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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讲 沙场百战终称雄

16.父子反目:铁木真与王汗彻底决裂

在塔塔儿部和篾儿乞部相继灭亡后,草原六雄只剩四雄。新的草原势力格局,似乎对铁木真越来越有利了。虽然此前铁木真一直用忠诚回报着自己的义父王汗,然而随着蒙古部落的日益强大,王汗对铁木真越来越不信任了。一场不可避免的决裂终于要发生了。那么,铁木真是如何与王汗决裂的,导火索又是什么呢?

与桑昆结成安答

铁木真与王汗早已心生嫌隙。这个道理很简单,虽然两个人是义父跟义子的关系,但是古今中外的政治舞台上,政治人物之间哪有什么亲情啊?亲生父子反目成仇的故事多的是。

唐太宗李世民,一代英主,杀兄屠弟,把他的哥哥太子李建成、弟弟齐王李元吉全杀掉,而且满门抄斩,逼得老爹退了位。像李世民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讲亲情,对自己的父亲、兄弟、儿子下手都挺狠。更何况铁木真跟王汗只是义父义子的关系,所以这种联盟维持不了多久。除非铁木真永远给王汗当儿子,永远低三下四地听王汗的。铁木真是一代人杰,雄才大略,又怎么可能永远臣服于王汗呢?

再者,当时草原上的形势也决定了铁木真与王汗之间必然要有一拼。咱们讲过,蒙古高原本来是六雄并立,现在铁木真的蒙古部灭了东边的塔塔儿部,王汗的克烈部灭了北边的篾儿乞部,西边还有乃蛮部,南边还有汪古部。铁木真也好,王汗也罢,任何一个人,要想统一蒙古高原,肯定早晚要把对方吃掉。

铁木真曾经跟王汗联手去打乃蛮部,结果王汗听了札木合的挑唆,背信弃义撤兵了。王汗撤兵之后,又被乃蛮部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铁木真派人把他们救了出来。那个时候,王汗确实也很感动:其实我这一辈子挺惨的,当初我叔叔夺了我的汗位,幸亏也速该把我救了;后来我那弟弟又把我赶到西夏,我只能流浪,喝羊奶、骆驼血,是铁木真救了我;现在铁木真又救了我一回。我希望铁木真能跟我儿子桑昆结拜,结拜之后,铁木真就正式成了我们家的人。

铁木真当然表示同意。铁木真觉得王汗说的也对,既然他让我跟桑昆结拜,这好歹对他也是一个约束。因为我是真心把他当作父亲,但他未必真把我当儿子。既然现在他提出来,让我跟桑昆结拜,这怎么着也是件好事儿。

于是,铁木真来到王汗的部落当中,在美丽的图拉河畔,歃血为盟,跟桑昆结为安答。这样一来,从表面上看,两边的关系似乎更铁了。而且铁木真和桑昆发的誓言也是掷地有声:以后打仗的时候咱们一块儿打,打完了之后平分战利品;如果有人挑拨咱们的关系,咱们谁都不要相信他的话;万一被人挑拨了,咱们一定要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讲清楚,消除误会;咱们两部要世代友好,永结安答。

桑昆的头脑很简单

从古今中外的历史中,我们不难看出,这样的政治契约从来都不是牢不可破的。在利益的驱使下,今天的朋友可能是明天的敌人,而今天的敌人为了共同的利益,随时可以结成新的联盟,所以不能把誓言太当回事儿。

图拉河会盟刚一结束,双方马上就分裂了,而且打起来了。起因是什么呢?铁木真想把两部的关系弄得更牢靠一点儿,所以就到王汗部落去提亲。铁木真的提亲很有意思,他让王汗的女儿嫁给自己的长子术赤,然后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汗的孙子,也就是桑昆的儿子。

