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藥師佛的秘密

    1
    一般對奈良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奈良有藥師寺和新藥師寺。藥師寺位於西京町,在從鑒真和尚的唐昭提寺往南大約八百米左右的地方。唐昭提寺因東山魁夷的隔扇畫而名聲遠播,而藥師寺也因被費諾羅薩評價為「凝固的音樂」的三層塔等眾多古跡而名聲在外,所以時間上允許的遊客一定會參拜這兩座寺院。
    新藥師寺位於高畑町。藥師寺為天武天皇祈禱持統天皇的疾病痊癒而發願建立,後在持統天皇、文武天皇的主持下於公元689年建成的寺院。新藥師寺是在公元747年光明皇后為祈禱聖武天皇疾病痊癒而主持建造的寺院。
    不過,新藥師寺的「新」不是「新建」的意思,而是「重新顯靈」的意思。新藥師寺所在的高畑町位於奈良公園春日山的廣闊綠化地帶的南側,在奈良市區中可謂是最帶鄉土味的地方之一了。
    「我喜歡這裡街上的氛圍。」
    美果懇求淺見放慢車速。
    雖然她這麼說,可在淺見的眼裡,眼前只是個古舊而缺乏活力的城鎮而已。昭和初年訪問此地的龜井勝一郎以《高畑的路》為題對這附近一帶進行了描寫。
    訪問新藥師寺的人一定會為途中高畑的路所吸引。那天,第一次走過它的情景有如一副畫一般深深印在我的心中,至今仍難以忘懷。中略通往山裡的那條平緩的上坡路其兩側的民居靜謐而古雅,坍塌的泥牆上爬滿了蔓草的荒蕪景象為其平添了一種情趣。我感到空氣中淡淡地飄著古都的餘香。……記得最初訪問奈良的時候,自己無緣無故地便感動起來而徘徊在這條路上。
    「你不認為這裡依舊保持著昔日的風貌嗎?」
    美果講述了這篇文章的概略之後,這樣說道。的確那種印象依然還在。毫無裝飾性的親切感可言的,以至顯得冷漠的民居,隔著枯燥無趣的庭院,排列在沒有一個人通過的道路兩側。
    這次能夠以很近的距離觀賞國寶,儘管聲名遠播可新藥師寺卻是個建築規模和院內規模都不大的寺廟。因為創建時的建築物大部分都被付之一炬了。
    即使如此,這裡也好像被觀光聖地奈良拋在後面似的有種揮之不去的冷清和寂寞。不只是因為時間已經很晚,寺院及其周邊的遊客也很少。
    「龜井勝一郎訪問新藥師寺大概是在昭和十七年(1942年)吧。那已是距今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付了參觀費,一邊往院內走,美果一邊向淺見講授預備知識。
    「那時,龜井參觀了新藥師寺的藥師如來像的胎內佛即香藥師佛之後,寫下了自己的觀感。現在已記不清寫了些什麼,不過還記得曾經為他優美的文章所感動。大概香藥師佛有種即使那篇文章也無法表達的美。龜井還寫了非常有趣的事情,他說,香藥師佛和東京深大寺的釋迦如來坐像一模一樣。」
    「深大寺?」
    淺見終於碰上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固有名詞,稍稍鬆了口氣。
    「我經常去深大寺。那裡的手制蕎麥麵條在東京附近可是相當不錯的。」
    「又是麵條?……」
    美果驚訝地用輕蔑的眼光看著淺見。
    「啊,對不起。我保證再也不亂講了,請繼續往下講。」
    「龜井還使用了極為獨特的表達,他這樣寫道:香藥師佛為兄佛,深大寺的釋迦如來看上去則為妹佛。我是讀了它才知道的,據說新藥師寺的香藥師佛和深大寺的釋迦如來都缺了右手的中指指尖。」
    美果一邊走著一邊把右手高舉過頭頂,然後稍稍曲起中指尖演示給淺見看。美果的手指白皙而纖柔。
    淺見跟在美果的後面走進正殿。
    新藥師寺的正殿為天平時代建成的當時唯一殘存下來的建築物,其他的寺院在平安時代的火災中以全部被燒燬了。現在的正殿據說當時大概為寺院的食堂。比方說,與東大寺的大佛殿形成對照的是它顯得平淡無奇,缺少威嚴和莊重感。
    正殿內光線暗淡。本尊藥師如來被供奉在建築物的中央,它的周圍是身長大致相同的十二神將。據美果講,該正殿及十二神將都是國寶。所謂十二神將指印度把曾是甘達拉的諸神吸收進來使其成為藥師如來的守護神。他們手持各種武器面目猙獰地拉著架勢。由於有十二位神將,故根據日本的干支,可以把每位神將都對應上干支。淺見想問一問自己的干支是哪位神仙。
    但是,這並不是美果帶淺見上這兒來的真正目的。
    「快看這個。」
    美果圍著十二神將轉了一圈,再次站到正面的時候她用手指指著本尊藥師如來像的腳下說道。
    在主佛端坐的須彌壇前面兩米左右的地方,立著一個陳舊的佛龕。黑漆上貼著金箔。連淺見這樣的門外漢也一眼認出這個佛龕是個相當豪華之物。
