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這裡哪兒?」羅寧環顧四周,「我記得這片樹林,我們被抬到這裡來的。」
  「從我們到這兒以後一直被當做客人,森林之王對我們很友善。現在我們很安全。羅寧,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們走不掉了。」
  羅寧終於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這片樹林。周圍確實有什麼東西存在,可是他們也沒有任何被困的跡象。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克拉蘇斯也會編故事。
  「如果我們想走的話會怎麼樣呢?」
  克拉蘇斯指了指一排排的花,說:「它們會阻止我們的。」
  「它們?花?」
  「請相信我說的話,羅寧。」
  羅寧真想看看花到底能拿他們怎麼樣,不過他還是決定不要冒險。克拉蘇斯說,只要他們不走,就不會有危險。那麼既然現在他們都醒了,也許會想得出逃脫的辦法。
  羅寧肚子餓得咕咕響。也難怪,他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了。
  還沒等他說話,克拉蘇斯就遞上了一盆水果和一壺水。羅寧狼吞虎嚥一口氣就把水果吃完了,雖然不能完全填飽肚子,但至少胃不抱怨了。
  「森林的主人早上送過吃的以後,就沒再拿來過。我想他很快就會——如果他知道你已經醒了的話。」
  「他會嗎?」這話羅寧並不愛聽,有人似乎在掌控一切。「他到底是誰?」
  克拉蘇斯一下子不自然起來:「他叫塞納留斯,你記得嗎?」
  塞納留斯……他好像有印象,但卻又不記得。塞納留斯。他瞭解一點相關的情況,但似乎和魔法沒有直接的關係。這個名字讓他想起故事,神話……
  是森林之王?
  羅寧一下子叫了出來:「難道我們是森林之王的客人?」
  「實際上,是半神半人,讓人尊敬的半神半人。」
  「塞納留斯……」
  「你們在說我嗎,我在這裡!」突然四處都傳來一個聲音,「歡迎你,羅寧。」
  只見月光下走出一半精靈一半雄鹿身體的傢伙,他甚至比高大的克拉蘇斯還要高。羅寧直直地看著他的鹿角、他的臉,還有他奇異的身體。
  「你睡了很久,年輕人。所以我想早上送來的吃的已經不夠了。」他向身後做了一個手勢,說,「這裡還有些吃的給你們。」
  羅寧看到原來空空的盤子一下子堆滿了高高的水果。旁邊還有一個木質盤子,裡面有一塊很厚的肉,味道聞起來就很香,應該合他的口味。毫無疑問,水壺也被重新倒滿了水。
  「謝謝你。」羅寧說,但他不想被眼前的美食分了心,「不過我有個問題。」
  「你等下會有很多時間問問題的,現在,還是先吃吧。」
  克拉蘇斯拍拍羅寧的肩。羅寧點點頭,就和他一起吃了起來。羅寧看到肉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不是因為他不吃肉,而是他很驚訝,森林之王竟然肯犧牲一頭動物來招待兩個陌生人。
  塞納留斯看出了他的好奇,就說:「每一個動物都有它專門的用途。他們也是森林循環的一部分,這其中也包括必需的食物。你們就像熊或者狼一樣,在我的領地上自由地涉獵,所以沒有什麼東西是被浪費的。每種生物都有可能是新生生物的食物。現在你們所吃的小鹿還會再生,所以不要有什麼顧慮。」
  羅寧皺起了眉頭,他不怎麼明白塞納留斯的解釋,但也不需要他再解釋一遍了。塞納留斯只是把羅寧和克拉蘇斯也看成森林裡的捕食者。僅此而已。
  吃完以後,羅寧感覺好多了,就想到了問題。可塞納留斯卻先開口了。
  「你們不應該在這兒。」
  他倆頓時都啞口無言。
  塞納留斯在樹林裡來回踱步。他說:「我跟其他人商量過了,討論了你們的情況和處境,我們都覺得你們不應該呆在這裡。你們可以走,但問題是怎麼走,我們還沒決定。」
  「也許我可以解釋一下。」克拉蘇斯打斷了他。他看上去還是比羅寧要虛弱,當然比剛到樹林的時候要好很多。
  「也許是的。」羅寧同意。
  克拉蘇斯看了看他的同伴,他沒有任何理由隱瞞事實。塞納留斯已經幫了他們很多,甚至是他們旅途中第一個伸出援手的。
  可是羅寧沒有料到,克拉蘇斯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我們是從海上來……很遙遠的,可是這不重要。關鍵是我們為什麼要停留在這裡?」
  克拉蘇斯編了一個新故事,在他的故事裡,是他發現了裂縫,而不是諾茲多姆。他並沒有把裂縫描述成一個時間的斷裂點,而是一種驚動現實結構的奇怪事物,而且將會造成巨大的災難。羅寧和他就是為了找出麻煩的源頭而來到這裡。
  「我們飛過了島上北面的山峰,覺得在那裡的感覺是最強烈的。在那裡,很多可怕的東西不斷出現。我們都覺得不對勁,可當我們想飛得近一點,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就被捉住了。」
  「而且進入了暗夜精靈的領地。」塞納留斯補充道。
  「是的。」克拉蘇斯點點頭。羅寧在旁邊什麼也沒說,他怕多說什麼反倒讓克拉蘇斯露了餡。他不但沒有提到他們真正從哪兒來,還有一樣東西沒說,而這點可能塞納留斯正感興趣。
  那就是克拉蘇斯他可以變成一條龍。
  塞納留斯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倆。羅寧看不見他的表情。他會相信克拉蘇斯編的這個故事嗎?