听起来不对啊,这辈分乱了。铁木真是王汗的养子,那王汗的女儿就应该是铁木真的干妹妹,也就是术赤的干姑姑。所以,他让王汗把女儿嫁给术赤,实际上是给王汗降了一辈。当然,当时的草原民族还实行收继婚制度,对辈分不是很在乎。铁木真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桑昆的儿子,这个辈分倒是对的。

铁木真派使者去提亲,桑昆很愤怒地拒绝了。桑昆为什么要拒绝呢?桑昆说,咱们家的孩子嫁到他家,只能在门口冲北边坐着。她本来是铁木真的妹妹,现在变成铁木真的儿媳妇了,她降辈了,只能服侍人家。反过来,他们家的闺女要是嫁过来,却要坐在上首冲着南边的门框坐着,这个我绝不答应。

因此,桑昆就把这门亲事给回绝了。提亲的使者回来跟铁木真汇报,您一片好心,让桑昆这小子当成驴肝肺了,他给回绝了。

铁木真心中十分不快。这个时候,札木合、阿勒坦、答里台、忽察儿这帮人走进了桑昆的大帐,开始挑拨离间。札木合跟桑昆讲,铁木真这个人,别看他在口头上认你父亲为父,实际上他瞧不起你们,他想把你们的部落给吞并了。据我所知,铁木真跟乃蛮部暗通消息,想勾结乃蛮部把你们灭掉。咱们绝不能上他的当,咱们得先下手为强。你要是怀疑我说的话,你可以问铁木真的这俩叔叔、一哥哥,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桑昆就问阿勒坦、答里台、忽察儿三人,札木合说的对吗?这三人频频点头,没错。

甚至还有别的投奔过来的蒙古部落贵族,声泪俱下地跟桑昆讲,只要老大您发话,您令旗指到哪儿,我们就跟您打到哪儿,哪怕是万丈深渊,我们都跟着您往下跳。

桑昆是个蠢货,被这些人七嘴八舌一忽悠,他本来就很简单的大脑,这个时候就变得更简单。桑昆真的认为打败铁木真不在话下,自己应该是草原的雄主,飘飘然忘乎所以。

于是,桑昆派人来找自己的父亲,把札木合这些人说的话跟王汗讲了,铁木真要来攻打咱们,因此咱们要先下手为强,绝对不能让铁木真占了先。

王汗是只老狐狸

桑昆为什么这么恨铁木真呢?铁木真是他父亲的义子,他担心铁木真觊觎克烈部的汗位,担心他爹一死,铁木真过来说我也是你爹的儿子,我也有权继承克烈部,所以他一定要弄死铁木真。

王汗还真没桑昆这么糊涂,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别听札木合的,我跟铁木真情同父子,他是我干儿子,是你安答,他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的。

桑昆一看,派使者去见他父亲不管用,过了几天,自己骑马亲自来了,跟王汗讲,您说札木合是小人也罢了,现在铁木真的亲叔叔、堂叔、堂哥都跑来归顺咱们,给咱们传递消息,他们都说铁木真要对咱们不利。札木合的话,您可以不信,这些人基于正义,基于良心,主动揭发铁木真的恶行,这您总不能不信了吧?

这么一来,王汗也有点儿犯糊涂了,就跟桑昆讲,你看铁木真多次帮我解脱危难,咱们应该念着人家的好,不应该背叛人家。而且我也老了,我希望我活着的时候别被人砍,落得个身首异处。

王汗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桑昆,我不想跟铁木真打仗,但是话锋又一转,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你怎么干我不管,不过我觉得谨慎点儿好。

王汗真是一只老狐狸,或者说是根老油条。表面上看,他好像在维护铁木真,实际上还是轻信了桑昆,但又不明确支持。桑昆一看父亲是这种态度,非常生气,摔门就走。

桑昆回去之后,就跟札木合这帮人合计,要是直接攻击铁木真,胜算不是很大,就算是打赢了铁木真,自己的损失也会很大。那怎么办呢?我们把铁木真骗出来,给他摆个鸿门宴。他原来不是向我们提亲,被我们给拒绝了吗?现在我们答应婚事,骗他来,酒宴上把他干掉,这样最省事。

