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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苏摩真不该这个时候走…此刻如果他还在,局面也会好一些吧。”白璎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埋怨,“总是这样一意孤行啊…也不管族人和国家,只是逃避责任。”

真岚沉默片刻,仿佛斟酌着言辞,缓缓道:“他在白塔顶上回来后,据说伤势一直不曾好起来,而且阿诺趁机在他体内作祟,病情越发不能受到控制。如今他就算留下,也未必有用…他去哀塔,恐怕也是有苦衷的吧。”

“一直不曾好起来?”白璎却是一惊,霍地坐起,“怎么会?那一日,他不曾和魔直接交手,怎生会受了那么重的伤?”

真岚摇了摇头,眼神也是复杂:“我不知道。”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但是,你我都应该相信一点:海皇他不是逃避责任的人——他会竭尽全力去做他想做的事,哪怕用的是别人难以理解的方式。”

白璎浑身一震,仿佛这句话击中了心底,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是的,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真岚,没有想到,你竟是了解他的。”她用冰冷的手指握紧他的手腕,不再掩饰内心的恐惧,说出了心底的话:“我很担心他…他、他这样决然的离开,大概是意味着不再回来了啊。”

真岚无语低头,却看见了自己手心那个正位的金色五芒星,眉梢蓦地一跳,心里有沉沉的声音响起,滚过耳际——

“殿下…治修和我说,曾在海皇手心里、看到过一个逆位的五芒星符咒。”

正位和逆位、两枚一模一样的五芒星符咒,以及周围环绕的万字形花纹…这样的东西,似乎来自于上古某个隐秘的咒术。

他苦苦思索,却始终想不起那个咒术的真正含义。

万里之外,茫茫的碧海上只有海风呼啸。

一叶小舟如同浮萍一般漂流海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向着一个地方浮去,在短短两个月里,他们从镜湖出发,已经渡过了万里的路途,穿过了传说中无人可渡的怒海区域,一直漂到了这个除了海鸟和鱼类之外、没有人类足迹的地方。

一路颠簸,舟上居然还是如此平稳干净,甚至有人在日光下躺在船头和衣而眠,面容宁静,长发飞扬。

“海皇,哀塔已经快要到了。”小舟上,执桨的红衣女子低声。

躺在舟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低声:“到了?”

“嗯。”红衣女子放平船桨,任凭一股暗流将小舟带往礁石之中,“到了。”

船上一直昏睡的人醒了,挣扎着试图坐起。枯瘦苍白的手抬起,握紧了船舷。然而身体里的力量已经枯竭,用力许久,才将身体抬起少许。

“到了么…”他放弃了努力,深碧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芒。

到了么?他抬头四顾,眼睛却是一片空茫:白色、灰色、黑色…层层叠叠映入视线,却模糊成一片,组不成任何成形可辨的形状。苏摩在怒海之上四顾,极力想看到这片被称之为鲛人圣地的海域是什么样的景象——然而,力量的衰退甚至使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侧耳细细听去,只听到海风从耳边温柔掠过,阳光温暖地晒在身上,远处有海鸟清脆的叫声,有鱼类不断跃出水面的声音,那种陌生而亲切的声音仿佛前世听到过,数百年来一直令他魂牵梦萦。

“到了么…?”他靠坐在船舷上,喃喃。

“是的,到了。”红衣女祭眼眸深邃如大海,带着宗教般肃穆的气息,“海皇,您已经回到了一切的缘起之处。”

他怔怔地靠坐在船畔,长发在海风中飞扬如雪。

万顷碧海之中,扁舟一叶漂泊无定,如此渺小、却如此自由。

“是吗?到了?”他忽地大笑起来,伸出手去捕捉阳光下的风,已然苍白如雪的长发在风里飞扬——是的,到了…到了。他终于回到了海国的圣地,然而,他的眼睛却已经再也看不到故国的种种!

这,又是多么可笑的回归?

