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懸崖上的城堡

    我決定偵察懸崖上的城堡,救出被囚禁的德國同胞。
    我們要帶的東西份量不輕,至少要帶足三到四天的用品,包括乾糧、馬飼料、燈泡和長火炬。我們還給三個大油箱加足了燃油。所有這些用品,都是梅爾頓在同莊園主的買賣成交之前,向烏裡斯商人訂購的。事先,他還與尤馬部落進行過談判,把所有急需的東西交給他們運輸。海格立斯對我說過,城堡周圍的尤馬部落有三百來人,四百多匹馬。我估算,六十個德國人被救出來以後,至少需要六十匹坐騎,還需要四十匹重載馱馬。有了這些馬,德國人就可以翻山越嶺,遠走他鄉。
    啟程之前,我向溫內圖談了我的計劃,首先讓他知道,我打算調查普賴耶發現的山洞和海格立斯發現的通道。這是溫內圖要尋找的線索。調查以後,如果溫內圖要向我們問個水落石出,我就可以提供詳細的情報了。
    昨天,我們離開了預定方向。今天,我先帶著小敏姆布倫約人,往回走完昨天所走過的最後一段路。我滿意地發現,車和馬在路上留下的痕跡已經辨認不出來了。雖然有幾處痕跡還能給人留下印象,但是這些痕跡在一天之內都會消失。觀察的結果使我感到滿意。梅爾頓如果派探子來探聽我們的情況,我相信探子發現不了我們的營地。
    我們騎馬朝南走了大約四個小時,然後向東拐,荒涼地帶從這兒開始。我們讓馬休息了一個小時,把稀稀拉拉的草吃得精光,才繼續趕路。
    這次旅行與沙漠之旅相似。土地好像波浪一樣延綿起伏,其間有一些很淺的低窪地。放眼望去,全是懸巖、石壁、砂礫,看不到一棵樹,一根草。陽光太強烈,裸露的石頭吸收不完,多餘的熱量無法繼續向地面滲透,便聚集在離地表四五尺的空中。透過這個空間遠望,地面像顫動著的火海。我們呼吸困難,汗流如注。但是,只能咬緊牙關,馬不停蹄,人不歇鞍,一定要在天黑前趕到目的地阿爾馬登,否則,會損失整整一天的時間。
    時間靜靜流逝。過了很長時間,我才意識到,我們的目的地就在前面朝北的地方了。於是,我們朝這個方向拐彎,睜大眼睛向前搜索,觀察地面,看是不是有足跡可尋。
    太陽快到達天邊的時候,我們看見,前方聳立著一座懸崖。
    「那一定是阿爾馬登,」我說,「現在要加倍小心。」
    「我們的大哥老鐵手不想下馬嗎?」男孩用謙虛的口吻問道。
    這表明,這個男孩的判斷能力達到了成熟和深思熟慮的程度。一個騎馬的人很容易老遠就被人發現,這種危險對步行者來說就不大。我聽從了他的意見,馬上改為步行。
    波浪式起伏的地面到了盡頭,出現了一塊小平原。它像一個圓環圍繞著阿爾馬登。所以,這兒的視野非常開闊。
    又過了一會兒,地勢突然下降,原來是到了平原的邊緣。阿爾馬登高聳在平原的中心。這兒原來是湖,現在已經干了。湖心有一個石島,就是阿爾馬登。
    我的估算還是有出入。大概由於這個地區的地貌過於單調,反而難以估算準確,甚至不能進行比較準確的預計。我們不是從南邊過來的,而是從西南邊繞過阿爾馬登過來的。這一錯反而對了,如果從南邊來,到了這一帶以後,還得到處尋找。而現在,我一眼就看見了它。
    阿爾馬登像一塊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巨石,高高聳立在過去的湖心。我們面對它南邊的角,可以看見它的南面和西面。南面的石壁幾乎是垂直的,有幾道很深的裂縫,中部有一個峽谷。峽谷一直通到頂部。這與普賴耶對我說的相吻合。他說,從南面和北面都可以登上山頂。
    與南面相比,西面有所不同,是一個均勻的垂直平面,僅僅在底部有斷層,這塊巨石就像懸在空中。
    我們花了將近一刻鐘時間,才到達石壁前面,但是不敢上去。上面肯定有人。南面地勢險要,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夜幕即將降臨,雖然我們可以借助夜幕掩護,但是因為上山的路窄,上面只要有一個人,也能發現我們。
    為了瞭解印第安人的住處,我先出去偵察,小敏姆布倫約人留下看馬。我向西北搜索,沒有前進多遠就看見六頂帳篷,帳篷附近有人活動。我一直爬到離帳篷很近的地方,把那裡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每個印第安人都有一頂帳篷。帳篷上掛著自己的名牌或者畫像。畫像一般反映本人一生中某段突出的經歷。有一頂帳篷旁邊用紅顏料畫著一條長蛇,另一頂上面畫著一匹馬,還有一頂畫著一隻狼。印第安人有的在這些帳篷之間來回走動,有的躺在地上抽煙。在畫著蛇的那座帳篷前面,插著兩根長矛,表明是首領的住所。
