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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米里”号的命运

1502年2~10月

曼努埃尔一世相信,葡萄牙在印度洋的商贸活动需要有咄咄逼人的行动,于是他准备了一支规模超过以往的船队,在1502年春时从塔霍河起航。到此时,去往东方的远航已经制度化,是一年一度的了。这一次有二十艘船出发,分成两队,由达伽马担任总司令。他的舅舅维森特·索德雷也一同前往,此人有另外的任务和一定程度的自主权。达伽马从朝廷接到的书面指示未能留存至今,但我们可以从后来的事态发展做出推断。他的任务应当是:为葡萄牙人被杀害向卡利卡特的扎莫林索取赔偿;落实他自己的要求,即驱逐穆斯林商人;扩展与马拉巴尔海岸敌视扎莫林的国王们的贸易协定;葡萄牙人通过在科钦与坎纳诺尔建立贸易站,在印度已经有了小小的立足点,现在要扩大这些立足点。葡萄牙人自信印度洋没有任何武装力量能够与自己的炮火匹敌,所以这即便不是赤裸裸的战争,也是炮舰外交的政策。

从曼努埃尔一世给索德雷的指示里,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船队如此大的规模必将产生的影响和曼努埃尔一世的雄心壮志。索德雷的任务是“守卫红海的出入口,确保麦加穆斯林的船只既不能进入红海,也不能从红海出来,因为麦加穆斯林最仇恨我们,对我们进入印度的行动阻挠也最厉害;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香料,而香料取道开罗和亚历山大港进入欧洲的那些地区”。[1]葡萄牙的地缘政治计划的规模在扩大,也在更进一步。维森特及其兄弟布朗斯(也参加了此次远航)虽然是达伽马的舅舅,但年龄与他差不多。舅甥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可能曾在摩洛哥外海一同从事海盗活动。他们同样都是不忌惮动用暴力的人。达伽马还招募了他的堂弟埃斯特旺。这次远航将是他所在家族的事业。

根据已经形成的惯例,新船队出发前举行了宗教仪式。在里斯本肃穆的十字军大教堂举行的弥撒上,达伽马被正式授予东印度海军司令的头衔,并披挂了象征帝国霸业与战争的装束。他身披深红色绸缎斗篷,戴着银项链,右手拿着出鞘利剑,左手拿着王旗,跪在国王面前。国王将一枚戒指戴到他的手指上。

1502年2月10日,在祷告声中,船队的大部分船只从赖斯特罗起航,水手亲属的泪花消逝在风中。第二批五艘船在埃斯特旺·达伽马指挥下于4月1日出发。与之前相比大大扩充的远航队伍中包括一些观察员,他们将作为目击者,记录第一手资料。有些记述者是佚名的,有些则留下了自己的姓名。这些人中有一位葡萄牙文书,名叫托梅·洛佩斯,以及一位意大利商业代理人,马泰奥·达·贝尔加莫。他们都在埃斯特旺的船队里,记载了此次远航的进展,其间,葡萄牙在印度洋的目标从和平贸易变成了武装侵略。

卡布拉尔的船队在南方大洋曾几乎全军覆灭,所以水手们如今对远航抱有畏惧之心。托梅·洛佩斯可能是个旱鸭子,对航海没有多少经验,他描绘了他们经历的天气变化。从马德拉岛——“该地区气候宜人,不热也不冷”——船队前往佛得角群岛,然后折向西南方,进入开阔海域。到了赤道附近,天气开始变得酷热难当,“无论白天黑夜,没有一丝凉意”。然后,夜空中不再出现北极星,炎热渐渐消退。接近好望角时,“天气变得极端寒冷;我们越接近那里,就越冷,我们也更难保护自己。为了御寒,我们用自己的衣服裹住身躯,吃喝很多”。[2]白昼越来越短,缩减到八个半小时,黑夜则长达十五个半小时。6月7日,洛佩斯所在的船于黑暗中突然遭遇暴风雨。船队被打散了。“只有两艘船还待在一起,‘茹利娅’号和我们的船……第三次刮起狂风的时候,风力太猛,我们三角帆的帆桁从中间断了,‘茹利娅’号的主桅也断了……山峰一般的海水向我们席卷而来——这景象让人呆若木鸡……”[3]横扫甲板的惊涛骇浪使得“茹利娅”号开始进水。水手们拼命抽水,使船只维持浮力,同时发誓赌咒,并抽签决定,假如他们能够幸存,哪些人要去朝圣感恩。他们几乎被冻僵,浑身湿透,等待风暴平息。9日,天气好转了:“我们把衣服挂出去晒干,但太阳没有给我们多少热量,我们还没有暖暖身子,就又被无数的浪头打湿了。而且还大雨如注,更是增加了我们的痛苦。”[4]在这段危险的航程中,达伽马的部下向海水中投掷圣物,期望能够安全渡过难关。这一次,所有船只都得以幸存,但在葡萄牙与东方之间往返的旅程始终是对忍耐力的极大考验,始终要承担沉船或倾覆的风险。

