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傑克與吉爾》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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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在等待著氣氛高漲起來似的,村政警部適時出現在了大廳裡。看到這名矮胖男子的身影,大廚準備甩牌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睜大的眼睛裡帶著一絲諂媚。
  站在大廳的一角,村政扭動他圓圓的臉龐,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劃過。此刻,大廳裡聚集了多達十四名的客人和工作人員。時間是九點剛過。
  幾位玩著各自手上遊戲的客人發現,他的樣子與之前似乎有著些許的不同。他就那樣站著,冷靜的目光投向了每一個人。從他那副鎮定自若的態度來看,感覺其中似乎蘊藏了某種洞察力。
  當他的目光投到了坐在角落裡看雜誌的菜穗子身上時,菜穗子也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瞳孔。兩人相互對望了兩三秒。菜穗子感覺村政似乎微微點了下頭。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自己便會有所回應,但他卻面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
  「抱歉。」
  目光從眾人身上劃過之後,他那種尖銳高亢的嗓音再次響了起來。他的噪音對於聚集眾人的目光而言,具備了最好的條件,所有人都停下了遊戲。
  「稍微耽誤各位幾分鐘時間,馬上就會結束。」
  經理站起身來,粗野地把手裡的牌扔到了桌上。
  「你們還想怎麼樣?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不會再給客人們添麻煩了嗎?現在你們怎麼又出爾反爾?」
  「請你先坐下。」
  村政平靜地說。「這是搜查,請你們配合。霧原先生,請你先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換作是往常的話,經理或許還會再爭辯兩句,但今天的他卻並沒有這樣做。或許是矮胖男子給人的那種感覺影響了他。
  村政的目光再次在眾人的臉上環繞了一圈。之後,他緩緩開口說道。
  「兩天前的夜裡,大木先生墜崖身亡。經過我們慎重仔細的調查,現已查明,本案是件偽裝成自殺的殺人案件。」
  村政的話簡潔有力,感覺就像是在向人報告搜查結果一樣。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在座的人才一時之間似乎都沒能理解他這話的意思。歇了口氣之後,各人所受的衝擊方才化作一陣喧鬧,充斥了整個大廳。
  「這不可能。」
  第一個表現出具體反應來的人還是經理。或許正因為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所以才會感到難以接受。
  「不可能吧?」
  大廚也跟著說道。直到這時,他的手裡依舊還緊攥著撲克牌,村政輕瞟了經理和大廚,微微一笑:「不,這是事實。」
  「難道說,你們修正了死亡推定時刻?」
  大夫提出的問題可謂三句不離本行。村政搖頭道:「不,醫生,死亡推定時刻並沒有改變。死者死亡的時間,估計就是他的手錶停止的時刻也就是七點四十五分。」
  「那就應該是場事故。」大廚說。
  「不,這是謀殺。」警部淡淡地說,「兇手設下了一場精心的騙局。」
  「莫非是種不必兇手親自出馬,就能把人推落山崖的手法?」
  「沒錯。」
  大廚「哼」了一聲:「說的就跟變魔術似的。」
  「對,」村政再次說道,「的確很像一場魔術。接下來,我就來給各位說一說,這魔術是怎麼變的吧。」
  在他說話的時候,菜穗子和真琴並沒有看他。她們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觀察著那個人的反應。警部講述起了殺人的手法,也就是兇手偷梁換柱,把新木板換成舊木板的事。這時候,菜穗子她們發現,那個人的表情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解釋過殺人的手法之後,警部的目光再次從眾人臉上劃過,一臉自信地問道:「眾位有什麼疑問嗎?」
  「說句實在話,這手法並非是我們看破的。這是眾位中的某位告知了我們的。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兇手的這場計劃可謂全盤失敗。」
  村政踱起步來。眾人全都緘口不言,寂靜之中,就只有村政的腳步聲奏響著一種奇妙的旋律。
  「而至於兇手是誰,我們心裡也早已有數。之所以這麼說,也是因為兇手與這手法可謂休戚與共。」
  「休戚與共?」
  經理反問。
  「沒錯。聽我講述過這手法後,我想先問一問各位的感想。一般情況下。估計大部分人都會開始猜測,這事究竟是誰幹出來的呢?但相反也會有人猜想:到底是誰,想出了這種殺人手法來的?」
  「一針見血。」上條讚道。
  「承蒙誇獎。」警部輕輕低了下頭。
  「估計任何人都能想得到,如果把那塊大木先生用來墊腳過橋的木板換成朽木的話,朽木可能會在中途斷裂,而大木先生也會墜崖身亡。但實際動手行兇的話,情況又會如何呢?即便換過木板,也存在木板沒有斷裂開的可能。再或者,大木也可能會在過橋之前便發現木板朽壞。如果在木板上動手腳的話,之後也可能會被警方發現。到頭來,兇手就必須得選用一塊從外觀上不易讓人看出有什麼問題來,但是卻又無法支撐得住一個人的體重的木板來。現在的問題就是,在這些人當中,又有幾個人能在這種事上做出正確的選擇和判斷來呢?」
  眾人全部倒吸了一口涼氣。菜穗子回想起自己頭一次聽村政隨這事時,自己所感覺到的那種衝擊。當村政在聽她們說起這事後,他的心中立刻便產生了這樣的疑問。而真琴當時的反應,卻只是一句「村政先生不愧是幹這行的專家啊。」
  警部口齒含糊地接著說道:「如此一來的話,最為有力的嫌疑人究竟又是誰呢?」
  「請你稍等一下。」
  經理連叫帶嚷地站起了身來,「聽你這話的意思,感覺就像是在說,兇手就是我啊?」
  村政不溫不火地看了經理一眼。「哦?是嗎?」
  「本來就是。這家旅館裡的許多傢俱和用品都是我親手製作的,對於木材的質量與強度,我也多少有些瞭解。照你剛才的那種說法,我不就成了最有力的嫌疑人了嗎?」
  「要這麼說的話,那我也一樣啊,經理。」
  大廳的角落裡傳來了說話聲。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高瀨站起了身來。
  「當時我也曾幫著經理做了不少事,我對庫存木材的情況也知道的頗為詳盡。因此,我也就成了嫌疑人了啊?」
  「我和他們的情況可不一樣。」
  大廚說,「我除了飯菜和料理之外,什麼都不管。說得難聽點兒,我連鋸子都不會用。」
  「我會用。」
  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想的,大夫太太抬起了手。坐在她身旁的丈夫連忙把她的手拉低。整個場面的氣氛也因此得到了一些緩和。
  村政苦笑著抬起手來,比了個讓眾人安靜一下的手勢。
  「大夥兒沒必要都來爭當嫌疑人的候補。兇手還是由我們來指明好了。現在,我有個問題想請眾位思考一下。大木他為什麼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過橋去呢?高瀨先生,你對此有些什麼想法呢?」
  高瀨的表情就像是個突然間被老師當堂提問的學生一樣,一臉的狼狽。但有關這問題,之前他也曾和菜穗子她們商討過。
  「估計是他有什麼事,要到橋對面去一趟吧?」
  高瀨的回答與上次和菜穗子他們討論時完全一樣。村政說了句「完全正確」,之後再次看了看眾人。
  「只說有事的話,感覺似乎也太過籠統。他到底要上哪兒去?去幹什麼?後來,我們又對大木的屍體進行了更為詳細的調查,發現他身上穿的那件Goretex的滑雪夾克的肘部沾有一些黑色的痕跡。化驗分析之後,我們得知那些黑色痕跡是些碳粉,也就是所謂的煤。此外,在他的登山鞋上,我們也發現了少量相同的碳粉。可是,就我們所調查到的情況來看,旅館的周圍似乎並沒有這類東西。於是,我們就把目光投向了後山……」
  說到這裡,他衝著高瀨微微一笑。「之後,我們便發現了那間燒炭小屋。只需稍加觀察就能發現,那間小屋最近曾有人出入過,而死者屍體上的煤的成分,也和小屋裡的完全相同。」
  「燒炭小屋?還有那種東西?」
  大夫的問題也不知是向誰提的。經理回答道:「那是間很久以前的屋子了。如今不但早已停止使用,恐怕連去的人都很少。」
  「可大木當時肯定是有事才過去的。如此一來的話,派對那天的夜裡,估計過橋後他要去的地方大概也就是那間燒炭小屋了吧。」
  「去幹嘛?」
  聽到大夫的問題,大廚插嘴答了一句:「反正不會是去燒炭。」
  「會不會是去見什麼人?」
  和丈夫芝浦時雄一起坐在角落裡的佐紀子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看到眾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妻子身上,芝浦用手肘輕輕捅了捅她:「別隨口瞎說,現在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時候。」