红衣女祭横桨膝上,静静看着在碧海旭日下大笑的海皇,眼神静谧而复杂。

小舟被暗流带着,在礁石间漂转,渐渐迷失在巨大而嶙峋的黑色石头之间。海鸟欢跃的叫声渐渐不闻,鱼类的游弋也绝踪,空气中出现了浓重的血腥味,周围的海水的颜色不再是碧蓝,而呈现出可怖的深黑色。

凭栏而望的人虽然衰弱,却也感觉到了什么,霍然抬头。

阳光从头顶消失,巨大的阴影在这一刻笼罩下来,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小舟一个转折,漂入了礁石中的阴影区域。礁石嶙峋,形态各异,每一块都仿佛黑黝黝浮出水面的巨兽,怒海的水流在此反复回旋彭湃,发出巨大的声音。

小舟一到此处就失去了控制,随水四处飘荡,几次都似乎要撞上石头化为齑粉,却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守护、都在最后千钧一发的关头及时转折。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暗流在引导着海国的王者,冥冥中将他带往这被封印千年的禁域。

一叶小舟颠簸于怒海暗礁之上,曲折回环,漂向了阴影最浓重的地方——那里,一座黑色石塔伫立在最大一块礁石上,嵯峨清秀,宛如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

在看到塔的那一瞬,溟火女祭深深跪倒,俯首船头。

这座塔,有着神袛一样的威严。它甚至比云荒大陆上的伽蓝白塔更古老,亘古多少的事情,都被记录在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塔里:云浮翼族,海国鲛人,云荒空桑人…万年来,碧海之上的这座塔见证了天地间所有种族的一切兴亡,更是记下了鲛人一族的无数血泪。

它名为哀塔,千万年来,始终在哀痛生灵涂炭之中沉默,仿佛无言的史碑。

那一瞬,即便是最离经叛道的海皇也不自禁地折服于历史的巨大呼啸中。小舟被笼罩在那片浓重的阴影里,苏摩默默抬起了双手在胸前合拢,阖上了眼睛。

大海啊,我终于在这一刻回到了你怀里,请你…完成我最后的愿望。

五、暗涌

沧流历九十三年九月二十日,云荒大陆上烽烟四起,各路人马相互厮杀,冰族、空桑、海国、西荒人、东泽人,甚至九嶷的青族遗民…都纷纷加入了战团,整个大陆到处都是战火,几乎没有一处可以幸免。

这段时间以来,云荒上的战局处于胶着状态。

沧流帝国在一开始的时候处于被动,不仅内部有着激烈的矛盾,外部更是遭到了几路力量的夹击:空桑、海国、西荒、东泽,甚至加上了空寂大营的前门阀势力…这些本来散落各处的力量被聚集在了一起,拧成了一股空前强大的绳索,勒住了新生的沧流帝国咽喉。

这些,都让刚刚经历过惨烈内乱、国力大为减弱的冰族人一时间措手不及,在整个大陆上步步退缩。如果不是迦楼罗金翅鸟几度亲自出击,离开帝都平息各处叛乱,新帝国恐怕很快便要遭到覆灭。然而,随着帝都政局的重新稳定,新一代门阀贵族的重新产生,一切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沧流人在破军的带领下、一步一步的扳回了局面。

天平两端在微妙地摇动,然而,每一次摇摆,便会洒落无数的鲜血。

泽之国的梦魇森林旁,又一场恶战刚刚结束。

面对着镇野军团的第四次围攻,那些由中州平民和当地叛军组成的队伍在西京的带领下取得了艰难的胜利,终于在十几日的僵持后发动了反攻,将前来围捕的沧流军队击溃,破围而出。

血战连日,杀阵连云,一时间白骨蔽平原,昔日富庶的东泽变得荒无人烟,只有碧绿的青水依旧静静流淌——然而就连这溪水也在这样的乱世里发生了变化:水不再清澈、鱼不再欢跃,依旧碧绿的水里死气沉沉,幽深如鬼眼,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在溪水旁,堆着小山一样高的腐质,散发出刺鼻的气息,令所有人避之不及。那些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湿淋淋的藻类居然还在微微蠕动,叶片上有一粒粒红色的东西,宛如人的眼睛,时不时的微微翕合。

“好恶心!”苗人少女侧过头,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别靠太近,孢子会沾上肌肤。”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把拉开她,将手里的火把投入了水藻堆里——嗤啦一声轻响,一股黑烟冒了起来,整堆水藻活了一样开始剧烈的扭动,火迅速蔓延开来。然而那些火却是幽蓝色的,发出奇异的焦味。