    「據說原本這裡面供奉著香藥師佛。」
    的確,佛龕的旁邊放有說明書,內容主要是講:該香藥師佛於昭和十八年(1943年)被盜,自此便行蹤杳然。
    「這個佛龕相當小啊!」
    淺見從佛龕的尺寸推定說道。
    「不過,因為據稱身長二尺四寸,故大概有七十厘米左右吧。也因為在高大的主佛的前面才顯得小吧!」
    「但是,從被人盜走這件事來想像,大概是國寶中的國寶吧!」
    「當然,我曾經在黑白照片上見過一次,面帶微笑的容顏美麗溫柔,而且還充滿了威嚴。即使作為美術作品來觀賞,也是上乘之作。覺得好像雕刻它的那人的信仰心傳到了觀者的心中。所謂佛祖就是這樣一種身姿的好像信念一樣的東西……」
    美果凝視著空無一物的佛龕,專注的神情彷彿香藥師佛就存在於那裡似的,同時以陰鬱的口吻說道。
    淺見的眼前又浮現出失蹤的野平繁子的形象來。而且不由得覺得好像在比叡山不曾相識的被害女性也閃現在自己眼前。
    當人著迷於一件事時,那份心無旁騖的專注確實有種魅力而且也有美感。但是,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這種事情常常卻有使人喪失冷靜的危險性。
    無論多麼精美的佛像,在無緣眾生淺見的眼裡也只是個偶像罷了。他們終究只是木製的或金屬製的造型而已。即使感受到佛像的美或者為作者的篤信而產生共鳴,那也不過是出自作為一個鑒賞者的立場,而不會對信仰和宗教本身表示出共鳴或者為之傾倒。
    美果觀賞佛像和遊覽寺院原本一定是出於憧憬它們的美。她現在明顯成為貫注在佛像中的「精神」的俘虜。而且那也許是與原來的宗教性質不同的東西。
    他不由得覺得:把迷眩於佛像自身魅力的狀態誤認為是宗教心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不妙啊!」
    淺見一邊注視著美果的側臉,一邊為它沉溺於佛像而暗暗擔心。美果似乎感覺到淺見正看著自己,於是回過頭來,「哎呀……」低聲道。那樣子好像剛從沉迷中清醒過來。
    「這裡只擺著個佛龕。」淺見若無其事地說道。
    「大概是出於祈禱被盜的香藥師佛早日完壁歸趙的心情吧!」
    「這是當然的啦!」
    美果一瞬間又恢復了作為一個編輯清醒的判斷力。只要這一瞬間能夠永恆,她大概就不會有事。
    「香藥師佛被盜走已有四十八年了……大概物歸原主的可能性極小……」
    「不過,如果從香藥師佛誕生之日起已有一千二百年來看,那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的確啊!」
    此時快要過了拜觀時間了。兩人走出了完全暗下來的正殿。
    春日裡的陽光依然充沛地斜照在寺院內。但青色的草破土而出,顯出要覆蓋住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勃勃生機。
    大概是看護寺院的人吧,但見一位穿著藍色粗布僧服的老人蹲著身子專心致志地收拾著庭院。
    「試著打聽一下?」
    美果在淺見耳邊低語道。
    「打聽什麼?」
    「那位大叔好像以前便一直在這個寺裡。」
    說完,美果便快步走上前去。
    「對不起,我想打聽點事。」
    美果從老人身後搭腔道,老人以令人懷疑他聽到與否的慢騰騰的動作扭過頭來仰視著美果。
    老人目光慈祥,禿腦殼光亮如鏡,美果覺得:其原來應是留著和尚頭的,不過後來毛髮脫盡才成了如今的禿腦殼。如果就這樣裹上一件像樣的僧袍,也許儼然便變成了一位某個地方的大僧正(註:最高地位的僧侶。)了。
    「有何貴幹呀?」
    說話方式和語氣也是一副關西腔,持重而斯文。
    「大叔,您在這個寺裡是不是很長時間了?」
    「啊,是有很長時間了。」
    「那麼,您還記得昭和十八年時候的事情嗎?」
    「昭和十八年……噢,那可是有相當年頭了。」
    老人緩緩地站了起來。
    「那時,我也在這寺裡。」
    「那樣的話,我想您大概知道香藥師佛被盜走時候的事吧。」
    「噢……」
    一直慢吞吞的老人稍稍睜大了眼睛。
    「您要打聽香藥師佛祖的事嗎?是的,我是知道的。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我想聽聽那件事可以嗎?只要講講您知道的就行了。」
    「好的、好的……」
    老人一邊拍著一直擺弄著土的手,一邊仰頭思忖著,之後便慢條斯理地說道。