    現在,我瞭解了尤馬人的住所,又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走,準備轉身返回。就在這時,從首領的帳篷裡走出三個人,兩男一女。女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尤迪特,一個美麗的猶太女子。兩個男人中,一個是梅爾頓,另一個是帳篷的主人。他們交談了一會兒,尤馬人轉身回到帳篷,梅爾頓與尤迪特則朝礦山走去。
    剛到這兒就看見梅爾頓,我不可能不高興。可是,在這種形勢下,我面臨的危險也很大。因為,這兩個人從離我非常近的地方走過,差點把我嚇壞了。我趕緊躺在鬆軟的沙土上,在前面堆起一堆沙子,堆得並不高,不能全部擋住自己,但起到了一定的保護作用,只有仔細搜索的眼光才能發現我。
    梅爾頓帶著尤迪特過去了,根本沒有看一看我藏身的地方。他們邊走邊談,有說有笑,比在懸崖深處受苦的這位女子的父親的情緒好得多。兩人朝北邊走,很快消失在那一面的西端。
    現在,我可以回去了。我先慢慢爬行,到了不可能被他們看見的地方,才直起身來。這兒的黃昏極其短暫,太陽匆匆消失在地平線後面,夜幕一眨眼功夫就降落下來。我一回來,馬上帶著小敏姆布倫約人,翻身上馬,稍稍等了一會兒,等到正好天黑的時候就出發。在黑暗中,別人看不見我們,但是我們還是有一點點光線可以利用,不費大力氣就能找到洞口。
    時機終於成熟了,我們快速向下跑到過去的湖底,到了懸崖前。我們下了馬,爬過卵石區,把這些卵石搬開,露出石壁的牆根。
    我們行動迅速,腳下很快出現一個洞。洞逐漸大到可以走進一個人。然後,我拿著一個火炬,同小敏姆布倫約人一起進入洞中。
    我們很快到達洞底,這個洞有兩個人高,容納幾百人是不成問題的。大洞旁邊有一個小洞,裡面流淌著清澈的泉水。我先餵馬,再把馬帶到洞裡面來,馬是不能放在外面的。
    看來,洞門必須擴大,馬才能進來。這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工作。我們一個勁地扒,鬆散的卵石卻一個勁地往下滾。最後,洞門總算是修成了,我們才去牽馬。牽馬進洞,是更艱巨的工作。如果是其他的馬,我們決不會帶進洞來。其他的馬不可能不發出響聲,而響聲會暴露我們。我們的這兩個高貴的造物,在卵石堆上走得服服帖帖,只是到了深處,要向下走的時候,才顯得有點害怕。我的「閃電」仍然聽使喚。它用一隻前蹄試探了幾下,很快縮回,因為下面的石頭鬆軟。它試了幾次,才滿有把握地往下走,可是打滑的次數還是比上坡的時候多些。
    溫內圖的「旋風」也進了洞。這兩頭好牲口得到的酬勞是:飲用水和一些玉米。馬吃飽以後,我仔細察看洞的背景,原來是一個斜坡。我沿著斜坡投一塊石頭下去,過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有一個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告訴我,它碰到底了。人要是掉下去,連影子也會找不到。
    我的火炬可以讓我站在這邊的角落看見對面,斷定這個裂縫的寬度不會超過五六米。我往對面看的時候,年輕的敏姆布倫約人蹲下身子,在地上尋找,用手指摸到一個地方,然後用刀子挖。
    「老鐵手想注意這兒的坑嗎?」他一邊說,一邊用刀把扒開的土往外掀。
    「這是以前從洞頂的水珠滴落出來的。」我回答說。
    「如果是水珠滴落出來的,洞應該是圓形,但是它是方形。」
    「來,讓我看看!」
    我蹲下身子,幫著挖。真的!地上有一個鑿出的很深的四方孔。
    「我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我說。不久,我們又發現了三個。我們把填在裡面的土挖出來,小敏姆布倫約人充滿疑慮地看著我。因此,我要求他:
    「如果你打算介紹這些坑的情況,就請說。」
    「我可說不準,」他答道,「人們挖坑,是為了藏東西。這些坑裡能藏什麼?」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螺栓,什麼是卡具嗎?」