那些水藻如同人的手臂一样挥舞着,从火海里探出,试图攀住周围的树木,那一粒粒红色的孢子在四处滚动,仿佛一双双眼睛。男子拔出长剑削去,剑光如同匹练闪过,伸出的藻类纷纷断裂,被扔回了火堆之中,无一逃脱。

“天啊…它们、它们是活的么?”那笙脱口惊呼。

“嗯。”西京小心的看着蠕动的火堆,防止再有东西逃脱,“幽灵红藫是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一种怪物…它不但会动,而且有剧毒,还会吃人。”

他用剑拨拉着那堆燃烧的藻类,里面到处缠绕着森森白骨:有人类的,也有鲛人的。

——前几日,碧带领复国军与他联合作战,经过艰苦的争夺终于攻下了北越郡,将驻守在此处的五万沧流靖野军团消灭。然而,他们这一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但陆地上的军队折损过半,在水路作战的复国军更是受到了幽灵红藫的攻击,许多鲛人战士被这种水中的恶魔吞噬,只余白骨。

“就是这个东西把整条青水变成了赤水么?”那笙喃喃,露出憎恨的神情,“那个云焕真是个坏透了的家伙…他一定会有报应的!”

西京叹了一声,想起了自己那个同门师弟,微微摇头:“好了,这边水域里的幽灵红藫清除完了,我们走吧,慕容修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那笙看着那些战士们用刀剑扒拉着火堆,让火向更深处烧去,剧毒的藻类在火里哀嚎,发出刺鼻的味道,她不由蹙眉转开了头去,跟在西京后面,向着官道上走去。

——这里是与九嶷郡交界的北越郡,刚刚进行过一场战斗,尸横遍野。

苗人少女跟着西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些尸体和血迹——这几个月来,她不甘于呆在镜湖底下无所事事,便闹着来到了泽之国,和西京慕容修他们相会。她努力地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然而却也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景象。

出门何所见?白骨蔽平原。云荒兵祸之烈,竟然已经和中州不相上下!

无数的尸体倒在这一片刚刚结束战斗的大地上,大都是双方的战士,也有当地无辜卷入的平民。乌鸦一群群的飞落,叼食人的血肉——到了晚间,恐怕更有大堆的鸟灵会循着死亡的气味前来,吞噬那些新死的魂魄。

那笙停下脚步来,用脚尖沾着血,在地上划了一个符咒,喃喃念了几句,最后轻轻一跺脚——只是一转眼,地面便裂了开来,将那些横尸就地的士兵们埋入了黄土,然后重新闭合。她停下来,在这一片崭新的坟茔上默默合掌祈祷。

“不错嘛,几个月不见,术法竟然长进了那么多。”待得她祈祷完毕,西京在一旁点了点头,难得地夸赞了一句,“看来你还真的挺有慧根。”

“那当然!”那笙得意洋洋,跳跃着跟在他身后,“你说过我每学会一种法术,就教炎汐一招剑法的——如今我已经把那本《术法初窥》上的八十一种术法都学会啦,你是不是该把所有剑圣门下的剑法都教给他?”

西京愕然回头,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较真,也如此聪颖。

“怎么,你难道想翻悔?”那笙看到他的表情,不由急了,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你是剑圣,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好好,”西京笑起来了,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人小鬼大,就只向着你的如意郎君。”

那笙满脸不高兴:“我都快二十岁啦,不要乱摸人家的头!你到底教不教?”

“当然教,我几时说话不算话?”西京放下手,笑了笑,“等战局平定一些,我就抽空去一趟镜湖大营,把《击铗九问》上写的剑技全部传授给复国军。”

“哇,”那笙惊呼起来,“酒鬼大叔,你真大方!”

“没什么大方的,”西京摇了摇头,“空桑人欠海国太多,这点又算什么?”

两人前后行来,一路向北。沿路都是战火的痕迹,十室九空,一些村庄全部没人了,只有尚未熄灭的残火在断井残垣之间暗暗燃烧,乌鸦和鸟灵的欢呼声在风里四处传播,分享着死亡的盛宴。那笙看着这般凄惨的景象,心里更加难过。

“那个破军,真是罪该万死。”她喃喃,“希望龙神和臭手能早日打败他。”

西京却是满脸忧虑:“没那么容易,他太强了…不但继承了破坏神和剑圣的两种力量,还是迦楼罗的拥有者——最可怕的是,魔可以从杀戮和毁灭里汲取力量。战争进行到现在,他的力量已经比一开始更提高了许多!”