草原上的民族结亲,要吃一种食物。是什么呢?羊脖子。为什么要吃羊脖子呢?羊脖子是羊的头部跟躯干结合的地方,这个地方的骨头最紧密,所以吃羊脖子就表示结亲的两个家族,还有新人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牢不可破。

桑昆派人给铁木真带信说,我亲爱的安答,以前你提亲我没同意,是当时我想不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来我们家吃羊脖子吧。

铁木真一听,挺高兴,我义父和安答到底还是懂事的,前些日子没想明白,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现在想明白了就好。铁木真高高兴兴地翻身上马,带了十个随从,就奔桑昆的营地吃羊脖子来了。

改变命运的巧合

铁木真走到半道上,经过了蒙力克的住处。

咱们讲过,蒙力克是当年也速该托孤的老臣,虽然蒙力克一度抛弃了铁木真母子,但是铁木真这个人对下属都是有情有义,没有因为当年蒙力克出走就嫌弃他。现在经过蒙力克的家,铁木真就想进去坐坐,喝杯酒再走。

于是,铁木真翻身下马,带着随从走进了蒙力克的家。蒙力克一看大汗来了,喜出望外,一看铁木真就带这么几个人,问,您这是要上哪儿?

铁木真就跟蒙力克把这前因后果一说。蒙力克一听,说大事不好,您可千万不能去。为什么不能去呢?原来桑昆为什么不答应亲事?因为他是个蠢人,他不是明白道理的人,他怎么可能睡一觉就想明白了。他现在请您去吃羊脖子,我看此去凶多吉少,他是要害您,您千万不能去。您如果还抱着一丝侥幸,也不能自己去,可以派您手下的人先去,您随后慢慢赶到。

铁木真一听,有道理,就派了自己的两个手下,你们先吃羊脖子去吧,我已经喝高了,就在蒙力克家住下了。你们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这两人到了桑昆的营地,对桑昆说,我们家主公路上喝醉了,让我们先来吃羊脖子了。羊脖子在哪儿呢?快摆上吃吧。

桑昆这个气呀,我是想把你们主公骗来杀死,谁给你们准备羊脖子吃了?桑昆赶紧叫来札木合、阿勒坦这些人商量。铁木真太狡猾了,他居然没来,这怎么办?札木合这帮人就出主意,不怕,就算他没来,他也已经走到半道上了,而且他现在就算怀疑咱们,他也绝对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做认真的准备。所以我们应当立即出兵,偷袭铁木真。

桑昆一听,好主意,大家回去准备,明天咱就出兵。

阿勒坦有个弟弟叫也客扯连。这个也客扯连,不是前边讲过的也遂、也速干的爹,只是同名。他是阿勒坦的弟弟,也是铁木真的堂叔。也客扯连跟着阿勒坦已经背叛了铁木真。也客扯连回到屋里,跟媳妇开玩笑说,明天我们就要对铁木真动手了,要宰了铁木真,这个时候要是谁把这消息告诉了铁木真,这铁木真得给他多少赏赐啊?也客扯连这是开玩笑,跟他媳妇说着玩儿的。他媳妇一听,赶紧“嘘”了一声,隔墙有耳,你别胡说了。也客扯连说行,那就不说了。

无巧不成书,夫妻俩的玩笑被他们家的一个牧马人听见了,这个牧马人叫巴歹。

机警的牧马人

巴歹一听,他们居然要害铁木真。巴歹也是蒙古部落的人,跟着主人阿勒坦那些人背叛了铁木真投到了克烈部,但是巴歹对铁木真没有仇恨。现在听说他们要害铁木真,巴歹就想去报个信。但是这两口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呀?万一报个谎信怎么办?

