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大步危小步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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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祖谷溪的山路,就進入西祖谷山村的被稱為「一宇」的部落。西祖谷山村與東祖谷山村一起,自古以來因平家逃亡人的傳說而聞名。此事在近代編纂的《祖谷山舊記》中有詳細記載:「由於保元平治之亂,為躲避壽永元歷之亂世,而隱居此山中,成為申候士族的後裔。」這一段史實有著極高的可信度。
    因一宇含有一族的意思,所以這一帶也許是平家逃亡人最初落腳的地方。同樣的地名在各地都有不同的傳說。
    一宇現在是西祖谷村的中心,設有村公所、中學、郵電局、消防隊、農協以及派出所。祖谷河的主流與支流在此地匯合,沖積成小小的平川,在這塊平地上聚集了些許小而圓的建築。由於現代建築也不少,因此這一帶並沒有「平家逃亡人的故里」的氛圍。
    淺見決定先拜訪派出所,聽一聽有關祖谷溪殺人事件的介紹。派出所是一處小巧精緻的建築,依然讓人聯想到這裡是「平家逃亡人的故里」,不由得想像會出來一位接近退休年齡的老警察,誰知卻冒出個長著娃娃臉的年青警官。
    淺見遞上名片,警官也回贈名片。接過看,只見名片上印著「德島縣池田警察署警長佐籐博」,這裡歸池田警署管轄。
    儘管條件簡陋一些,但仍有待客用的桌子和椅子。大腹便便的夫人端出了茶水。她不是那種皮膚白皙、身材苗條的漂亮女人,但卻有著都市女性的風韻。從佐籐警官關心夫人的情景來看,好像結婚的時間並不長。
    「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面對東京來的記者採訪,佐籐警官神情緊張地回答淺見的提問。他說,他出身在阿南市附近,先前在縣南任職,據說在他兩年前到任之前,這一帶幾乎沒有土地警。他記得好像聽說過十年前發生的「祖谷溪殺人事件」,然而派出所沒有這件案子的記錄。
    「請到警署去問問看。」
    結論就這些。淺見就當地的情況同佐籐閒聊了一會兒。
    西祖谷山村是由沿著山谷中的街道兩旁散居的—個個小村落連在一起而形成的。曾經因林業而繁榮一時。現時索性打起「觀光興村」的旗號,據說現在是德島縣屈指可數的觀光勝地之一。其主要景點要數「籐橋」,已經被認定為重要民族文化遺產。
    佐籐警官連遊覽手冊都拿了出來,熱心地解釋說:「請你務必去採訪、宣傳!」來這種地方赴任,即便是警官,也寄希望於自然村的發展。
    「籐橋」,大概稱得上是日本幾處有名的奇景之一吧。地處祖谷溪上游一帶的溪谷之間,在上面架設用粗籐蔓編織成的吊橋,是非常危險的作業。這一方面反映了古人一味地想渡到對岸去的決心,同時也是古人智能的結晶。
    過去是窮山僻壤,現在開通了直達景點附近的收費公路,乘坐大巴遊覽也變得容易了。據說參觀「籐橋」的遊客逐年增加。
    《阿波名勝圖冊》有如下記載:「橋寬四尺,長三十間1,高十五六丈。全部用籐蔓建造,且堅固,橋面有縱眼,可看見十餘丈深的溪谷,風一吹,橋左右晃動。旅人因恐懼而卻步。」其恐怖程度,不論是古代還是今朝都沒有改變——
    1古代日本的長度單位,1間約合1.818米。
    說實在的,淺見並不打算渡過「籐橋」。在這麼高的地方,男人最怕碰到妄自尊大的女性。況且,與「籐橋」並列、大約離開五十水的地方,架設了一座高質量的水泥橋,沒有必要渡過如此危險的吊橋。打算只拍拍照片就立即離開。
    可是,要想從最佳角度拍照,必須在如同小屋般的入口處支付四百一十日元的「過橋費」,才能靠近橋頭。所謂過橋費,一旦邁進入口,即使最後不過橋,也不退還給本人。如果不這樣,女人們在踏上吊橋時感到害怕,返回的遊客似乎會增多。如果不退還過橋費,人們就會咬緊牙關挺過去。由此可見,人是多麼貪慾的高級動物。
    淺見已下定決心,既然付了四百一十日元,無論如何也要過橋。
    「當心照相機,不用擔心人掉下去!」
    管理員大叔親切地提醒大家。