  「不,你說得對,太太。」
  村政稍稍抬起頭來,看了佐紀子一眼。
  「我們也曾猜測過,當時他過橋去的目的是為了去見某個人。而且還得對眾人保密。我們認為,當時他要去見的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兇手。因為,兇手若想使用剛才那手法來殺害大木的話,就必須預先知道大木會在那個時候用木板過橋。那麼,兇手又是怎樣察知了這一點的呢?其原因就在於,約大木過去的人,就是兇手自己。」
  「稍等一下。」
  大夫抬起手來,打斷了警部連珠炮似的講述。之後,他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盯著天花板看了一陣,閉上眼喃喃地說道。
  「大木君之前曾經去過那間燒炭小屋。而在他第二次去時,他便墜橋身亡了。第二次去時,他是為了去見某個人,而那個人就是兇手。如此一來,在他第一次到小屋去時,也很可能曾遇到過兇手了啊?」
  「說得沒錯。」
  村政一臉深得我心似的表情,重重地點了點頭。
  「不管其目的是什麼,我們都認為,兇手和大木都曾在燒炭小屋見過幾次面。而且用木板過橋這一點,也是大木和兇手之間的共識。在此基礎上展開搜查,又通過剛才提到的對木材的選擇,我們認定,在這些人當中,兇手就只可能是一個。」
  村政背起雙手,在眾人的面前開始緩緩踱起了步。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屋中來回掃過,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眾人全都閉口不言,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陣,腳步聲戛然而止。村政頗為自然地抬起手來,指著眾人當中的一個。而那個人,正是菜穗子她們一直在觀察的那人。
  「兇手就是你,江波先生。」
  從警部抬手指出兇手,到江波有所反應,中間間隔了短短的一陣空白的時間。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矮胖男子和江波的身上,甚至就連大廚也放下了手裡的牌。
  江波手裡玩弄著撲克的籌碼,發出了輕微的聲響。聲響停止的同時,江波開口說道。
  「為什麼說是我?」
  雖然臉色鐵青,但江波的聲音卻依舊鎮定自若。菜穗子感覺到,這或許已經是他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還問為什麼?因為兇手只可能是你。」
  村政露出了一臉游刃有餘的表情,彷彿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之後,他再次緩緩踱起了步。
  「我們已經調查過你在公司裡所負責的工作了。你是研究建築材料的。因此,你在日式住宅的重要材料——木材方面,完全可以說得上是位專家。」
  聽過村政的講述,江波的眼眸中劃過了一絲狼狽。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江波閉上眼睛,張開薄薄的嘴唇,用平淡卻又意味深長的語調說道:「的確,如果光從這方面來看的話,我的嫌疑的確要比任何人都大。」
  歇了口氣之後,江波又提高了嗓門:「但是,如果問題只是被蟲啃噬過的木材的強度,那麼只要是稍有經驗的人就能看得出來。之前經理和高瀨也曾說,他們也能看得出來。不,相對於我這麼個就只知道紙上談兵的人而言,或許還是他們這些實際動過手的人經驗更加豐富。」
  江波的話雖然惹來了經理和高瀨的怒目而視,但最終兩人還是什麼也沒說。因為剛才他們倆才承認過這一點。
  村政的表情沒有半點的改變,嘴角上依舊帶著那種淡淡的笑意。
  「這一點倒是沒錯,那我們不妨來換一種思維方式。眾位覺得兇手究竟是在何時調換木板的呢?」
  江波並沒有理會警部的問題,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村政故意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說道。
  「明顯不會是白天。若是換得太早的話,只要大木事先去一趟石橋邊,就會發現木板已經被人給偷換了。如果把這些情況也考慮在內的話,那麼調換木板的時間就會大大地受到限制。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那天夜裡的派對開始之前,那就是開始之後。而剛才江波先生提到的霧原先生和高瀨先生,他們兩人在派對開始前後都一直很忙,根本就沒時間離開旅館。如此一來,只需使用一下消除法,我們便可以得出答案來了。」
  「所以你們就找上了我?可其它的客人也可能會故意隱瞞,明明很懂木材,卻又偏偏裝作不懂的啊?你們準備用這種模稜兩可的事來做證據嗎?」
  江波撇了撇嘴,感覺就像是在揶揄村政一樣,但手裡玩弄撲克籌碼時的慌張動作,卻顯露出了他此刻的內心。
  「你曾經去過那間燒炭小屋的吧?」
  村政突然提起了一件看似與此完全無關的事。不光江波吃了一驚,周圍的觀眾似乎也被這話打了個措手不及。村政把兩手佇在江波面前的桌上,盯著他的臉看了起來。「你去過的吧?那間燒炭小屋。」
  江波用鼻孔重重出了口氣:「什麼嘛,突然提這些事……」
  「就是剛才提到的那間燒炭小屋。你去過的吧?」
  「那種地方,我可沒去過。」
  「沒去過?那可就奇怪了。」
  村政用手指了指玄關。「玄關旁鞋櫃裡那雙白底紅條紋的防雪靴,是江波先生你的吧?鞋碼記得好像是二十五碼半。」
  江波的目光開始閃爍起來。「……是又怎樣?」
  「嗯,看起來挺髒的呢,那雙鞋。我們曾經拿那雙鞋的污垢去採樣分析過。」
  「你們怎麼可以隨便亂動別人的東西。」
  「我們調查過所有人的鞋。這是我們的工作。」
  矮胖男子就彷彿是在向江波挑釁一樣,故意慢條斯理地說。
  「污漬、垃圾這類東西,對搜查而言是很重要的。接著往下說,經過我們對你那雙二十五碼半的鞋上的污漬進行採樣分析之後,發現了少量的煤灰。所以我們就像,你究竟是在哪兒沾上那東西的呢?」
  江波就像是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似的,一時間無言以對。村政也沉默了下來。沉悶的氣氛在大廳中積澱,最終打破這沉默的,是一陣嘩嘩嘩的電子錶報時音。見到眾人全都扭頭望著自己,芝浦連忙脫下手錶,按停了報時音。
  江波趁機開口說道。
  「說起來,我之前可能也去過那邊。那就是你們說的燒炭小屋啊?抱歉,我一直把那裡誤當成是雜物間了。」
  「那就是說想你承認你曾經去過那間燒炭小屋了?」
  「如果我去的那間雜物間是叫這名字的話,那我就去過。」
  「你上那裡去幹嗎呢?」
  「也不是去幹什麼,就只是在散步時偶然發現的罷了,之後便出於好奇,進去看了一圈。我說的是實話。」
  「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之後你就在那裡遇見了大木?」
  「沒這回事。」
  江波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嚇得桌邊的幾個人身子一震。
  「我不過就只是在散步的時候好奇心起,跑過去看了一眼罷了。只因為鞋上的一點污漬,就拿我當兇手來看待的話,我可是不會任由你們擺佈的。」
  江波重新坐回椅子上,調整了一番姿態。村政在他身旁自言自語似地小聲嘀咕道。
  「那你們莫非不是在燒炭小屋裡見面的?」
  「你說什麼?」
  江波惡狠狠地反問。
  「沒什麼。我是在想,如果你們不是在燒炭小屋的話,那又會是在哪兒見面的呢?當時你們是在哪兒見面的?」
  村政反問道。這樣的問題,讓在一旁旁觀的人完全猜不出其目的究竟何在。
  「淨說廢話。我就沒遇到過他。」
  「哦?那麼,那天夜裡你們兩個又為何要一起出去呢?」
  「你說我和大木兩人一起出去過?」
  江波聳了聳肩,想說村政根本就是在胡扯。但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顫抖了。
  「我說的是大木死去的頭天夜裡。」
  警部裝模作樣地掏出警察手冊來,一邊翻看一邊說道。「你們在這裡一直玩到十一點過,之後就各自回房睡覺去了,但你和大木後來又偷偷地溜出了旅館。據我們猜測,當時你們溜出去的原因,就是為了在燒炭小屋見面。正是因為當時大木是用那塊木板過的橋,所以第二天的夜裡,他才會做出相同的舉動來。可你卻說你沒在小屋見過他。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偷偷地溜出旅館去呢?」
  江波吃了一驚,挑起眉毛,翻著眼睛,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一句「這不可能」。村政深吸一口氣,向他投去了犀利的目光。那目光彷彿宣告著總攻的開始。
  「你這表情似乎是在說,應該沒人看到你才對,是吧?但不巧的是,那天夜裡偏生有人看到了你和大木的身影。那人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是你先從後門進的旅館,過了一陣之後,大木方才回來。好了,請你告訴我吧。你和大木當時到底是幹嘛去了?」
  村政的這番話,把一旁的菜穗子給嚇了一跳。之前她的確曾對村政說過,那天夜裡大木似乎曾經出去過,而且當時似乎還有另一個人。可她卻並不知道,那個人竟然就是江波。就在這時,菜穗子只聽身旁的真琴低聲說道:「挺會唬人的啊。」
