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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然后,看了看地面,似乎无奈地扬了扬眉,道歉:“抱歉,不小心失手了…这一次的赌约算是没有完成吧!三个月后,我再来找你。”

“唐兄,再会。”

南楚就那样振衣而起,向门外走去,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杀他的。

 

“来世再会…”忽然,他听见背后的唐诤轻轻笑了一声。

大惊。他下意识地拔剑,反手护住背部空门——然,已经迟了…电般回头,看见的却是那滴晶莹的泪,在唐诤手指间一闪而逝。他只觉得背后微微一凉,仿佛这早春江南的风忽然破体而入,酥酥懒懒的——相思泪!唐诤竟还有一滴相思泪!

“唐兄!”他震惊,心底蓦然悲痛莫名。

但是…但是、他哪里来的相思泪?唐诤方才明明已经用掉了最后一粒!

南楚的目光停在方才酒水泼过的地上,然,光洁的木地板上没有任何腐蚀损坏的迹象——恍然明白了什么,他苦笑。

“你根本就没有下毒!对不对?方才两杯酒都是没毒的!”

毒发作的很快,死灰色迅速漫上了他的眼睛,看着唐诤,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一开始…你就想骗过我吧?然后…等我以为你死了离去时,再、再从背后杀了我…”

——谁都无法背对着唐门高手,甚至萧忆情也不能!

南楚的眼睛里已经完全充溢了死亡的颜色,然后,由于毒药的作用,有一滴一滴的奇怪的液体,从他缓缓合拢的眼角流下:“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那是泪。

“南兄…我负你。”唐诤忽然叹息,目光沉痛,“然,事关唐门生死,在下不得不…”

一边说着话,青衣飘动,他已经从敞开的天窗里掠了出去——秦婉词应该还在楼下等候,楼顶上才是没有敌人的——他早已算好了方位。

他刚一掠出,身子还只探出屋面半个,却发觉外面的阳光实在耀眼——耀眼的如同闪电。

然后,闪电忽然贯入胸肺…

“奉楼主之令,候君已久。”

随同他身体重新跌落地板的,居然是湖蓝衫子的少女——手弹雪亮的怀剑,露出洞察一切的微微冷笑。不知何时,秦婉词居然早已不在那棵树下!

“南公子,真真吓煞人——幸亏楼主料事分毫不差,不然、不然…”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秦婉词连忙上去扶起南楚,从怀中取药给他服下,“你说你了解他,难道他不了解你吗?”

 

 

三月的风吹来,然,整个楼里却是空空荡荡。

南楚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秦婉词关切而含着爱意的眸子。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垂到脸上的一绺秀发——经历了那样的生死,心底里深藏的感情终于掩饰不住。

他侧头看一边的唐诤的尸体,忽然,看见死人闭合的眼角,有晶亮的东西闪动。

 

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第二篇 碧玉簪

 

碧玉簪。

一支非常名贵的碧玉簪,玉质温润纯净,琢磨得玲珑剔透。

那是洛阳名士谢梨洲在小女儿行笄礼之时送的。

谢家几代都出名臣烈士,到了谢梨洲一代更是做到了朝中礼部侍郎。卸任还乡后回到洛阳,便成了当地不容质疑的地方头面人物,被尊称为“谢阁老”——真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而谢家更是书香礼义传世的人家,父慈子孝,门风肃然,举城莫不称颂。

就是那枝给唯一的女儿绾发用的碧玉簪上,也用金丝细细镶着几个字:“烈烈真性,脉脉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连小儿女的饰物上,也如此煞费了苦心,可见是怎样方正严谨的人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集忠孝节烈于一门,代代出一两个名垂方志的人物。

——最近洛阳街头巷尾传诵着的,就是谢家最小女儿的节烈故事。

 

谢家的小女儿闺名冰玉,年方十五,许字金陵某世家公子。

二月男方迎娶,途中经过崂山,不幸遭遇当地横行肆虐已久的山匪“九匹狼”。未婚夫被杀,家丁或死或伤,匪首苍狼见其美,掠回山寨,逼娶为压寨夫人。

谢小姐从容对答:“丈夫先丧,请容妾身以酒祭之,再奉新人不迟。”