    「不知道。」
    「這些東西是鐵製的,或者木製的,用來往地裡或牆上鑿孔,為的是提高強度和拉力。這些坑所支撐的承重裝置是一座橫跨深淵的橋。我們如果到對面去,還可以找到四個類似的坑。」
    「橋在哪兒?」
    「拆了。他們把最後在這兒幹活的人推入深淵,不讓任何人知道可以在深淵上架橋。他們故意堵塞這些坑,使後來的人發現不了。可是,你的眼光非常銳利。」
    「不是眼睛看到。我感覺到腳下有土,因為土比岩石柔軟,我是用腳尖觸到的。如果有一座橋,我們就可以過去,繼續研究。」
    「我們不需要橋,可以用其他方法到對面去。正如我猜想的,有一個洞可以供我們攀登。」
    「什麼時候?今天晚上?」
    「不是今天,是明天。那個洞封閉了。在黑暗中,我找不到,而我們又不能在外面點燈。天亮後,我們就開始進去查看。現在,我們吃飯,吃完飯,我想繼續瞭解這個地方。」
    「老鐵手會允許我陪他嗎?」
    「不。我是願意帶你走的,但是你必須看守馬。一方面,你不熟悉洞穴,另一方面,看馬也非常重要。如果讓馬在黑暗中單獨留在這兒,我們回來時就只能到深淵中去找它們了。」
    我們吃完了一頓簡單的飯後,我又出去繼續察看。我一直走到北面的拐角上,在那兒躺了下來,邊休息邊思考問題。
    我的意圖是弄清通往頂部的路。現在天黑,去找那條路是危險的。很可能有人在上面,聽得見我走路的聲音。
    我這樣等了大約一個鐘頭,周圍一片寂靜。剛才還昏昏沉沉的星星,現在光彩奪目,我可以看得見比較遠的地方了。我正要站起來,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向我靠近。我蜷縮在一塊石頭後面。我看見尤馬人的首領,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什麼,就發出一種不大不小的呼叫聲。然後,他坐在一塊石頭上,離我不到三步遠。
    這是最不舒服的。石頭一塊挨著一塊,我不能退;一退,就會出聲。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耐著性子等,一直等到他離開。
    「鳴!」過了很長時間,我聽見首領又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呼喚。他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我看到又來了一個人,是尤迪特。我聽到了一次極為獨特的談話。談話中,他自稱狡猾的蛇。他就是我看到的那座帳篷的主人和居住在這兒的三百名尤馬人的首領,是大首領大嘴的部下。我聽得出,他掌握了豐富的英語、西班牙語詞彙。尤迪特在這方面不及他的二十分之一,而且不懂印第安人語言。由於這個原因,他們不能互相談出所要表達的意思,老是出現誤解。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可以溝通。言語表達不了的地方,他們就借助手勢。人們要是看到這麼多誤解,一定會笑掉牙。
    她來的時候,他拉著她的手,領她到他坐的石頭上說:
    「狡猾的蛇以為尤迪特不會來了。為什麼她讓他久等?」
    他不得不一再重複。如果她沒有理解,就換一種說法。
    「梅爾頓留住我。」她回答。
    他不懂她的意思。她重複她的話,並且通過手勢。
    「他現在幹什麼?」
    「睡覺。」她與其說是用言語,還不如說是用表情。
    「他以為尤迪特也睡了?」
    「是的。」
    「他是個受騙的白癡。他之所以受騙,是因為他想騙人。尤迪特不能相信他的話。他欺騙她,而且將不會恪守諾言。」
    每句話之後,都有一場費力的表情遊戲,因為兩人互相不能馬上理解。
    「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些什麼?」她問。
    「我想像得到。他是不是說過要給你一大筆財富?」
    「是的。他說,他很快能從礦山賺到一百萬。我成了他的妻子以後,將得到鑽石、珍珠、索諾拉宮和舊金山宮。」
    「你得不到寶石和宮殿,因為他雖然賺得到許多錢,卻不會擁有。」
    「怎麼不會?」
    「這是尤馬人的秘密。退一萬步說,他就算達到他的目的,也不會給你任何東西。他會讓你過孤獨、寂寞的生活,把你這朵花摘下來以後,還會去摘別的花,那時將把你拋棄。」