  然而村政的話卻立刻收到了效果。血色漸漸退去,江波的臉頓時變得煞白。面對「大半夜裡和大木出去幹什麼」這問題,就連聰明的他,一時間似乎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請你告訴我吧。」
  警部重複了一遍。江波既然沒有反駁,那麼也就等問於默認了村政的話。警部乘勝追擊。
  江波反問道。
  「動機是什麼?」
  江波從其他的方面展開了防禦。對他而言,目前要先弄清對方手上有些什麼棋子,然後再從微小的破綻中找出突破口來。
  「我承認,那天夜裡我的確見過大木,而地點也就是你說的那間燒炭小屋。而你們推理說大木第二天夜裡從派對裡溜出去之後,是打算到燒炭小屋這一點也可以說是有些道理。但僅憑這些,你們是不足以認定我是兇手的。我為什麼非要殺他不可?只要你們無法把這一點給解釋清楚的說,我就什麼都不會說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再換一個話題吧。」
  村政的語調緩慢而有力,與江波飛快的語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那副模樣,不禁讓人聯想起面對垂死掙扎的獵物時的老獪獵人。
  「派對的前一天,也就是你夤夜會大木的那天傍晚,當時你在什麼地方?」
  「派對的前一天?」
  「也就是三天前。」
  村政補充道:「三天前的傍晚。」
  村政一直在強調「傍晚」。即便坐在遠處,菜穗子也看出這個詞大大地刺激到了江波。
  「這……有什麼問題嗎?」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聽到江波開始有些結巴,村政乘勝追擊,「這是在調查你的不在場證明,請你回答。」
  「我在問你那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那我也就沒有義務回答你。」
  江波兩眼瞪著警部,而警部也同樣瞪視著江波。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拚命想要摸清對方接下來要出的招數。
  「沒辦法了。」
  村政靜靜地說道:「原本我以為你會乾脆地投子認負,但看來是我的想法有些過於天真了。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找個強援來助陣了。」
  「強援?」
  經理問道。
  之前一直低著頭的幾位客人也抬起了頭來。
  村政提起胸膛,兩眼直視著菜穗子她們。
  「原菜穗子小姐,請你來說兩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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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的謎團解開時,菜穗子她們就曾說過,一切全都交給村政來辦,而她們也並非偵探,不過就只是證人罷了。村政也說,他打算今晚當著眾人的面把事情說開,還說這種事宜早不宜遲。
  「有關這件事,我有個請求。」
  村政難得地露出了一副略顯怯懦的表情。因為之前從未見他露出過這種樣子,菜穗子她們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聽村政稍顯猶豫地說。
  「你為了原公一先生的事展開過的調查和調查後得到的結果,這些事或許會得請你自己來講述。這樣做的目的,並非是為了獲得更好的演出效果,而是這樣一來就能增加緊迫感,從而在心理上給兇手以更沉重的打擊。」
  「哎?可這事既然這麼重要……」
  「正是因為重要,所以才必須由你出面才行。還有……」
  警部狡獪地瞇起了眼睛,「就算由你出面來講述,功勞也少不了我的份。」
  「可是……」
  「拜託了。」
  見他衝自己低下了頭,菜穗子也只好答應。從那時候起,她就一直緊張得全身發抖,直到此刻都沒有停歇。不過之後真琴也在她的耳邊低語,告訴她說「這不挺好的嗎?你就當作是在祭奠你哥吧」,這話讓她振作了不少。
  ——祭奠……
  這句話直到現在,依舊讓菜穗子的心中覺得有些發熱。而即將迎來高xdx潮的緊張感,正在漸漸地包裹住她的全身。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菜穗子緩緩站起了身。緊張的氣氛支配了整個大廳。這樣的氛圍,對她自己而言是一種重壓,對兇手而言,應該也不會輕鬆。「大夥兒之中的大部分,想必都知道我哥哥曾經調查過《鵝媽媽之歌》咒語的意思。而我們也一直對哥哥他為何會對咒語如此執著這一點頗感興趣。經過多方查詢。我們認為,這件事與兩年前川崎一夫的死存在有一定的關聯。」
  菜穗子簡要地把真琴從大廚那裡打聽到的有關川崎一夫之死的情況告訴了眾人。對她的每一句話,客人都表現出了不同的反應,而當她說到川崎當時身攜價值數千萬的寶石來到旅館,在其死後,那些寶石至今未有人發現這一點時,整個大廳就像是炸開了鍋一樣。講述時,菜穗子不時將目光投向大廚,只見他抱著雙臂,一臉複雜的表情,眼睛一直盯著半空中。
  「哥哥他當時認為,川崎把那些寶石埋在了咒語所示的地方,所以才會對解讀咒語頗為熱心。我們也認為,若想得知哥哥死去的秘密,同樣須對咒語發起挑戰,對它進行解讀才行。」
  「那……你們解開了嗎?」
  大夫探出了上半身。菜穗子表情壓抑地看了他一眼,用宣言般的僵硬語調說道。
  「解開了。」
  客人們再次騷動了起來。然而聽到菜穗子接下來的話之後,眾人又立刻閉上了嘴,將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暗號複雜而費解,我們之所以能夠將它解開,全都是在循著哥哥當時的足跡向前。詳細的情況我就省略不提了,只要依照一定的順序來解讀各房間壁掛上的歌詞的話,最後就能得出這樣一句話來:晚霞出現時,倫敦橋便會相接——而有關倫敦橋這篇,相傳其橋下埋藏有許多東西。從這些情況之中,我們判斷,晚霞出現時,旅館背後的石橋之影便會相交,只需在那裡挖掘一下就行。」
  有人吹響了口哨,是上條。他用滑稽的動作輕輕舉起了右掌。
  「真沒想到,其中竟然隱含了這麼句話呢。我可是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對這一點感到頭痛不已了呢。那後來你們挖過那地方了沒有?」
  「挖過了。」
  「發現寶石沒有?」
  中村問道。他的眼睛已經變了色。沐浴在這種好奇的目光之中,菜穗子鎮定地說道。
  「沒有。」
  好奇的神色就彷彿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不見,之後眾人的臉上又換上了一副失望的表情。
  「沒有?」大夫問。
  「對。」菜穗子斬釘截鐵地說,「泥土裡埋著一隻木箱,但箱子裡卻是空的。」
  「哈哈,」上條笑道,「那就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啊?」
  「應該是吧。」
  「那麼,問題就在於,這人是誰了啊?」
  村政開口接了話,眾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矮胖男子的身上。
  「有人在原小姐她們之前挖走了那些價值數千萬的寶石。這人究竟是誰?想來這人必定和這次的案件有所關聯。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問你,三天前的傍晚,你在什麼地方?」
  村政的目光投向了江波。之前江波一直緊咬著嘴唇,聆聽著菜穗子的話。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挖走了那些寶石?」
  江波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感覺就像是對方根本就是在無事生非一樣。然而警部並沒有回答,而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當時你在什麼地方?」
  「當時我在散步,刑警先生。」
  江波回答道。之後,他又冷冷地接著說道。
  「不過我沒法證明這一點。如果要討論這問題的話,我卻也不清楚這裡的人中,又有幾個能證明三夭前的傍晚,自己在幹什麼的人呢?」
  村政彷彿早已預料到他會來這一手,一樣絲毫不為所動。
  「的確,無法證明三天前的傍晚,自己身在何處的人並非只有你一個。這種事很常見,也不能只因為這一點,就對你特別『關照』。但如果就只有你一個人無法證明的話,情況又會如何呢?如此一來,應該就能證明挖走寶石的人就是你了吧?」
  江波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翻起了眼睛。對方的反應越是明顯,村政的語調就越發地沉穩。
  「你對此感到吃驚也是情有可原的,但這就是事實。接下來我就來說明一下,讓你徹底服氣吧。」
  村政指了指大廳的深處。那裡坐著中村和古川。
  「因為中村和古川兩位是兩天前才到這裡來的,所以這件事與他們兩位完全無關。出於同樣的理由,芝浦夫婦也同樣可以排除在外。我想這一點江波先生你也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吧?接下來說一說其他的客人。首先是上條先生和益田大夫,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位在晚飯前都必定要下上兩局的。因此,這事與他們兩位無關。」