葡萄牙人既想在非洲东海岸经商,又想在那里建立安全稳固的立足点,作为中转站,以让在横渡大西洋的艰难旅程中被打散的船队能够重新集结和补充给养。达伽马第一次远航的时候与莫桑比克和蒙巴萨的谈判非常紧张,双方互相猜忌,所以他显然决心采纳更强硬的路线。达伽马对东方外交习惯的微妙和冗长非常不耐烦,同时坚信欧洲的大炮能够让当地人肃然起敬。他还意识到,季风是一种执拗而不可能改变的力量:季风不等人。如果当地人不迅速地服从他,他就要动武强迫他们。

他先拜访了索法拉和莫桑比克。像以往一样,双方互相猜疑,于是交换了人质,葡萄牙人携带可以隐藏的武器登陆,总算以比较友好的气氛购买了一些黄金。但他的主要目标是基尔瓦,即海岸的关键贸易港口,之前它对卡布拉尔的接待很冷淡。达伽马率领全部二十艘船到达基尔瓦,旌旗招展,并用射石炮发出一轮齐射,以宣扬葡萄牙王室的辉煌与强力。他给苏丹送去了一封简短强硬的短信,要求觐见他。但答复是,苏丹患病,不能接见他。达伽马立刻把自己的船只带到海岸,摆开极具威胁性的阵势,派遣三百五十人携带火枪、乘坐配有回旋炮的长艇登陆。“他不想见我,”总司令本人记述道,“还对我们非常不礼貌,于是我带领所有部下,全副武装,决心消灭他,乘船来到他的宅邸前,将船首靠岸,用比他更不礼貌的口吻要求他出来。于是他同意了,来到我面前。”[5]

根据编年史家加斯帕尔·科雷亚绘声绘色的记载,总司令通过翻译,训斥了这位倒霉的统治者:

我是我的国王的奴仆,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人和那些在船上的人,都会服从我的命令。你要知道,只要我愿意,就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把你的整个城市化为灰烬。如果我想要屠戮你的人民,他们全都会被烧死。

他继续说,他“会扭住苏丹的耳朵,把他拖到海滩,用铁锁套住他的脖子,把他带走,将他在印度各地展出,让所有人都看到,不愿意服从葡萄牙国王是什么下场”。[6]

达伽马要求获得贸易权,并要求苏丹向葡萄牙国王每年缴纳大笔贡赋。不幸的苏丹必须升起葡萄牙王旗,以表示臣服于葡萄牙国王的宗主权。这是为了彻头彻尾地羞辱苏丹。贡赋则分两批支付,第一批在隆重典礼中交付,用托梅·洛佩斯的话说,“鼓乐喧天,大家欢呼雀跃”(他这么说可能带有讽刺意味),海滩上一大群妇女呼喊着“葡萄牙!葡萄牙!”[7]她们这样呼喊,可能是出于畏惧,而不是喜悦。斯瓦希里沿海地区都感受到了葡萄牙炮舰外交赤裸裸的威胁。7月27日,达伽马继续驶往马林迪,当地苏丹是他的老友,热情(不过有些紧张)地接待了他。

