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警察署長的雙眉慢慢地往額頭上揚,卻徒然無法夠到他灰色的髮際。他目光投向天花板,然後又下落到辦公桌上的文件。
    「這真無法形容!」他說。
    警署的一位年輕人說:
    「是的,長官。」
    「亂七八糟,」費尼少校抱怨說。他的手指輕敲桌面。
    「胡許在嗎?」他問道。
    「在,長官,胡許督察長大約五分鐘前來了。」
    「好,」警察署長說。「叫他進來,好嗎?」
    胡許督察長是個高大、一臉愁容的男子。他悲哀的模樣是那麼的深沉,沒有人會相信他可能是兒童聚會的靈魂人物,說笑話,從小男孩的耳朵裡變出銅板來,逗得他們樂哈哈的。
    警察署長說:
    「早,胡許,這件案子亂七八糟的。你有什麼看法?」
    胡許督察長呼吸沉重,坐在對方指點的一張椅子上。
    「看來好像我們兩年前犯了錯,」他說。「這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
    警察署長翻動文件。「卡羅瑞——不,卡爾格瑞。什麼教授的。心不在焉的傢伙,也許吧?像他那種人對時間這一類東西經常含含糊糊的吧?」他的話中或許帶有祈求的暗示,但是胡許並沒有反應。他說:
    「他是個科學家,我知道。」
    「這麼說你認為我們得接受他所說的?」
    「哦,」胡許說,「雷吉奈德爵士好像已經接受了,而且我不認為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法眼的。」這是對主任檢察官的讚賞之詞。
    「是的,」費尼少校有點不情願地說。「如果主任撿察官相信了,那麼我想我們大概只好接下了。這表示重新展開案子調查。你已經照我的要求把相關的資料帶來了吧?」
    「是的,長官,在這裡。」
    督察長把各種文件攤在辦公桌上。
    「全看過了?」警察署長問道。
    「是的,長官。我昨晚全看過了。我對這個案子的記憶還相當清晰。畢竟,是不太久以前的事。」
    「好吧,說來聽聽,胡許。有什麼進展?」
    「回到最開始,長官,」胡許督察長說。「問題是,你知道,當時真的毫無疑點。」
    「是的,」警察署長說。「好像是個十分明朗的案子。不要以為我是在責怪你,胡許。我百分之百支持你。」
    「當時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其他可想的,」胡許若有所思地說:「一通電話過來說她被人殺死了。那孩子到那裡威脅過她的消息,指紋證據——他的指紋在那把火鉗上,還有那些錢。
    我們幾乎立刻逮住他,而那些錢就在他身上。」
    「你當時對他有什麼印象?」
    胡許思考了一下。「不好,」他說。「太過於自信,太合理了。一來就時間、不在場證明即交代得一清二楚。太過於自信。你知道那種類型。兇手通常都不過於自信。自以為他們那麼聰明。以為他們幹過的事一定不會出問題,不管對別人會怎麼樣。他是個壞蛋沒錯。」
    「是的,」費尼同意,「他是個壞蛋。他的一切記錄都這樣證實。但是你當時是不是馬上深信他是兇手?」
    督察長考慮一下。「這不是你能確定的事。他是那種類型,我想,經常因殺人斷送一生。就像一九三八年的哈蒙。名字下有一長串偷腳踏車、騙錢、向老婦人詐欺的記錄。最後他幹掉了一個女人,把她醃在酸液裡,自鳴得意,開始養成了習慣。我是把傑克-阿吉爾看成那種類型的人之一。」
    「但是,」警察署長緩緩說道,「看來我們是錯了。」
    「是的,」胡許說,「是的,我們錯了。而那小子死了。真糟糕。你記得,」他突然生動地接著又說,「他們是壞蛋沒錯。
    他可能不是兇手——事實上他不是兇手,我們現在發現——
    但是他是個壞蛋。」
    「好了,說吧,老兄,」費尼啪的一聲說,「誰殺死她的?