  聽到警部認可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上條露出了他那口鋼琴鍵盤似的牙齒,微微一笑:「這還是我開始和大夫下棋之後,遇上的頭一樁好事呢。」
  大夫搭腔道:「你可得好好謝我啊。」
  「益田太太的行蹤卻有些不明……」
  聽警部這麼一說,太太立刻尖聲叫嚷了起來:「當時我在房間裡畫畫,我可沒撒謊。」
  「別急,」警部比了個安扶太太的動作。
  「就算沒法證明太太人在何處,但很明顯,她是沒力氣干挖掘這類體力活的,所以她也沒有任何問題。」
  儘管太太對他的這種說法似乎有些不滿,但眼下卻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了。
  「剩下的就是幾位旅館的工作人員了,我聽說每到傍晚準備晚餐時,他們都會忙得不可開交,根本就抽不開身來的。估計實際情況也的確如此。雖然時間不長,但我也曾在此叨擾過,對他們的辛苦深有體會。好了,江波先生,現在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江波用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油汗,舌頭不停地舔舐著嘴唇,表現出了內心中的極度緊張。但儘管如此,他也並未做出絲毫的讓步。
  「的確,三天前的傍晚或許我的確沒有不在場證明。但你又憑什麼肯定,那些寶石是在那一天被人給挖走的呢?既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前天,同樣也可能是兩天前。不,甚至有可能是在三天前之前就讓人給挖走了的啊?」
  「江波先生,我們既然斷定寶石是在三天前被人挖走的,那麼我們手裡自然存在有這麼說的根據。原菜穗子小姐她們是在剛才才挖出那只空箱子來的,而最近兩三天裡一直都陰天,根本就看不到晚霞。最近幾天裡,就只有三天前曾出現過晚霞。我這麼說的話,估計你又會反問我,那在這之前的情況又如何。那麼我告訴你,在這之前,這裡連日大雪,積雪加厚了不少。但挖掘現場的附近卻並沒有多少積雪。也就是說,寶石就只可能是在三天前的傍晚被人給挖走的了。」
  這段推理是村政警部自己得出的結論。當時他們在菜穗子兩人挖出箱子之後便出現在現場,指出有人搶先一步挖走了寶石,只看了一眼,就從現場狀況中得出了這樣的推論。真琴當時還貼在菜穗子耳旁,說了句「他們果然不是白拿稅金吃飯的」。
  然而江波卻並未就此屈服。
  「精彩。不過你難道不覺得這其中存在有些問題嗎?對,我是沒有不在場證明,可是還有一個人也同樣沒有不在場證明啊?這個人就是大木。你可別告訴我說,死掉的人就可以不再討論了哦。」
  菜穗子和真琴對望了一眼。這樣的反駁與預期的太過接近,而江波本人也像預期的一樣,越陷越深。
  「你的話,與我所預想的完全一樣啊!江波先生。」
  村政也說出了同樣的話。
  「正如你所說的,大木當時的行蹤也不甚明確。事到如今,我們也沒法從他本人的口中打聽這一點了,但那天大木回到旅館後,立刻便出現在了大廳裡,而且很多人都還記得,那天他一身輕裝,上身毛衣下身休閒褲。從他的打扮來看,感覺並不像是曾經去挖過什麼東西的樣子。與他相較,你那天回到旅館後便立刻去泡了澡。我們把你當時的舉動認定為因挖掘工作而全身沾滿了污漬所致,你覺得這樣的解釋是否合理?」
  江波沉默不語。村政接著說道。
  「這裡我還得插上一句。這事是在那天吃過晚飯,大木在打牌的時候提起的。據益田太太說,當時他曾經說過,他那天看到烏鴉在啄食其他烏鴉的屍體。當時眾人覺得這事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因此便就此打住了,但仔細想想的話,這附近似乎沒有什麼烏鴉的吧?那麼,大木他當時到底想說些什麼呢?據我推測,或許是他看到了你挖掘寶石的一幕,於是使故意諷刺挖苦了你幾句。」
  江波猛地一拍桌子。
  「所以你就說是我殺了他?」
  「不,並不是因為你被他看到而殺他的。殺人的動機,大概是因為大木向你提出了封口費的要求。燒炭小屋中的會面,或許為的就是這事。而第二天的派對上,他中途便離開旅館上小屋去的理由,大概就是為了接收封口費吧?」
  村政的話直指核心。江波猛地站起身來,說了句「開什麼玩笑」。
  「你這純粹就是一派胡言,刑警先生。你這樣說,究竟有什麼證據?我是在四天前才到這旅館來的,而照你的說法,我就是在到這裡的第二天就去挖那些個寶石了?我雖然也不是很清楚,但你說的那什麼暗號,難道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解讀出來的嗎?」
  「不能。」
  聽菜穗子如此說道,江波的臉上劃過了一絲畏懼的神色。
  「暗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解開的,所以解開暗號的人並非是你。解開它的人,是我哥哥。你為了搶奪他的解讀結果而下手殺了他。」
  3
  過了好一陣,江波才歷聲呼喝了起來。
  「開什麼鬼的玩笑。我怎麼可能殺得了你哥哥?」
  「你能。不,應該說是只有你才能殺得了他。」
  「有意思,那就麻煩你給說說,我是怎麼殺他的吧。想來那個密室之謎,你也已經解開了吧?」
  菜穗子直視著江波的眼睛說:「解開了。」
  她的目光在大廳望環視了一圈,之後她衝著從剛才起就一直閉口不言,觀望著勢頭的高瀨說道。
  「當時最先到哥哥房間去的人,是江波先生和高瀨先生吧?」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雖然讓高瀨有些疑惑,但他還是明確地點了點頭。
  「當時臥室的門和窗戶都牢牢地鎖著是吧?」
  「是的。」高瀨說。
  江波冷冷地說:「既然如此,那麼在那之後,我也就不可能進入臥室了。」
  菜穗子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說道。
  「過了大約三十分鐘後,再次過去的時候,發現入口的房門也上了鎖,是吧?」
  「是的。」高瀨點了點頭。
  「那麼,當時窗戶的情況又如何呢?」
  「哎?」
  高瀨大張著嘴,就像是沒聽懂她的問話一樣。江波在一旁插嘴道:「說什麼呢。肯定是鎖著的嘛。」
  「沒人問你。」
  真琴的話絲毫不留情面。江波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
  「情況如何?」
  菜穗子再次問道。高瀨的目光在半空中遊蕩了一陣,之後他回答道。
  「當時我們似乎沒去確認過窗戶的狀況。」
  「可窗戶肯定是鎖著的呀?」
  大夫一臉不解地向著菜穗子說道,「難道不是嗎?既然當時無法進入臥室,那扇只能從屋裡打開的窗戶,又怎麼可能會開著呢?」
  「但也有可能是公一他自己打開的啊?」
  芝浦在一旁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芝浦的妻子佐紀子也跟著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當時公一他還沒死?」
  「不,當時哥哥他已經死了。」
  大夫剛想對芝浦的意見表示贊同,結果就遭到了菜穗子的否定。
  「在高瀨他們第一次敲響臥室的房門時,我哥哥他就已經死了。哥哥他平時睡眠很淺,只要有人敲門,他就肯定會醒的。」
  「那麼,窗戶的鎖肯定是鎖著的。」大夫說。然而菜穗子卻說了一句「這事暫時先放一放」,打斷了他的話,之後再次望著高瀨。
  「其後,在你們第三次去哥哥的房間時,先用備用鑰匙打開了外邊的房門,之後又打開了臥室的門鎖,是吧?」
  「是的。」
  「當時窗戶是鎖著的吧?」
  「鎖著。」
  「謝謝。」
  菜穗子衝著高瀨低頭致謝,之後再次轉向江波。
  「在高瀨第二次去哥哥的房間時,窗戶其實並沒有上鎖。而在高瀨第三次去之前,你從後門出了旅館,由窗戶潛入房間,鎖上窗戶後,又穿過臥室進了起居室。當然了,當時你也鎖上了臥室的門鎖,而在高瀨進入房間之前,你躲藏到了起居室裡的長椅背後。在高瀨進入臥室時,你就逃離了房間。」
  「可窗戶的鎖……」
  菜穗子衝著依舊感到不解的大夫說道。
  「窗戶的鎖就只能從屋裡才能打開,這一點的確是事實。而江波當時也在屋外。如此一來,其答案也就只有一個了。在高瀨和江波敲響臥室的房門時,臥室裡有人,但這個人指的並非我哥哥。」
  客人們出現了明顯的動搖情緒,每個人的視線都投向其他的人,而當彼此之間的目光相撞時,又會趕忙低下頭去。
  「沒錯。這件案子中存在有共犯。如果沒有發現這一點的話,那麼這案子也就無法得到完美的解決了。」
  菜穗子緩步上前。
  眾人的目光化作一股熾熱的能量,向她襲來。沐浴著眾人的目光,菜穗子邁著微微發顫的腳步走上前去。
  「而那個共犯就是你。」
  強忍著令人心悸的緊張感,她用手指了指眾人中的一個。
  那個人裝出了一副未曾發現菜穗子指的是自己的表情,但過了一陣,那人還是緩緩抬起了頭,盯著菜穗子的臉。
  菜穗子重複了一遍。
  「共犯就是你,久留美小姐。」
  久留美目光空虛,感覺就像是還沒醒過味兒來一樣。從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來看,她似乎根本就沒把菜穗子的話給聽到耳中。
  「我就從一開始來說明吧。」
  菜穗子把目光從久留美的臉上挪了開來,抬起頭來衝著其他的客人說道。