巴歹赶紧跑出来,找到了自己的一个伙伴乞失里黑,把听到的这些话告诉了他。乞失里黑一听,对啊,如果消息是真的,咱们一定要去给铁木真可汗报信,但是咱们先得了解清楚是不是真的。

乞失里黑来到了也客扯连的帐篷,想探听消息。到了帐篷门口一看,也客扯连的儿子在那儿磨箭头呢,一边磨一边嘟囔,明天就宰了铁木真,明天就宰了铁木真。也客扯连的儿子一抬头,看见了乞失里黑。也客扯连的儿子就跟乞失里黑讲,今天甭管你听见了什么,还是看见了什么,你要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要是泄露了一星半点儿,我杀你全家。

乞失里黑赶紧点头说,没问题,你放心,我今天就是瞎子,就是聋子,我什么也没听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也客扯连的儿子说,这就对了,你去把咱们家的马喂好,准备两匹最好的马,明天我要骑。

乞失里黑回来跟巴歹一说,哥俩一合计,这事儿百分百可信了吧,又是磨箭,又是让我们准备好马,他明天肯定是要打仗啊。咱们一定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铁木真可汗,不能让他遭了毒手。

于是,这哥俩立马宰了一只羊,煮熟了,胡乱吃了几口,剩下的肉往行囊里一塞,当作路上的干粮。然后两人上了马,一溜烟就去找铁木真。见到铁木真之后,两人翻身跪倒,先是一番自我介绍,然后报告了桑昆那帮人明天要对铁木真下手的消息。我俩也是蒙古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可汗遭此毒手,所以我俩冒着生命危险跑出来向您报信,如果我俩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铁木真一看这两人发这样的毒誓,当然相信这两人说的是真的了。看来桑昆这小子实在不是个东西,幸亏蒙力克老爹把我留住了,没让我去,否则的话,这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呀。

所以,铁木真特别激动地扶起了巴歹和乞失里黑。你俩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也不会忘,不但我不会忘,我的后世子孙也会永远记住你俩。

逢凶化吉的法宝

每到关键时刻,总有人给铁木真通风报信,说明铁木真确实很会收买人心。

铁木真能够统一草原,称霸世界,并不仅仅依靠个人的才能,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格魅力让众多英雄豪杰为之倾倒。这样一来,他每到危急时刻,总有人能够出手相助。从少年时代大难不死,到如今多次逢凶化吉,可以说是在众多英雄豪杰的帮助下,铁木真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那么,铁木真会如何报答这两位前来报信的牧马人呢?

铁木真建国之后,大封功臣,一共封了八十八个千户长。巴歹是第五十五个,乞失里黑是第五十六个,还加了答剌罕的封号,成为答剌罕千户长。

答剌罕不是官名,而是一种封号。铁木真一共封过三位答剌罕,除了巴歹和乞失里黑之外,就是前面讲过的锁儿罕失剌,也就是赤老温和沉白的父亲。答剌罕在蒙古语中是自由人的意思。

答剌罕有很多特权,比如说宴会的时候,他们的待遇跟蒙古亲王的待遇是一样的。见大汗的时候,他们可以随身配刀,他的侍卫可以带着箭筒。你说你带刀搞刺杀的时候,四周卫士一拥而上就把你收拾了,但远程射箭就很难防了。这说明对他们非常信任。他们上战场打仗抢劫来的财物都归自己,不用上缴。他们还可以自由选择牧地,觉得哪儿水草丰美,就可以在哪儿放牧,甭管这是谁的牧场。他们还可以不经通报就出入大汗的宫帐。而且这些特权是可以世袭的,后世子孙永远可以世袭。

这是铁木真建国之后,给巴歹和乞失里黑的封赏。

眼前的事儿,是桑昆要进攻了,铁木真还没回到自己的营地呢。铁木真快马加鞭,回到了自己的营地。蒙古牧民平时要放牧,人都散出去了,真正在铁木真营地里边的没有多少人。铁木真把外边的人召集回来是需要时间的。人家桑昆已经领着人马杀过来了,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铁木真在这样十分不利的情况下跟桑昆开战,结果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