    「他敢!我會報復他,把他的罪行公之於眾。」
    「你將無能為力。一朵已經凋謝的鮮花想變成一種危險的東西,這朵鮮花就可能受到踐踏。相信我吧,在他身邊是毫無希望的!」
    「你把這些告訴我,是因為你也想得到我。給我拿出證據來!」
    「狡猾的蛇可以證明自己所說的話。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讓你的父親跟你一起進礦山?」
    「因為他是監工,要賺很多錢。」
    「他和其他人一樣受約束,一樣幹活,並且不會得到比別人好的食物。我知道,他答應過,可以讓你父親自由出入,呼吸新鮮空氣。可是,這個諾言並沒有兌現。」
    「我會迫使梅爾頓這樣做。」
    「不要相信你這句話。世界上最美的一千個女人都無權對一個這樣的男人提出要求。你要求見你的父親,你父親卻不能出來。」
    「那我就走,讓他瞧瞧我的厲害。」
    「你試試看!」狡猾的蛇用蔑視的口吻說,「你也會被囚禁起來。然後,他毀壞你美麗的容貌,用水銀消滅你的肉體。他是一個騙子,我的心對你才是忠誠的。他僅僅表面上答應給你的,我實際上給你。只要你願意,我會比梅爾頓富得多。」
    「一個印第安人能富裕?」她笑道。
    「你有疑慮?我們是這片土地本來的主人,是白人從我們手裡拿走了土地。在生活上,我們不需要金銀。我們知道,這些東西山裡有的是,但是我們不會把秘密洩露給那些臉色蒼白的人。如果尤迪特成為我的妻子,我將把金銀,把梅爾頓答應給她但實際上不會給她的一切,統統拿出來。」
    「真的?金子、手飾、宮殿、漂亮的衣服和許多僕人?」
    「一切,你所要的一切!我愛你,就像我不愛任何紅色女孩一樣。我也可以違背你的意願,把你變成我的老婆,因為我們印第安男人有搶親的習俗,可以用暴力掠奪我們想要得到的女孩。不過,你應該自願成為我的老婆。我等你,一直等到你把你的心送給我為止。你可以馬上做到嗎?」
    他站起來,把胳膊抱在胸前,眼光向下打量著她。尤迪特半天沒有說話。她涉世不深,嚮往極其富有的生活,卻又眷戀一個年輕英俊的印第安人首領。這些怎麼也統一不起來。梅爾頓真的會騙她?對這種後果,她沒有考慮過。現在,狡猾的蛇要求她做老婆,這個印第安人真的只要想富就會富嗎?他站在她面前等著她,眼光嚴厲地盯著她。可是,她還是猶豫不決。出現長時間的沉默。
    他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尤迪特在想什麼。她愛那個臉色蒼白的人的財富,想往享受和城市生活。紅色男人只有帳篷、馬匹、武器,生活在森林裡和大草原上。尤迪特怎麼可能想成為一個印第安人的妻子?」
    「是有點不想。」她承認。
    「可是,只要你願意,情況就會完全改觀。只要你說聲同意,我馬上就滿足你的願望。在把你所要的金子給你之前,我的手不會碰你的手。」
    這句話起了作用,她馬上熱情起來:
    「你真的會這樣做?」
    「真的。」
    「梅爾頓真的是在騙我?」
    「你可以考驗他一次。方法是,你要求見你的父親,但不要把你與我的談話告訴他。」
    「好,我去試他一試。他要是不履行諾言釋放我父親,我就離開他,到你身邊來。」
    「他是不會同意的,會迫使你留在他身邊。」
    「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辦?」
    「只能等待,因為我會從他手裡把你接出來。他在我們的手裡。你在作出決定之前,每天晚上這個時候要到這兒來。如果你不來,我就認為你出事了,就會去找梅爾頓要人。再見!」
    狡猾的蛇走了,尤迪特坐著沒動,在靜靜地思考。過了一會兒,當她站起來走開的時候,我本想跟著她,以便盡快瞭解進山洞的路徑。但是,我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我太瞭解印第安人了,知道他並沒有走遠,說不定還在秘密跟蹤她,甚至會呆在上面,守一通宵。想到這兒,我放棄了今夜的探索,回到洞中。
    我對今晚偷聽的結果感到滿意,它比我最初所期盼的大得多。我所聽到的情況,一定會給我帶來預料不到的好處。於是,我把所瞭解的情況好好分析了一下,考慮下一步怎麼做。我們不需要等待更多的敏姆布倫約人來對付尤馬人了。過去我認為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現在可能性很大。我僅僅靠自己的力量,也能達到目的,甚至可以通過和平途徑達到目的。