    「3月21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那天清早,我想在工作開始之前打掃一下,便去了正殿,卻發現香藥師佛祖不見了,這下可把我嚇了一大跳,之後整個寺院便亂成了一團糟。我不清楚你知道不知道,香藥師佛祖在那之前已被盜過兩次,故寺院方面也是戒備森嚴,建造了香藥師堂,上了兩層鎖,一直嚴防死守。但是犯人卻將撬棍插入立柱和門扇之間撬開了香藥師堂,所以鎖似乎沒起到作用。」
    或許是想起當時的懊悔,老人頻頻搖頭,之後又繼續講道。
    「馬上便與警察取得了聯繫,從警署來了三名刑警,首先取走了我們的指紋。」
    「唉?取走了你們的指紋?」
    美果吃驚道,不由得瞅了瞅淺見。淺見則露出平靜的微笑,不動聲色地聽著。
    「哈哈哈,你感到吃驚了吧!我們也都吃了一驚。他們一定是懷疑我們當中有人是犯人吧,其實無需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應該快些通知車站或是在交通工具上部署人員。但是,那時不像現在,人們沒有對文化遺產的認知。之後過了好幾天,此事被報紙大肆渲染一番之後,警察這才真正開始認真搜查起來,可為時已晚。即使如此,警察還是讓各地世代相傳的富戶打開其收藏,煞是驚擾了一番,聽說其中還有人講,今後不要把頭朝著新藥師寺睡覺。」
    「那麼,香藥師佛至此便下落不明瞭嗎?一點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嗎?」
    「是的,不知道。用『紅顏薄命』來形容香藥師佛祖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多虧了在這之前的兩次被盜,一直人們都知道它並不是純金的,所以第三次被盜也許是非常清楚香藥師佛真正價值的人所為。那樣的人會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下去,倒是只有這件事至少對人們是個安慰吧!……」
    老人說完,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二人向老人謝禮之後,便離開了寺院。
    「真是個風度翩翩而又善談的大叔啊!」
    美果令人奇怪地說道。
    「不過,他顯得相當懊悔,四十八年前的事竟然記得那麼清楚。」
    「那位老人是個什麼人呢?」
    淺見嚴肅地問道。
    「這……我想大概是個看寺廟的人吧!」
    「……是嗎?可是似乎對香藥師佛有著深深的思考,而且對香藥師佛的感情可謂深厚而真摯。大概它是座極美的佛像吧!」
    「大概是吧。我只在照片上見過。」
    上車之後,淺見問道:「如果……如果有人告訴了你香藥師佛的下落,阿部你會不會馬上趕去看個究竟呢?」
    「那還用說嘛!」
    美果說道,語氣中略帶驚訝。
    「即使是像我這樣形跡可疑之人說的話,你也會相信嗎?」
    「哪有這種事……可是,我並不認為你是個形跡可疑之人,要是可信之人說的話,我就會去看個究竟。」
    「所謂可信之人比方說是學者嗎?」
    「未必。」
    「那麼,和尚呢?或者,富的美術品收藏家呢?」
    「大概是吧。」
    「那麼他又如何?那個纏著你的怪老頭。」
    「這個……」
    美果說著,臉上充滿了複雜的表情。
    「老實說,不能一概斷言不信任。實際上那人最後說了一句『不想看嗎』?」
    「不想看?」
    「對,確實是那麼講的。」
    「他說『不想看』,看什麼呢?」
    「當然是香藥師佛了,因為那時正談到此事。」
    「香藥師佛……但是,按理說香藥師佛不是沒了嗎?」
    「對呀,所以我吃了一驚,正要反問他的時候,一個朋友叫我的名字。她也偶爾來奈良,簡直可以說是奇遇。在與我那個朋友長談當中,待我察覺時,那位大叔已經去別的地方了。我那個朋友聽說之後說,我被怪老頭搭訕看來很危險。的確,也許正如朋友所擔心的那樣,不過至今我還覺得錯過了一睹香藥師佛的機會,實在是可惜啊。」
    「真想不到,像你這樣的聰明人也會上當受騙嗎?」
    「不過,當被人問及『不想看看香藥師佛嗎』時,在對日本美術及佛像抱有興趣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會回答不想看的。」
    「但是,儘管你知道香藥師佛已經沒有了還……」
    「它雖然不在新藥師寺,可是事實上一定在某個地方。」
    「說得有理……」
    淺見雖然納悶自己竟然會信服美果,可也只好對她說的話表示贊同。大概這就是所謂愛好者的心理吧!