那笙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西京:“那么,现在没人能打败他了么?”

空桑剑圣眼神沉重:“一对一,整个云荒已经没有人是他对手——他的剑技与我相当,灵力与真岚相当,再加上可以与龙神抗衡的迦楼罗金翅鸟,以及不断从死亡里新汲取的力量…你想想,要多少人联手、才能勉强与其相抗?”

那笙虽是不懂什么天下大事,然而听得如此简单明了的分析,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头看着脚下土地,半晌不出声。

“真可怕啊,”她轻声道,“一年前在桃源郡遇到的时候,谁知道他会变成这样?”

西京苦笑:“如果一早知道,我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斩杀。”他拍了拍腰畔的空酒壶,叹息:“剑圣一门传承数千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师门败类…只可惜慕湮师父去世了——如果师父还在,说不定会有办法。”

“是么?”那笙诧异不已,“连你和臭手和龙神加起来都没办法,她能有办法?”

西京还是摇头:“一个人的强弱并不是以力量来衡量的,丫头。对破军来说,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慕湮师父的轻轻一句话。”

“啊?”那笙不解。

“你不会明白。”西京叹息。

“切,最讨厌你们这些活了上百年的家伙装深沉了。”那笙再次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不由微微生气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明白?!”

西京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

他抬起头,看向了天际,脸色有些茫然:“说实话,我真的不了解这个同门的师弟——白璎或许比我更了解一些吧,人心和感情是微妙的…而我只是一个大老粗。”

说到这里,他心里忽然一痛,汀死之前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汀,汀…的确,我是如此粗心的人,在你活着的时候,一直不曾明白你的心意,直到你死去,却已经无可挽回…如今的你已经化为白云归于天上,是否也在看着大地上这一场血战、为自己的族人和我忧心呢?

“西京将军。”走得一程,便有军士牵马上前,“慕容公子请您尽快去往九嶷紫台。”

紫台?西京心下一惊,回过了神来。这是九嶷首府,也是青王的官邸所在。青塬如今是冥灵之身,白日里只能待在帝王谷的黑暗之中,到了晚上才能出来——所以这一段时间,自从高舜昭总督遇刺后,中州人慕容修便离开了息风郡首府,来到了紫台辅助年轻的青王。在整个东泽,西京是军事上的实际指挥者和执行者,而慕容修就成了运筹帷幄的军师,直接听命于无色城里的真岚皇太子。

如今慕容修要他尽快去往紫台,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中州来的珠宝商、空桑的军师,一直是这样做事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我跟你去!”当他沉吟的时候,那笙却跳了起来,“我好久没见到那个家伙啦!”

“怎么,想他了么?”西京忍不住笑起来,想起这两个人曾经是一同抵达的云荒同伴——那时这个小丫头看着俊美公子的眼神里带着花痴的表情,让他一眼便看了出来。

“什么嘛!”那笙跺脚,“不许胡说,被炎汐听见就糟了!”

西京失笑:“左权使还在复国军大营,怎么听得见?”

“那也不许乱说!”那笙红了脸,有些急了,“没有的事!我才没有想别人呢!我、我想的就只有炎汐一个!你再说我就不跟你去啦,哼。”

西京看到她发了恼,便适时地住口,牵过了马:“好啦,不和你胡扯了。丫头,我们上路吧!”

两人翻身上马朝着北方奔去,不一时便到了两郡的交界处。

此刻天色已经转黯,暮色深浓,周围景致渐渐模糊。无数的星辰在头顶的夜幕里逐渐亮了起来,如同细碎的钻石洒满天空,璀璨而美丽。

“翻过这座山,前头就是九嶷的驿站了,”西京举起马鞭指了指前头黑乎乎的一座大山,安慰夜行的少女,“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那笙一扬头,洁白的牙齿在夜色里闪耀,“看谁先跑到山顶!”