这一次跨越印度洋的航行平安无事。8月20日,整支船队抵达安贾迪普群岛,他们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袭掠了附近的一些港口,包括霍纳瓦尔和巴特卡尔。根据科雷亚的记载,达伽马直截了当地向此地缩手缩脚的国王宣布:“这是我的主公葡萄牙国王的船队,他是海洋、世界与这片海岸的君王。”[8]船队从安贾迪普群岛继续南下。9月初,船队抵达德里山,此地是一块突出的海岬,周围有一片掩护它的潟湖,位置在坎纳诺尔以北。这是沿着马拉巴尔海岸经商的商船遇到的第一个或最后一个中转港口,来自红海的香料商船普遍在此暂时停留,以补充淡水、木材和食物。达伽马的二十艘船和数千人就在潟湖内停船落锚。据托梅·洛佩斯记载,坏血病又一次对水手们施以沉重打击。他们为病人搭起帐篷。虽然得到了大量橘子,很多病人已经病入膏肓,最终有六十或七十人死亡。其他病人身上则出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新症状。他们两腿之间长出了瘤子,这可能是热带寄生虫造成的,不过显然并不致命。

德里山顶峰的海拔为900英尺,是一个居高临下之地,从顶峰可以俯瞰周边,并筹划海上的伏击作战。达伽马和他的索德雷亲戚年轻时可能在摩洛哥沿海从事过类似的行动。他们的任务是扼杀印度与红海之间的穆斯林贸易,但也要为卡利卡特大屠杀复仇。很多人无疑也热切希望为自己捞一笔油水。1502年9月29日,机会来了。一艘阿拉伯三角帆船出现在北方。达伽马率领一队船只出海,射石炮严阵以待。

转向征服:达伽马第二次远航的舰队规模是第一次的六倍

好几位目击者记述了随后发生的战斗。意大利商业代理人马泰奥·达·贝尔加莫大感震惊,在写给自己雇主的信中语焉不详。“我们没有参加。葡萄牙人告诉我们,这不关我们的事,”他写道,“而且此事的一些细节,此时此地还不方便透露。”[9]葡萄牙文书托梅·洛佩斯就没有这么沉默寡言了。他可能是第一个对葡萄牙人征服印度洋的手段与心态加以批评审视的人。

这艘船叫作“米里”号。它刚从红海返回,船上载着约二百四十名男子和一些妇女儿童,其中很多人刚参加完在麦加的朝觐。这艘船显然有武装,载有一些火炮。乘客中有一些富裕的卡利卡特商人,其中一人是马穆鲁克苏丹在卡利卡特的代理商朱哈尔·法基,他是一位颇有地位的富商,拥有好几艘船。

达伽马或许感到意外,“米里”号未做抵抗便投降了。马拉巴尔海岸沿线有一些得到严格遵守的规矩。如果在某些海域遭到当地海盗拦截,只需要付一笔买路钱就可以了。商人们腰缠万贯,自信可以用金钱换得安全通行。法基首先提议了一个价码。他表示愿意出资修理一艘葡萄牙船只损坏的桅杆,并在卡利卡特为所有葡萄牙人提供香料。达伽马拒绝了。这位商人又试了一次:他愿意把自己、诸多妻子之一和一个侄子作为人质交给葡萄牙人,随后给达伽马的四艘最大的船装满香料。这个条件显然比刚才提高了很多。人质将留在葡萄牙船上。他的另外一个侄子会上岸去安排交易。另外,他还保证促成在卡利卡特被扣押的葡萄牙货物都物归原主,并在卡利卡特和葡萄牙之间确立友好关系。这等于是邀请葡萄牙人参与香料贸易。如果过了十五或二十天,这些承诺还没有兑现,总司令就可以任意处置人质。达伽马依然不为所动。他命令法基告诉商人们,交出手头现有的所有财产。法基越来越感到震惊,他带着尊严答道:“我指挥这艘船的时候,他们都服从我的命令。现在你是主子,你自己告诉他们!”

据洛佩斯记载,商人们“没有受刑”,交出了自己愿意交出的财物,显然船上还藏有大量财物。根据某些记载,葡萄牙船长们对达伽马颇有些讥讽,因为他顽固不化,既不肯接受对方提出的条件,也不愿意彻底洗劫商船。洛佩斯显然十分震惊。达伽马秉承某种怪异的原则,不肯直截了当地去抢劫,真是不可理喻:“想一想船上留着的那些珠宝和其他贵重财物!那成罐的油、黄油、蜂蜜和其他商品!”[10]