    「大概你不知道那位大叔的底細什麼的吧!」
    淺見把車發動著,然後問道。
    「不清楚,現在想想,要是問一下就好了。」
    「奈良很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遇上。」
    「也許是吧。」
    「下次要是遇上了,而且又被邀請的話,你會怎麼辦?」
    「……」
    「你會接受邀請嗎?」
    「不清楚……也許會接受吧。不過,要說這與坐在你的車上有多大的差別的話……」
    美果說到這兒便不再往下講了,茫然地朝開始為暮色所籠罩的奈良街道望去。
    淺見感到自己多少受到點傷害。她竟然說自己和那個怪老頭沒什麼分別。「真過分!」雖然淺見心裡這麼想,可並沒有說出口。
    汽車載著突然默不作聲的兩人緩緩地行駛在去往日吉館的路上。
    2
    無論何時發生何等案件,可以說探員們在案件初步搜查階段幾乎都極度緊張如臨大敵。案件真相大白還是真相不明成為懸案一般來說取決於初步搜查的結果。之後留下懊悔也是因為多數情況下這個時期的搜查方法存在缺陷所致。
    過去好幾起冤案,都是因為在初步搜查階段錯誤情報的左右,以致不得不去勉強拼湊證據才發生的。探員和搜查總部都越發便得神經質起來。刑警的眼神最狠毒莫過於這個時期。
    在「佛谷殺人棄屍案件」中,甚至連那種錯誤情報都沒有獲取到。
    雖然探員們四處奔波,可還是不清楚被害人的行蹤。只是得到了淨琉璃寺旁邊的茶店夫婦的證言,稱曾經看到過與死者特徵符合的女性。
    就縫繡的字樣——「野平」,警方決定在第二天的下午請傳媒播發這條信息協助確認死者的身份。這條新聞出現在了那天傍晚的電視和晚報上。
    下午7點多鐘,有了對那條新聞的最初的反應。從京都寶池的飯店打來電話稱與死者特徵吻合的女性大約兩周前曾在飯店登記住宿過。
    探員們馬上前往聽取情況。
    「僅叫『野平』這個名字的就有許多人,所以才沒有向警察報告。」
    飯店服務台的負責人,作了這樣一個開場白之後,向警察解釋報警的理由。據說三天前有一位父親和一位年輕女性來尋找一位叫野平繁子的女子的下落,之後那位年輕女性又與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性相伴再次來到服務台。
    「據那幾位講,野平繁子大約兩周前投宿在飯店,之後便失去了音信。因為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我想或許是警方要找的這人吧,於是便報了警。」
    飯店方面一向不願和有警方介入的事情扯上任何瓜葛,以免遭人非議。即使是這次,只要保持緘默便不會捲入麻煩。儘管如此,還要向警方報告可以說是出於良心。
    警方馬上通過電話與登記在住宿卡上的野平繁子的住址——千葉縣市川市的野平家取得了聯繫。
    時間快要到晚上9點了。
    在搜查總部打電話的是東谷警部。最初接電話的是一位中年女性,大概是繁子的母親吧,當她得知是警察打來的電話時,馬上說道:「換我丈夫來聽電話。」不等東谷發話便擱下了電話。
    「請講。」
    一個男人說道,東谷再次向對方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並且詢問道:「野平繁子是你的女兒嗎?」
    「是,我女兒怎麼了?」
    「繁子現在在家嗎?」
    「不在,還沒回來。」
    「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去公司了。在東京的公司裡上班,說是今天和朋友有個聚會。」
    「今天……」
    東谷一下子接不上話來。
    「這麼說,你女兒今天去公司上班了?」
    「是的……那個,我女兒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
    「不,沒有……」
    東谷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同時心裡疑惑道:「那麼,飯店服務台負責人講的『女兒失蹤』又是怎麼回事呢?」
    「冒昧地問一句,你大約三天前去過京都嗎?」
    「沒有……」
    野平說道,突然以警惕而僵硬的口吻詢問道。
    「對不起,你真是警察嗎?」
    「哎?……」
    東谷對野平的回擊感到驚訝。
    「沒錯。我是京都府警搜查第一科警部東谷。」
    即使如此,野平仍然將信將疑,他猶豫了一下說道。
    「我對懷疑你表示抱歉,我想之後給你去電話。」
    「好。那麼請你通過電話號碼指南查詢一下京都府木津町的木津警察署的號碼,然後把電話打到那裡就行了。接通之後你就說找搜查總部的東谷就可以了。」
    「明白了。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就可以相信這不是騷擾電話了。」