    說起吊橋,原以為懸吊的繩索是用籐蔓做的,橋面上當然鋪上了木板。可是來到這裡一看,卻與實際情況大相逕庭。如同《阿波名勝畫冊》所記載的,橋面是用籐蔓編織的,成網狀。行走時,腳不能踏空,走在上面,真讓人提心吊膽。
    籐蔓編織的網徑相當粗大,網眼直徑約有十英吋,被雨水打濕了的籐蔓表面容易滑倒。一不留神,腳一下子像要滑下去。橋寬近兩米,用幾股粗壯的籐條編成的扶手,聽說裡面摻入了鋼絲,絕對不會斷裂。可是手剛想抓住它,它卻向外側傾斜。不經意間向下一瞧,映人眼簾的是深不可測的急流。
    還未走到橋中央,橋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膽大的傢伙開始過橋了。淺見裹足不前,撅著屁股彎著腰地抓住了扶手,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沒有關係吧?」
    想不到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淺見那進退維谷的狼狽相,大概被旁人看在眼裡。淺見右手慌忙鬆開扶手,擺出了手持相機要照相的姿勢。
    「正要拍攝峽谷,請不要搖晃好嗎?」
    「啊,對不起!我這就站著不動。」
    女子好像在他拍攝完成之前,不準備離開。沒有辦法,淺見只好胡亂地按下了快門。
    「好了!謝謝!」終於虛張聲勢地回頭看了一眼。
    在瀟瀟的細雨中,一把鮮亮的橘黃色的雨傘,彷彿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格外引入注目。從男性化的登山帽下面露出的一縷黑髮,襯托出一張嫩白俏麗的臉。
    這是一位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惹人喜愛的女子,年齡大約二十五六歲,至多不到三十歲——淺見飛快地判斷著。
    「您先請!」淺見手指向對岸催促道。在她沒有過去之前似乎不想挪動步子。
    「那,失禮了!」只見那女子點了點頭,如履平地似的輕盈地走過了依然搖擺不定的吊橋。這個大大咧咧的小妮子真行啊——淺見不服輸地心想。可是,正因為是她給淺見增添了勇氣。本來磨磨蹭蹭地不想過橋,這會他故作鎮靜,邁著比先前大膽的步伐,走完了剩下的那一段。在返回車子途經巴士站旁時,方才走在前面的女子正在眺望巴士站時刻表。淺見靠近她搭訕:「剛才失禮了!」
    「不,失禮的是我。在吊橋上看到你抓住扶欄似乎十分害怕的樣子,說了不該說的話。」
    「哈哈哈……害怕?你才……」淺見面帶微笑,「下一站上哪兒?」
    「大步危車站。」
    「哦,坐我的車吧!我正好去那兒。」
    「是嗎?……」
    女子毫不顧忌地將淺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費心了。奶奶曾經告誡我,旅途中絕對不能跟陌生男人走!」
    令人不快的話語脫口而出。
    「不錯,這是至理名言。」淺見首先表示贊同後又說道,「可是,你別忘了,那些被騙、被殺的,對方多數都是事先認識的啊!」
    女子認為這不是一般的玩笑,突然改變了臉色。淺見扔下一句「慢走」後轉身離去。
    2
    大步危的步危與崖是同義詞,指懸崖或陡坡的意思。過去,還未修築公路時,沿著吉野河沖刷而成的溪谷小徑步行,確實十分危險,每年都發生多起墜崖而亡的事故。現在從高知到香川日鐵士瓚線正在運行,國道32號線也已經開通。
    在大步危站附近,有遊覽吉野河的觀光船,附近還有大型的路邊餐館。淺見想站在那裡,拍攝觀光船的照片。儘管預感到此舉沒有獨創性,但作為雜誌刊用的旅行採訪,配以介紹定期航班的遊覽路線照片也未嘗不可。
    下了建築物中的四層樓梯,可以從地下室進到河岸邊。這一帶谷深水急,船從這裡駛向下游,駛到坐落在小步危的早瀨後返航。聽說,不論是櫻花盛開的春天,萬物掛綠的初夏,還是紅葉如火的秋季,一年中除了寒冬臘月,觀光客可謂絡繹不絕。
    不一會兒,船靠碼頭。這種船像高瀨舟那樣船底扁平,比想像的還要大些。向岸邊迎候的女性一打聽,說是當日最後一班船。正好位於船正面的角度,淺見連著拍了幾張照片。
