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背後

  正當我沉浸在最後一個想法中猶豫不決時,我聽見北面有些動靜,我知道我被黃眼睛們和將要到來的危險包圍了。
  「嗯。」從煙霧背後傳來冷漠的聲音。
  從這一個字,我就清楚地知道是誰來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我會拔腿就跑。
  是穿著深色斗篷的吸血鬼。
  這意味著什麼?現在要開始一場新的戰鬥嗎?我知道那些斗篷吸血鬼原本希望我的創造者消滅這些黃眼睛。我的創造者顯然失敗了。這是否意味著他們會殺死她?又或者他們會殺死卡萊爾,埃斯梅,和這裡其他的人?如果我可以選擇,我知道我想消滅誰,不是這些抓住我的人。
  斗篷吸血鬼靜悄悄地穿過煙霧,來到黃眼睛面前。他們沒有朝我這兒看。我一動也不敢動。
  他們只有四個人,就像上次那樣。黃眼睛們雖然有七個人,我可以看出他們依然很警惕,就像賴利和我的創造者那樣。斗篷吸血鬼有種我看不見的力量,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們是懲罰者,他們不會輸。
  「歡迎你,簡。」抱著女孩的黃眼睛說道。
  他們彼此認識。但紅頭髮的聲音並不友善不像賴利那樣軟弱討好,也不像我的創造者那樣恐懼惱怒。他的聲音冷淡而有禮貌,鎮定自若。那麼,斗篷吸血鬼就是沃爾圖裡家族嗎?
  那個率領斗篷吸血鬼的小個子顯然是簡緩慢地掃了一眼七個黃眼睛吸血鬼和那個人類女孩,最後把頭轉向了我。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臉。她比我年輕,但我猜比其他斗篷吸血鬼年長許多。她的眼睛是深色的玫瑰紅,泛著絲絨一樣的光澤。我知道無法逃脫她的視線,便垂下頭,用雙手抱住頭。
  「我不明白。」簡冷靜的聲音裡透著一絲怒氣。
  「她投降了。」紅頭髮解釋說。
  「投降?」簡厲聲說道。
  我抬頭瞥見斗篷吸血鬼之間交換了下眼神。紅頭髮說過他從沒見過任何吸血鬼投降。也許斗篷吸血鬼們也沒見過。
  「卡萊爾給她的選擇。」紅頭髮說道。看上去他像黃眼睛吸血鬼的發言人,儘管我認為卡萊爾可能是他們的領袖。
  「對於破壞規矩的人沒有其他選擇。」簡說道,她的聲音又變得冷漠。
  我感到寒冷徹骨,但不再驚慌。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無法避免的。
  卡萊爾溫和地回答簡:「這由你決定。只要她願意停止對我們的攻擊,我認為沒有殺死她的必要。從沒人教導過她。」
  雖然他的話是中立的,我依然覺得他是在為我求情。但,如他所言,我的命運不是由他決定的。
  「這兩者沒什麼關係。」簡堅持道。
  「隨你便。」
  簡凝視卡萊爾的眼神一半是困惑,一半是沮喪。她搖了搖頭,表情又變得難以捉摸。
  「阿羅希望我們到遙遠的西方來見你,卡萊爾,」她說道,「他向你問好。」
  「如果你能代我向他問好,我會非常感激的。」他回答說。
  簡笑了笑。「當然。」接著她又把視線轉向我,嘴角仍帶著一絲微笑,「看來你們今天做了我們該做的……大部分工作。只是出於職業的好奇心,那兒有多少人?他們在西雅圖造成了很大的破壞。」
  她談到自己的工作和職業。我是對的,她的職責是懲罰。如果有懲罰者,那麼一定有規則。卡萊爾曾經說過,我們遵守他們的規則,還有,沒有法律禁止創造新生吸血鬼,只要你能控制他們。賴利和我的創造者害怕他們,但對於斗篷吸血鬼,沃爾圖裡家族的到來並不是特別驚訝。他們知道規則,而且他們知道自己違反了規則。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除了這四個,還有其他沃爾圖裡家族的人。有個叫阿羅的人,很可能還有更多。他們一定人數眾多,所以大家才如此懼怕。
  卡萊爾回答了簡的問題:「十八個,包括這個。」
  隱約可以聽見四個斗篷吸血鬼之間有一陣輕聲議論。
  「十八個?」簡用驚訝的語調重複道。我們的創造者從未告訴過簡她創造了多少新生兒。簡是真的驚訝,還是在假裝?