    「的確,從你所說的來看,是不是有什麼騷擾電話攪擾你了?」
    「沒錯。早晨在公司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
    「你說奇怪的電話,怎麼個奇怪呢?」
    「對方也像警部你現在一樣,問我兩三天前有沒有去過京都。而且還問我女兒怎麼樣之類的事。」
    「打來電話的是男性還是女性?」
    「是女性,而且大概是個年輕女性。想起來了,她說她叫阿部。」
    「是不是叫阿部美果?」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哎?那麼,警方知道那個女性嗎?她究竟是個什麼人啊?」
    「還不太清楚,不過那位女性打電話找你有什麼事嗎?請從頭講一下。」
    「……記不太清了,和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事,什麼和我在京都見過面啦,在加茂町發現橫死死者屍體的新聞啦,我女兒的下落怎麼樣啦,總之是讓人很不舒服的騷擾電話。」
    「是嗎?……」
    東谷一點點地明白了情況。雖說如此,可還是一點都無法理解其話中的意思。
    「為慎重起見,請允許我再確認一次,野平先生三四天前沒有去過京都嗎?」
    「是的,未曾去過。」
    野平有些不耐煩地說。
    「那,你女兒繁子十三四天前也沒到京都方向旅行過嗎?」
    「這個……」
    野平欲言又止,馬上又說道:「如果不向女兒確認一下,那我是不知道的。」
    「這麼說,也有去過的可能了?」
    「不,我想沒去過,因為我女兒一直在上班,白天的事我不清楚,也有可能因公司有事而去過京都吧!」
    「據說她在京都住過一晚。」
    「如果那樣的話,那她可沒去過。這幾個月以來,我女兒從未在外面留宿過。」
    野平好像鬆了口氣似的,聲音變得快活起來。
    如果野平說的是事實的話,那麼住在京都寶池的飯店的「野平繁子」究竟是何人呢?
    而且,尋找她而出現於服務台的「父親」以及那兩個男女又是何人呢?
    至少,在現階段似乎可以認定那個「父親」是個冒牌貨。
    那其他兩人呢?
    阿部美果二十五歲
    淺見光彥三十三歲
    兩人都是東京人。
    「看上去兩人都不是壞人……」
    飯店方面有些困擾。作為飯店不希望因為自己而使客人惹上麻煩。「不,不會找這兩個人的麻煩。只是,如果不請這二位借助的話,就不清楚以『野平繁子』這個名字登記住宿的人的身份。」
    警方最終採取低姿態請求道。對此無論如何是不能拒絕了。無奈,飯店方面把兩個人的住址告訴了警方。
    此時,時間已至深夜,警方給二人的家裡打去了電話。為了不致讓對方生疑,警察都自稱是二人的「友人」。特別是考慮到阿部美果是位女性,還特意安排了位女職員掛電話。
    阿部美果和淺見光彥都不在家。而且據其各自的家人稱兩個人從三天前就去京都、奈良了。
    搜查總部突然緊張起來。而且也知道阿部美果在奈良的留宿處是「日吉館」。雖然淺見光彥家裡出來聽電話的年輕女性有些困惑地說道:「不太清楚他住在什麼地方……」不過,可以認為兩人是在一起的。
    「明天早晨,要確保找到這兩個人。」
    東谷警部向探員下達了命令。完全像是要逮捕嫌疑犯似的振奮人心的氣勢充滿了搜查總部。
    3
    上午7點半,剛剛睡醒頭腦依舊迷迷糊糊的淺見給家裡掛了個電話,接通後就聽須美子在電話那頭一個勁兒地大聲埋怨。
    「少爺,你究竟在什麼地方呀?連個電話都不給家裡打,真是急死人了。」
    「一大早這是要幹什麼嘛。不用這麼大聲說話,電話的通話效果很好。而且,這個時候打電話的毫無疑問就是我嘛。」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請你昨晚給家裡打個電話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呀,雖說馬上就要打電話……可已經來不及了。」
    「好了,好了。你的事我已經不想管了。」
    「不要生氣嘛,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給你打電話,昨晚10點左右,有你的電話。」
    「嗯?哪裡打來的?籐田總編?還是輕井澤的那位先生?」
    「都不是。」
    須美子突然壓低聲音說:「憑我的感覺是個警察。」
    「警察?」
    「對,說是你的朋友。可我立刻就感覺到是警察了。」
    須美子的直覺中有種無法揣測的東西。特別對於警察和刑警的過敏性反應似乎超越了平常人。
    「是嗎?刑警來了……」
    「少爺,你想到什麼事了吧!大概又搞出什麼亂子來了吧!」
    「嗯?哪兒的事,我什麼也沒幹。」
    「是嗎?要是那樣的話,我向老夫人說嗎?」
    「喂,喂,可別說我壞話。最好不要告訴我母親。那麼,對方說了些什麼沒有?」