达伽马有其他的计划。让“米里”号乘客难以置信的是(或许葡萄牙船队的许多人,出于不同的原因,也无法相信),“米里”号被拆除了舵与索具,然后被长艇拖曳到一段距离之外。葡萄牙炮手登上“米里”号,安放火药,然后将其点燃。穆斯林将被活活烧死。

“米里”号上的人们现在意识到事态严重,精神百倍地想办法自救。他们设法扑灭了火,并搜罗出能找得到的所有武器、投射兵器和石块。他们决心战斗到底。葡萄牙长艇返回,准备重新点火,但遭到“米里”号上男女乘客一阵冰雹般的射击。长艇被迫后退。他们企图炮击丧失了活动能力的“米里”号,但长艇上的火炮是很轻型的那种,无法对大船造成严重的损害。即便在很远的地方,葡萄牙人也能看得到“米里”号上的妇女捧着珠宝和其他贵重财物,恳求总司令饶命。托梅·洛佩斯写道,有些人举着自己的小孩子,“我们明白他们是在恳求开恩”。他的记述语调越来越心烦意乱,对达伽马的暴行也越来越无法理解。“男人们打着手势,表示他们愿意付一大笔赎金……毫无疑问,他们愿意交出的钱足以赎回所有被囚禁在非斯的基督徒,还会剩下极多的财富给我们的国王陛下。”[11]达伽马躲在船上,透过一个观测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米里”号上,乘客们开始用床垫、围栏和能找得到的一切东西来构筑壁垒。他们决心死战到底,即便牺牲,也要让敌人付出惨重代价。

一连五天,丧失活动能力的“米里”号在酷热难当的海上漂流。洛佩斯所在的船跟随着它,船尾拖曳着另一条缴获的穆斯林船只。第五天,他们奉命消灭“米里”号。“我们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洛佩斯写道,“今天是10月3日,星期一,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12]

他所在的船逼近“米里”号,来到它的侧舷。一门大炮于抵近距离在“米里”号甲板上轰出一个大洞,但葡萄牙人严重低估了对方的抵抗意志。“米里”号用抓钩抓住了他们的船,“事出突然,非常迅猛,我们都没有时间从战斗平台上抛掷一块石头”。战局旋即逆转。葡萄牙人遭到突然袭击,吃了大亏。“我们当中许多人没有携带武器,因为我们以为对方手无寸铁。”[13]他们不得不匆匆将甲板下方舱室里被囚禁的穆斯林俘虏锁起来,然后去面对“米里”号的猛烈攻击。“米里”号船体更高,向葡萄牙船只甲板倾泻出暴风雨般的投射武器,以至于炮手无法接近自己的炮位。葡萄牙水手用弩弓打倒了一些攻击者,但有四十名水手在长艇上。他们人手不够,不得不退缩:“我们当中只要有一人在敞开的甲板上露面,就会遭到二十或三十块石头的袭击,有时还有箭射来。”[14]

两艘船缠斗起来。激战持续了一整天。穆斯林打得非常疯狂,不畏惧任何伤痛;“他们凶猛地向我们扑来,这真是非同寻常的奇景。我们打死打伤很多人,但他们丝毫不犹豫,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痛。”[15]洛佩斯看到自己周围的形势越来越危急。“我们全都负伤了。”[16]十四或十五名葡萄牙水手被堵在艏楼内,成群的穆斯林企图猛攻进去。大多数葡萄牙人放弃了自己的岗位,逃向甲板下方。只有洛佩斯和船长乔万尼·博纳格拉齐亚还留在上层,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战。博纳格拉齐亚不知从何处找到一块胸甲来保护自己,此时胸甲已经在石块的齐射打击下凹陷变形,系带也脱落了。一名敌人冲到他面前,胸甲却从他身上滑落了。博纳格拉齐亚在战斗嘈杂中转过身来,喊道:“文书托梅·洛佩斯,大家都走了,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17]

是时候逃走了。两人放弃了岗位,把艏楼让给了“米里”号乘客。“他们高声呼喊,仿佛已经战胜了我们。”穆斯林还占领了艉楼。集合起来支援船长和文书的水手们看到形势已经绝望,于是跳入大海,被小艇救起。“我们的船上已经只剩几个人了,几乎全都负了伤。”[18]更多人从“米里”号跳到葡萄牙船上以替换伤员,不过有几个人不慎坠海淹死了。船上剩余的葡萄牙人被包围在艏楼下方的甲板处,尽可能地躲避敌人的投射武器。“他们打死了我们的一个人,打伤了另外两三人。我们很难保护自己、抵御石块的袭击,尽管船帆对我们有一定的掩护作用。”[19]