  「我得和其他人再商量一下。」塞納留斯轉回頭來,看著羅寧和克拉蘇斯,說,「有什麼需要,我不在的時候也可以得到滿足……我們回頭再說。」
  他倆誰都不說話,森林之王消失在月色中。
  「這樣做沒用的。」羅寧大聲說道。
  「也許吧。但我想知道其他人到底是誰。」
  「也跟他一樣的半神半人?這似乎最有可能。為什麼不告訴他你——」
  克拉蘇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羅寧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克拉蘇斯用安靜的口吻,說:「我已經是一條喪失力量的龍了,親愛的朋友。我想在恢復之前保守這個秘密。」
  「那麼……其餘的故事呢?」
  克拉蘇斯看看他:「羅寧,我記得告訴過你,我們可能在過去。」
  「我懂了。」
  「我的記憶……因為我失去了力量,記憶也開始散亂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記得起來,我知道我們在什麼時間維度。」
  羅寧頓時精神大振,他脫口而出:「那太好了!現在我們可以決定誰最——」
  「讓我說完。」克拉蘇斯又露出嚴厲的表情,「我為什麼要編這個故事呢,有個很好的理由。我想塞納留斯也知道一些現在發生的事,尤其是現在有些反常的情況下,唯一不能告訴他的是我的預感。」
  克拉蘇斯聲音越來越低,羅寧也越專註:「什麼?」
  「恐怕我們比燃燒軍團要早到。」
  羅寧已經聽夠了恐怖的消息,克拉蘇斯所說的再也嚇不倒他了。他幾乎經歷了一場生死——惡魔之戰——羅寧還沉浸在夢魘中。只有溫蕾薩理解,他當時有多痛苦,而她也為此困擾許久。所以他們需要借助愛以及將要出生的孩子,來彌合內心和靈魂的創傷。
  而現在羅寧又被拋回到了夢魘之中。
  羅寧跳了起來,說:「那麼我們必須要告訴塞納留斯,還要盡力告訴所有人!他們會——」
  「他們不應該知道……我甚至擔心想要保守這個秘密,已經太晚了。」克拉蘇斯也站了起來,看著他以前的學生,「羅寧,按照事情的真相,燃燒軍團是在一場浴血奮戰中敗下陣來的。」
  「是的,可是——」
  克拉蘇斯顯然是忘記了,也許塞納留斯聽得見他倆在說什麼,他抓住了羅寧的肩膀。儘管他的身體還很虛弱,然而長長的指甲掐在羅寧身上,還是讓羅寧覺得疼痛不已。「你還是不明白!羅寧,我們到這裡來,或者只是單單待在這裡……我們可能已經改寫了歷史!我們現在要對燃燒軍團在第一次戰鬥中的勝利負責,這對很多無辜的死者有意義,也能幫我們抹去時間。」
  瑪法裡奧花了很久才勸服伊利丹,終於願意加入到突如其來而又衝動的計劃當中。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怎麼勸——而是泰蘭德熱烈的懇求。在她的目光下,連伊利丹都融化了。實際上答應幫這個忙,他根本就不在意籠子裡的囚犯到底是誰。瑪法裡奧知道他弟弟和獸人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事,而泰蘭德也被捲入其中。泰蘭德把伊利丹拉入了他們的陣營。
  現在,他們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四個士兵都高度警惕,各佔一方。太陽剛剛升起,廣場上除了士兵,空無一人。其他精靈都在睡覺的時候,就是下手最好的時機。
  「我來對付那些士兵。」伊利丹提議,左手已經握緊了一個拳頭。
  瑪法裡奧馬上回過來。他當然不是懷疑弟弟的能力,但他也不想傷害那些士兵,他們只是盡忠職守罷了。「不,我說過我來對付他們。等我一下。」
  他閉上了眼睛,放鬆一下。似乎遠離了世界,卻看得更加清楚。他知道自己究竟要幹什麼。
  他們的行動還需要老天幫忙。微風拂面,花香四溢,小鳥歌唱,這樣和諧美妙的環境會讓士兵們身心愉悅,自然就放鬆了警惕。
  一切都準備好了,瑪法裡奧的法術也準備好了,他眨了下眼睛,輕聲說:「來……」
  伊利丹猶豫了一下,泰蘭德跟在瑪法裡奧的後面出來了以後,他才出來。他們三個都向著籠子和士兵走去。儘管施了法術,瑪法裡奧還是時時監視著四個士兵的動靜。他們離士兵只有幾尺遠了,士兵似乎還無動於衷,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起作用了。」泰蘭德輕聲地說。