    尤迪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聽到她前夫被野獸吃掉的噩耗時竟然無動於衷,可憐的海格立斯!我尊重她的父親,由於尊重她父親,才把她看錯了。她父親對她並不是毫無感情的,是她使父親陷入難以忍受的境地。狡猾的蛇倒是贏得了我某種程度的尊敬。無論如何,他比他的名字要好一點。我們可以和他進行談判。他是真心愛猶太女子。她現在對我來說,成了一個重要人物,一個可以用來討價還價的籌碼。我坦白地承認,我決心做點缺德的事情,一點點人口買賣。我將逮捕尤迪特,通過她獲得狡猾的蛇及其尤馬人的權力。
    我回到洞中,只對小敏姆布倫約人說了一句話:「馬上睡覺,天亮起床。」
    我一躺下就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我的同伴大概比我還疲勞,我不得不叫醒他,而且未能把他立即從夢鄉拖出來。
    我們把馬餵好以後,就開始工作,首先把這個卵石入口重新堵上,隱蔽起來。然後,我們往下走到石壁的對面,再往上爬。我們在上面鳥瞰印第安人的營地,上面沒有生命的足跡。可是,我們仍然非常小心,完全是爬行,終於找到了海格立斯所說的拐彎處,在他標了記號的地方稍事停留。我毫不費力就找到了他沒有找到的那個地點。他在這方面沒有經過專門訓練,所以找不到堵口。其實,這個堵日根本騙不過行家的眼光。
    在這兒我們可以自由活動,因為印第安人從營地看不見這個高地。
    我們小心翼翼地把石頭搬開,弄出一個較大的洞口,即使身材高大的人也可以進入巷道。我們看見海格立斯在裡面構築台階的石頭,看見裡面有的地方被人鑿過。可以設想,這個巷道最初並不是印第安人修築的。
    進入巷道以後,我們先向右,後向上摸索,沒走幾步,就到達深淵的邊緣。我們昨天找到的那四個坑,現在在深淵的對面。馬聽出了我們的聲音,也從對面過來了。它們在洞中過了一夜,不再害怕黑暗。但是,我還是不讓它們靠近深淵,便命令它們躺下。我有把握,在我們回來之前,它們不會起來。
    我們在裂縫旁邊找到四個小坑,與昨天發現的相一致。這證明,確實有人在這兒挖過坑。然後,我們回到起點,繼續向下深入。
    巷道比一個人的身體還高一點,有一米左右寬,四壁留著尖嘴鶴鋤的痕跡,偶爾還可以看見鑽孔。人們曾用炸藥炸開比較堅硬的岩石。從這些現象可以判斷,這個巷道肯定是白人開挖的。巷道一般是在岩石裡面穿行,遇到裂縫或溝壑,就用鑿制的石塊搭橋,併砌成通道。
    我們原以為,越往下走空氣會越不好。實際情況恰恰相反,裡面的空氣總是保持清新。一種現象引起我們的注意,火炬的火焰不是垂直向上,而是向一個方向飄移,只是很不顯眼罷了。這意味著有一股新鮮空氣從我們後面進來,沿巷道向前流動。氣流很均勻,一定有一個抽風口。這個巷道很可能與礦井相通。我知道,礦井就在中部。
    我們走了約三百步,我的同伴指著一塊砌好的石頭說:
    「上面有字!」
    我拿著火炬照那個地方,清楚地看到這樣幾個字:「阿隆索-瓦爾加斯,登山者及其同伴於公元1611年」。這意味著,從那位西班牙礦工開闢這個巷道以來,已經過去二百五十年。我把這段文字抄寫下來。這對我來說是新鮮事。西班牙人曾經深入到這個被稱為新西班牙的墨西哥偏僻地區。
    在巷道的末端,出口被加工過的石頭砌成的牆堵住,火炬朝這堵牆飄移,卻看不到出口。我往高處看,發現有一個篩子一樣的東西。砌石頭的灰漿,在牆角匯合處被刮掉一塊,留出一些小孔。只有注意到通風情況,才能發現這些小孔。我在上面發現一塊石頭,上面刻了字:「E.L.1821」。E.L.是一個名字的縮寫字母。1821這個數字告訴我們,這個巷道是1821年用牆封閉的。封閉的原因對我來說無關緊要。人們雖然把連接深淵的橋拆除了,把洞的人口,也是巷道的入口用卵石堵起來了,可是,牆上卻留著這些小孔,讓空氣自由流通。如果礦井以後重新開工,工人們不會受到致命瓦斯的危害。