对葡萄牙人来说惨败已经近在眼前,这时他们的敏锐思维救了他们。另一艘克拉克帆船“若亚”号驶向“米里”号,佯装要强行登船。战局又逆转了。穆斯林攻击者为自己的船担心。他们匆匆逃回“米里”号,解开抓住葡萄牙船只的抓钩。精疲力竭的葡萄牙幸存者于是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欣慰。

“米里”号乘客的奋起自卫失败了。他们的末日降临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达伽马率领六七艘最大的船,紧跟着因为没有舵而在广阔海域漂流的“米里”号。风浪很大,无法强行登船,所以“米里”号的死期被推迟了很久,这最后的垂死挣扎十分恐怖。随后的四天四夜,葡萄牙人追踪自己的猎物,向其开炮,但没有收到什么效果。第五天早上,有人从“米里”号游泳过来,带来了一个提议。他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愿意将绳索的一端固定在“米里”号上,好让葡萄牙人把它拉近并烧毁。他还告诉葡萄牙人,“米里”号上已经没有战利品可以掳掠了;所有贵重物品、货物和食物都已经被投入大海,免得落入葡萄牙人手中。洛佩斯对穆斯林的斗志和勇气做了最后的致敬:“战斗期间,我们有时看到中箭的人自己把箭拔出来,扔回我们的方向,并继续战斗,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负伤。”[20]“就这样,”他严厉地谴责道,“在许多场战斗之后,总司令残酷无情地烧毁了那艘船,把船上的人全部活活烧死了。”[21]

据说,在“米里”号沉没之前,达伽马从船上救起了一名驼背的领航员和大约二十名儿童,并命令他们皈依基督教。

“米里”号缓缓走向末日的恐怖命运令后世的许多葡萄牙评论者震惊而困惑,尤其是印度历史学家更视其为从海上侵犯的西方帝国主义的开始信号。这是两个自给自足、互相无法理解的世界之间的第一次暴力碰撞。“这是闻所未闻的,”一位穆斯林统治者曾说,“竟然要禁止别人在大海上航行。”[22]尽管葡萄牙人被定性为海盗,达伽马的动机——并非为了掳掠财物而在海上大开杀戒——也实在令人费解。他可能相信要以恐怖手段震慑敌人,并且他的这种信念过于极端。但是,这样想的人不是只有他一个。葡萄牙人来自一个充满激烈竞争、根深蒂固仇恨的环境,并且在那个环境里的人们致力于将最先进的技术应用于航海和火炮。他们来到印度洋的时候,对伊斯兰世界的观念非常狭隘,因为其是在摩洛哥海岸与穆斯林冲突的条件下获得的。1494年在托尔德西利亚斯瓜分世界的两大伊比利亚强国受到历史与环境的塑造,只相信垄断贸易和十字军圣战的责任。

在马拉巴尔海岸,“米里”号事件不会被遗忘,更不会被原谅。数百年间,人们对它铭记不忘。有一句西班牙谚语说,严重的罪孽会投下很长的阴影。但是,达伽马的暴力活动才刚刚开头。他已经热血沸腾。


[1] Subrahmanyam,Sanjay. The Career and Legend of Vasco da Gama. Cambridge,1997,p.190.

[2]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p.203-204.

[3]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05.

[4]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05.

[5] Subrahmanyam,Sanjay. The Career and Legend of Vasco da Gama. Cambridge,1997,p.202.

[6] Correia(or Corrêa),Gaspar. The Three Voyages of Vasco da Gama.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Henry Stanley. London,1879,pp.295-296.

[7]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17.

[8] Correia(or Corrêa),Gaspar. Lendas da India. 1 vols. Lisbon,1860,p.290.

[9]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330.

[10]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5.

[11]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6.

[12]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7.

[13]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7.

[14]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8.

[15]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8.

[16]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9.

[17]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9.

[18]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29.

[19]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p.229-230.

[20]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31.

[21]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é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31.

[22] Sheriff,Abdul. Dhow Cultures of the Indian Ocean. London,2010,p.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