按鈕,嘴對著說:「女士們,先生們,請注意,請注意。」他聽見人們的話語聲漸漸平息了,留下的只是發動機那單調的嗡嗡聲。「首先,自我介紹一下,」他繼續道。「我叫貝爾德,是個醫生。你們中有的人在想、這到底是什麼病,使有的旅客病倒了。我想,現在每個人都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吧,也知道我正在做些什麼了吧。我手頭條件有限,不過就我目前所知,是有幾個人在機上食物中毒了。我這是推斷,還需證實。我認為這是吃飯時供應的魚引起的。」聽了他的這番話,旅客中出現一陣騷動。「請聽我說,」他又說道。「沒什麼好緊張的。我再說一遍,沒什麼好緊張的。已經病倒的旅客,空中小姐和我正在給予照料,機長也已用無線電話通知了前方,叫他們準備好醫療隊,等我們降落後救護。凡吃飯時吃魚的,並不一定會中毒,在這類事情上很少有一成不變的規律可循。你也許會根本免疫,這完全是可能的、不過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要採取一些預防措施。空中小姐和我馬上會到你們中來,我只是要你告訴我們你吃的是不是魚,請記住,只有是吃魚的,才來對我們說。凡吃魚的,我們會告訴你自己如何處理的。好了,如果你們全坐好了,我們馬上就開始。」貝爾德鬆開話筒上的按鈕,轉而對珍妮特說:「我們現在唯一確實能做的是立即進行急救。」
    珍妮特點點頭。「您的意思是發藥片,醫生?」
    「有兩件事我們能做。我們還不知道中毒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不過可假定是從口入的,因此,凡吃魚的人,首先得喝幾杯水——我指的當然是那些病得不很重的人,喝水會幫助稀釋毒汁,減輕毒性。爾後,我們再給催吐劑。如果我旅行袋裡的藥片不夠,我們就只得用鹽。你鹽多嗎?」
    「我只有幾小包供午飯時用的鹽,不過我們可以拆開。」
    「好的,我們先看藥夠不夠。我從後面開始發藥,你給那些毒性已經發作的人喝水,行嗎?給副機長也拿點水去。最好有人幫你忙。」
    貝爾德剛跨出廚房就跟那個陰鬱的、名叫「怪酒瓶」的瘦削英國人撞個滿懷。
    「我能幫什麼忙嗎,醫生?」他的聲音滿含著關切。
    貝爾德勉強地笑了笑。「謝謝了。首先,你吃飯時吃的什麼?」
    「感謝上帝,肉,」「怪酒瓶」高興地舒了一口氣。
    「很好。目前我們還不必擔心你會生病。你是不是先幫空中小姐給那些已經病倒的人送水喝?如果可能的話,我要他們至少喝三杯——如有可能,再給多喝一點。」
    「怪酒瓶」走進廚房,珍妮特對他露出一絲睏倦的微笑,他也回之一笑。在一般情況下,她的微笑保險會使每個機組人員的脈搏加快,可此刻,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卻看到了隱藏在這絲微笑背後的恐懼。他向她眨了眨眼。
    「別急,小姐,一切都會好的。」
    珍妮特感激地看了看他。「真謝謝了,我也這樣想。啊,水龍頭在這裡,那裡是杯子,您……」
    「小伙子們叫我『怪酒瓶』。」
    「『怪酒瓶』?」珍妮特不相信地重複道。
    「是的,蘭開夏的『怪酒瓶』——懂嗎?」
    「呵!」珍妮特噗哧笑了起來。
    「啊,那就好。好了,你說杯子在什麼地方?好吧,姑娘,我們開始干吧。這家航空公司真有兩下子,給你吃飯,再向你要回。」
    要打破一處現代化機場的平衡是很不容易的。在這種地方,人們不知道什麼叫驚慌失措,而此種情況一旦出現的話,那就要無情地加以消滅,因為它很可致人死命。
    鄧的緊急電話剛打進溫哥華機場的控制室時,那裡就出現了一種壓抑著的緊張氣氛。在無線電儀表板前,一個報務員正戴著耳機將鄧的報話直接用打字機打出來,他一刻不停,中間只是抽空伸手按了一下辦公桌上的警鈴。有人進來了,不過他還是照常沉著地工作著。那人來到他的背後,伸著脖子從他肩上讀著打字機打出來的字。這人是被警鈴召來的,他是機場控制室主任。他個子瘦高,曾在空中度過大半生,對北半球上空的飛行條件就像他瞭解自家的後花園一般,或許還要好些,因為他的洋蔥不總是花謝結子嗎?電訊只念了一半他就猛地轉身回頭,向房間另一頭的電話接線員作了一個指示。