    我們仔細聽了聽。牆後面沒有任何活動的東西。我大膽敲了敲牆壁,沒有回答。然而,我還是相信,在牆的那一邊,可以找到我的同胞。如果我的這個前提沒有設錯的話,我可以把他們解救出來,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們可以從牆洞過來。為了打開牆洞,我們必須把砌好的石頭敲開。但是,除了小刀以外,我們沒有工具。這些小孔倒是很好的著眼點,遺憾的是,灰漿像鋼鐵一樣堅硬。經過簡單的試驗,我們深信,即使我們兩個人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從縫裡拆出一塊石頭。不過,我們還是幹了一會兒,但是不能繼續幹下去,因為現在還是白天,而白天在外面是不能做任何事情的。
    兩支火炬點完以後,我們在黑暗中繼續幹了一段時間,才回到洞中休息。兩匹馬還按照我的命令躺著,看見我們過來,才站起來,吃了些玉米。我們吃完飯,換了火炬和燈,又爬進巷道繼續工作。這次把槍帶在身上,做粉碎棒使用。
    把石頭之間的灰漿敲碎,是一件難度大、頗費力氣的工作。我們不得不工作一陣休息一陣。當我的表指著下午七點的時候,第一塊石頭終於取了出來。我通過洞看過去,只見牆外一片漆黑。第二塊石頭省力些,只花了兩個鐘頭。又過了一個鐘頭,第三塊石頭也鬆動了,時間是十點。到夜裡一點鐘的時候,我們可以通過打開的口子爬過去了。我們爬的時候極為小心,燈和火炬都熄滅,免得火光通過開口射過去。
    在確信沒有危險以後,我們大膽地點燃了一支蠟燭,並且帶到外面。出去後,我們首先看見牆上的灰漿,灰漿的顏色與岩石一樣,以致灰漿與岩石接合處看不出痕跡。
    我們進入一個又寬又高的巷道。由於年久失修,巷道裡有的石塊已經崩落。這個礦井已經開採殆盡,再沒有礦可採了。氣流向右出去,可是我們卻先向左拐,想先看看後面有些什麼。我們走了沒有多遠,看見前面的巷道整個坍塌,只好往回走,不久,看到牆根放著各種工具。看來,我們到了人行過道,明顯感覺到有一股較強的氣流。然後,我們到了過道的加寬部分,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房間中央放著一個大木箱,箱子的四個角用多股繩子固定著,繩子的另一端固定在通向房間天花板的鏈條上。天花板上有一個井筒開口,井筒的直徑比箱子的直徑大。可以肯定,井筒就是礦井,因為風是從這兒向上吹的。箱子就是礦井的提升罐籠,即升降機。箱子只有三面壁,一面是敞開的,敞開的這一面用來裝貨或者載人,裡面還放著一些物件。我現在不想細看,因為我的注意力被兩扇門吸引了。這兩扇門是由粗加工的重木頭製成的,用牢固的閂子拴著。其中一扇對著我們過來的通道,另一扇在我們的右邊,很可能通往正在開採的礦井。
    這時,我們突然發現右邊那扇門的兩個閂正在往回動。在這扇門開啟的一瞬間,一個女人從裡面摔下來,倒在我的身上。她用手抓住了我的脖子,用德語尖聲說:
    「可憐的壞蛋,你又來了?讓我上去,否則,我掐死你!」
    這種歡迎方式相當不友好。不過,我倒不認為她壞,因為她指的是另一個人。我推開這個怒氣衝天的女人,令我吃驚的是,她竟是尤迪特。於是,我又抓住她的胳膊:
    「小姐,請注意,您弄錯人了!我並不打算死於您的溫柔之手。」
    她認出是我,驚叫道:
    「是您?謝天謝地!您不會讓我藏在這兒吧?」
    「不會。我把您帶向自由。是誰把您關到這兒來的?」
    「梅爾頓,那個披著人皮的魔鬼。」
    「他是怎樣把你送下來的?」
    「用升降機。我是自願跟他走的,我們坐升降機下來。」
    「他就這樣欺騙了您,是不是對您說,他讓您去見您父親?」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他說要我把我父親接上去。您知道,他被囚禁在這兒嗎?」
    「我知道的比您想像的還多。例如,狡猾的蛇昨天對一個女士說,他要給她寶石、金子、宮殿、漂亮的衣服和許多僕人。」
    她臉不紅,用無所謂的語氣問道:
    「您和他說過?」
    「沒有。」
    「他到過梅爾頓那兒?」
    「不知道。可以設想,他會到梅爾頓那兒去,如果他還沒有到過梅爾頓那兒的話。」
    「我在等他。我認出您的時候,以為是他派您來接我出去。我開始時把您當做梅爾頓,那個壞蛋。」
    「您不是與那個壞蛋結盟了嗎?」
    「因為他對我許了大願。」
    「是呀。金子和珠寶,一座宮殿和一座王宮。您信以為真?他把您的同胞引誘到這兒囚禁起來,為他幹活。這個情況肯定已經說明,在他身上,是談不上什麼誠實的。您對那些可憐的人們的前途究竟是怎麼想的?「