匪首喜其诺,立刻备办了祭品酒水,送至帐外。

小姐一身素衣,脂粉钗环尽去,唯留碧玉簪挽发。容光绝美,气质高华,顾影徘徊,悚动左右,而终令人不敢生出强力逼迫之心。匪首苍狼惊为天人,对左右言道:“早听说大户人家小姐不同一般婆娘,今日可总算见着怎生个不一样法了。”

谢小姐对坟哀泣方毕,听此言,忽然微微笑而答:“冰雪节操,今使君知之——”

后退,拔碧玉簪,用力刺入咽喉。血出如瀑,气乃绝。

众匪惊动上前,自其袖中寻得白绫一幅,上有血书数行,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自此,方知遇袭之时,其死心便已决。苍狼惋惜良久,复大怒,尽杀所掳掠之人,并掘其夫之坟,戮尸泻忿。扣谢冰月遗体,向谢家索要赎金十万。

 

讯息传来,洛阳轰动。

士林中,谁个不称羡孩子的父亲教女有方,门第生辉?由一些德高望重老者牵头,向朝廷礼部上了奏章,尽叙谢家女子之贞烈。朝廷下旨,令地方筹措建碑立坊、以嘉其志,其父教女有方,重新起用,拜礼部尚书。

数日,赎金交后,棺木返回洛阳。

棺到之日,全城出街相迎,更有妇孺沿路供香花蜡烛,献于烈女。

谢阁老不顾污秽,开棺抚尸而泣,恸曰:“有女如此,老夫何恨!”

周围百姓纷纷叹息,却不曾留意阁老的脸色瞬间有变,然后收泪,盖棺,神色复杂地匆匆催促府中仆人:“快将小姐的灵柩运回府上,准备明天下葬!”

才停棺一天,谢家就决定下葬了,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意外——按理说,出了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是该多停一些时日,好让人来吊唁的。

然,殡还是出了。大葬,风光无比,一时洛阳城里又是人山人海。

 

 

“是谢家的小姐死了?…”朱雀大道边的高楼上,一位白衣公子看着底下的送葬队伍,微喟,“崂山那九匹狼,也实在让人看着碍眼的很——什么时候,是该清扫一下了…”

“那个小姐,我还有些印象…倒和平常闺秀很有些不一样。”旁边的绯衣女子回答。

“你看——”绯衣女子身子忽然一震,轻推他,“棺木底下!”

白衣公子随她所指望去,看向送葬队伍中那口上好楠木棺材的底部,脸色蓦然也是一变!

血!有鲜红的血从棺木的缝隙里流出!

两个人同时从高楼上掠下,在围观人的惊呼中落到了殡仪队中,推开众人,来到棺前。

绯衣女子伸手从棺上沾了一滴血,放在鼻下闻了闻,对白衣男子点头:“不错,果然是活血!”

“里面有动静。”萧忆情俯身细细听了听,也道,“好象还有心跳。”

“你们干什么——来人,快…”谢阁老不知为何意外慌乱地挤了过来,厉声叱着,却在看见来人的面貌后软了下来——“萧、萧公子…?”

洛阳城里的每一个人,看见这个病弱的年轻人莫不敬畏三分,连大名鼎鼎的阁老也不例外。

“开棺!”绯衣女子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吩咐,“你女儿还活着!快开棺!”

众人哗然,好事者更是把街中心挤了个水泄不通——“靖姑娘哪里的话…冰月她死了都好几天了,可不要说笑。”谢阁老一边勉强地笑笑,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抹去额头流下的汗水,“老夫昨天还开棺看过小女的尸身,没错的,已经、已经是舍身成贞了…”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是吗?…原来你是故意的!”阿靖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一方的大儒名士,嘴角忽然有冷酷的笑意——“你是有意要活埋女儿吗?!”

她蓦然挥剑反手平削,楠木的棺盖在绯光中直飞了出去!

“哇!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