  「哥哥他當時已經解開了暗號,而江波和久留美在得知了這件事之後,為了把解讀的結果弄到手,將寶石據為己有,他們毒殺了我哥哥。但如果僅是如此的話,他們或許就會遭到警方的懷疑。因此,當時久留美先留在臥室裡,把門窗鎖上之後,由江波出面,邀約高瀨來叫哥哥,之所以當時要邀約高瀨,其目的自然就在於確保第三者的證詞。為了證明當時臥室是間徹頭徹尾的密室,江波還帶著高瀨到窗外察看了一番。現在來講的話,敲過門後不見有動靜,就又跑到窗外去察看,這樣的舉動實在是讓人感覺有些奇怪。在讓高瀨留下深刻印象,認定當時臥室是間密室之後,久留美便從臥室裡開門進入起居室,鎖上了房間入口處的門鎖。其後,她自己再從窗戶逃離房間。看到久留美回到旅館,江波指示高瀨,再次前去叫我哥哥。這是為了讓他記住,當時房間入口的房門已經鎖上了。之後就是第三次來叫我哥哥了。就像剛才所講的那樣,江波當時從開著的窗戶裡進入臥室,鎖好窗戶和臥室的門,藏身到長椅背後。而這時久留美就去找高瀨商量,說是情形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哪怕啟用備用鑰匙,也要進屋去看看情況……」
  大廳裡的人裡,有幾人驚訝地張開了嘴,他們對久留美當時的這句話全都記憶猶新。
  「當時是高瀨先進的房間,之後又進了臥室,趁著這時候,江波從長椅後邊出來,房門入口處有久留美替他把風,所以不必擔心被任何人看到。之後,她再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等著高瀨發現哥哥的屍體後從臥室裡出來。那麼,實際上當時的情況又如何呢?高瀨先生,在你從臥室裡出來後,最先遇見的人是誰呢?」
  高瀨目光茫然地盯著自己的雙手想了好一陣,之後只聽他倒吸了一口氣。
  「對……當時臥室外邊的人,就是江波和久留美……」
  啪嗒一聲,只見江波就彷彿一隻斷了線的操線人偶一樣,單膝跪在了地板上。而久留美則面無表情。那樣子既像是茫然若失,又像是徹底放棄了抵抗。
  「江波先生,當時你曾犯下了兩個錯誤,所以我們才得以解開那個密室手法。」
  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真琴,這時候就像是在板上釘釘一樣地靜靜說道。
  「第一個失誤,就是你跟我們說,你覺得那個密室有些蹊蹺。當時你提出是否存在有從屋外打開窗戶的方法,現在回想一下,你的那番助言,其目的就是為了誤導我們的推理。而當時我們也的確讓你的那通話給徹底誤導,一心只想著從機械原理的角度來解開那個密室之謎。但是,從結果上來說,你當時犯下的這個失誤反而要了你的命。在我們從各種狀況展開分析,全都認定你很可疑的時候,你為何要替我們出主意呢?其結果,我們便產生了其實完全不必拘泥於窗鎖的逆向思維。」
  說到這裡,真琴停頓了一下,觀察了一下對方的反應。見江波一言不發,她又繼續說道。
  「第二個失誤,就是你告訴我們說,公一死的那天夜裡你在下十五子棋。那天夜裡,你是不能一直和人一起打撲克的。因為如果你參加了幾個人一起才能玩的撲克的話,那就沒法在中途溜出來了。當時你必須看準時機,在適當的時候溜出旅館。但這件事也實在太過奇怪了。之前一直想打牌,甚至還為此跑去叫公一的你,為何會轉而去下十五子棋呢?而且當時陪你下棋的人還是久留美。」
  真琴的話給江波帶來的打擊甚至超乎了她自己的預想。只見江波雙膝跪地,腦袋無力地耷拉著。
  「對不起,江波先生。」
  直到這時,久留美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發了高燒一般有氣無力,而起身後向著江波走去的步伐,也如同病人一般蹣跚欲倒。她走到江波的身旁,蹲下身去抱住他的雙肩。
  「這事不能怪她。」
  江波消瘦的背影不住地搖晃,傳出他有氣無力的聲音。
  「她只是受我所托罷了。這一切全都是我一手策劃的。」
  「江波先生……」
  久留美的背影也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大部分的人都不忍再看,側過了臉去。
  「村政警部。」
  大夫一臉痛苦地扭頭望著警部。
  「現在整件案子已經解決,我們這些人也沒必要再留在這裡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先回房去了。」
  在菜穗子聽來,他的這句話裡,彷彿有種憐憫他們這兩個長年在一起的同伴,不忍目睹他們這種慘狀的感覺。甚至就連背負著殺兄之仇的菜穗子自己,都不禁有種悲由心生的感覺。
  村政用右手擦了擦雙眉緊皺的臉頰,點頭望著大廳裡的所有人說道。
  「說得也是。結果正如眾位方纔所看到的,我對眾位的協助表示感謝。那麼接下來就先請各位暫時回房去吧。」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先是大夫夫婦,之後是芝浦夫婦和中村、古川二人,各人全都起身離席。就連大廚也消失在了廚房裡。
  「好了。」
  村政把手輕輕放到江波的肩上,「請你到我們的房間來一下,給我們詳細地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那我呢?」
  久留美抬起頭,充血的雙眼緊盯著警部,然而她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的淚痕。
  「等我們找江波問完之後,自然會找你問話的。」
  久留美一臉懇求的表情,靜靜地低下了頭。
  就在警部帶著江波,準備向走廊走去的時候,獨自留在大廳裡的上條忽然開口說道:「請稍等一下。」
  刑警和嫌疑人全都一臉意外地扭頭望著他。
  「我可以問江波一個問題嗎?」
  上條衝著村政說道。村政先是瞥眼看了看江波,之後又衝著上條點了點頭:「請吧。」
  上條嚥了口唾沫。
  「我想問的並非其他事。你為什麼會知道寶石的事,而且還知道它們就埋藏在《鵝媽媽之歌》裡指示的地方呢?」
  江波停頓了幾秒鐘,彷彿是在思考他這問題的含義一樣。之後,江波回答道。
  「寶石的事我是聽她……是聽久留美說的。而其埋藏的地點就在暗號所指示的地方這一點,則是從原公一的口中打聽到的。」
  「是你直接找原公一打聽的嗎?」
  「這個……」
  江波把無神的目光投向了久留美。久留美開口說道。
  「是我找他問的。因為我當時看他對暗號似乎很感興趣。」
  「原來如此。」
  「問夠了吧?」警部說。
  上條比了個多謝的手勢說:「多有打攪了。」
  空蕩蕩的大廳裡就只剩下了五個人。久留美全身無力地坐在桌旁,她的對面坐的是菜穗子和真琴。三個人之間放著國際象棋的棋盤,其中的一方正處在將軍的狀態中。
  上條坐在櫃檯旁,高瀨則在櫃檯後為他兌酒。不知何時,經理的身影已從櫃檯旁消失不見。
  「我和他在東京見過好幾次,應該可以說得上是戀人。」
  久留美的話打破了大廳的沉寂。
  「我們彼此私定了終生,但如果今後想要過上好日子的話,如今的我們缺少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我既沒文憑又沒依靠,整天就在酒吧之間來回輾轉,而他也只是個不知明天是否還有飯吃的公司小職員。我們都想找個機會,擺脫生活帶來的壓力和陰影,就在這時,我們遇到了原公一。當然了,剛開始我們並沒有想到殺人這種可怕的事,只是想在原先生挖出寶石後,再把那些寶石給搶走。那天夜裡,原先生說他明天準備動手去挖,所以晚上要早點睡,結果他卻做了那種事……那天晚上他見原先生拿了瓶可樂回房,之後便跟著原先生到房間去,趁著說話的間隙,把毒藥下了進去。而到頭來,我也還是協助了他。」
  「那就是說,江波是在殺了人之後,才把事情的經過告訴給你的嗎?」
  聽到真琴的問題之後,久留美輕輕點了點頭。
  「然而我卻沒有勸他自殺,因為我自己也是共犯。而且還幫著他製造了密室……之後的事,我想大概也就不必再說了吧?一切都像刑警所說的那樣。憑藉著原公一的解讀文,我們找到了那些寶石。但如果我們立刻就把寶石挖走的話,或許便會招來他人的懷疑,所以我們就隱忍了一年時間。之所以要隱忍一年,原因就在於,如果不是相同的季節,那麼夕陽的角度或許就會有所不同。」
  「畢竟川崎當時埋藏寶石的時期也與現在恰巧一致啊。」
  聽過真琴的話,久留美點了點頭。
  「大木被殺的理由,是否也像村政警部所說的那樣?」
  「是的。」久留美的嗓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沙啞。
  「大木雖然不知道我也是幫兇,但就像刑警所說的,他確實曾經要挾過江波,讓他拿出封口費來。我們當時決定答應他的要求,問他想要多少,大木當時回答說,要等驗過貨之後再決定。」
  「所以你們就在開派對的頭一天晚上,讓他看了貨,是吧?」
  菜穗子回想起了那天夜裡的冰冷空氣。
  「把寶石挖出來之後,找們暫時先把它給藏到了那間燒炭小屋裡,所以我們就在那裡讓他看了東西。當時大木的眼睛都綠了。之後他提出了分成的辦法。他的提議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想,幾乎就到了五五開賬的地步。」
  菜穗子的眼前浮現出了大木那副精打細算的臉龐。他那副看似聰明的外表下,原來也藏著一顆冷徹而貪婪的內心。
  「可當時我也死心放棄了,打算全盤接受他的要求。畢竟那些寶石的總價高達幾千萬,就算只是其中的一半,其數額也非常地可觀。可是……江波當時卻說,即使我們答應了大木,他卻也未必會就此善罷甘休的。搞不好他這輩子都會陰魂不散地纏著我們……」
  「這倒真的很有可能。」
  真琴的話,也曾從大木的性格方面考慮設想過。
  「所以,他就做出了那樣的事來……我已經說過我不想再殺人了,但沒想到他卻設下了那樣的機關。」