    「因為對方問去了什麼地方,所以我就回答說去了奈良、京都。然後他又問你住在了什麼地方,如果我告訴他,那麼你就有麻煩了,所以就搪塞了一下。」
    「明白了,多謝。我回帶奈良的土特產給你的。」
    「太好了,是什麼樣的土特產呢?」
    「這個,說起奈良大概有鹿……鹿的脆餅乾最好了。」
    淺見趁須美子沒有尖叫之前便掛了電話。
    淺見不能馬上理解刑警打來電話的理由。至少知道是哪裡的刑警也好啊,可對方連自己是警察這種事都隱瞞著,所以是沒辦法知道了。
    雖然之前須美子是那麼講的,可甚至連是不是刑警都不清楚。
    「如果假定是刑警打來的電話……」淺見反覆思忖著,「對了,或許警察已經推斷出被害人的身份了。」
    如果被害人是野平繁子,那麼按理說他們當然會去京都寶池的飯店進行查問。
    「不好!」
    淺見突然意識到,約好和美果見面的時間早已過了。
    昨夜以來的雨在早晨便停了,從樹木間透射下來的陽光在日吉館前面的路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這個時期,天氣變化的週期很短。
    房客們照例吃罷早飯按照各自的計劃安排,一個個都散去了。上午8點,幾乎所有的客人都不在了。真為有這麼多認真踏實的人住在這裡而感到欽佩。
    阿部美果今天卻沒有安排。倒不如說是等淺見來定計劃安排。但是,淺見說是8點要來電話,卻遲遲沒有動靜。
    「這麼說來,他是個早晨愛睡懶覺的人。」
    比起生氣,美果總覺得自己被惹弄起了母性本能似的。
    8點24分——住宿處的年輕女性來叫一直與時鐘相視對峙著的美果來接電話。此時,美果的怒氣可謂一觸即發。
    美果接過聽筒剛說道:「喂喂,我是阿部……」就聽電話的那頭的淺見突然大聲喊道:「阿部!快從那裡出來。」
    「你在說什麼呀?讓我一直等到現在還說要我馬上來,真是豈有此理。」
    「不是,你誤會了……以後再跟你詳細解釋。總之,你最好馬上離開那裡。警察、不、刑警應該正朝你那裡去了。」
    「刑警?……」
    美果認為淺見在開惡意玩笑捉弄自己。
    「刑警為什麼來我這裡?……」
    正在與淺見交談的美果的視線裡出現了兩個推開玄關玻璃門走進來的相貌不善之人。不,除此之外又有兩個人一言不發地走了進來。雖然他們距離美果聽電話的地方有七八米遠,可中間吊著花邊窗簾,所以應該看不清美果這邊的情形。但是,這幾個男人似乎嗅到了什麼似地側耳傾聽。
    「總之……」淺見驚慌地繼續說道。美果握著聽筒背朝玄關以免被聽到,小聲地說道:「好像來了。」
    淺見一驚,但馬上又愉悅地說道。
    「是嗎?太遲了嗎?那就沒辦法了,請束手就擒吧!」
    「你說我要被逮……捕,胡說什麼……為什麼我要被逮捕?」
    美果壓低聲音但卻嚴厲地說道。
    「哈哈哈,開個玩笑,玩笑。用不著擔心,不會判死刑的。」
    「死刑……這個時候你可真會開玩笑。」
    「總之,只有被警察傳訊這件事是不會錯的。之後我也會去的,所以在這之前請不要告訴他們這家旅館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必須要對他們隱瞞呢?」
    「之後再跟你說明詳情。總之,請堅持住,祝你勇敢頑強。」
    淺見說了些給美果打氣的話,便掛斷了電話。
    「對不起!」從美果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阿部美果是不是住在這裡?」
    美果邊回頭邊用語速快的大阪腔說道。
    「要找阿部啊,方才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裡了?」
    「聽說是東大寺的大佛殿。大概還在那邊逛著呢。戴著頂綠色的大帽子,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
    刑警們急忙跑了出去。
    「真是頭腦簡單,現在誰還會帶綠色的大帽子呀。」
    目送刑警們離去之後,美果隨即轉身回到了二樓的房間,收拾好行李後出了旅館朝刑警們後面追去。
    美果想:「決不能被他們逮捕。」又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想:「何況,會判死刑嗎?」
    實際上,被警察逮捕以至被判死刑的人,幾十年後反而又無罪的例子並非珍聞。
    在這之前,連想都沒想過這樣的災難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可是,這是為什麼?」
    美果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必須要蒙受這樣的災難。儘管自己什麼壞事也沒做,而且非但如此還為那個可憐的父親擔心這擔心那,又幫助他尋找女兒野平繁子的下落。
    雖然淺見說那些話嚇唬自己,可警察真的是來逮捕自己的嗎?