    隨著女招待「大家辛苦啦!」的迎候聲,七八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走下船來。儘管下著小雨,條件也怎麼好,但一聲問候,每一張臉上好像都綻開了滿意的笑容。
    敞開衣襟的船老大是個上了歲數的人,他取下斗笠向已經上岸的遊客揮手致意,露出了光禿禿的腦袋。等客人走完,讓船靠岸,用勺舀水開始清掃船舷和船底。
    「這份工作幹了多長時間了?」淺見問。
    船老大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叫答說:「啊,長啦、長啦!」
    語調翕聲翕氣,好像有生以來就幹這種事似的。日復一日,每天都在這裡載著一茬茬慕名而來的遊客,往來於同一條航線……幾十年的人生歲月就這樣過去?。
    「啊,理應遇到各色各樣的遊客啦!其中大概會有怪人吧!」
    「是啊,也許有吧!都忘記了!」
    船老大露出滿嘴的黃牙笑道。
    「沒有發生事故什麼的?譬如落水事件。」
    「啊,沒有!這裡不同於急流險灘,這一帶風平浪靜,遊客們悠然自得地坐在船上,眺望兩岸景色。」
    「聽說祖谷溪多次發生車子墜崖事故?」
    「噢,那裡呀,現在已安裝了護欄,過去沒有安,而且是沙礫路面,容易打滑。據說是事故多發地段。」
    「聽說曾發生過偽裝事故的殺人事件,是真的嗎?」
    「是嗎?可我不知道。」
    「呀,不知道嗎?兩地不是靠得很近嗎?」
    大步危小步危所在的山城町與西祖谷山村中間隔著吉野河。
    「雖說很近,但祖谷川在國見山那一邊。這裡與之隔著一個山谷,像是隔著一個國家似的。」
    原來是那樣啊——淺見心想,只有親眼去看一看祖谷溪了。
    德島縣構建了「藍色長廊」、「綠色長廊」、「蔚藍色長廊」二個體現地方特色的旅遊路線。沿海岸的不用說是「蔚藍色長廊」,而「藍色」的吉野河流域與「綠色」的勝浦川、那賀川流域被劍山山脈分割成南北兩個地區。曾經把前者叫做「北方」後者叫做「南方」,現在稱為「阿北」「阿南」,阿南市就是原封不動地沿襲了其稱呼。
    阿北與阿南人才交流和物資流通不盡如人意,這或許是文化的差異吧。祖谷位於這兩者之間,更是一個窮鄉僻壤之地,隔著一座座山梁、一條條溝壑,外邊發生什麼事件全然不知。這種感覺只要看一看德島的地形就會有切膚之痛。
    淺見上到四樓,剛和路邊餐館的土特產商店職員打趣,「籐橋女郎」出現在眼前。看來對方未注意到他,正在埋頭挑選土特產。
    「嗨,又見面啦!」
    淺見爽朗地搭汕。女子回過頭來「啊」地驚呼一聲,臉立即扭向一旁。似乎到哪裡都要遵循「祖母的遺訓」。淺見也是一個要強的人,既然如此也就不再搭理她了。
    3
    從大步危出發,沿著國道32號線大約行馳二十公里便到達池田町。
    池田町在全國高校棒球錦標賽中因池田高校「快樂選手隊」不俗的表現而一舉成名。作為東西連接德島縣和愛嬡縣的「伊予大道」,去北邊香川縣的「阿波別大道」,去南邊高知縣的「德島北大道」,四面交叉的「四國十字路」自古以來有著重要的意義。
    面臨吉野河的台地上,瀰漫著嗆人的煙氣。這一帶從江戶時代起就因盛產煙草、煙絲而聞名,至今仍有日本制煙業的工廠。
    在巴士站牌末尾有旅館介紹,被稱為「飯店」的旅館僅有一家,就在那裡預訂了房間。從國道拐下來,來到面向吉野河畔的環境優雅的旅館。畢竟不是純粹的觀光地,所以旅館給人稍許陳舊的感覺。本來淺見也是一個不講究的人,只要有一個食宿方便的地方就行了。
    進入浴室稍許沖洗一下,就到了用晚餐的時間。進入餐廳一看,並排的幾張飯桌上已擺好了幾個人的飯菜。似乎沒有多少住店的客人。
    因為中午吃了麵條,肚子還真餓極了。年長的女招待問:「要點什麼飲料?」
    淺她回答。「茶就行!」隨後立即用餐。飯菜都是平常吃的,這個時候隨便吃點什麼都行。一會兒,別的客人也到了。來了一個全是五六十歲的「大媽團隊」,還有一位男性客人。最後出現的就是那位「籐橋女郎」。
    淺見立刻注意起來,但那女子低著頭,似乎沒有注意到淺見的存在。
    與其他客人不同,淺見同那女子一樣沒有換成浴衣。淺見認為,在這樣的公共場合,穿著浴農給人一種猥瑣感。看來,她也持相同的看法。一想到這,淺見心裡就湧出一股親近感。
    女子想要點什麼,抬起頭來搜尋女招待,她發現了淺見。