  說到這裡,久留美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把頭埋到了交叉在桌上的兩臂之間。塗著指甲油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另一條胳臂的肉裡。
  菜穗子與真琴對望了一眼,彷彿是在吐出鬱積心底的情感一樣,重重地歎了口氣。儘管整個案件已經解決了,但兩人的心情卻始終無法撥雲見日,相反,心中的陰霾卻變得更加地凝重。
  「我們也回房去吧。」
  「說的也是……」
  菜穗子同意了真琴的提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自己究竟得到了些什麼?菜穗子不禁捫心自問。不但沒能得到些什麼,反而卻失去了許多。儘管如此,她也同意決意如此。
  就在兩人把椅子收回桌下,轉身準備離開之時,只聽有人突然說道。
  「請稍等一下。」
  發話的人,就是從剛才起一直沉默不語,靜靜聆聽著她們談話的上條。只見上條轉過迴旋椅,面朝著三人說道。
  「久留美小姐,你要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如果你還打算隱瞞下去的話,就只會加深你的罪孽的哦。」
  久留美深埋在兩臂間的頭微微一顫。上條一手握著酒杯,另一隻手指著她說道。
  「川崎一夫不也是你殺的嗎?」
  5
  上條一手端著酒杯,緩緩走近久留美的桌旁。聽到他的腳步聲,久留美抬起了頭。
  「聽你剛才的這番話,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波一手策劃,而你卻只能在一旁瑟瑟發抖似的啊?但這一連串的案件,不都是因你殺害了川崎而引發的嗎?」
  久留美睜大了眼睛,連連搖頭。
  「我沒有殺他。」
  「別再裝蒜了。」
  上條拖過之前菜穗子,猛地坐下身去,椅子發出了嘎吱地響聲。「據剛才江波所說,你們是聽原公一說,寶石就在暗號所指的地方的,是吧?」
  久留美並沒有回答,而上條則把她的這種態度當成了默認。
  「但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其原因就在於,原公一當時根本就不知道寶石的事。」
  「哎?」
  菜穗子不禁驚叫了一聲。公一不知道寶石的事?這不可能。之前說公一似乎在尋寶的人,不就是上條自己嗎?
  看到菜穗子一臉的驚詫,上條先扭頭向她道了聲歉:「之前向你撒了謊,實在是萬分抱歉。其實,當時是我把原先生給請到這裡來的。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想請他幫忙解讀那些暗號。因為我這人學識淺薄,是沒法把那些暗號給解讀出來的。」
  「上條先生,這究竟是……」
  聽真琴如此一問,上條面帶羞澀地輕咳了一聲。
  「我受了川崎家的僱傭,奉命調查川崎氏的死因和寶石的下落。之前雖然一直沒能查到任何有關死亡原因的線索,但是卻從某些渠道得知了寶石就藏在暗號所指明的地點。所以去年我就邀約了原公一先生,再次來到了這家旅館。」
  「所以哥哥他才會來到這裡……」
  聽到菜穗子的聲音有些哽咽,上條深深地低下了頭。
  「公一他和我只是在半路上偶然相遇的,可最後卻把他給捲進了這事裡來,真不知該怎樣向你道歉才好。」
  說完,上條抬起頭正視著久留美。與面對菜穗子時不同的是,他的眼睛裡發散出犀利的目光。
  「當時我雖然懇請了公一幫忙解讀暗號,但我卻並沒有告訴他那地方埋了什麼。當時他自己也說,他感興趣的就只是暗號本身,至於那裡埋的是什麼,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如此一來,你剛才說這事是他告訴你的,這樣的話根本就是在撒謊。」
  菜穗子站在久留美的身後,因此她無法看到面對上條的責問,久留美的臉上究竟是怎樣的一副表情。過了一陣,只聽久留美用不帶半點感情的聲調回答道。
  「當時他並沒有明確地說過那裡埋的是寶石,可既然他說那地方似乎埋了什麼東西,那麼我想應該就是那些寶石才對。因為之前我就聽人提起過寶石的事。」
  「哦?那你又是怎麼得知的有關寶石的事呢?就我調查的結果來看,這家旅館裡,就只有大廚一個人知道這件事。這件事是在他前去參加葬禮時聽人說起的,而且在那場葬禮上他還遇到了我。我當時懇求過他,讓他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寶石的事。而他也就只在菜穗子和真琴面前提起過這件事。」
  「可大廚說,他之前對公一也提起過……」
  上條點了點頭,就像是早已知道真琴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似的。
  「是我讓大廚這麼和你們說的。這樣一來,你們的推理就會更加地順利了。」
  原來如此。菜穗子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自打來到這家旅館之後,所有的謎解開的都是如此地順利。原來是上條在背後牽線搭橋的緣故。
  上條犀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久留美。
  「請你告訴我,你是從哪裡得知寶石的事的?」
  久留美挺直脊背,正面面對著上條。她的身影早已不再像剛才那樣纖弱無力。
  「我當時也聽說了。」
  久留美沉穩的語調把菜穗子給嚇了一跳。
  「之前我也曾去過川崎的那家店,在店裡聽到了些傳聞。說是他當時帶走了價值幾千萬的寶石。」
  上條撇了撇嘴,說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種話嗎?」
  久留美把頭扭朝一邊,感覺就像是在說「信不信由你」一樣。只聽上條笑道。
  「你終於上鉤了啊,久留美小姐。不對,應該說,你在兩年前就已經上鉤了。」
  久留美一臉驚異地望著上條。菜穗子和真琴也同樣盯著他的臉很上條得意揚揚地說。
  「川崎當時的確帶走了價值幾千萬的寶石,不過這一點還需要有個前提條件。這條件就是:如果那些寶石全都是真的話。」
  不知是誰「啊」地驚叫了一聲。菜穗子猜想或許是自己,因為她所受的衝擊就是如此之大。想來另外的兩人也一定如此。久留美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吃驚不小吧?」
  上條的表情感覺就像是在享受著久留美的反應一般。
  「當時川崎帶走的全都是些假貨,不是著色翡翠就是人造寶石。就算拿去賣掉,也只能換來幾文零花錢。那些與川崎本人有關的人全都知道這事。不光大廚知道,就連警察也知道。所以直到現在也沒人提過這件事。如此一來,也就不可能會流傳出他帶走了幾千萬的寶石這種傳聞。所以,你根本就是在撒謊。」
  久留美的身子依舊僵硬著。或許是看出這下子自己再辯解也沒用了的緣故,久留美一句話也沒說。上條接下來的話,給了她更加沉重的打擊。
  「現在你明白了吧?你和江波殺了這麼多人,最後不過只是竹籃打水罷了。你們拼了性命換來的,不過就只是些上過色的玻璃球罷了。這一切,都是你殺害川崎引發的悲劇。」
  久留美就像個夢遊患者一樣地站起身來,喃喃說道。
  「我沒有殺人。」
  「撒謊也沒用的。你得知了川崎身上攜帶著寶石之後,心裡就萌生了謀財害命的想法。結果你卻一直無法找到那些寶石,於是便想起他之前曾經拿著鏟子的去過——事情的大致經過就是這樣。」
  「我沒有殺人。」
  「你撒謊。」
  「我沒有……」
  就像一隻壞掉的機械人偶一樣,久留美再也設有動過。之後她體內的齒輪又開始狂轉起來,動作僵硬地扭過頭來望著菜穗子和真琴。
  她的眼眸裡並沒有映出菜穗子她們,瞳孔之中一片空白。久留美半張著嘴,卻什麼也沒有說。
  菜穗子感覺自己彷彿看到一些東西正在久留美的體內漸漸崩塌。或許說是「溶化」更為貼切。就彷彿是在昭示著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了一樣,她端正的容貌微微地變得歪斜。菜穗子的腦海裡,突然聯想起了蒙克的《吶喊》。
  其後的一瞬間,久留美高聲尖叫了起來。那聲音聽起來感覺就不像是人類所發出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菜穗子、真琴和上條全都不知所措,呆立在當場。
  之前回房的客人們又紛紛回到了大廳之中。
  6
  翌日清晨,芝浦夫婦、古川和中村都離開了旅館。菜穗子和真琴一直把他們給送到了玄關外。
  「我們就先告辭了。」
  兩手抱著行李,芝浦衝著菜穗子她們低下了頭。菜穗子她們也低頭回應。
  「都怪我們,讓你們這趟旅行白白泡湯……實在是萬分抱歉。」
  「沒這回事,這也算是一種經歷吧。這種事,估計這輩子都再難遇上了。不過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倒也讓人覺得有些困擾。」
  芝浦一臉嚴肅地說道。他身旁的佐紀子也是一臉的微笑。
  眼看麵包車漸漸遠去,兩人回到了大廳裡。大夫與上條早已擺好棋局,展開了鏖戰。上條懶洋洋地盯著棋盤,彷彿早已把昨天的事給忘到了九霄雲外。看到這樣一副與往日毫無差別的景象,菜穗子也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得知了你的身份之後,我也算是放下心來了。」
  大夫說。上條挑起眉毛來說道:「為什麼?」
  「和人下了二十多局,結果卻連對方是個什麼人也不知道,這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之前我一直輸給你,其中也存在有這方面的原因。」