  「都是初出茅廬,」卡萊爾說道,「他們沒有任何技巧。」
  沒有技巧,沒有紀律,這多虧了賴利。我逐漸認識到這些年長的吸血鬼是怎麼看待我們的。新生兒,賈斯珀這麼叫我。就像嬰兒。
  「全部?」簡厲聲說,「那誰是他們的創造者?」
  彷彿他們彼此不認識一樣。這個簡是個比賴利更會撒謊的大騙子,她比他老練得多。
  「她的名字曾經是維多利亞?」紅頭髮回答道。
  他怎麼會知道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起賴利說過這個族群中有個吸血鬼會讀心術。這就是他們知道一切的方法嗎?又或者這是賴利的另一個謊言?
  「曾經?」她問道。
  紅頭髮吸血鬼把頭轉向東邊,像在指方向。我抬頭看見一片濃重的淡紫色煙霧從山的另一面吹來。
  曾經。我感到一種類似於想像那個魁梧的吸血鬼撕碎拉烏爾時的喜悅。但更加強烈。
  「這個叫維多利亞的,」簡慢慢問道,「她不包括在這裡的十八個裡?」
  「是的,」紅頭髮肯定地說,「她的身邊只有一個和他一起的。他不像這裡的這個那麼年輕,但不超過一歲。」
  賴利。我強烈的喜悅又增近了一層。如果我今天死了,確切說,當我今天死的時候,至少我沒什麼遺憾了。迪亞哥的仇報了。我差點笑了起來。
  「二十個,」簡低聲說,也許是這比她想像中的多,又或者她是個演技派殺手,「誰對付的創造者?」
  「我。」紅頭髮冷靜地說。
  無論這個吸血鬼是誰,不管他是否把人類當寵物一樣養著,他是我的朋友。即使他是最後那個殺我的人,我仍舊虧欠他。
  簡轉過身,瞇起眼睛看著我。
  「你,」她吼叫著,「你的名字。」
  根據她的說法,我是死定了。所以為什麼告訴這個說謊的吸血鬼她想知道的事情?我只是睜大眼睛瞪著她。
  簡朝我笑了笑,像個天真孩童那樣明媚歡樂的笑容,我突然感到自己像被火烤一樣。我彷彿回到了那個生命中最難熬的夜晚。我身體的每一條血管裡,每一寸皮膚上,都有火焰在灼燒,刺痛鑽入骨髓。就好像我被拋進埋葬我的族群的死亡篝火中,火焰包圍了我。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痛苦無以復加。我幾乎聽不見自己在痛苦中的呻。
  「你的名字。」簡又問了一遍,她說話的時候,我身體裡的火焰消失了。消失的如此之快,就像只是我的臆想。
  「布裡。」我迅速地回答,依然氣喘吁吁,雖然痛苦已經不在。
  簡又露出笑容,火焰無處不在。在我死之前還要忍受多少痛苦?尖叫聲甚至不像是從我身體裡發出的。為什麼沒有人一下子撕下我的頭?卡萊爾很善良,他會這麼做的?不管他們中誰是那個會讀心術的,他或是她不能讓這一切停止嗎?