    「一點也不壞。他們應該在這下面幹活,把那些水銀柱開採出來。這個時間不會太長。那時,梅爾頓將變成一個富豪,就會把他們放走,給每個人許多錢,夠他們不工作也能活一輩子。」
    「您相信他?」
    「相信。」
    「那麼,我得把事實真相告訴您。井下的空氣、劣質的食物、吸入的水銀,會使工人們的身體不久以後就被摧殘。兩三年後,再也沒有人活著。這是一種可怕的大屠殺。不難想像,您是梅爾頓的同謀犯。」
    「兩三年?我不信。別人說只有幾個月就會完工。」
    「這麼短的時間不會使人富裕的。您當真想做他的太太?」
    「為什麼不?」
    「您想嫁給狡猾的蛇?」
    「是的。以此懲罰梅爾頓!」
    「你原來的未婚夫呢?他對您那麼忠誠。」
    「他與我有什麼關係?何況,他死了。」
    「是的,被鷹吃了。您的良心看來與梅爾頓相差無幾。我差點兒要把您重新囚禁起來,讓您受折磨。」
    我放開她的胳膊,她卻一個勁兒向我擠過來:「您不能這麼做。我再也不帶人進這個洞來了。」
    「好吧。我不想讓我的話變成現實。您將自由。」
    「如果您把我再次關起來,我也會自由的,狡猾的蛇肯定會來接我出去。」
    「但願如此。」
    「您認為他會受阻嗎?」
    「會。受梅爾頓阻擋。」
    「梅爾頓奈他不何。這個印第安人掌握著他。」
    「這一定是狡猾的蛇昨天對您說的。但是,梅爾頓很可能比他早下手。如果是那樣,您就有罪了。」
    「您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知道您與梅爾頓說了些什麼以後,才告訴你這個情況。狡猾的蛇勸您考驗考驗他,您做了嗎?」
    「您先向我解釋,您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我躺在您和他坐的石頭後面,偷聽到的。」
    「您居然敢?要是狡猾的蛇發現了您,那……」
    「那對於他比對於我更危險。現在好了,您告訴我,您試過梅爾頓沒有?」
    「試過,是按照狡猾的蛇給我的勸告試的。您偷聽了我們的談話,您應該知道。」
    「您要求見您的父親了?」
    「是的。他要我等一等,因為下面需要我父親。我不讓他這樣敷衍我,而是堅持我的要求,最後說,不然我就離開他。他笑著說,我沒有父親是走不開的。然後我就拿狡猾的蛇要挾他。」
    「啊,我想到了!這是您的一大疏忽。您這樣就洩露了您與狡猾的蛇是互相勾結的。」
    「有什麼害處?他必然知道,即使沒有父親,我也不是沒有保護和支援的。我不會像他想像的那樣弱。」
    「您馬上就會看到,您這一著決不是狡猾的。我猜想,您並沒有說出狡猾的蛇的名字,而是泛泛地說。」
    「為什麼他問我,我就不能回答他?」
    「這一點,您馬上就能看到。您是否把狡猾的蛇向您求婚的事告訴了他,並且對他說,狡猾的蛇答應給您同樣的幸福?」
    「是的。」
    「您也告訴了梅爾頓,如果他對您動武的話,狡猾的蛇就把他抓起來?」
    「正是這一點,我必須著重提一提。」
    「那您要感謝上帝派我來了。因為狡猾的蛇不會把您從這個礦井中接出去。您這麼不留心,把一切對梅爾頓和盤托出,讓他知道狡猾的蛇要幹什麼。他不僅把他視為情敵,而且知道這個印第安人對他不信任,一定會想方設法對他進行殘酷報復。」
    「這不要緊,因為梅爾頓在尤馬人的掌握之中,一定怕他們的首領。」
    「恰恰相反!他不顧您的威脅,把您關起來,就證明他不怕印第安人。」
    「他很快就會看到,他錯了。我告訴梅爾頓,狡猾的蛇今天將等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就知道我出事了。」
    「這是您做的最愚蠢的事。因為,梅爾頓已經準備好,將去對付您的保護人。可以設想,這位首領自己需要保護了。」
    「您是說,梅爾頓會去襲擊他,從而威脅整個尤馬部落?」
    「您難道不相信會有此事嗎?他可以使印第安人的首領無所作為,而不會讓印第安人知道任何情況。您通過您的誇誇其談把您的保護人置於極危險的境地。」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希望您救他!」尤迪特有些著急地說。