    淺見微微一笑。女子用十分驚訝的目光瞅了一眼淺見。她彷彿在任何地方都保持戒心。
    淺見一口氣吃完了飯,完全無視女子的存在走出了餐廳。
    夜晚照例寫稿件。首先用文字處理機處理當日的所見所聞。儘管是短途旅行,但也經受了富於變化的體驗一在十座寺院所遇見的朝山客,五百羅漢面前見到的脅町女子,還有那撲朔迷離的祖谷溪殺人事件等等。
    正因為有這些意想不到的遭遇,旅途採訪才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不過,籐橋與那位女性不能說是好體驗,在那種高處遇見妄自尊大的女性是再倒霉不過的了。
    次日晨,以為在餐廳會再遭遇那位女子,或許淺見來遲了,昨天她坐過的餐桌已經收拾乾淨。「大媽團隊」已聚集在大堂裡亂哄哄地進行返程準備。
    旅宿一夜後的早晨,雖然充滿對新的一天的期待,但心裡不知不覺泛起一股說不清的煩惱與惆悵。同時,對那可憎的女子也殘留些許幻想。
    十時前,淺見也整裝出發了。在前廳打聽好了地點後即驅車駛向池山警署。
    車子走的是經過台地下方的國道。淺見發現池田町中心有許多機關、銀行支店和店舖等等。不愧是此地的行政、文化中心,出乎想像的繁榮。
    池田町入口大約兩萬,可是在偏遠的祖谷山設置派出所,可見池田警署規模之大。
    一邊遞給負責接待的女警名片,一邊告訴她說:「我想打聽一下十幾年前發生的祖谷溪殺人事件。」女警「啊」地一臉疑惑,好像她一點也不知道那件事情。
    讓他等了一會兒,女警帶來了在寬敞的樓裡面辦公的好像過了中年的警官。總覺得在哪見過,因為領章是警部,所以淺見想也許是次長吧?果真是,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池田警署次長警部宮內正弘」。
    「想問事件的那個方面?」
    宮內次長是一個沉穩的人,對一個不認識的採訪記者,使用了謹慎語言。
    「聽說那起事件還未解決!」
    「啊!十分遺憾!是那樣!」
    「能告訴我事件的大概嗎?」
    「哪……」宮內思索道,「呀!不管怎樣請進來吧!」把淺見請到次長座位旁邊的椅子上。
    「已經很久了,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去年春天剛剛到這裡上任。」
    「據說這是一起偽裝成墜車事故的殺人案!」
    「是那樣!」
    「聽說在車頂棚上用口紅寫下了『他殺』兩個字」。
    「是的,你知道得很詳細啊!」
    宮內次長重新審視一下淺見的名片。他為東京人竟能知道這件陳年舊案而吃驚。
    「事件發生後,一時成為警署內部的熱門話題。可是,時至今日連我們這些本地人都給忘了。」這樣說完後,又急忙補充道,「不!當然偵查仍在繼續!淺見先生是在哪裡聽到這起事件的?」
    「偶然,在祖谷溪溫泉聽到的。」
    「啊!是這樣呀!」
    宮內瞭解後,放心似地點了點頭。他剛剛說過,此事件一旦在東京成為了話題,絕不可掉以輕心了。
    「聽說被害人是一對男女?」
    「是的。那男子是那賀川町人,在建設公司工作。女子是東京人。當時我在那賀川町管轄的阿南警署,記得此事曾經引起巨大轟動。有車子衝入斷崖邊草地的痕跡,後來調查的時候,車子已經墜入了。起初以為是事故,但卻留下了如你方纔所說的線索。」
    「能否告訴我事件發生的準確日期?」
    『呀……請等一會兒!這就去翻閱資料!」
    宮內不知縮到哪裡,捧回來一捆文件,打開,而且很有禮貌地不讓淺見看到裝在裡面的東西。
    「嗨,日期是昨天哩!十二年前的昨天發生了事件。」
    「昨天?十二年前,那麼昨天應是第十三個忌日囉?」
    淺見渾身打了個寒戰。雖說偶然,但在那一天遭遇「事件」,令人不寒而慄。那種心情似乎老練的警部能夠體會得到。宮內與淺見面面相覷,微微聳了聳肩。
    4
    此時,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從一樓靠裡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走了下來。
    她就是那位令人憎恨的「籐橋女郎」。在一位男刑警的陪伴下,微微低著頭,沉穩地邁著步子。