  「可人家上條不也同樣對你一無所知的嗎?除了知道你是名醫生之外。」
  太太在一旁插嘴道。
  「不,我對兩位的事還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哦?你都知道些什麼呢?」
  「各種事。比方說,兩位和女兒女婿吵架之後就搬了出來,還有這時候醫院裡明明挺忙的,而兩位卻故意跑出來長期旅行。」
  大夫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你這人倒也挺有意思的啊?」
  「畢竟這是我的工作。」
  「結束了這樁長達三年的工作,你此刻的心情估計也挺不錯的吧?帶回寶石店老闆之死的真相和那些贗品寶石去,你能拿到多少報酬呢?」
  「也就只是稍稍讓我休息上一段時間罷了。」
  「嗯,只要能夠欺瞞他人就行,這工作也挺輕鬆的嘛。」
  「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的話,您就儘管吩咐好了。」
  說著,上條發起了將軍。
  中午前,在村政警部來到了旅館。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三人在大廳最靠裡的桌旁相對而坐。
  「兩人可說是全面自首了。」
  儘管眼角上還滲著疲累的神色,但村政的臉色看起來還算不錯。
  「殺害原公一先生時的步驟,感覺設計的也挺周詳的啊。比方說,在江波從雪道上進入房間時,對鞋子的處理。畢竟當時也不能穿著濕鞋進屋。當時那傢伙先穿上室內穿用的拖鞋,然後再套上塑料袋出門。回到屋外後,又把塑料袋取下,塞進衣兜裡。如此一來,也就不必擔心會留下濕腳印了。」
  「也就是說,這並非是他們在突然間想到的主意吧?」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犯罪。」
  村政斷定道。
  「除此之外的事,大致就和之前所推理的相吻合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誰是主謀,誰是共犯了。據他們本人的供述來看,兩人中的主謀者應該是江波。」
  「您可真會賣關子啊?」
  真琴似乎早已看穿了警部的心思,開口說道。只見村政苦笑者搔了搔頭。
  「實際上,策劃和實施的人都是江波。但我個人總覺得,最初提議的人應該是久留美才對,或許她當時並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而只是稍稍暗示可江波一下。在我個人來看,感覺江波似乎是被久留美給操縱著一樣。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有關毒藥的事。」
  「沒錯。」
  真琴一字一頓地說,「毒藥那件事目前完全不明呢。」
  「對。烏頭鹼這種特殊的毒藥,其入手途徑實在是讓人頗感興趣。經過追查,我們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有趣的事?」
  「兩位是否知道,久留美有一條掛墜?」
  「就是那條小鳥形狀的……」
  只聽菜穗子說了個開頭,警部便點了點頭。
  「聽人說,那條掛墜原本是這裡的主人的東西,之後經理又把掛墜給了她。那掛墜的後邊有個小蓋子,掛墜裡裝著烏頭鹼。」
  「毒藥裝在掛墜裡?」
  菜穗子回想起了那位英國貴婦自殺時的事。對,她當時就是服毒自殺的。而那位貴婦卻把自己服食的毒藥裝在掛墜裡,送給他人做留念。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鬧不清那粉末到底是些什麼玩意,讓野貓舔過之後,那隻貓當場就死了,我們這才明白那粉末是種劇毒。那女孩居然敢帶著這種東西四處走動,也真是個夠可怕的傢伙。因此,我們懷疑去年那場毒殺案的主謀可能是久留美,但目前我們手上還沒有充足的證據。」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說話吞吞吐吐的。」
  真琴連譏帶刺地說。
  「真是的。」
  村政皺了皺眉,之後又再次笑了起來。
  「有關殺害川崎那事的進展呢?」
  「久留美已經大致承認了,只不過,她卻主張她並非是有意殺人的,而是說當時川崎把她給叫到了石橋邊,她自己險些遭到殺害。川崎當時質問她,是不是看到他埋藏寶石的地點了,之後就猛地撲了過來。久留美說沒看到,可對方卻不相信她的話,兩人扭打到一起,之後川崎就摔下了山崖……」
  「聽起來似乎也還說得通。」
  「沒錯。」村政點了點頭,「就算對方手上有寶石,一般也不會立刻就產生謀財害命的想法的。如果沒有發現什麼矛盾的話,我們決定對她的話予以採信。」
  菜穗子忽然心想:就算當時久留美只是失手殺了人,可後來她卻也變成了一個對殺人這種事有著免疫力的魔女了。
  「最後寶石是在哪兒找到的?」真琴問。
  「就藏在這裡的雜物間裡。雖然那些東西也值不了多少錢,但最後還是得把它們還給川崎家才行。」
  「警部你早就知道這件事的吧?」
  真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問的味道。「你知道那些寶石是些贗品,所以才說不可能會圍繞寶石發生殺人案的。」
  沒有人會為了一些贗品而拼上性命的。
  村政一臉歉意地低頭致歉道:「我本不想騙你們的。對了,在發現寶石的同時,我們還發現了一些東西。我們覺得這東西最好還是還給你。」
  村政從包裡掏出五本書來,每一本的封面都已經被扯壞。看到書的名字,菜穗子不由得「啊」地驚叫了一聲。那是一套和她們找到的《鵝媽媽之歌》完全一樣的歌集。
  「這東西莫非……」
  「對。」村政點了點頭,「這書是你哥哥的。之前兇手也不知道該怎樣把它給處理掉才好。而且其中一本的封面上,還寫著當時他的解讀結果。」
  他把其中的一本放到了菜穗子的面前。一串既熟悉又令人懷念的字跡映入了她的眼簾。
  「當天空染成緋紅之時,影子中的倫敦橋便會完工。當橋完工之時,東西就埋藏在下邊。」
  公一當時果然已經解讀出了暗號。估計他也是在給菜穗子寄出那張「瑪麗亞何時歸家」的明信片之後才解讀出來的吧。而且當時他用的也是同樣的一套書,這一點讓菜穗子感覺到心裡暖暖的。
  「哎?這是什麼?」
  真琴拿著其中的一冊,偏起了頭。那本書並非《鵝媽媽之歌》,而是一本凱爾特民間傳說的書。
  「大概是本參考資料吧。」村政說。
  「肯定是這樣的。凱爾特也是英國古代民族中的一支,大概哥哥當時連這方面的資料也查過了吧。」
  「是嗎?」
  真琴看起來似乎還在有些疑問,但她還是把書放回了原處。村政向兩人告了辭。儘管菜穗子並不喜歡這位個頭矮胖,說話總喜歡兜圈的刑警,但她卻不得不承認,村政的確是位稱職的警部。
  下午,大夫夫婦和上條也啟程離開了旅館。夫婦兩人的穿著和剛見到菜穗子她們時一樣,手裡提著同樣的包上了車。
  「回到東京之後,記得常聯繫哦。」
  太太坐在車裡說道,「我會帶你們去嘗些比這裡的飯菜更美味的東西的。」
  「我服了你了。」大廚在她身後聳了聳肩。
  大夫隔著車窗伸出手來。
  「再會吧。她推薦的那些難吃的玩意兒,根本就不必去吃的。」
  最後一個上車的是上條。他和菜穗子、真琴分別握了握手。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真琴握著他的手說道。上條盯著她的眼睛說:「如果沒有你們的話,問題也就沒法兒解決了。」
  「第一次握手時就該覺察到的,最近已經很少有人這樣和人用勁兒握手了。」
  「再會吧。」
  「再會。」
  車子稍稍滑行了一下,之後便緩緩開動了起來。菜穗子怔怔地望著車子遠去。眾人心裡都很清楚,或許這輩子都再難相見了。幾滴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湧了出來。
  半夜裡,真琴搖醒了菜穗子。菜穗子微微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到真琴眼神嚴峻地站在自己面前。打開的燈晃得讓人感覺有些睜不開眼。
  「怎麼了啊?真琴。」
  菜穗子搓揉著臉頰,看了看表。時間是半夜三點。
  「你起來一下,我有話要和你說。」
  「這麼晚說?明天再說不行嗎?」
  「這事兒就得現在說,你就快點起來吧。大事不妙,我們把暗號給弄錯了啦。」
  菜穗子迷迷糊糊地聽著真琴講述,然而真琴最後的一句話,卻讓菜穗子徹底清醒了過來。
  「你剛才說什麼?」
  「錯了,我們的解談結果是錯的。」
  「什麼?」
  菜穗子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瑪麗亞何時歸家?從《七星瓢蟲》之歌裡找到的『天空緋紅之時』的答案的確沒錯。但它揭示的未必就一定是晚霞。還有另外的一種時候,天空也會變得緋紅。」
  「朝霞?」
  「對,還有朝霞。」
  「但問題是『瑪麗亞歸家之時』啊?歸家的時候,肯定是傍晚嘛。」
  「但那個瑪麗亞卻有些與眾不同。你還記得嗎?那個瑪麗亞像上長著犄角。」
  「我記得。不過不是說那不是犄角的嗎……」
  「那就是犄角。所以說,那尊像根本就不是瑪麗亞。那不是瑪麗亞,是魔女。」
  「魔女?」
  「對,這本凱爾特民間傳說裡就出現過有關長角魔女的故事,說是長犄角的魔女在半夜跑到一家婦人家裡,幹盡了各種的壞事。婦女為此困擾不已,跑去與井裡的精靈商量,從精靈那裡學會了一套擊退魔女的咒語。那段咒語是這樣的:你的山和山的上空起大火了。」
  咚地一聲,菜穗子感到心臟內側傳來了一陣衝擊。這句咒話竟與《七星瓢蟲》中的某一句是如此地相似!