    「對了。」美果冷靜下來想了想,最後得出這樣的結論——什麼都沒做的人用不著害怕警察。
    但是,這麼一來,美果對向刑警扯謊逃了出來不由得抱有一種罪惡感。看樣子自己毫無疑問會被控偽證罪。
    「哎呀!」
    美果再次加快了腳步。不管怎樣,最好不要被警察什麼的給抓住。
    中宮總編給自己的「特別披假」只剩下今天一天了。明天就要回東京了。
    不過,回是回去了,也許警察會來自己家裡。
    「怎麼辦才好呢?」
    美果的心情越發沉重和鬱悶起來。
    淺見留宿的和北酒店據說是最近才剛剛建成開張的商務酒店,可美果並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想要打個電話,便尋找公用電話,可在奈良的街上要找到公用電話真要費些力氣。
    穿過興福寺的旁邊,通過猿澤池的池畔,走進了人群熙攘的熱鬧街道。在那兒,美果終於發現了公用電話。
    但是,淺見已經不在和北酒店了。服務總台負責人冷冷地說道:「剛才已經退房了。」
    美果覺得似乎一切都發生了齟齬而顯得不和諧。
    走在街上,發現警察的身影非常引人注目。以至美果想:「在日本警察有這麼多嗎?」
    她一邊走著一邊總覺得背後有個聲音在說:「被追趕的人!逃亡者!」
    在避開繁華街道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又來到了猿澤池。池的對面聳立著興福寺的五層塔。遊客稀稀落落地通過。要是這裡的話,沒有人會懷疑自己這一副遊客的面孔。
    美果與其說鬆了口氣,倒不如說突然感到更加疲勞。於是她彎腰蹲在池畔。
    4
    當沉浸於奈良迷人的風光中時,內心就會不由得深切感到——奈良真美啊!
    古書《日本書記》中曾有過這樣的描述:
    大和(註:奈良。)乃國中錦繡勝地也。
    大和之山川秀美壯麗。
    在這美麗的奈良為何要發生流血事件呢?
    池面上漣漪輕蕩,在淡淡的陽光映照下有如點點金沙般閃閃發亮。
    「真不想離去呀!」
    來到奈良沒多久便迎來回家的日子,美果每每總是這麼想,胸中吟誦起會津八一的詩來。
    ——盈手依別奈良山,
    相思映得入夢來。
    飽含著依依不捨和哀傷之情的優美的詩。
    美果越發感傷起來。
    想想看,受中宮總編的慫恿決定參加美術全集的編纂這件事也許原本就是個錯誤。
    將關於佛像和寺院的鑽研成果服務於商業社會對我來說就是歪門邪道。來到奈良的激動、與佛像相遇的感動,一旦戴上商業這種有色眼鏡便馬上成了褪色的東西。
    「受到了佛祖的懲罰。」
    這麼一想,就徹底明白了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也並非毫無因由。美果不由得懷念起學生時代對奈良的純真憧憬來。
    逢淫雨奈良宿泊,
    故友至暢飲消愁。
    八一在詩中筆觸生動地描寫了日吉館的情景,這首詩的世界也許已經離美果越來越遠了。
    不經意地眺望著池子的美果的視野裡,一個人的視線從右端闖了進來。若無其事地回頭一看,有一個小個子的男人笑著走了過來。
    「果真是你……」
    男人高興地說。
    「啊……」
    美果小聲叫道,竟然是那個「香藥師佛的男人」。雖然對淺見說此人快六十歲了,可即使往小了算,大概也有五十大幾歲。
    他外穿一件質地粗糙的灰色短外套,裡面是一件白地帶藍色細條紋的襯衫,繫著一條深紅色的領帶。美果記得以前見面的時候也是穿著相同的服裝的。
    「那正好是兩年前啊。」
    男人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站住了腳步,凝視著美果,懷念似地說道。
    「是啊,我記得是前年春天。」
    「是嗎?哎呀,你人變漂亮啦,年輕人就是好啊,越來越出眾。我記得你是在出版社工作吧。」
    「你記性真好。」
    美果著實吃了一驚。
    「記憶力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命根子一樣。那時你說你剛參加工作還是個新手。」
    「是啊,終於整三年了。」
    「是嗎?已經是個老手了。」
    「不行,不懂的東西還很多。」
    美果不由得講出了自己的實際感受。
    「對不起,你說記憶力是命根子,那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類似考古學的工作。」
    「啊,是嗎?怪不得你那麼精通呢。」