    「我當然要救他,而且事不宜遲。現在,您回答我一個問題:您知不知道您的同胞在哪兒?您一定聽梅爾頓說過。」
    「他說過,但沒有說得很詳細。」
    「這些人要吃要喝,由誰供給他們飲食?」
    「梅爾頓說,礦井裡有水。食物由兩個印第安人送。」
    「他們吃什麼?」
    「玉米糕。玉米是我和印第安女人們一起碾碎的。」
    「工人們不是自願到這兒來的,一定有人看管他們並採取必要的措施,那些防範措施都是些什麼?」
    「他們戴著腳鐐手銬。」
    「這些可憐的人戴著它們能幹活嗎?」
    「大概可以。但是,他們現在還沒有幹活。要等到幾個白人來,梅爾頓才有活給他們干。那些人一部分是監工,一部分是專家。」
    「德國人是互相隔離的,還是在一起?」
    「據我所知,他們在一起。」
    「他們儘管戴了腳鐐手銬,但對那兩個送飯的人來說是不是危險?」
    「不危險,因為中間隔著一扇堅固的門。您想要打開這扇門?」
    「是的。」
    「對梅爾頓該怎麼辦?」
    「讓別人把他吊起來。」
    「我想告訴您怎麼辦。從外面的開闊地不能下手,因為他會開槍把您擊倒。」
    「我不怕。」
    「他總是拿著兩支手槍,但是一回到家中就放下。您一定要到他的住宅裡去把手槍找到。」
    「我打算這麼辦,儘管我並不怕他的手槍。」
    「你找得到他的住處嗎?」
    「找不到,我只知道必須下到礦井裡才能找到它。不過我想,您會告訴我的。」
    「能,因為我瞭解。它是由一個叫歐塞比奧-洛佩斯建造的。」
    「歐塞比奧-洛佩斯?我剛才看見了兩個字母E.L。這是這個名字的縮寫。這個住所也是一個隱蔽所,不會很寬敞。」
    「夠寬敞的了。岩石上面有洛佩斯修的一條小溝。這條溝是一個從礦井通往住所的隱蔽通道。溝的終端很寬。洛佩斯用牆壁把它隔成若干小單間,我們就住在那兒。外牆看上去與岩石是一樣的,從下面發現不了。上面是住所,牆洞是住所的窗子,遠處看不出來。」
    「到礦井裡找這條通道,要下去多深?」
    「大概有二十個階梯。」
    「我在這兒看見一個升降箱,由一根鏈子吊著。可以設想,上面有一根軸和一個絞盤,把箱子拉上去。」
    「有一個這樣的絞盤。」
    「所以,梯子是多餘的。」
    「它並不直接與下面相通,到下面來,一定要通到那個用牆砌成的通道。從通道下到這兒來,必須乘那個箱子。」
    「好。那麼,住宅呢?」
    「有四小間。兩間在通道末端,兩間在側面。」
    「到哪一間去找梅爾頓?」
    「您順著通道走,右邊有一個房間,住著幾個年老的印第安女人,左邊是我住的。然後,您來到兩扇門的前面。兩扇門相距很近,右邊住著韋勒爾父子,左邊住著梅爾頓。」
    「門鎖是什麼樣子?」
    「沒有鎖,因為沒有門,門框上掛著掛毯。」
    「梅爾頓睡在什麼位置?」
    「他睡在左邊第一個角落的被子上。」
    「誰操縱升降箱?」
    「守護升降室的印第安人。聽,她們來了!」
    她急忙停止談話,轉身對著礦井方向。吊著箱子的鏈條響起來了,箱子也動起來了。我們看到,箱子被吊了上去。
    我說:「為什麼把箱子吊上去?是不是有人要下來?」
    「肯定是,」她回答,「您馬上會看到。」
    「來人不是梅爾頓,就是老韋勒爾。」
    「韋勒爾今天不在。」
    「他在哪兒?」
    「他和幾個印第安人出去監視您,如果您來了,就向梅爾頓報告。看來,他沒有發現您,否則他已經回來。」
    「他不是您此時此刻在這兒所等待的人,而是梅爾頓。」
    「那麼,您有極好的機會抓住他。」
    「這要視情況而定。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小心。韋勒爾也可能回來了,可能與梅爾頓同來。我們等著瞧。因此,我請您暫時讓他們關起來。」
    「關起來?」她恐懼地問,「我不幹。我出來了,感到很高興。」
    「我給您一句話,我保證再讓您出來。我想知道來人是誰,為何而來。如果他發現這兒一切正常,就不會想到有人曾和您在一起。」
    她儘管一再反對,還是同意了。我把她後面的門掛上,然後和小敏姆布倫約人爬到一堆豎立的柴火後面,坍塌的老通道是從這兒開始的。我們當然把燈滅了。

《真假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