    「請立即給我接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然後把通往溫尼伯的電傳線準備好,有急報要發。」主任拿起電話,等了幾秒鐘,然後說道:「我是溫哥華控制室主任。」他的聲音裝出不緊不慢的樣子。「從溫尼伯飛往溫哥華的楓葉包機公司的714航斑緊急報告,說旅客中發生嚴重食物中毒。我再說一遍,是嚴重中毒。副機長也中毒了。最好把他們下面的所有航道都空出來,以便讓他們優先進場著陸,行碼?太好了。他們到達時間估計是05.05。」主任看了一下牆上的鐘,那時是02.15。「好了,有什麼情況我們隨時告訴你們。」他用大拇指按住電話的叉簧,同時向那個電傳機打字員喊道:「溫尼伯通了嗎?太好了。把這份電報發出去,開始:『致溫尼伯控制室主任。緊急。楓葉包機公司714航班報告,機上旅客中發生嚴重食物中毒,機組人員認為是由機上吃飯時吃的魚引起的。請趕緊查核食品系由何處供應。凡從該處來的食品一律停用。已搞清,這批食品不是,重複,不是來自航空公司食品包伙人的。』完了。」他又轉向電話交換台。「給我接楓葉公司本地區的經理,他叫伯迪克。之後,我還要市警察局,找他們當班的高級官員。」他重又俯身從報務員的肩上望去,把電訊全部念完。「格雷格,告訴他們一切知悉,再跟他們說,他們下面所有高度的航道都在避讓,隨後將給他們發降落指示,再要他們把那些旅客後來的情況不斷告訴我們。」
    在底下一層,加拿大西部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的一位政府官員坐在轉椅上正轉過身子向屋內另一頭問道:「從這裡到卡爾加裡的綠色區間裡,有誰在飛行?」
    「在高度18,000,一架空軍的北星式飛機正往西飛來,剛才在彭蒂克頓上空報告過。楓葉的714航班……」
    「714出了事情,他們要求他們下面所有高度的航道都開放。」
    「北星式飛得很前,緊跟著沒什麼飛機,有一架東行的星座式飛機要起飛。」
    「讓它走,不過其餘東行的暫時都停止。北星式一到,馬上讓它進場。」
    樓上,那主任又操起電話機。他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扯著領帶,著急地把領帶解開,然後心煩地把紅綢領帶扔到桌上。「喂,伯迪克嗎?我是控制室主任。喂,我們收到你們一架航班打來的緊急電話,就是那架從多倫多、溫尼伯來的714航班。什麼?不是,飛機本身沒什麼問題。副機長和幾個旅客食物中毒了。我剛才跟溫尼伯通了電話,告訴他們查一查食物從哪裡來的,看上去那不是從通常的包伙人那裡來的。不是的,對。有可能,你最好馬上到這裡來一下。」他又一次用大拇指按下電話叉簧,同時向電話接線員點了點頭。「警察局,接通了嗎?好極了,接過來。喂,我是溫哥華機場控制室主任,請問您是誰?哦,是這樣,巡官,有一架快要到來的飛機發生緊急情況,有幾個旅客和一個機組人員因食物中毒病倒了,我們需要醫生和幾輛救護車等候在機場。什麼?有三個病得很重,可能還有別的人,還是多準備一些好。航班預計在當地時間五時過後到達——還有大約兩個半小時。請您告訴一下醫院,派幾輛救護車。把交通控制起來好嗎?是的,是這樣。我們一有消息,再跟您聯繫。」
    五分鐘不到,哈里·伯迪克就來了。他氣喘吁吁地走進來。這位楓葉包機公司本地區經理是個矮胖子,身上長有厚厚一層膘,看上去好像累不垮似的,因為人家看到他時他從來都是滿臉皺褶,汗水淋淋的。他站在房間中央,上衣搭在手臂上,由於跑得急,氣還沒喘過來。他手拿一塊帶有藍點的大手帕抹著月亮般的圖臉蛋。
    「來電在哪裡?」他咕噥道。他兩眼飛快地在報務員交給他的那張紙上溜了一下。「卡爾加裡的天氣怎麼樣?」他問控制室主任。「在那裡降落要快些,是不是?」
    「恐怕不行,在洛磯山脈以東直到曼尼托巴,從高空到地面全是大霧。他們只得直接飛來。」
    一個職員拿著電話對這邊喊道:「客運室辦事員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讓東行的航班繼續飛行,他問他得讓旅客繼續待在城裡,還是把他們帶到這裡來。」
    伯迪克搖了搖他那頭昏腦脹的頭。「最近一次情況報告在哪兒?」他問道。一隻文件夾遞到了他的手上,他著急地看著。控制室主任對職員回話道:「跟他說,把旅客留在城裡,我們可不想叫許多人湧到這裡來。我們安排就緒以後,會把情況都告訴他的。」
    「你說你已叫人派醫護人員來了嗎?」伯迪克問道。
    「是的,」主任答道。「市警察局正在做這件事,他們將通知醫院,在飛機到達這裡時,負責把這一切準備好。」
    伯迪克那肥肥的手指打了一個極子。「嗨,我說,這份報告,他們說副機長也中毒了,這就是說是機長髮來的話羅。他有沒有中毒呢?最好問一下,主任。同時我查一下看機上有沒有醫生。說不定的。跟他們說,以防萬一,我們這裡正請醫生來指導。」
    控制室主任點了一下頭,拿起無線電操縱台上的立式話筒。他還沒有說話,伯迪克就喊了起來:「喂,主任,假定機長也病倒了呢?誰將……?」
    他話沒說完就打住了,站在他對面的那個人兩眼正直直地看著他。
    「我可不作什麼假定,」控制室主任說道。「我祈求上帝,如此而已。但願上面那些可憐的人也這樣祈求就好。」
    伯迪克大聲地喘著氣,把手伸進口袋裡找煙。「喬,」他對電話接線員說道,「給我接戴維森醫生好嗎?在急用電話號碼表上能查到他的電話號碼。」

《08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