  「她會告訴你任何你想知道的,」紅頭髮咆哮著說,「你不需要那樣做。」
  痛苦再次消失了,就像簡關閉了電燈的開關。我發現自己臉朝下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哦,我知道,」我聽見簡歡愉地說,「布裡?」
  聽見她叫我的名字,我顫抖了一下,但痛苦沒有再次發作。
  「他說的是真的嗎?」她問我,「你們有二十個人?」
  我脫口而出:「十九或二十個,也許更多,我不知道!莎拉和我不知道名字的一個吸血鬼半路上就打了起來……」
  我等待著痛苦發作,懲罰我無法給出更好的答案,但並沒有,簡繼續說道。
  「這個維多利亞是她創造你的嗎?」
  「我不知道,」我恐懼地承認,「賴利從來沒說過她的名字。那個晚上我沒看見……太黑了,太疼了!」我蜷縮起來,「他不許我們想起她。他說我們的思想不安全。」
  簡瞥了一眼紅頭髮的吸血鬼,然後又轉向我。
  「告訴我賴利的事,」簡說,「他為什麼把你們帶到這裡?」
  我迅速重複了一遍賴利的謊言:「賴利說我們必須消滅這些奇怪的黃眼睛吸血鬼。他說那很容易。他說這座城市是屬於他們的,他們要來除掉我們。只要他們一死,所有的鮮血就都是我們的了。他給我們聞了她的氣味。」我指了指那個人類的方向,「他說我們會知道我們找到的是正確的族群,因為她會和他們在一起。他說誰最先搶到她就可以擁有她。」
  「看來賴利在很容易這一點上是錯誤的。」簡說道,語氣裡夾雜了一絲調侃。
  簡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我忽然明白,她感到很欣慰因為賴利沒有告訴我或其他人她拜訪我們的創造者維多利亞的事情。這就是她想讓黃眼睛們知道的全部不牽扯到簡或披著斗篷的沃爾圖裡家族。好吧,我可以配合她。但願那個會讀心術的已經知道了。
  我無法在行動上向這個可怕的吸血鬼報仇,但我可以用我的思想告訴黃眼睛們所有的事。我期待著。
  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簡的玩笑話,然後坐起身,因為我希望那個會讀心術的能注意到我,無論他是誰。我繼續說著我的族群中任何其他人都知道的故事。我假裝自己是凱文。像石頭一樣木訥,完全被蒙在鼓裡。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是真話。戰場上的混亂對我仍是個謎。我沒看見克裡斯蒂隊伍裡的任何人。是那些神秘叫囂著的吸血鬼抓住他們了?我要把這個秘密留給黃眼睛們,「我分成了兩路,但另一路沒有來。賴利離開了我們,他沒有像他承諾的那樣來幫助我們。接著事情亂作一團,所有人成了碎片。」我想到那個跨過的軀幹,不由地身體一顫,「我很害怕。我想逃走。」我向卡萊爾點了點頭,「那個人說如果我停止戰鬥,他們就不會傷害我。」
  這一點兒也沒有背叛卡萊爾。他已經告訴簡這些了。
  「啊,但那不是他可以給你的禮物,年輕人,」她說道,她聽起來像在自鳴得意,「破壞規矩就要承擔後果。」
  我依然假裝自己是凱文,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她彷彿我愚蠢得無法理解她的話。
  簡看了一眼卡萊爾:「你敢確定你們除掉了他們所有人?分頭行動的另一半呢?」
  卡萊爾點了點頭:「我們也分成了兩路行動。」
  所以,是那些咆哮者除掉了克裡斯蒂。無論咆哮的傢伙是什麼,我希望他們可怕至極。克裡斯蒂應當受到懲罰。
  「我必須承認我很驚訝。」簡說道,聽起來很真誠,我想這大概是實話。簡原本希望維多利亞的軍隊能在這兒造成些傷害,但我們顯然失敗了。
  「是的。」簡身後的三個吸血鬼都低聲表示同意。
  「我從沒見過一個族群毫髮無損地逃脫這樣規模的襲擊,」簡繼續說道,「你知道這件事背後的陰謀嗎?考慮到你們在此的生活方式,這似乎是極端的行為。為什麼這個女孩是關鍵?」她的眼睛短暫地在那個人類身上停留了片刻。
  「維多利亞對貝拉心懷敵意。」紅頭髮告訴她。
  我終於理解了賴利的戰術。他只是想要那女孩死,並不在乎要達到目的我們會死多少人。
  簡高興地笑起來。「這個人」她朝著女孩微笑的樣子就像對我笑時一樣「似乎讓我們的族類產生了異常強烈的反應。」
  女孩什麼反應也沒有。也許簡不想傷害她。又或許是她可怕的特異功能只在吸血鬼身上起作用。
  「你能不能別那麼做?」紅頭髮克制著憤怒問她。
  簡又笑了起來:「只是嘗試一下,顯然,沒造成什麼傷害。」
  我努力保持著凱文樣的神情,不洩露心裡的想法。這樣看來,簡無法像傷害我那樣傷害這個女孩,而這對簡來說是件不尋常的事。雖然簡一笑置之,但我可以看出這讓她耿耿於懷。是因為這個人類女孩被黃眼睛們接受了嗎?但如果她有某種特殊之處,他們為什麼不乾脆把她變成吸血鬼?