  伊利丹站在了最前方的一個士兵前,向瑪法裡奧揮揮手,問:「好法術,哥哥,但可以持續多久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們得抓緊。」
  泰蘭德跪在了籠子旁邊,往裡面看。她說:「布洛克斯也中了魔法,瑪法裡奧。」
  獸人躺在籠子的後部,眼神飄忽,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泰蘭德叫他的名字也沒反應。
  瑪法裡奧想了一想,說:「你搖搖他的手臂再叫他的名字試試。他一看到你,你就得讓他別發出任何聲音。」
  伊利丹皺了皺眉頭,說:「他肯定會叫的。」
  「還有一點時間法術就失靈了。伊利丹,你必須要動作快。」
  「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伊利丹哼了一聲。
  「別動,你們倆。」泰蘭德把手伸進籠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獸人的上臂,又叫了他的名字。
  布洛克斯總算醒了。眼睛睜得很大,嘴巴也是,眼看馬上就要發出震耳的叫聲。
  可說時遲那時快,布洛克斯一把摀住嘴。他不斷眨巴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是真的。泰蘭德摸了摸他的手,點點頭,再一次看著他。
  瑪法裡奧看看他弟弟,輕聲地說:「現在!趕快!」
  當伊利丹緊緊抓住籠子門閂的時候,手上發出亮黃色的光,而籠子卻被一種紅色的能量所籠罩,響起了輕微的報警聲。
  瑪法裡奧焦急地看著士兵們,可他們似乎還無動於衷。他這才鬆了一個口氣,繼續看著伊利丹行動。
  伊利丹很熟悉暗夜精靈的魔法,也學過怎麼處理它。他手上泛出的神奇的黃光蔓延到籠子裡,很快就把籠子本身的紅色給包圍了。汗珠流下了他的前額,可是他毫不畏縮。
  最終,他放開手往後退。瑪法裡奧從後面扶住弟弟,不然他可能要倒在士兵的身上了。「現在可以打開籠子了,泰蘭德。」
  為布洛克斯鬆綁之後,泰蘭德輕輕地碰了下籠子的門——門就立即自動打開了。
  「鐐銬。」瑪法裡奧提醒伊利丹。
  「當然,哥哥,我沒有忘記。」
  於是伊利丹蹲下身子去解獸人的鐐銬。然而布洛克斯起初沒有反應,只是警惕地看著這個暗夜精靈。泰蘭德只得拉住他的手,讓他往自己這邊靠。
  伊利丹又默默地念了幾句咒語,鐐銬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孩的嘴一樣啪地開了。
  「好了,問題都解決了。」伊利丹高興地笑了。
  因為關在籠子裡的時間太長,布洛克斯的身體已經僵硬不堪,所以只能緩緩地移動。他草草地向伊利丹點點頭,表示感謝,卻一直看著泰蘭德,聽從她的指揮。
  「布洛克斯,仔細聽著,我要你跟瑪法裡奧走,他會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在那裡會合。」
  關於這個問題,泰蘭德跟瑪法裡奧之前爭執過。泰蘭德想讓布洛克斯跟她走,可兄弟二人最終說服了她,讓布洛克斯跟他們走。因為如果大家發現布洛克斯不見了,而曾經照顧過他的泰蘭德也不見了,月亮守衛很容易把這一切聯繫在一起。這可能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他們很快會把這些聯繫到一塊兒的。」瑪法裡奧堅持認為,「你是唯一給過他幫助的。所以你必須要留在這裡。他們不太會想到是我救的布洛克斯,就算想到了,也不太會責備你。你是月神殿的祭司。你認識我並不是什麼罪過,這樣他們也不能給你貼什麼犯罪的標籤。」
  泰蘭德同意了,可卻不想讓瑪法裡奧單獨承擔所有的責任。沒錯,是他想出的這個辦法來救布洛克斯,可一開始是泰蘭德的想法啊,也是她把瑪法裡奧介紹給布洛克斯的。
  現在泰蘭德還得要求布洛克斯,去信任一個差不多算是陌生人的伊利丹。布洛克斯看了看瑪法裡奧,又憤怒地看了看伊利丹:「也要跟他一起嗎?」
  「我剛剛救了你,野獸——」伊利丹噘起了嘴。

《永恆之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