她挥鞭一抽,骏马一声惊嘶撒蹄狂奔,转瞬沿着山道消失。西京摇了摇头,苦笑着看着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眼里流露出赞赏的神色——真是一个奇异的女子,从一个战乱的世界来到另一个战乱的世界,却没有沾染上任何血污和尘埃,依旧拥有一双纯净无瑕的眼睛。

这样的人,和破军处于明暗两个极端,就如光和影一样对比强烈。

西京随后策马,胯下乌骓闪电般驰骋而出——他从军半生,一身骑术也已经出神入化,虽然比那笙晚起步,但不到三里地便已经逐渐拉进了距离。然而,他却忽然看到前方的白马忽地停下来了,那笙仰起头,凝望天空某处。

“怎么了?”西京警惕起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山顶。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那笙喃喃,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黑暗,“你看到了么?好像有星星掉到了树林里,一闪一闪的,好漂亮。”

“星星?”西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山林里一片浓重浑浊的黑暗。

“你没看见么?”那笙急了,手腕一抖,催促白马向着山顶奔去,“真的!就在那边啊…有无数纯白色的光的碎片,很漂亮的!”

西京连忙策马跟上她,一边劝她慢些,一手悄悄探出、握紧了光剑——这里已经是云荒北方的云梦泽区域,以前曾经因为女萝的出没而成为梦魇森林。如今虽然女萝们已经被龙神渡化转生,但东泽局势动荡,也无法保证不会遇到突袭和意外。

然而,疾奔到山顶的两个人,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笙和西京顺着山路登顶,在天荒坪上双双勒马四顾——然而,漆黑的树林里只有风行的声音和夜枭的啼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西京翻开随身携带的行囊,捏出了一颗辟水珠,柔和的珠光登时照亮了方圆一丈之内。

“怎么会呢?”那笙喃喃,“我明明在半山腰的时候看到这里有光——”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忽然变了,蓦地抬头看向半空:“快看!”

西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一次,连他也被震惊了——果然,在漆黑的夜幕下,山林的上空竟然浮动着一片淡淡的纯白光芒!那种光仿佛是从地面上升起的、渐渐飘向林间树梢,升上夜空,凝成了一片薄薄的雾气。

然而在薄雾之中,却有白光闪烁,仿佛不知有多少颗星辰在闪耀。

“这是…”西京吃惊地喃喃,却反而松开了握剑的手——没有敌意,没有杀气,那一片纯白的光芒仿佛从天上落下,带着温暖而无瑕的气息,令所有看到的人都心里平静。有些意外地、他感觉到了光剑在微微的鸣动——那种鸣动不是出于嗜血的杀意、也不是提醒大敌的来临,而是出于激动的颤栗,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这不是星星。”那笙抬头看着林间浮动的光芒,轻轻开口——这几个月内,她的术法进步神速,此刻也能感觉到林间弥漫着的是什么样的气息。她诧异地伸出手去,仿佛想捉住那些白色的光芒,喃喃:“这不是星星…”

那片薄雾在她指尖消失,雾里那些纯白的星辰一颗颗闪烁,却无法被触及。

“天啊…这、这种感觉,好像是…”她闭上了眼睛,凭着灵力慢慢分辩,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好像是…魂魄的碎片!”

“魂魄的碎片?”西京失惊,追问。

“是,是最洁白的灵魂碎片…”那笙喃喃,“这不是普通的光,这里有一个生前最洁白的灵魂快要转生了呢。”

话音未落,九天里忽然有一阵风吹来,仿佛被某种力量召唤,那些星辰一齐从林梢冉冉升起,向着天空凝聚!

那笙站在山顶往下看去,冷月之下梦魇森林连绵无尽,直通向最北方。然而,这片森林却焕发出一种奇特的荧光,仿佛无数薄薄的碎片在聚集,形成了若有若无的烟雾。那种光极其的纯净柔和,仿佛春风一样洗涤着人的心灵,在森林上空如同烟火一样的流动和凝聚,渐渐凝聚,依稀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人形手足俱全,却在头部和肩部缺了三块,留下三个小小的黑洞。

“咦,是魂魄还没有完全凝聚么?”那笙回忆着书卷上的记载,叹气,“真惨啊,这个人死的时候肯定被人击碎了三魂六魄…不过如今看来,也已经重新凝聚完毕,快到转生的时间了。”

“…”西京无语,却只是勒马四顾:“我们走吧…就算是魂魄也不希奇,这里是通往北方九嶷黄泉之路的必经所在,所有魂魄都会通过此处。”