    「請問那個女的來幹什麼?」
    淺見小聲問宮內次長。
    「呀,誰啊?」
    宮內扭過頭去。
    「由刑警陪著,可是不像嫌疑犯……或許,會不會與我們談的祖谷溪事件有關?」
    淺見忽然想起來說道:
    「何以見得?」
    「你看那表情,我覺得簡直好像去參加了葬禮,多麼沮喪啊!大概是對偵查沒有進展而感到失望了吧……」
    「嗯,是那樣嗎?」
    在籐橋相會、說話帶東京口音……一幕幕浮現在淺見腦海裡,他默不作聲。
    女子向刑警道謝後出了建築物。宮內叫住了那位刑警。
    「剛才那女人是誰?」
    「哎喲,次長您不知道嗎?她就是十二年前在西祖谷山谷發生殺人事件的被害人的妹妹。來打聽案情偵查情況。去年也來過。好像每年這一天都去祖谷。」
    不等說完,淺見就站了起來。
    「感謝百忙之中接待,改日再來麻煩您!」
    慌忙致禮後去追趕那女子。
    女子從警署出來後,依舊邁著沉穩的步伐,行走在通往車站的道路上。淺見駕車超過她,並在她前面停了下來。
    「昨天真對不起!」
    淺見點了點頭。
    女子吃驚地站住了。她神經質地回頭看了看,也許為伺機逃入警署而計算距離吧。
    「昨天是令姐的第十三個忌日哩!」
    淺見誠懇地默默地低下了頭。
    「你要幹什麼……」女子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冒出這麼一句話,手足無措地用刻薄的語調說道,「對不起,你是誰?」
    「我是……」
    淺見掏出了《旅行與歷史》雜誌的名片。根據時間和場合,使用這種名片,比沒有頭銜的名片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
    「哦,是這樣的,在採訪旅途中,偶然得知令姐的事情。聽說還未解決。」
    「唉,不過與你沒有關係!」
    女子斷然說道。是拒絕多餘的同情,還是知道是雜誌社的人要加倍提防?
    「哦,失禮了!」她微微地點了點頭,便昂首挺胸地從淺見身旁通過。
    「那起事件大慨水遠解決不了了!」淺見平靜地說,「你不為令姐報仇雪恨嗎?」朝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再次大聲說道。
    女子沉默無言,繼續向前走去。
    在淺見的目送下,女子拐過街角終於消失了。
    「哎呀呀……
    淺見滿腹怨言似地返回車裡。
    雖然她冷冰冰的態度著實讓人生氣,但她原本不知道事件的真相。
    淺見若無其事地心想,即使不依賴於那個女子,只要留心仍有幾種搜集事件資料的辦法。
    按照當初的計劃,立即去脅町。淺見已把注意力從「籐橋女郎」轉移到「五百羅漢女郎」身上。
    美馬郡脅町人口約二萬。位於沿吉野河北岸伸展的撫養街道(河北街道)的中心地帶,曾經是阿波藍和大米等物資的集散地,在吉野河中游發揮了重要作用。
    可是,大正三年,在吉野河南岸德島縣道全線貫通,再加上與之並行的國道192號線通車,北岸地區自然而然地遠離了交通中心。因此脅町的發展就停滯不前了。但是這樣反而原樣保留了古街民居的原始風貌。白色的倉庫模樣的民居與有梲的屋頂,現在已經作為觀光資源被人們重新認識。
    由於開通了德島公路,並在脅町架設了立交橋,擁有豐富的古代文化遺產的小鎮,吹進了新時代的春風。
    「時代怎樣改變街道與人的生活?」
    被每個時期政治意向與經濟趨勢所左右的普通市民的生活與街道的機能的變遷史——這是《旅行與歷史》編輯部賦予淺見的此次採訪的目的之一。
    汽車一進入街道,淺見就升騰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大概是記憶幻覺吧?不是淺見本人,而是追溯到他的父輩、祖父輩,似曾相識的景色從車窗兩側向後飄逝。脅町的街道民居保存完好。一座座白色的倉庫模樣的房子上安有格子窗,以此為拍照的景物倒是挺有趣的。他熱切地期待著見到曾在照片上看過的圖書館建築,以及在那裡工作的女子。

《藍色長廊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