  「好吧,看來沒剩下什麼需要我們做的事了,」簡說道,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冷漠的語調,「奇怪。我們真不太習慣變成多餘的人。錯過這場戰鬥太可惜了。聽起來在一旁觀戰會很有意思。」
  「是的,」紅頭髮反駁說,「你們就差一點兒。真可惜你們沒早到半小時。也許如果你們早到的話就能到達目的了。」
  我強忍住微笑。所以,紅髮吸血鬼就是那個會讀心術的,他聽見了所有我希望他聽見的。簡什麼也隱瞞不了。
  簡瞪了一眼會讀心術的吸血鬼,表情茫然:「是的。事情發展成這樣真令人遺憾,不是嗎?」
  他點了點頭,我好奇的是他在簡的腦海中聽見了什麼。
  簡把她茫然的面孔轉向我。她的眼睛裡沒有表情,但我可以感覺到我的時間不多了。她從我身上得到了她所需要的。她不知道我也告訴了那個會讀心術的吸血鬼我所知道的一切。也保護了他的族群的秘密。我欠他的。他幫我懲罰了賴利和維多利亞。
  我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心裡想著,謝謝。
  「菲利克斯?」簡懶洋洋地說。
  「等一等。」會讀心術的吸血鬼大聲說。
  他轉向卡萊爾,匆忙說道:「我們可以給那年輕人解釋一下規則。她看起來並非不願意學習。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當然,」卡萊爾看著簡,迫切地說道,「我們一定會準備好對布裡負責的。」
  簡的表情像是她不敢確定他們是否在開玩笑,但如果他們的確在開玩笑,他們比她所能想像的更有趣。
  對我而言,我被深深地感動了。這些吸血鬼是陌生人,但他們甘於為我冒險。我早就知道這沒有用,但還是很感動。
  「我們不允許例外,」簡笑盈盈地告訴他們,「而且我們不給第二次機會。這對我們的名聲不好。」
  彷彿她討論的是其他人。我不在乎她說要殺我。我知道黃眼睛們無法阻止她。她是吸血鬼警察。但即使吸血鬼警察是骯髒的骯髒不堪至少,黃眼睛們現在知道了。
  「這讓我想起……」簡繼續說道,她的眼睛又落在了人類女孩身上,她的笑容更舒展了,「凱厄斯會非常有興趣知道你還是人類的,貝拉。也許他會決定過來拜訪一下。」
  還是人類。看來,他們打算把這個女孩變成吸血鬼。我不知道他們在等待什麼。
  「日期已經定好了,」長著黑色短髮,聲音清亮的那個小個子吸血鬼說道,「也許幾個月後我們會去拜訪你們。」
  簡的笑容消失了,就像有人把它抹去了。她聳了聳肩,沒有看那個黑髮吸血鬼,我有種感覺就像她恨那個人類女孩那樣,她對這個小個子吸血鬼的仇恨強烈十倍。
  簡轉向卡萊爾,帶著先前那種茫然的表情:「很高興見到你,卡萊爾我原來以為阿羅在誇大其詞。好吧,我們下次再見……」
  那麼,這一刻就要來了。我依然不覺得害怕。我唯一的遺憾是無法告訴弗萊德更多有關這兒的一切。這個世界充滿危險的陰謀,骯髒的警察,還有神秘的族群,可他對這個世界幾乎一無所知。但弗萊德聰明,謹慎,有特異能力。如果他們看不見他,又能對他做些什麼呢?也許黃眼睛們有一天會遇到弗萊德。對他好一些,求求你,我在心裡對能讀懂別人心思的那個吸血鬼說。
  「你來處理吧,菲利克斯,」簡滿不在乎地說道,對我點了點頭,「我想回家了。」
  「別看。」能讀懂別人心思的那個紅頭髮輕聲說道。
  我閉上了眼睛。

《布裡坦納第二次短暫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