  「七星瓢,七星瓢,快快飛回家……」
  聽菜穗子起頭,真琴也跟著唱了起來。
  「屋子著火了。」
  「我一直覺得久留美的話很奇怪。她之前不是說過,公一那天夜裡說他解開了暗號,要早點睡覺的嗎?可他為什麼非得早睡不可呢?」
  「是為了第二天早起吧?」
  「準確地說,是為了趕在第二天的日出前起床吧。雖然公一在寄出那張明信片時,還一直以為那尊像是瑪麗亞,但後來他立刻就看出那是魔女來了。」
  菜穗子再次看了看表。「明天的日出時間是幾點?」
  「不清楚。不過我想最好是在四點以前出門。」
  「四點啊……」
  看著手錶,菜穗子心想,這下子可不能再睡了。
  「日出時的石橋影子出現的方向就會與之前相反,你認識路嗎?」
  「就只能把高瀨給叫醒,讓他代我們去了。只要把話和他說清,估計他也會理解的。而且到時候還得用到鏟子,所以還要請他給開一下雜物間的門。」
  四點,兩人敲響了大廳裡員工房間的房門。兩人本以為要使勁兒敲門才能叫醒高瀨,可屋裡卻立刻便有了回應。而且那聲音聽起來似乎也不是很困的樣子。
  高瀨在訓練服外套了件夾克,看到眼前的兩人,他不禁睜大了眼睛。
  「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我們想請你幫個忙。」菜穗子說。
  「幫忙?」
  「我們還有再去挖一次。」
  其後,菜穗子給高瀨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之前解讀暗號時的失誤。高瀨聽後也大吃了一驚,說了句「這可不得了」,之後便消失在了房門後。
  屋裡傳出高瀨大聲向經理、大廚解說的聲音,對方回話的聲音也同樣很大。
  過了一陣,經理打開房門,探出頭來。
  「知道了,我們這就出發。」
  十分鐘後,菜穗子、真琴、高瀨,經理和大廚五個人從雜物間裡拿出鐵鏟,一起出發了。走在最前邊的是高瀨。
  「話說回來,這事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啊。」
  大廚扛著鐵鏟,邊走邊說。
  「這麼說來,川崎、公一、江波,還有菜穗子小姐和真琴小姐,你們全都把那段暗號文給弄錯了?」
  「不,估計公一的解讀應該是正確的。」
  真琴扭頭回答說,「江波當時估計只是看到了一句『天空緋紅之時』,所以才會弄錯的吧。」
  「哦,原來如此。結果江波的誤讀與川崎的誤讀卻完全一致。所以他才找到了那些寶石,這事可還真是歪打正著,有夠諷刺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暗號真正指示的地點,那裡到底埋著些什麼呢?」
  高瀨一臉緊張地問道。
  「難道是她當時埋下什麼東西?」
  大廚問。他的話似乎是在問經理,可經理卻只是搖了搖頭。菜穗子心想,大廚話裡所說的「她」,指的應該就是那位英國婦人。
  「朝霞馬上就要來了。」
  真琴抬頭望了望東邊的天空,只見天邊已經露出微微的曙光。
  「走快點兒吧。」
  高瀨加快了步伐。
  幾分鐘後,太陽緩緩地從東邊高聳的兩座山之間探出了頭。這時候菜穗子終於明白了暗號就只能在一年中的這個時節才能解讀出來的道理。只要時節稍有不同的話,太陽就會被兩座山裡的一座給擋住。
  旭日的晨曦下,石橋在小河的上流投下了影子。此刻,影子已經完全接到了一起。
  「就在那裡。」
  真琴說道。積雪深得讓人難以邁步。即使如此,大夥兒也在拚命地往前走去。只要遲了一步,位置便會再難讓人確認。
  「這裡。」
  最先趕到的高瀨在雪地上插下了鐵鏟。緊接著,真琴和經理也握起了鏟子。
  大廚揮下的鏟子咯登地響了一聲。其餘四個人也突然變了臉色,開始刨起土來。沒過多久,土裡露出了一隻一米見方的木箱蓋子,看起來比之前那只裝寶石的箱子要大上許多。
  「找到了……」
  真琴說。她粗重的呼吸聲,其原因並不只是之前的挖掘作業。
  「打開看看吧。」
  經理把鐵鏟的邊緣插進箱蓋的縫隙,打算撬開蓋子。木箱的蓋子一邊發出著吱呀聲,一邊被撬了開來。
  「開了。」
  大廚迫不及待地推開箱蓋。幾個人往箱子裡一看,臉色全都在霎時間變得煞白。
  「怎麼會這樣……」
  菜穗子用手摀住了臉。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並非寶物,而是一具已經化為森森白骨的屍體。
  7
  高瀨跑去聯繫警察時,剩下的四人既沒有走開,也沒有靠近,而是手持鐵鏟,呆站在原地。儘管他們之前都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白骨,但從其大小上來看,大致可以猜出,那應該是幾年前死去的那位英國婦人的兒子。當時那位英國婦人埋下了兒子的屍體,而把《鵝媽媽之歌》的咒語留在了旅館之中。
  「我終於明白了。」
  真琴怔怔地說道。她從牛仔褲的褲兜裡掏出小本子,翻開其中的一頁,遞到了菜穗子的眼前。
  「這是《傑克與吉爾》之歌。之前我就一直納悶,為什麼這首歌會與暗號沒有半點的關係。」
  「《傑克與吉爾》?」
  菜穗子接過了本子。
  JackandJillwentupthehill
  Tofetchapailofwater;
  Jackfelldownandbrokehiscrown,
  AndJillcametumplingafter.
  傑克和吉爾上山去打水。
  傑克一跤摔破頭,
  吉爾跟著也跌倒。
  「聽說她的兒子當時是從山崖上跌下來摔死的吧?」
  真琴向經理的大廚問道。大廚一臉痛苦地點了點頭。
  「傑克指的大概就是她的兒子,而吉爾則是之後決心自殺的那位英國婦人。她兒子的屍體就埋在倫敦橋下……原來如此,仔細想想倒也沒錯。倫敦橋下埋的本來就是人柱。」
  「抱歉……」
  大廚對真琴的話似乎並不感興趣,插嘴道。「能麻煩你們先回旅館去嗎?這裡只用留下我和經理就夠了。」

《白馬山莊殺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