    你說,你昨天晚上已經看過案捲了。某人殺死了她。那女人總不會是自己拿把火鉗往自己後腦袋上敲吧。是別人幹的。是誰?」
    胡許督察長歎了一口氣,躺回椅背上。
    「我正在懷疑我們是否會知道。」他說。
    「有那麼難,嘎?」
    「是的,因為線索微薄,還有因為證據會非常少而我有點認為從來就沒有多少證據可找。」
    「重點是兇手是那屋子裡的某一個人,某個跟她親近的人?看不出還可能會是其他什麼人,」督察長說。「是那屋子裡的某一個人或是她自己開門讓他進去的某一個人。阿吉爾夫婦是小心門戶的人。窗戶上都加防盜閂,前門上加上好幾道鎖,又有鏈條。幾年前他們遭過一次小偷,讓他們對小偷提高了警覺。」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問題是,長官,我們當時並沒從別處去找。案子對傑克完全不利。當然,現在可以明白,兇手利用這一點。」
    「利用那孩子到過那裡,跟她吵了一架,威脅過她的事實?」
    「是的。那個人只要走進那個房間,戴上手套撿起傑克丟在那裡的火鉗,走向正在伏案書寫的阿吉爾太太,往她頭上一敲就行了。」
    費尼少校簡單地說了一句:
    「為什麼?」
    胡許督察長緩緩點頭。
    「是的,長官,這正是我們得查明的。這將是困難之一。
    缺乏動機。」
    「當時,」警察署長說,「好像也沒什麼明顯的動機可言,可以這麼說。就像大多數擁有資產還有相當大財富的其他女人一樣,她做了各種法律上容許規避遺產稅的安排。信託受益金已經設立了,在她死前就事先為她的孩子們作了安排。他死掉他們也得不到任何進一步的好處。而且她也不是什麼令人不愉快的女人,嘮嘮叨叨,或是威脅利誘,或是小心眼的。
    她對他們在金錢方面出手大方。良好的教育,提供資金給他們創業,可觀的零用金。深情、仁慈、好心好意。」
    「不錯,長官,」胡許督察長同意說,「表面上看來沒有理由會有任何一個人想除掉她。當然——」他停頓下來。
    「什麼,胡許?」
    「據我所知。阿吉爾先生在考慮再婚。他要娶關妲-弗恩小姐,他多年的秘書。」
    「嗯,」費尼少校若有所思地說。「我想這其中大概有個動機在。我們當時並不知道的動機。她當了他多年的秘書了,你說。命案發生當時你有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有什麼?」
    「這我倒懷疑,長官,」胡許督察長說。「那種事很快就會在村子裡傳開的。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行為,如同你可能會說的。沒有什麼好讓阿吉爾太太去發現或大發脾氣的。」
    「是的,」警察署長說,「不過他可能很想娶關妲-弗恩。」
    「她是個吸引人的年輕女人,」胡許督察長說。「不是令人心蕩神馳的那種類型,我不這樣認為,但卻長得好看,規規矩矩地吸引人的女人。」
    「或許深愛他多年了,」費尼少校說。「這些女秘書好像向來都會愛上她們的老闆。」
    「哦,我們在那兩個人身上算是找出了一種動機,」胡許說。「再來是幫忙的那個女人,那個瑞典女人。她可能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喜歡阿吉爾太太,可能有一些怠慢或是想像出來的怠慢之處;她感到憤恨的事,她在財務上並沒因她死掉而受益,因為阿吉爾太太已經為她買下了可觀的退休保險金。她看起來好像是個明理的女人,而且不是那種你能想像會用火鉗去敲任何人頭的女人!不過這很難說,不是嗎?