    「哈哈哈,雖說考古學,可我們的工作和學者不同,因為是實踐主義的,所以有點屬於歪門邪道。」
    「歪門邪道……」
    就在剛才自己還這樣自我評價過,因為這話從此人口中說出,所以美果覺得自己和這個男人的距離一下子被縮短了。
    「實踐主義的考古學是做什麼的呢?」
    「簡單說來,它不成系統。學者有自己研究的領域範圍,關於領域之外的東西,常常不予關注。而關於自己研究的領域範圍,又不做任何妥協甚至到了頑固的地步。即使真的東西就在眼前,只要理論上沒有匹配性,就不會予以認可。我們是隨機應變的。因為對眼前的東西深信不疑……」
    男人突然意識道,苦笑著說。
    「在這種地方擺出一副演講的架子來也是白擺啊。」
    「哪裡……我可是大長見識了。」
    「哈哈哈,你可真會說話。附帶問一句,你怎麼了?」
    「啊?」
    「你似乎有什麼心事,一臉的悲傷。」
    「是嗎?」
    「沒錯。當時覺得你馬上就要往池子裡跳似的。」
    「不會吧……」
    「是真的。臉上一副想不開的神情。來到奈良,可不准擺出那麼一副臉來。」
    「哪裡……」
    美果想笑,卻突然有種想盈淚的心情。從他——「來到奈良可不准擺出那麼一副臉來」——的說話強調中感到沁人心脾的溫暖和濕潤。「實際上只是變的有點怯懦。」
    美果呆呆地望著池面說道。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即使在遠處我也看得出來。所以有些擔心,仔細一看,沒想到會是你,結果嚇了一跳。」
    「不過,我並不想往裡跳,我可不想死在猿澤池……首先,這麼冷真要跳下去了,死之前會得感冒的。」
    「哈哈哈,你可真會逗樂啊!」
    兩人相視而笑。
    「對不起……」
    美果提心吊膽地問道。
    「這之前同你見面的時候,你說的香藥師佛之後怎麼樣了?」
    「嗯?」
    男人若無其事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附近沒有人。
    「你記得很清楚嘛!」
    「當然不會忘記。」
    「是嗎?因為看你不怎麼感興趣,所以我一直以為你大概把它給忘了呢!」
    「哪裡……不過,我不相信香藥師佛真的還在。」
    「為什麼?你認為它被熔毀了嗎?」
    「不是。」
    「那麼,你為什麼不相信它還在呢?」
    「……」
    男人好像明白了美果的想法似地咧開嘴「哈哈」地笑了。
    「對了,我自己宣稱過我是壞人嗎?不,香藥師佛並不是我偷的。我偷的只是石佛之類的東西。」
    「偷走香藥師佛的究竟是誰呢?」
    「這個不能講,不過不如說我不知道。那是四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是個學生。」
    男人雖然說「不知道」,臉上卻顯露出沉湎於回憶的神情。美果想:「也許就是這個人偷的。」並問道,「那麼,現在還能瞻觀香藥師佛嗎?」
    「要是想看的話也並非看不到。但是,很難有機會。」
    「怎樣才能看到呢?」
    「如果運氣好的話……你是說你想看香藥師佛嗎?」
    「如果允許的話。」
    「你能保守秘密嗎?」
    「我會保守秘密的。」
    「即使對方是你的戀人,你也能做到嗎?」
    「我還沒有戀人。」
    「哈哈哈,我可不相信,不管問誰,都寧可相信有香藥師佛而不會相信你沒有戀人。」
    「不會吧……」
    美果雙頰飛紅笑道。
    「不過,我是說真的。否則,我就不會一個人在這種地方轉來轉去了。」
    「嗯……」
    男人凝視著美果,鄭重其事地說道:「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啊!」緊接著馬上又說道,「那麼你想看嗎?」
    因為對方說得簡單乾脆,以致美果理解錯了意思。
    「哎?……」
    「我是說你想看香藥師佛嗎?」
    「那就拜託了。」
    「要是那樣的話,兩個小時後請站在夕陽地藏菩薩的前面,有人會來接你的。」
    「不是你嗎?」
    「啊,我不去。因為我車開得不好。」
    「請問你貴姓?我……」
    男人擺了擺手,打住了美果的話頭。
    「可以。我會在夕陽地藏菩薩的前面告訴你的。誰也不會去那裡。」
    男人笑了笑舉手道:「回頭見。」說完便踱著悠閒的步子走上一條斜路離去了。

《翻過平城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