    看看麗奇-波登的案子。」
    「是的,」警察署長說,「是難說。不可能是外來的人?」
    「毫無跡象,」督察長說。「放錢的那個抽屜是被拉出來。
    企圖讓那個房間顯得像是小偷去過,但是手法非常外行。刻意安排讓人想到是傑克干的。」
    「讓我覺得奇怪的是,」警察署長說,「那筆錢。」
    「是的,」胡許說。「那非常難以理解。傑克,阿吉爾身上的五英鎊券其中有一張確實是當天上午銀行付給阿吉爾太太的。鈔票背面上寫著包特貝瑞太太的名字。他說那些錢是他母親給他的,但是阿吉爾先生和關妲-弗恩都十分確定阿吉爾太太在差十五分七點時進書房,告訴他們有關傑克要錢而且明確的說她拒絕給他任何錢。」
    「有可能,當然,」警察署長指出,「根據我們現在知道的,阿吉爾和那個叫弗恩的女孩是在說謊。」
    「是有可能——或者也許——」督察長中斷下來。
    「什麼,胡許?」費尼鼓勵他說下去。
    「假設有某一個人——我們暫時稱他或她為x——無意中聽見了傑克跟他母親爭吵和威脅她的話。假設這位某人看出了機會所在。拿到那筆錢,追上那孩子,說他母親終究還是要他拿那筆錢,就這樣鋪好了陷害他的路。小心使用他用來威脅過她的那把火鉗,不破壞到他的指紋。」
    「他媽的,」警察署長氣憤地說。「就我對那一家人的瞭解,好像沒有這樣的一個人。那天晚上除了阿吉爾和關妲-弗恩之外還有誰在屋子裡。海斯特-阿吉爾和這個叫林斯楚的女人?」
    「出嫁的大女兒,瑪麗-杜蘭特,和她丈夫當時在那裡作客。」
    他是個跛子,不是嗎?這讓他排除了嫌疑。瑪麗-杜蘭特呢?」
    「她是個非常冷靜的女人,長官。無法想像她會衝動或是——呃,或是殺害任何人。」
    「僕人呢?」警察署長問道。
    「全都是白天才去工作,長官,六點就回家去了。」
    「讓我看看《泰晤士報》。」
    督察長把報紙送給他。
    「嗯……是的,我明白。七點十五分阿吉爾太太在書房裡跟她丈夫說傑克威脅她的事。關妲-弗恩聽到了談話的一部分,海斯特-阿吉爾在大約七點差兩、三分鐘時見過她的母親還活著。然後直到七點半,沒有人見過阿吉爾太太,林斯楚小姐在那個時候發現了她的屍體。在七點到七點半之間多的是機會。海斯特可能殺了她。關妲-弗恩在離開書房出門之前可能殺了她。林斯楚小姐可能殺了她,當她『發現屍體』的時候。裡奧-阿吉爾從七點十分之後一直到林斯楚小姐大喊大叫之前一直單獨在他書房裡。他在那二十分鐘裡可能隨時到他太太的起居室裡殺了她,當時在樓上的瑪麗。杜蘭特,可能在那半個小時裡下樓去殺了她母親。還有」——
    費尼若有所思地說——「阿吉爾太太自己可能讓任何一個人從前門進去就好像我們認為她讓傑克進去一樣。裡奧-阿吉爾說,如果你記得的話,他認為他確實聽見門鈴聲,還有前門開關的聲音,可是時間方面他非常含糊不清。我們假定那是傑克回去殺了她。」
    「他不需要按門鈴,」胡許說。「他自己有鑰匙。他們全都有。」
    「另外一個兄弟呢,不在那裡?」
    「對,麥可。在乾口當汽車推銷員。」
    「你最好查明一下,我想,」警察署長說,「他那天晚上在於些什麼事。」
    「過了兩年之後?」胡許督察長說。「不可能有人會記得,可能嗎?」
    「當時有沒有問過他?」
    「出外去試一個客戶的車,據我所知。當時沒理由懷疑他,不過他有鑰匙,而且他『可能』過去殺了她。」
    警察署長歎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你要怎麼著手,胡許。我不知道我們究竟會不會有任何進展。」
    「我自己想知道是誰殺了她,」胡許說。「就我所知道的一切,她是個好女人。她為別人做了很多事。為不幸的孩子,為各種慈善事業。她是那種不應該被人殺死的人。是的。我想知道。即使我們永遠找不到足夠讓主任檢察官滿意的證據,我還是想知道。」
    「哦,我祝你好運,胡許,」警察署長說。「幸好我們現在不太忙,不過果你毫無進展可不要洩氣。線索非常薄弱。
    是的,非常薄弱。」

《無妄之災(奉命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